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夺过黄氏递来的两百两银票,拿着玉便往前台去了。

沈羲等他们走后,这才端起桌上早凉了的茶一口灌下了肚。

第100章 想要考我?

“羲姐儿!”

黄氏攥着绢子望着她,激动得几次翕开双唇都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她没有想到沈羲竟然会这么仗义,如果不是她,那么今儿这两千两银子她们是非出不可了!

她们是绝没有这么样的本事说出那块玉的底细的,就是认得出来,也不见得有勇气说得出来!

她这谈笑风生地,就给省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她怎么会不激动?!

“歆姐儿还不谢过你妹妹!都是你闯的祸!”看到旁边杵着的沈歆,她赶紧把她拖过来。

沈歆心里五味杂陈,从害怕彷徨到尘埃落定,她的心一直在起起伏伏。

她也不知道如今对沈羲是什么心情。

但能肯定的是,如果今天没有沈羲过来,又或者她来了却并不伸手,而只是袖手旁观,今天她绝不可能有这么好过!

她这里顶着张大红脸要行礼,却被沈羲拦住:“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说完她眼角溜了旁边的伙计一圈,沈歆顿时也明白了,这是给她留面子呢。

又不由想起她往日提点过的她的仪态来,于是赶紧挺胸收腹地微垂首地站好。

沈羲招呼道:“走吧。”

萧淮见得她款款走入了店堂,这才收回目光。

原来她不止是对他这样的无辜人士下得了毒手,这张嘴也是厉害得很。

到了店堂内,那齐夫人已经走了,沈羲便就要跟刘掌柜打招呼离去,哪知道刘掌柜却在柜台里匆匆跟她招手:“姑娘留步。”

沈羲停下来,刘掌柜笑呵呵到了跟前,跟她拱了拱手,说道:“方才看姑娘竟是个行家,鄙店这里正好刚到了批货,不如也请姑娘慧眼鉴定鉴定?”

沈羲扬唇笑了笑。

这掌柜的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他这哪里是想请她鉴定?分明就是要拉她们两单生意。

不过想想方才也得亏他从中解了这个围,才得以爽快收工,人家还白赔了百把两银子的修复工钱,没道理这点面子都不给。

便问黄氏:“伯母要看看吗?”

黄氏如今一切听她主张,何况沈歆出阁在即,也确实需要几件新整首饰压箱底。

眼下见她没有拒绝,自然看出来她想维护这层情面。

当下遂道:“看看也好。只不过我们若看中了,掌柜的可别要价太高了。”

“这层好说。”

刘掌柜笑着作了个请势,引着她们进了柜台东面的隔间。

这隔间应是作为贵客登门时,或者是有贵重货品出示时的地方。

长短只有八步见方,对面墙顶上连接阁楼,仰头看得到露出的一小段栏杆。

屋不大,但是墙上挂着的两副秦代名士的字画却是真迹。

屏风下的小条案与成套的太师椅桌几,皆是花梨木制就,且桌上铺的锦袱,也是上等的挑花云锦。

就连屋角花架上的兰花盆,也是五百年前的官窑古董。

看来这琼花楼的东家,家底确实阔绰。

刘掌柜招呼她们几位坐下,等伙计们上了茶,便就招手唤来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紧接着,那伙计便就捧了长长短短十来个盒子进来,每个盒子都嵌以镂花,上描着漆绘,看着便觉精致。

“在下眼拙,还请姑娘帮着验验货。”刘掌柜人胖,笑起来慈眉善目地,活似庙里的弥勒佛。

他将就近的几只大小盒子全打开,就见盒子里的镯子,钗子,环佩等等,在红绫布的映衬下,各自焕发出光彩来。

沈歆看得有些眼发直,但却谨记着沈羲的话,尽量不动声色,不露怯。

黄氏也看着沈羲。

沈羲先扫了一眼,只见这几件货里真假掺半,立时也知道这刘掌柜的是真存了考她的心思。

若不拿出两分本事来镇他一镇,恐怕回头真要拿些次品抬高价钱,好把那百两银子的工钱给赚回去了。

便就勾起唇角,先拿起一只羊脂白玉的钗来,说道:“这枝籽玉钗有明显皮子,为水产白玉。质地虽然极好,只可惜雕工稍差。

“倘若原玉份量足够,制成茶杯大小的摆座花卉,少说也得二三千两银子,做成钗子,也就只好卖个八百两上下了。”

刘掌柜听完定眼望着她,眼里发亮地点了点头,又挪过来一只玉珮。

这是枚雕着大小两朵缠枝牡丹的平安扣。

沈羲拿起来:“这是冰种化底翡翠,中间带紫罗兰的价钱一向卖得高,尤其这图案纹样设计得也很不错,少说也值两千两了。”

刘掌柜两眼愈发透亮,接而又挑出一只通亮飘绿的玉镯来给她:“请姑娘估价!”

沈羲看了眼便笑道:“这个,您三十两银子卖给我都不要。”

黄氏与沈歆怔住,刘掌柜也深深望起她来:“还请姑娘详解。”

沈羲拿起来,说道:“这质地虽也是糯种,但这飘绿颜色不正,仔细看的话里头混有明显青色,整个看起来也呈江水绿。

“再有这纹理走向,本来若雕成团形物件倒也还好,偏生开成镯子,这翠也坏了,自然就不值钱了。

“不过刘掌柜这么会做生意,拿它唬个一二百两银子回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她这话摆明是揶揄,但刘掌柜也不见尴尬,而是也微微笑,若有所思地地点着头。

黄氏母女是早就听懵了!

原先只当她不过是嘴上厉害,没想到竟还有几分真功夫!

萧淮在楼顶上望见,不由再次揣起了袖子来。

据他所知,沈若浦这个排行第二的孙女身世并不咋地,难道那会儿他打听的消息有误?

他忽然摘下指上的玉斑指,反手递给苏言。

“看来,姑娘果然是位难得的行家!”

十几件玉器品鉴完,刘掌柜已忍不住深深点头。

这里刚要让沈羲再鉴鉴其余几个别的,这时候伙计便轻声跟他说了句什么。

他点点头站起身,冲沈羲笑着致了致意,便就出了门去。

黄氏见着屋里没了人,便指着先前那糯种镯子问沈羲:“这镯子当真不值什么钱?”

她瞧着挺贵的呀!

沈羲还没答话,刘掌柜复又走了进来,落了座之后望着沈羲:“在下这里还有一物,请姑娘看看!”

说着他拈起只斑指,轻轻放在她面前盒子上。

第101章 污臭之物

萧淮揣着袖子垂眼望着下方。

沈羲拿起这只斑指,只见半寸长一截圆筒,质地乃为和田青玉,中间镂刻着青龙入海图案。

她拿着它在指间转动着,看到中间浪花上有着许多古旧刻痕,另有几个细小篆字,她不由拿到光亮处细看。

是“之涣”两个字,旁边还有个细小的图章!

她倏地收回手来,望着刘掌柜:“此玉质地上等,雕工也相当精细,关键是它来历——从图案上龙纹印章看来,这应是大秦开国帝君祈镇玉之旧物!”

“姑娘好眼力!”刘掌柜忍不住击掌。“不想姑娘连古器也识得!”

楼上萧淮也眯了眼。

沈羲面容淡淡,古玩玉器是一家,没什么稀奇。

刘掌柜道:“那么还请姑娘估个价。”

“估价?”沈羲听到这里,神情便怠慢起来。

“怎么?”碰到了行家中的高手的刘掌柜,已抑制不住迫切心情。

沈羲瞄了他一眼,把斑指递了回去:“这斑指上余温尚存,也不知道是从谁手上现取下来的。

“男人身上的污臭物,掌柜的竟也拿来让我一个官户小姐估价,要我估,怕是一文都不值了!”

这斑指不但干干净净,隐约飘着沉水香,刚才他出去一转便就拿着这东西进来,若不是现摘下来的,她能把名字倒写!

作为店家掌柜,他明知道她是刑部府的小姐,居然还拿陌生男子的随身之物品鉴让她品鉴,真是太失礼了。

刘掌柜立时怔在那里。

楼顶上栏杆内的萧淮始终纹丝不动,但他身后的苏言却已皱紧了眉头。

毕竟污臭物这几个字,谁都受得,唯独不好用在这位爷身上。

但萧淮也只是瞥了沈羲两眼,便就神色如常地漫步回了房。

恃才者他见得多了,即便被骂了句,又何曾值得他动气?

也不过就是会点品鉴的能耐而已!

“姑娘——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刘掌柜被打了脸,也不生气,只是微笑将那斑指收回来,而后道:“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不过当今天下,像姑娘这样的鉴赏行家着实不多,在下邀请姑娘,实则是有个请求。”

沈羲自看到他拿着假货混迹真货之间,便就料到他定不止跟她兜揽生意这么简单。于是道:“掌柜的不妨说来听听?”

“在下想请姑娘帮忙鉴定本店贵价玉器,同时兼职估价,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他看看沈羲脸色,又马上道:“倘若姑娘同意,那么在下答应,不但每月聘金八十两,您几位今日在鄙店购买的一应货品,也全数只收一成的利润!”

黄氏母女听到末尾这句,立时挺直了脊背!

一成的利润!

谁不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倘若只收一成的利润,那也足够她们省下一大笔银子的了!

然而沈羲却扬唇冷笑道:“掌柜的这是把我当什么人呢?家祖再不济,那也是正三品左侍郎!

“作为他老人家的孙女我却要出来替人做工挣钱,这要是传出去,我沈家成什么了?”

刘掌柜万没想到她竟会拒绝,毕竟八十两银子每月的聘金,已经比得上寻常鉴玉师的两倍薪酬了!

“姑娘若实在不愿意,在下也不敢强求。只不过姑娘这一看一准的本事,浪费了却着实可惜……”

他抱憾地道:“其实不瞒姑娘说,正是由于眼光精准的鉴玉师难找,所以上个月连亏了两单大生意。

“我们东家责怪下来,我也只好亡羊补牢,赶紧四处寻人,没想就遇上了姑娘……

“不瞒您说,今儿令姐若非是姑娘来,这两千两银子也是非出了不可的。”

说着他望向沈歆。

沈羲听他说到这里,便问道:“那位齐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掌柜道:“齐夫人是韩家的亲戚,都察院监察御史韩缙大人的妻子秋二奶奶的亲姐姐。前些日子才进京来探秋二奶奶的。”

听到是韩家的人,沈羲忽地将身子坐起:“那这韩缙大人与韩阁老又是——”

“亲兄弟啊!”刘掌柜诧异地望着她,“姑娘不知道吗?”

原来韩家不光是韩顿出息了,就连温婵的次孙都在朝为重臣!

当日在韩府外卖花老妪说了挺多,她也没记全,——原来那齐夫人竟还是韩顿弟媳妇的姐姐!

她笑了下,说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外间这么多事。”

说完她品了品茶,沉吟了下,又思忖起来。

这玉器店生意不小,竟连韩家什么时候来的女眷都知道,想必消息来路十分宽广。

她便就接着说道:“掌柜的既是诚心要人,我也不是不能应。我也不要你聘金,只不过却有个小事,还得麻烦你帮帮我。”

刘掌柜听得她转了口风,立时道:“姑娘请讲!”

沈羲回头看了看黄氏她们。

沈歆呈现出少见的机灵,立时搀着黄氏站起来:“我和母亲去外堂看看有没有合衬的首饰。”

等她们出了门,沈羲便与刘掌柜道:“掌柜的也是个爱玉之人,我听说我们三太太娘家侄女,纪小姐就藏有一块上等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就是不知道那玉是从哪处得来的,掌柜的若是能帮我打听出来,我便无偿帮你鉴三个月的玉。”

刘掌柜听她说完,神色目光已俱都凝重:“姑娘此言当真?”

“当真。”沈羲回望他,“不过,我可不答应坐堂。顶多只能答应,一个月里挑那么几天集中帮您鉴。”

“没问题!”刘掌柜拍板,“平常的货色我自还有人,只有上档次的才敢惊动您。姑娘给我三日时间,至多五日,我帮您打听出来!”

沈羲款款站起来:“那我就静候掌柜的佳音。”

刘掌柜恭送她到店堂,黄氏母女已经相中了几样首饰。

他当即发话让她们随便挑,然后又嘱咐柜上的人按一成利润计价。

黄氏母女听得这话,当即又拖着沈羲作起参谋来。

而刘掌柜则拿着那枚斑指,撩着袍子来到了店堂最顶的阁楼。

萧淮坐在躺椅上看军报,披散的发丝如水貂皮一样搭在宽松的衣袍上。

刘凌轻手轻脚到了跟前,躬腰伸手,呈上那只斑指:“少主。”

萧淮看也没看地拿回来套在指上,然后又看起了书。

一时见他还没走,便道:“还有事?”

第102章 心意难平

刘凌还以为他先前着人拿着斑指下来是有什么示意,哪知道直到他把人送出门他都没挪窝。

于是以为等他拿着这斑指上来他总会问点什么,谁知道他嘴里出来却是这么一句。

不由微愣,说道:“小的无事,这就告退。”

只是走到门口,他想想又还是停步说道:“小的方才聘了沈姑娘替店里鉴玉。”

萧淮没作声,隔了半晌才把目光移过来。

刘凌连忙走回来:“若不是小的亲自求证,还真不知道沈家还有位如此出色的姑娘。

“沈姑娘不但熟知各种玉价,而且对玉的质地与工艺的了解也十分精道。不过她只答应替店里鉴三个月的玉。”

萧淮望着他,那目光似是胶着了。

刘凌抵不过这视线,于是又惴惴地接着往下道:“沈姑娘先还不肯,后来让小的替她打听件事,才肯答应小的受聘,而且她还不收聘金。”

萧淮把目光收回来,又缓缓落到军报上。

刘凌本就是个懂玉的行家,从前是大秦郡王府上做过帐房的,也是对他的眼力有信心,他才会放心把这琼花台交给他打理。

往日铺子里那么多鉴玉师被他吹毛求疵挑剔到不行,而他如今却对个小女孩子的眼力赞不绝口,真是不多见。

“什么事?”他翻着折子。

“姑娘让小的打听吏部郎中纪仕辉孙女手上的一块老坑玻璃种玉的来历。”

刘凌不敢相瞒,老老实实说出来。

萧淮目光有些微的迷惑,定住在折子上。

苏言见状,走上前当了行走的档案簿子:“纪仕辉的女儿,就是沈若浦的三媳。”

萧淮目光里闪过丝了然。

不过这了然很快又转回了迷惑,就算纪仕辉的女儿是沈若浦的三媳,是她沈羲的婶母,就算纪家小姐的玉是老坑玻璃种,这跟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必然关系。

苏言又看出来了,说道:“小的听说,这沈家三房相互之间关系都不怎么好。”

萧淮垂了眼。

既是关系不睦,这么说来是在相互挖掘把柄。

他面色不动,继续看书。

刘凌见他无话,便就安心离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

萧淮看着看着折子,忽然又啪地一下把它合起来,望着前方的目光也跟着变凉。

到底还是意难平啊。

他究竟哪里臭?

“告诉刘凌,打听的事他不用去了。你去。”

黄氏母女共挑了五件首饰,都是沈羲挑中的上等好货,加起来还不到正价两件的价钱。

回来路上别提多高兴了,可等这高兴劲一缓,黄氏望着从旁坐着想心思的沈羲,又不由感慨万千。

想来她们当初真是蠢得狠,只想着她没爹没娘地好欺负,可到头来,她帮她们保住了这婚事不说,今儿又保住了她一大笔银子。

而她之前还惦记着被她坑走的五百两,就连今日这几件首饰省下来的钱都是托她的福!

她心里又愧又羞,又暗暗打定了主意。

等到回了拂香院,从买来的首饰里挑出一只羊脂玉镯子来交给沈歆:“你把这个送给羲姐儿当作谢礼。”

沈歆很意外,这镯子是二百两银子买来的,照他们店里正价,可得五百两呢!

“你也真是不开窍。”黄氏叹道,“羲姐儿的能耐摆在那里,别人不知,如今你我还不知么?有她帮着你,来日你就算遇到类似事情,总吃不到亏的。

“你没见方才那刘掌柜开价给她八十两一月的工钱她都不在乎?区区一个镯子,就能让你往后多个出谋划策的人,这还划不来?”

沈歆恍然大悟!

黄氏说的对,今日若换成黄氏去求助纪氏,人家理不理先不说,就是真去了,她还能把两千两砍到两百两?

想想也真值,就拿着去到了梨香院。

沈羲是没指望黄氏母女还会对她心存感激,本来她帮她们也不是因为路见不平,不过是看在沈若浦曾答应她办好事就能搬回抿香院去的份上罢了,要冲她们俩,她才不会理呢!

拿人手短,当然这镯子她也不稀罕收。

若没有今日,她也拜托不了刘凌替她打听纪锦之的玉,等到二房的财产收回来,她花自己的钱,谁都支配她不了!

就是如今她琢磨着两件事。

一是刘凌那边究竟查出的结果会怎样?二就是这个齐夫人,今日栽在她手里,不知道韩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世人都知韩家乃是改朝换代时彻底发的迹,韩顿的夫人徐氏是后军营佥事徐幽之妹,建文三年成的亲。

而韩顿唯一的弟弟韩缙则比他小七岁,建文八年才成亲,娶的是湖北知府秋少骐之三女。

齐夫人是秋氏的大姐,也嫁在湖北,只不过齐家只是个书香门第,远没有韩家这么显赫。

这次进京乃是为着给女儿进京谋亲,韩家宅子大,院子多,秋氏又颇得韩老太太欢心,便就应了秋氏之邀,住了下来。

她这里自琼花台出来,便就一路闷闷地回了韩家。

为免让韩家人看低,倒是没曾表露出来,直到进了她们母女暂住的琉冰院,这才坐在床头苦闷起来。

女儿齐蔚在廊下见着,随即也走了进来:“母亲这是怎么了?”

齐夫人叹气,便把在琼花台的事情跟她说了:“你也知道咱们进京本就只带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住在韩家虽然日常花销不用理会,可毕竟寄人篱下,他们又是这样的人家,人说宰相门房五品官,这府里的人是好相与的么?

“当初各房里轮流给咱们接风,咱们又得轮流回她们的礼。

“再加上给哥儿姐儿买的称手礼儿,这十来日下来,七七八八地倒已经花去了两三百。

“而你这婚事总也高不成低不就,还不知道得呆多久。我不就想着去拿那镯子去琼花楼估个价,回头当个几百两银子出来周转周转,哪知道竟碰上这糟心事”

她气苦地侧转了身,叹起气来。

齐蔚安慰她道:“母亲何必为这点事生气?照您说的,对方不过是个三品官户家的女眷,她再狂,总也狂不过韩家去。

“您不如跟姨母说说,姨母自然有办法整治那沈家小姐。”

第103章 家教不好?

齐夫人一想也是,她人就住在韩家,现放着这么大尊菩萨不去求,倒在这里生闷气,真是笑话了。

再想想又说道:“为这点事去惊动你姨母,这样好么?”

她妹妹秋氏虽然是姐妹里头最小的,可却是命最好的。

她与老二因为嫁得早,那会儿大周还未建国,乱世之中哪里挑得到什么好人家?有出息的都随了军。

也就这三妹命好,赶上了趟,成年后秋家也被提任,便就把她嫁给了举世三权臣之一的韩家。

韩缙也十分不弱,不过廿五岁,就已经进入都察院当上监察御史了。

当然他大哥韩顿肯定也助了他一把力,可关键是,他自己也能独挡一面,不愧年轻有为四字。

因此说是亲姐姐,可在秋氏面前,她却也得认清自己身份的。

“咱们自然别正儿八经地说,只说这沈家姑娘多么嚣张跋扈便好了。只要姨母出面,这京城里,几个人敢不给韩家人面子?”

齐夫人越想越有理,再想想自己到底也还是没亏,不过是受了那丫头一口窝囊气,确实不必正经告状。

但她是韩家的客人,秋氏是怎么也不会让她在京师受了气回去的,不然的话韩家哪还有脸面在?

这么想着,便就与齐蔚出了院子,拐过两重院落,去了东跨院这边的翰然堂。

才进了前院,便听屋里有说话声传来,想是来了女客,齐夫人母氏只得先坐在穿堂下等待。

庑廊下丫鬟见着,便就掀了帘子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那帘子开了,走出来两三位笑意盈盈的女眷来,看模样都在三四旬的样子。

到了帘下还回头与屋里的人颌首致意,这才相携着从通往垂花门的角门上出了去。

齐夫人起身进了院子,便见双十出头的秋氏如盛开的牡丹般立在帘下,笑微微等她们进来。

“方才几位都是官眷罢?”齐夫人进门道。

“是顺天府尹家的几位女眷。”

秋氏边说边在绣着百鸟的美人榻上坐下来,涂满红蔻丹的手拿着素白绢子搭在榻背上。

她笑着道:“他们家快娶儿媳妇了,这不来请我去做全福夫人么,我年纪轻轻的哪里会做这个?也不知她们怎么想到我来!”

秋氏今年才二十二,她边说边抬起绢子掩唇笑起来。

齐夫人也笑道:“自然是看中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秋氏笑着,拿起桌上两颗新鲜荔枝来剥着,又看着她们道:“姐姐不是出街了么?买了什么?”

齐夫人氏正想提这个,见她出了声,当下把在琼花台看首饰,结果被沈歆打破了玉,然后又被随后赶来的沈羲好一阵砍价的事说了。

当然她并没有说自己要价两千两,只说要赔偿,对方不肯赔,还是琼花台的掌柜打圆场,她才赔了两百两。

秋氏直到两颗荔枝剥完吃完,这才说道:“你说的是刑郎左侍郎沈若浦家?”

“好像是这么一户人家。”齐夫人道。

秋氏拿绢子擦拭着手指甲,隔了半晌,才缓缓道:“那这沈家家教可不太好。”

齐夫人看她面上没了笑容,顿时也没再做声。

夜里韩缙回来,秋氏替他更衣,笑着道:“你说有趣不有趣,今儿个姐姐在琼花台,倒让那刑部侍郎沈若浦的孙女给欺负了!”

韩缙不免道:“沈家小姐?”

“可不是?”秋氏又笑着端了茶给他,“那沈家小姐摔坏了姐姐的玉,姐姐让她赔,对方不肯赔,还说她的玉不值钱,是讹她的。

“后来还是琼花台的掌柜出面斡旋,对方才勉强赔了二百两银子。”

韩缙微眯起那双丹凤眼来,啜了口茶,说道:“沈家女眷,怕是不认识姐姐罢?”

“怎么不认识?”秋氏道,“你韩二爷的亲戚,京城里还有不认识的?不认识,那就该打她板子不是!”

她坐在扶手上,吃吃笑起来。

韩缙扬唇一笑,合了茶碗:“知道了。”

翌日散了早朝,韩缙便就负着手在宫廊下等到了与同僚边说边往刑部走的沈若浦。

“沈大人。”他唤道。

沈若浦在朝堂兢兢业业,虽然这些年也练出来几分察言辩色的本事,也结下了不少人脉,但与朝中几位权臣却着实没有什么交情。

这时候猛地见韩首辅的亲弟弟在唤自己,立时顿了顿,而后就快步迎了上去:“韩大人在唤下官?”

韩缙点点头,拢手冲他笑道:“听说沈大人前些日子将陈修的案子判的不错。”

“大人抬举。”沈若浦谦逊地俯身,“这都是王爷英明。”

韩缙笑着,又道:“现如今大案忙完了,大人也该有时间管管家宅内务了吧?”

沈若浦听出一头雾水。

韩缙便又道:“我听说贵府二姑娘个性挺强,在外不太给人面子,而且还有些不大讲理。大人有空,还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说着他拍拍沈若浦肩膀,扬唇离去了。

沈若浦立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额上竟有些汗意冒出来。

昨日的事情终于令沈歆开始反思,夜里辗转到深夜,脑海里全是沈羲面对齐夫人时的镇定从容和不卑不亢,以及面对刘掌柜考验时的信手拈来和沉稳自信。

哪怕她再不想承认,那一刻在她面前,她也的的确确有了些自卑感。

那时候的沈羲是耀眼的,闪烁着光芒的,而她身为沈家大小姐,却被她衬得完全没了光采。

虽然她很想找出是沈羲成心想出风头给她的证据,可惜她的心骗不过她。

这些天她教她的,训她的,其实也都是在让她学会如何自信沉稳地为人处世。哪怕是学不到她那么多本事,只光学到她那番行事作派,昨日在齐夫人面前,也不至于窝囊成那样了。

如此翻来覆去便直到鸡鸣才沉沉睡去。

而这一日不管沈羲跟她说什么,她竟是都开始配合起来了。

沈羲对她的变化也不是感觉不到,之前虽然犯下不少蠢,但既然懂得知醒便尚且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