一出去，她发现那道黑影又在门口一闪而过。
这一回，她没有回去，跟上了。
待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一道黑影是方德胜的。他走得很快。陆年年也走得很快。她喊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应他。走了约摸小半个钟头，方德胜终于停了下来。
陆年年回过神来，发现方德胜居然把她带到了那片埋葬了死去的玩家的林子里。
而方德胜正站在一个墓碑前。
等陆年年过去了，他朝她挥挥手，离开了。
陆年年望了眼墓碑，上面写的是吴老师的名字。陆年年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吴老师叫做吴照临。从上面写的字看来，估计是豆芽给他立的。
陆年年有些纳闷。
……方德胜为什么要把她引来这里？而且又不说话？
蓦地，陆年年灵光一闪。
难道方德胜是想告诉她什么事情？
可是作为NPC却又不能说出口？
她低头打量着吴老师的墓，也是此时，她才发现墓边有一把半立的铲子。陆年年想了想，还是把铲子捡了起来，铲开了吴老师的墓。游戏空间里埋葬得随意，并无棺木，挖得也不深。
不过须臾，陆年年把土全都铲起来了，然而并没有吴老师的身影。
倏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吴老师和陆全的身高差不多！
为了验证自己的念头，陆年年又去把隔壁陆全的墓给推了，果真挖出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吴老师没有死。
……为什么方德胜要告诉她吴老师没有死？
陆年年思考了一会，想起方德胜离开的位置，咬咬牙，走了过去。
宫城很大，就像是故宫一样，走一天都不能把所有景点逛完。她来了这里这么久，大多时候就在含光殿栖梧宫，还有北边的三个宫殿游走。而宫城里宫殿颇多，她还真没一个一个地游览过。
如今穿过这片林子，她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正考虑要不要穿过时，方德胜的身影又冒出来了。
陆年年咬牙，还是决定跟过去。
她一路跟着方德胜走，发现宫城这边的景致与另一边极其不一样。甬道穿过后，出现了一道宫门，再穿过宫门，却是一条现代化的公路，路边的尽头有一栋三层小洋房。
方德胜没再带着她走，转身又再次进入甬道。
陆年年没有管，她此刻充满了好奇心，待她走近后，又发现一个奇怪的场景。
这个游戏空间里NPC不少，一个宫殿配两名宫女NPC，五个宫殿统共是十个人，玩家死后，侍候他们的宫女也不见了，而如今，她在这儿却通通都见到了。
她们都穿着宫女的服装，各自趴在窗前，似是在偷偷地看着什么，察觉到陆年年的到来，她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瞥了眼陆年年后，又各自重新扒着窗户，有几个还交头接耳的，时而还捂嘴轻笑个一两声，看起来分外愉快，与甬道另一边的宫城内的杀戮和血腥氛围截然不同。
陆年年从一楼的小门走了进去。
小洋房里灯光明亮，还有地暖，屋里全是现代化的设备。
陆年年穿得不少，只觉热，便脱了斗篷，挂在了一边的衣架上。她环望周遭，只见客厅里颇为杂乱，桌面上还有不少图纸，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宫装。
陆年年拿起来一看，发现不少宫装都在储秀宫里见过。
而另一沓图纸则画了许多首饰，而这些首饰，同样的，陆年年也在储秀宫的妆匣里见过。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响起。
她扭头望去，只见门扉后冒出一个脑袋，正是吴老师。
比起NPC的波澜不惊，吴老师脸上倒是有几分意外，问：“怎么是你？”
陆年年亦诧异地问：“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吴老师没有说话，望了她一眼，眼神还是如山那般沉稳。
陆年年说：“方德胜带我来的……”
听到这话，吴老师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几分惆怅，只说：“罢了，生死有命。”说完，也没搭理陆年年，收回了探出来的脑袋。陆年年跟着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偌大的工作室。
……而且很眼熟。
剪刀，桌椅，饭盒，电脑，键盘，锤子，尺子……那些宫女NPC们，包括方德胜的真身通通都在里面。而吴老师此刻正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敲打着键盘，在绘画板上修改着一个成图，图纸上是一个极其华丽的凤冠。
他说：“凤冠还差一点功夫就完成了。”
他又说：“没有这个凤冠，那套喜服便像龙缺了眼睛。起初做出来的时候，总觉得配不上它，如今进来了才知道哪儿配不上。你知道吗？一套喜服配一个专属的凤冠，万物皆有灵，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一方天地。我以前就这么认为，鲜少有人同意我的观点，现在进来一圈后，验证了我的观点，不论生死，都值得。”
陆年年听到这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吴老师的目光所落之处，是一套华丽又精致的喜服。
第一眼，陆年年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没有女人不爱漂亮的衣裳，尤其是这些漂亮得闪闪发光的衣物。
蓦然，陆年年愣了下，她觉得这套喜服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说道：“这不是……那套天价喜服吗？号称史无前例的巨资打造，为《江山破》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量身定制的嫁衣。”
陆年年记得这部电影，宣发十分厉害，后面营销时女主的嫁衣一次又一次地上了热搜。
她当时看了眼，印象相当深刻。
嫁衣是女主与皇帝大婚之日的，那一幕拍得相当唯美，而且女主是流量大咖，容貌与女主人设也符合，加上演技可圈可点，这部电影令她又红了一个层次。
不过当时的凤冠，确实和吴老师现在图纸里的凤冠不一样。
两个凤冠一对比，的的确确是改过之后的凤冠更配这套喜服，只是那个凤冠也美，已是属于锦上添花。如今这个凤冠，配上这套喜服，一眼便足以惊艳。
江慕白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胡同里的石狮子，向日葵油画，红宝石项链，皇冠，屏风，点翠发簪，喜服，网站服务器，限量跑车……”
她想……
她知道主神的真身是什么了。
第56章古代求生16
此时此刻,陆年年可以万分确定，在这个游戏空间里,主神就是豆芽，而吴老师是主神想要保护的人，其余NPC通通都是吴老师工作室里的东西。
“吴老师，这是您的工作室吗？”陆年年问。
她一顿，又补充：“我指的是现实世界里。”
吴老师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陆年年微微一怔。
吴老师说：“京城寸土寸金,怎么可能租得起这么大的工作室？这是我理想中的工作室。”
他边说边修改着电脑里的图纸，没多久他搁下绘画板，走到一侧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盒子,又戴上了白手套把里面的好些点翠步摇取了出来，拿了工具小心翼翼地挑上面的翠羽。
然后,他又进了一个小房间。
陆年年跟着进去,发现里面正是一个即将完工的凤冠。
吴老师弯着腰,把取出来的翠羽一点一点地黏在了凤凰的尾巴上。
小房间里的灯光明亮。
吴老师很是专注,眼里只有凤冠的存在。
陆年年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吴老师工作。而此时,她不经意地一瞥,见到窗外有五六道身影，皆是其他宫殿里的宫女NPC。
她们纷纷扒着窗户，亦看得目不转睛。
忽然,吴老师说：“之前凤尾用的是珍珠,进来后,我发现翠羽才是最适合的，”他露出一丝笑容，“适合灵动又活泼的她。”吴老师安置完最后一片翠羽，转过头来，对陆年年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陆年年对手工艺者向来怀有敬爱之心，如今出吴老师口中的乞求之意，不由道：“您说。”
“我需要两天的时间完成剩下的工序，请你给我两天的时间。”
他轻轻地抚摸凤冠的边沿，眼里满是爱怜。
陆年年微怔：“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吴老师您是不是没弄明白，在这个空间里，主神才是主宰，它们清楚一切发生的事情，掌控……”
未料吴老师却摇摇头，说：“它是我半年的心血，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里，我费尽心思地创造它，完善它，它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它在想什么，我很清楚。这个地方的终结者，只会是你。”
陆年年听得懵懂。
尽管此时此刻她已经弄清楚了主神和主神真身，只要毁掉便能结束这个空间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她现在又无法想明白。
……为什么终结者只会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
不对啊。
假如她是主神，开启了空间，却又想保护吴老师……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选择牺牲自己，让吴老师获得胜利，还能获得空间奖励，一石二鸟。她既然是主神，对空间有绝对的掌控权，她清楚每个问题的走向，而且甚至不需要回答问题，让吴老师直接杀掉它就可以胜利了……
这终结者的名号怎么都不可能会落在她头顶上。
NPC的想法她都可以理解，常年伴在吴老师身边，想要和豆芽一起保护吴老师，那么同样也应该帮助吴老师获得胜利才对，为什么要引她过来？
陆年年实在想不明白，她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吴老师说：“她心有恐惧，不论是现实还是这里，她心里有一个为之恐惧的人。”
“是谁？”
吴老师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选择了那位白先生合作，”他摇摇头，笑着说：“她真是个傻孩子，处处为我着想，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无奈地叹息。
陆年年离开小洋房时仍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人能让主神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游戏空间都为之恐惧？
如今空间里剩下五个人，吴老师自然不是，她也不是，江慕白也不是。吴老师知道江慕白真实世界里姓白，想必豆芽也是知道的。现实世界里有恐惧的人，选择帝都白家的人进行庇护，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但空间内主神不是无所不能吗？恐惧的话想办法杀掉就好了，难道是一个连主神也无法杀掉的人？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是何桃，还是陈果？
陆年年内心更倾向于陈果，因为何桃她在现实世界里见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家境一般，需要兼职赚钱，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在现实世界里能对什么人或是什么物有威胁？
而陈果，是个老玩家，她打从一进空间就展现出她的老练，并且那天说亲眼见到吴老师杀了陆全的人也是她，仿佛种种证明都将最可疑的人指向了陈果。
只是……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陆年年相信自己天生的第六感，好比她与生俱来的金手指，与万物感应，又好比江慕白所说的哥哥拥有的技能，能提前知道游戏的规则。
他们陆家兄妹一定是在哪儿与寻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年年。”
忽然，熟悉的嗓音响起，随即是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是江慕白。
她回过神，内心也轻松了几分，说：“哎，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会也觉得江慕白有哪儿不对劲，是天生就有的金手指带来的强烈排斥感。
“我在找你，你去哪儿了？”
陆年年望望四周，说：“这里不安全，回去后再跟你说。”
说着，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刚刚在小洋房里地暖实在太暖和了，她便直接脱掉斗篷。出来的时候，又一直在思考问题，竟忘记把斗篷带出来了。如今寒风一吹，冻得她瑟瑟发抖，接二连三的喷嚏打出。
江慕白皱眉：“怎么穿得这么少？”
他又说：“这里回含光殿有一段的距离……”他望望四周，又说：“附近是储秀宫，去里面找件斗篷。”
“也行。”
陆年年被这天气冻得厉害，走去储秀宫的路上，一路都在打喷嚏。
江慕白走得很快，见她跟不上时又会停下脚步等她。
陆年年“诶”了声，说：“江慕白，你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了？”
江慕白说：“这里不安全，等找了斗篷回去后再和你说。”
陆年年应了声，说：“我觉得你今晚有点奇怪，可哪儿奇怪我又说不上来……”她现在是真觉得自己脑子要爆炸了，这个空间让她脑袋疼得厉害，实在转不过来。
终于到了储秀宫。
江慕白说：“我去给你倒杯热茶，你去找斗篷。”
“好。”
陆年年转身就扎进了巨大的古代衣帽间里，如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儿的首饰衣物都如此精致了，估计就是豆芽耳濡目染多了，至于为什么宫殿像是十八流言情剧的布景，估摸着电影场景或者电视剧场景都是在哪个简陋的影视城拍的吧，毕竟现在场景后期加上特效，或者调下眼色，瞬间就能高大上起来。
衣帽间里灯光昏暗。
陆年年点多了几盏灯，才去斗篷专区找斗篷。
她也不挑，就近就拿下一件厚实的斗篷，披上后一转身便听到脚步声响起，江慕白捧着一杯热茶进来，径直走向她。
“喝了，暖身体。”
“我知道你们白家的实力，我所求的只有吴老师的人身安全。这个买卖于你而言，没有弊。”女孩儿坐在太师椅前，晃着小腿，模样生得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分外老道：“空间奖励给你或者陆年年，你们自己分配，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一离开这里，就前往秦川胡同六十三号，吴老师在地下室里，你们白家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迅速。”
她再次强调。
江慕白说：“我凭什么信你？”
豆芽说：“我的真身已经告诉你了，人也在这里，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现在就能杀死我。”她又说：“你不用担心陆年年的安全，我引你出来是想跟你谈合作，我已经让我的助手带陆年年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似是想到什么，豆芽又说：“为表诚意，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慕白示意她说。
豆芽说：“那个人假扮过吴老师，我怀疑她得过类似易容术的空间奖励。”
第57章古代求生17
茶汤色泽浅碧，冒着腾腾的热气。
大冬天里喝上一杯热茶,从喉咙里灌下去,能暖到心窝子里。
陆年年接过茶杯。
江慕白说：“喝完后我们走回去。”
见陆年年不喝，江慕白又问：“怎么了？”
陆年年微微一怔,她觉得分外不对劲，对手里的茶杯有着强烈的排斥感，仿佛在告诉她,这是不能喝的东西。陆年年知道自己打小就有这个天赋,凭借着对万物的第六感，她在吃的方面从未被亏待过,比如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一个不甜的西瓜，又比如有一年,在一家烧烤店里,当她拿起烤串时，内心就升起一股排斥感,于是她选择了没吃，后来吃了的同学们纷纷得了急性胃肠炎进了医院，一查才知道店家的食材已经坏掉了。
而今天的排斥感比当初的要强烈得多，整个茶杯，包括茶汤仿佛都在排斥着她的手掌。
掌心灼热得发烫。
这茶……
陆年年抬了眼。
江慕白又问：“怎么了？”
陆年年轻轻地摇头,又垂下了眼,看了茶汤片刻,抬起头来时,手已然微微发抖,眼眶泛了红，不过须臾，豆大的泪珠就在眼眶打着转儿，她说：“你……你……”
泪珠滑落。
她哭得泣不成声，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江慕白，你就是个大骗子，你口口声声说要喜欢我，说要努力追我，说要给我安全感，可是我半分都没有感受到。你知道我在这里多害怕吗？你答应我会一直保护我，会一直守着我，你说我可以放心洗澡的，你说你会一直守在外面，可是今晚我却找不到你的人。我都急疯了，出来找了半天都没找着你，你有想过吗？万一我在外面出事了？落单被主神杀了怎么办？”
她的双手越来越抖，茶汤都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