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来京也有些日子了吧?出来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回去关心关心姐夫了?”

这里话还没说完,秋氏却已经木着脸,拿起面前香盒,慢吞吞站了起来。

“妹妹我在韩家的体面也不是白白捡来的,姐姐若想在齐家过得自在,也该替我想想才是!”

秋氏说完便拿着香和胭脂出了门去。

齐夫人呆立在原地,额上蓦然已汗如雨下了!

沈羲出了内院,沈若浦这里也得了消息,毕恭毕敬地辞了韩缙,匆匆到得前院来。

等看到沈羲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不但没有痛苦委屈之色,而且笑靥如花,便不由愣了:“二奶奶没罚你?”

“没呢!”沈羲一面与他往外走,一面扬了扬手里银票:“不但没罚我,还把银票全都退给我了!”

沈若浦简直难以置信!他接过银票,下意识回头看看,才又压低了声音:“你真没有受罚?”

“我骗你做什么呀!”沈羲道,“您若不信,等明儿上朝看看韩大人会不会找你就知道了。”

沈若浦仍然将信将疑,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他总归是放了心。

“回家吧。”他道。

爷孙俩又乘着车马回了府。

到了翌日,沈若浦果然心惴惴地上了朝,一双眼老是不住地往韩缙处瞄。

韩缙初时未曾注意,后来见着了,便笑着走过来:“沈大人,听二奶奶说,贵府二姑娘甚是心灵手巧啊!昨儿的薰香,老太太全收下了,还一直问是哪里得来的?”

沈若浦一头雾水。

沈羲心儿灵活他知道,但这手巧在什么地方,他却委实不知。

但他既这么说了,他心头大石也就彻底落下了,顺口与他谦辞了几句,也就别了过去。

第108章 家贼难防

沈羲安然无恙从韩家回来,黄氏和沈歆也莫名松了口气,到底这事是她们引起的,沈羲若真被罚了,她们也怕她回来拿她们出气。

但是梨香院这顿骂沈歆到底还是没逃过去。

“平日里我让你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还不服,现如今知道了?

“你有本事惹祸,怎么没本事掏出两千两银子直接甩对方脸上?要不然索性跟我干架似的,扑上去跟她拼命也行啊!

“居然还有脸在那儿哭!在外怂成那样,在家里横成这样,我要是你,我索性对着墙头碰死算了!”

沈羲坐着榻上指着她鼻子臭骂。

沈歆脑袋都快缩进了脖子里,哪里还敢吭声?

就是还有点底气,也早在昨儿夜里让黄氏给骂没了。

其实她也不是专门在外怂,主要是,那齐夫人瞧着也没有家里人这么好欺负啊!

那韩家,十个她都惹不起……

而她居然从韩家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已经足够她五体投地了。

沈羲着实训了她一顿,但是好现象是,自打这件事之后,沈歆明显对她的调教上心了。

而某个总是忍不住开小差的熊孩子在目睹过她发威之后,也不声不响地老实起来。

原先鸡飞狗跳的沈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初夏的风开始吹得人犯懒。

饭后歪在榻上看着看着书,神思就恍惚了。

做了些什么梦并不记得,只觉得眼前人影晃来晃去,等到终于静止下来,便有人停在面前,拿了什么覆在她身上。

她咕哝了两句睁开眼,便见裴姨娘拿着薄毯站在面前,眼里还有蔓延的温柔。

外面太阳已经西斜,金色光芒斜照在西厢庑廊下,耀眼的样子,颇有几分金壁辉煌的错觉。

“姑娘,您醒了?旺儿已经回来了,说要见您。”

恰在这时凭雪进来道。

裴姨娘皱眉望着她衣襟上的褶痕:“这衣裳怎么回事?”

凭雪连忙抚抚衣袖站好。

沈羲起身到妆台前坐下,透过镜子里看她们。

约摸七八年前,胡氏托娘家人给沈崇信找个侍妾,胡家挑中了裴姨娘送到京师,胡氏带在身边两年后便给沈崇信收了房,后来就生下沈梁。

珍珠说裴姨娘在进入沈家之前只是个孤女,按说一个孤女是不会如此自律,并且懂得这么多规矩的。

但她偏生懂得甚多。

而稀罕的是,胡氏还那么信任她。

“旺儿来了。”

受过调教的凭雪双手交拢立在帘栊下颌首,音量恰到好处,语速也控制得相当平稳。

再看裴姨娘,已经出去了。

沈羲走出房门,在梅树下迎了旺儿。

丫鬟们收到她眼色,俱都退开到三丈以外。

旺儿道:“小的连走了十几日,全都打听到了。

“别的几家都挺正常,只有吴家与纪家这两年情况好些。

“吴家是因为他们二爷早些年高中进士,又考中庶吉士,前年被派去外省当了知州,前途很是光明,连带着家里的绸缎铺子生意也上来了,竟有人登门求着送生意。

“再加上他们大姑奶奶前年嫁的夫家也相当殷实,因此这两年却是日渐地红火起来。

“只有纪家比较特殊。

“纪家老太爷在礼部任职,纪老爷也只考了个举子,运气却没有老太爷那么好,一直没有入仕。

“近些年倒是打理起家里生意来。

“四五年前他去苏杭做茶叶买卖,去年才回来,据说赚了好大一笔银子,一回来便就在城南换了座三进大宅子,目前正预备搬家。”

“茶叶买卖?!”

沈羲立时凝眉!

这么巧,这纪鹏也是跑的茶叶买卖?!

“没错!”旺儿道,“因为姑娘交代要打听得细,小的便守着纪家周围打听了好多人,最后才在一家茶馆里听食客提到这么一嘴儿。”

沈羲盯着前方树干,全副心神已集中在这几个字上头!

吴家虽然也赶在这时候起来了,可毕竟他们子弟仕途摆在那里,姑奶奶又嫁得殷实,如此就算比从前红火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这纪家——

纪鹏在南边也是做的茶叶买卖,那个姓魏的也是跑单帮的茶叶商!纪鹏去了南边几年回来摇身一变成了富翁,回京就置了新宅子!

这买卖这么好做,他怎么就这么收手了?

既然这钱好赚,他不是应该多赚几年再回来么?

她猜得没错,这纪家果然有鬼!

她咬咬牙,又想起纪锦之那块玉来。

既买了宅子,还给闺女块那么贵重的玉招摇过市,这若没鬼除非是她活见鬼了!

“别的几家全都没有问题么?”出于谨慎,她又问了句。

“都是老样子,没见多好也没见多坏。”旺儿道。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黄家去年因他们老太爷过世,情况似乎还不大如从前了,听说近来灯油米粮什么的采办的都不如从前多了。”

沈羲沉下心气,静默起来。

其实不光是纪家有问题,照她看,这纪氏也极有问题!

记得那次在穿堂里遇见黄氏纪氏去刘家赴宴,黄氏当时就透露过这么一句,说是三房之前几年穷得很,到这几年才红火起来。

那这钱哪来的?

虽然说三房对外的口径都是说铺子里的生意随着改朝换代的缘故,也慢慢旺起来了。

若没有二房财产被吞这事她应该还会信。

关键是现在二房家产明显被坑,而且纪家又有最大嫌疑,那么纪氏的突然阔绰会没有可疑之处?

再者,纪氏掌着沈家中馈,她熟知沈府一切情形,她随时都可以帮着纪家掩护!

而沈若浦一旦对什么事有了疑心,她也可以最为便利地引开他注意力!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原来纪氏可恶的地方不光在于对中馈权力的贪恋,她竟然还胆大包天到伙同纪家来谋夺二房的财产!

现在已经确定了目标,就该是寻求证据的时候了。

她凝神想了下,说道:“我知道了。你再等等我,送我去趟琼花台。”

说完她即转了身,回房梳妆换衣,片刻时间带着珍珠转出来,让旺儿赶了马车便往琼花台去。

刘凌那里答应她去查纪锦之那块玉的确切来历,她相信对于终日与这些女眷以及首饰打交道的人来说,这些不是问题。

而他答应她的最多五天就能消息也只差一天了,理应也该有眉目了。

第109章 龙潭虎穴

琼花台日日生意兴隆,但这两日刘凌却有些犯愁。

萧淮把追查纪家那玉的差事揽了去,他跟沈羲的约定自然就不成立了。好不容易找到个鉴玉的高手,却被自家东家截了胡,能不郁闷么?

关键是,回头人家找上门来,他还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这个口!

下晌正坐着吃茶,伙计就进来道:“掌柜的,沈姑娘来了。”

他咬了下后槽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帘下先挤出张笑脸,硬着头皮到了门外,深深拱了手道:“沈姑娘!多日不见,您还好哇?”

沈羲盯着他脸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说道:“刘掌柜,您没事儿吧?”

这当口跟她打马虎眼儿?

刘凌笑得尴尬,知道面前这不是个善茬,这关怕是逃不过去了,便就苦着脸叹了口气,引着她进了那日的雅室,说道:“姑娘的来意在下不是不知,只不过——唉,是我刘凌对不住您,姑娘怎么骂我都成!”

反正他豁出去了。

沈羲纳了闷:“就是对不住我,总也得说个理由不是?”

刘凌便就道:“是这么样的,本来我是差了人去纪家,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连人带消息让人给截走了!

“那人还撂下了话,说是这件事我不能再插手,如果姑娘要找,如今只能去找他了。”

沈羲咬牙:“此人是谁?”

刘凌小声道:“燕王世子。”

“谁?!”她猛地抬了头。

刘凌前倾了身子,一字一顿地压低了声音:“燕,王,世,子,萧淮!”

沈羲如被一棒子打懵!

她还以为是她走漏了消息,让纪氏知道了,提前做了手脚,竟然是萧淮?

萧淮截纪家的消息做什么?

“你确定?”她问道。

“再也假不了。”刘凌道,“换成是别人,在下或还可理论一番,可是这位,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萧淮为何横插一杠子,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发了话,他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沈羲也知道能开上这么大间玉器楼的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是萧淮,凭他打马往刑台上那一纵,这天下间还有几个人敢惹他?

刘凌这话她责怪不起来。

但是她要的消息却落在萧淮手上,这又如何是好?

难道她要去找他吗?

可是这个人握着她的把柄,再在他面前出没,那岂不好比垂着条鱼在猫儿跟前走动?

谁知道他哪个时候心情不好就把她捉起来杀了,更别说她曾经还差点杀他灭口——那人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她抬头望着刘凌。

万一他是哄他的呢?

也许根本就不是萧淮截的,又或者他被纪家收买了,所以故意引她去招惹他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

刘凌很无语,他堂堂王府世子的下属,骗她能当官?

但这是苏言吩咐下来的,他不能不听。

想了想,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递给她:“世子留下话了,如果有人要寻他要纪家这玉的消息,便凭这个去鹿儿胡同寻他。”

他说到鹿儿胡同,沈羲已信了几分。

再看看他递来的这物件,竟是几片叶子,闻了闻,很熟悉,再想想,竟辩出来是当日他给她上在手上的药的味道!

这就没假了。

但是,这么看来,萧淮岂非是知道查纪家那块玉的人是她?

这么说,岂非也有可能他是故意截了刘凌的胡?

他想干什么?上次才明明交代过她不要再去见他的。

——是了!既是说过她不能去见他,那她眼下究竟是能去见还是不能去见?

她睨了眼刘凌。

现在这时候,就算再让刘凌去跑一趟,也是不可能了,他是不会冒着得罪萧淮的风险去帮他办事的。

如今查纪家查到了节骨眼上,不把打听出的消息拿到手,她又凭什么拿住纪家?

这么说来,她就必须得去。

可去到那里,谁知道又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她反来复去地琢磨,直到看到手背上残留着的浅痕,才咬咬牙打定了主意:“去鹿儿胡同。”

事情到了跟前,也容不得她前瞻后顾了,为了拿到纪家证据,她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闯不是?

萧淮虽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但是起码他也曾帮过她,至少叫她去不会只是为了杀她吧?

这里辞别了刘凌,重新上了马车,一路便沿着那小胡同方向而去。

到了那日的胡同口,她与珍珠道:“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珍珠不放心,但沈羲又岂能依她?

当日她就是在这里头发现自己血统的,珍珠跟去,万一听出端倪来怎么办?

沈羲嘱了他们安心等待,便就拿着那几片药草进了胡同。

如同当时一样,这胡同安静得如同与外头是两个世界。

只不过眼下已值初夏,草木都已很繁盛,斜阳照到了尽头的院墙下,秋千上也没有坐人,而只是空荡荡一处门庭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深呼了口气,抬手叩了门。

沈羲前脚跨下马车的时候,一身戎装的萧淮在大队侍卫的簇拥下正大步跨进宅子。

“大同早上发到的密报,苏培芳等人不服银两安抚,想要赶在端午之前秘密进京。去准备准备,戌时三刻在北城门外与贺兰淳会合,出发去大同!”

他丢了佩剑在榻上,伸手来松盔甲:“来不及用晚膳了,去把大同这个月所有报上的折子全部取过来给我看看。”

苏言吩咐下去,然后上前帮忙。

恰在这里有缁衣侍官碎步走上前来:“禀世子,门外沈姑娘求见。”

萧淮松扣的手顿下,迷惑地看向苏言。

苏言咳嗽了下,说道:“那日在琼花台,少主截下了刘凌答应沈姑娘的事。”

萧淮眼略沉,终于想了起来。

那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才闲得临时起了意。

他说道:“给她,打发她回去。”

不过当看到窗外斜阳,他眉头微凝,又说道:“开门。”

时间还早。

一个明知道他要刁难她,却还够胆来到这里的赫连丫头,他不妨见见。

第110章 找我干嘛?

沈羲才进门廊,便闻到股涮羊肉的味道。

眼下天色不早不晚,这当口弄吃的不免有些奇怪。

随着前来应门的紫衣侍卫进了二道门,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个占地一点不小的宽阔庭院,里里外外重重叠叠,也不知道有多深。

而若只从外看过来,只能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院落而已。

侍卫跨过东面月洞门,她拨开探进廊来的花枝,跟了上去。

迈过假山石之间的甬道,眼前忽然又开阔起来,面前是座小花园,小花园的甬道一直通往连接着主院的抱厦。

上石阶进庑廊,到了抱厦门口,便见大开的长窗里,帘幔轻舞处,头戴着紫金龙冠,身穿着银鳞明光盔甲的人席地坐在上首。

面前长案上一头摆着只烧炭的鼎炉,鼎内红油汤水正咕嘟嘟地冒泡,一头则摆着一堆繁杂的公文。

即便是面前热汤氤氲,香气四溢,这位世子殿下也如同尝不出美味,而是一面慢吞吞的涮着肉,一面凝着双眉,埋首在公文里。

穿着战甲吃着涮肉,同时还杀气腾腾看着公文。

沈羲不由暗忖,这诬了参将陈修,视七条人命如草芥的燕王世子,眼下莫非在涮人肉?

不怪她背地里损他,实在是以他燕王世子的身份来拿捏她这么个小喽罗,有些小人行径。

她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带她进来的侍卫送她到了帘栊下便退出去了,眼下屋里只有他和她。

而且在他全神贯注看着公文的情况下,气氛十分肃穆,这当口她不便打扰,便就且立在帘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着。

纵然有香气飘入鼻腔,但只要想象着他吃的是人肉或耗子肉,便一点都不会失仪。

这也是肖氏教她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肖氏其实并不算世人所标榜的名门淑女,因为除去面上的端庄淑婉之外,私底下她也时有离经叛道的想法,甚至在有些事上也很让人哭笑不得。

张解那会儿就总半嗔半恼地说她让母亲给带坏了。

但是眼下她心里虽然克制着不失仪,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淮翻看着大同屯营里包括参将苏培芳在内的几名军将的履历,眉头已深深皱成了结。

从头至尾他看了两遍,啪地将之丢到一边,然后又翻开另一本军报。

军报上列的是苏培芳等人近日在营中各种狂言,除去在营里说他萧淮公报私仇,还大肆宣扬他们与陈修对燕王府忠心耿耿,结果却落得恩将仇报的下场。

他冷笑了声,低头吃了口肉,这一挪眼的工夫,他余光就瞄见了帘栊下立得如座雕像似的人。

是了,他倒忘了。

他抬起头来,一面咀嚼着食物一面再看过去。

这会儿倒是稳重了,看不出半点张狂来。

不是说他斑指又污又臭吗?

他通宵都没合眼,衣服也没换,这里还正煮着膻味四溢的涮羊肉,怎么不捂着鼻子说他臭?

他瞥她一眼,拿了杯茶漱口,又埋头往下看。

沈羲在他冷笑的当口,已经把前世里各种记忆深刻的往事回忆了一遍。须得这样,她才能忍住不分神,不打扰到上首案后大块朵颐的那位。

从小生长在规矩森严的高门世家,她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

不见得每个世家出来的小姐都必须是个行动的女训模子,她面上有多端庄,私底下就有多张扬。

但是眼下,她张扬不起来。

窗外夕阳逐渐下沉,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她扭头看了眼上首,只见他似乎已经吃完了,正支肘全神贯注地看起手上军报。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眼窝略有些发青,且下颌上那小块浅青色又冒了出来,衬着这身银鳞甲,倒是很有几分傲立黄沙的威武大将之风,然而这么看来却有几分疲倦之色。

她不明白,他既是正忙着公务,为什么不在王府不在衙门,却会在这里?

萧淮换折子的工夫已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顺势抬头看了眼,又垂眼望着折子。

沈羲见状,还是横了横心,稳步走到长案前,颌了首道:“世子。”

萧淮没抬头:“寻我做什么?”

这声音微哑里又带着清冷,是那日在五军都督府衙门里肃杀的他。

沈羲虽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但却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无奈也只得放下身段装了孙子:“民女是从琼花台刘掌柜那里得到的讯息,说是民女要找的人现如今在世子这儿,所以斗胆前来,还望世子行个方便。”

萧淮纹丝没动,没有表示。

沈羲也不好再接着往下说,顺势往他折子上一打量,只见上头按着好几个印章,看着像是挺紧急的军报。

而且落款有后军都督府的徽记,显然是大同那边传来的。

她记得前不久被他杀了的陈修也是大同的,大同怎么这么不太平?

面前传来啪地轻响,他把折子一合,又丢在了案上。

看他再伸手去拿另一本时,拇指上扣着的一只青玉龙纹大斑指便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羲目光忽地顿住……

这斑指,不正是那天刘凌临时取进来的那只?!

她蓦地往他脸上看去,他仍低着眉眼,对她的存在无动于衷。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那斑指竟是他的,原来当天她在琼花台的时候,他竟然也在!

——不是,那天她看了这斑指后说什么了来着?她怎么记得她好像说过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脸色忽然就僵了。

她怎么会知道那斑指竟是他的?

再想想先前刘凌的神情,这么说来,难道那琼花台的幕后东家就是他?!

她忽然觉得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院子都有点难说了。

很显然上次在五军衙门他放走她之后,之前的事他就没打算追究,她也以为自此两不相干,谁知道却居然又遇上这茬儿!

她怎么办?

她不动声色觑着他,这张脸紧绷如铁板,完全找不到半点可趁之机。

或者她来错了。

她调整了下气息,以尽量缓和的语气跟他深施礼:“民女贸然打扰,多有得罪,这就告退。”

第111章 能屈能伸

她后退着往帘栊处去。

萧淮没抬头,拎起一旁的笔在折子上某处划了个圈,慢吞吞道:“这院子有三重禁卫,每一重都有包括弓驽手在内的二十名以上侍卫把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走不出百步以外。”

沈羲蓦地顿住。

他这是打算为了那句话跟她死磕?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强权之下,一切反抗都是没有用的。这会儿若是跟他抖机灵,那无异于找死。

想来无非也就是想拿捏她而来,她认栽就是了。

但他又没有挑明说是因为她口头上得罪了他所以才逼着她来,倘若她直接赔罪,恐怕他还要怪罪她误会他小心眼儿。

斟酌再三,她决定先伏低做小。

不管是撤走也好还是要拿回纪家玉的信息也好,不捋顺了毛,怎么达到目的?

她走回到长案旁侧,跪坐了下来,执起壶,给他空了的茶杯里添水。

端茶倒水这种事,她只跟父母亲面前做过,不过铁骨铮铮不是用在这里的,她可以从权。

萧淮睃了眼她,还是没搭理。

她也安然自在,反正也走不了,索性豁出去了。

但是萧淮耗不起,还有两个时辰不到他就要赶去北城门下与贺兰谆会合。

所以他丢了折子在一旁,端起了那茶,先润了润喉。

折子刚好就丢在沈羲跟前,当然是合着的,纹着花的表皮上印有后军营的独有徽记。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皮上有不少刻痕,看着像是路上经历过不少波折,并不如她从前在张解书房里见到的折子那样平整新净。

萧淮咳嗽了下。

她连忙收回目光,颌首道:“世子。”又赞道:“世子这斑指,真是特别。”

萧淮蓦地停下手,斜眼睃过来。

脸皮这么厚,不是前几天才说他这臭男人的东西一文不值?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疼不疼。

他端起茶又喝了口:“你这话来得好奇怪。我怎么听不懂。”

沈羲望着桌案:“我是说,这只赫连王的斑指只有衬在世子手上,才叫做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