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顿有权有势有人脉,眼下她要动手,寻他岂不是最合适又最便利的么?不过韩顿这边究竟会怎么选择,她也很好奇。

沈若浦也自他的渠道知道了这事。

昨儿把人家韩家小姐给打了,今儿又把韩家老太太给吓跑了,他不来抿香院看看显然说不过去!

下了衙见到庑廊下的沈羲,他便就冲她拉下脸来,并且冷哼了一声。

他不说话沈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这也不能怪我,人家老太太是自己来见我的,然后又把丫鬟下人全都撵走,要跟我私下说话。

“我不过是顺着她说了几句,她就脸色白白地出了门,老太爷若要训我,那我还觉着冤呢!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栽赃我呢?”

沈若浦越听脸色越难看。

人家都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吃饱了撑的,特地跑来栽赃一下她?

不过听她把详情说完,也挑不出她什么理儿,那老太太要不是没安什么好心,能纾尊降贵跑来见她个小丫头片子?

平日里不是吹得跟神佛菩萨似的,去刘阁老家里赴了个宴,就说得连人家阁老都脸上添光了?

怎么这会儿倒不衿贵了,不请自来了?

他心里自有他的计较。

不过他还是问:“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沈羲眨眼道:“真没说什么,就说她这通体的仪态可真好。”

沈若浦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她既然没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想想便也就走了。

这边厢晚饭后萧淮也派了苏言过来,接沈羲去别院里见。

戚九仍护送她前去,这次苏言则没再拦着。

到了倚兰院,萧淮正伏案写字。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说了句:“来了?”

沈羲嗯了一声,便走到他案前坐下,托着腮在烛光里看他。

许是才沐浴过,他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拿双龙金冠束着,一袭玄色起暗云纹的常服。

案上烛光将他的面部轮廓完美勾勒出来,下颌线利落到找不出半点暇疵,惯性微凝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

空气里有洁净的味道,也夹着皂角的淡香。

“看够了吗?”他垂着头,漫声道。

沈羲放下手:“才看而已。”

萧淮唇角勾起来,直到写完手里那行字,才搁了笔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坐过来。”

沈羲走过去,挨着他坐着。

“开心么?”他拉着她双手,隔一掌的距离仔细地看她。

陡然挨得这么近,沈羲略有些不适,但仍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说的是温婵那事儿,韩老夫人的轿子进了沈家大门,这种事自然有人告诉他的。

萧淮眉眼里也有愉悦,转而他敛一敛色,又道:“韩顿是韩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他踏入仕途,也可以说是她一步步规划出来的。

“她对韩顿的恩情不浅,韩顿在有些事上或许会被她左右。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你想过了么?”

沈羲顺手拿起他案上的纸镇拨弄着:“我估摸着她会先让韩顿来治我,韩顿不依,她才会另外想法子。

“韩顿这边,我赌他不会插手。插手这件事对他百害无一利,我的命事小,他的身份以及韩家一大家子的前途重要。”

萧淮点点头:“他若要插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沈羲道:“真到了那地步,当然会请你帮忙。眼下他应该不会的。就是要为温婵出气,他也顶多是为难为难我祖父。

“可是为难他有什么用呢?温婵要的根本不是这个。除非韩顿有十足把握,否则我想,他跟我们下手的机会不大。

“他即便是贵为首辅,朝堂规矩也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他明面上压不了沈家,最后只能来暗的。

“若是来暗的,论起心计城府,我倒不见得会比他差多少。”

她平静而平淡地说着,不带半点意气。

韩顿的本事也是张家学来的,她的本事也是张家学来的。

女子与男子只差在体力上,脑子上并没有因为性别而注定谁强谁弱。

论经验他确实比她会丰富些,但若论见识学问,她昔年在大秦皇宫与张解书房里所见到的实例,接触的明争暗斗的关系,并不比他弱。

他六岁启蒙后才入张家,而她却是从记事起便已耳濡目染,她是嫡传。

何况,地位身份越高,所顾忌的以及被束缚的东西也就越多,他不会如她这么放得开的。

所以即便是没法与他在朝堂上厮杀个片甲不留,但她目前若只是针对个温婵而已,除去稍事迂回,应该不会太为难。

“不过我目前没有打算惹韩顿。”她又道。

不管韩顿会怎么选择,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去惹他没有什么好处。

“惹了他,我就等于逼着他跟温婵一道对付我了。”

倘若韩顿不动她,那绝对是因为抓不到把柄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他必然就不会犹豫了。

眼下温婵已经被她猝不及防弄乱了阵脚,接下来她只要不断的激怒她,她的破绽将会越来越多。

而她决意要除去她的心情,就是个极好利用的机会。

萧淮盯着她说完,才扬眉收了目光:“真能干。都能跟首辅大人较劲了。”

沈羲怪不好意思地:“我还不是狐假虎威?”

不是因为他在背后撑着,她哪里那么大底气?

萧淮看她乖顺的像只猫,内心喜悦。

却又抬起双手枕在脑后,头靠在壁上漫声道:“考虑得这么周密,这么说来一天到晚就想着报仇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想着来见见我?”

第230章 你这醋缸

“哪有……”

沈羲深觉冤枉。不是也才两天没见嘛。

萧淮睨着她,木着脸望向前方。

沈羲扯扯他袖子,他不动。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他还是不动。

沈羲偃旗息鼓。他忽然又把枕着的左手放下来扣上她后脑勺!

“我……”她猝不及防趴在他胸口,心跳得厉害,十指抓着他的衣襟。

他定眼看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倒是深黯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好在片刻后他手移到她耳侧,轻划了两下后便又扬唇别开了脸。

然后他坐起来,一把牵起她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沈羲心跳甫平,跟着他站起来:“去哪儿?”

“赌坊。”他轻描淡写道。

沈羲愕了愕。那种鱼龙混杂之地?

“我不去。”

“怕什么?有我在,青楼也去得!”他给她披好披风,自己也系好,然后牵着她往外走。

沈羲停步:“你还想去青楼?!”

萧淮瞥着她发绿的脸:“不想去!她们长得都还没我好看。”

“那你肯定去过!不然怎么知道她们长得没你好看?”

她就是不肯再走。

他看她半晌,突然扶着墙桀桀低笑起来:“我这么大个男人!成天在外面,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见过猪跑吗!”

沈羲红着脸有点窘。“那你是在哪里看见的猪跑?”

萧淮笑得停不下来:“你这醋缸!那些个人成天趴在楼上招客,想看她们哪里用得着进去,路过不就看到了?”

他捏她的脸。

沈羲心下稍定。

算他这个理由过关咯。

她清了下嗓子,一看他又笑成那副德行,不由瞪了过去:“别笑了!看也不许再看!”

“好。我再也不看。”

他闻言收住笑,敛色扶住她肩膀,神情已十分认真。

……仍是乘着大马车去。

到了南城官仓附近,人员变得密杂起来。

周边茶楼酒肆也异常红火。

因为附近正有两座屯营,因此军户们也多,不乏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们。

相反萧淮这个天下兵马副头子,借着马车遮挡,反而十分低调。

马车最后绕过条喧闹街闹,进了后巷,而后拐进后院里停下。

前院里传来的吆喝声,不难听出真是赌坊。

而院里同样也停了三四辆马车,十分豪气。

沈羲虽说跟着他不担心什么,前世里也曾跟着表哥们去赴过私局,但终究成年后她便未曾如此,她可以跟他大白天的逛街逛戏园子,可大晚上的赴赌局……她知道拓跋人不讲究,但也没有不讲究成这样的!她脚下还是不想再动。

“玩几把就走,输不掉老婆本的。”萧淮道。

沈羲简直无语。

他故意曲解她!

“你的脸面难道不是我的脸面?”他只好停在月光下看她,“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明知道自己女人有丢脸的可能,还带着她出来的?”

沈羲心气稍平。瞥了眼他。

他重新牵起她,又往前走去。

原来他们去的并不是前堂。

后院里竟然十分清静,隔成了几个雅室——在赌坊这样的地方说雅真真是有些可笑。

可她所见的确实如此,不光是装潢精致,用料讲究,廊下侍候的伙计也甚伶俐,见到萧淮一来便就立刻把身子深躬了下去。

到了最里头挂着“丙申”字样的门前,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但听起来人不多。

门推开,说话声便戛然而止。

屋里摆着张硕大的长方形台,南面坐着的紫衣男子正好面向这边,口里道着声“来了”,便就抚桌站起来。

看到萧淮时他还笑眯眯,等看到他身后还有个拖油瓶,他那一脸笑却是僵在了脸上!

其余两个见他如此也纷纷回了头,见状也是立马将搭在案上的腿以及瘫着的身子给火速收了回来!

……并且站起。

“世子妃。”萧淮把呆着的沈羲牵进去,淡淡示意。

校场上沈羲斗宋姣的时候大伙都在场,自然认识沈羲,也自然知道这就是日后的燕王府世子妃。

三个人呆完便立刻如孔孟附身,齐刷刷躬了腰行起了大礼。

“威远侯世子靳宵,镇北将军刘贺,武宁伯世子杜嘉。”

萧淮边说推开北面的太师椅坐下来。

并没看他们,神色也不如先前的嬉皮笑脸,而是随意中带着隐隐威仪。

伙计甚有眼色地搬来椅子放在他旁侧。

沈羲虽然没见过这几个,但从他们衣着神态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子弟。

再听他把名头一报,心下便微微愣住。

从来没听说过他说过有什么朋友,来的人却都是军营里的人物,而且个个还都来头不小。

从他们先前的反应来看与萧淮却甚为熟稔的样子,想来素日是常聚的了。

怪不得萧淮说不会丢她的脸,原来是因为在场都是他的人。

她放了心。虽然被他突然搞来的这阵势弄得险些木了手脚,但却也不能不点头:“大家随意。”

萧淮回头冲她笑了下,拉着她坐在侧首。

众人望着世子大人这般模样,几道嗓子又频频地咳嗽起来。

她的到来令得他们拘束了很多。

桌上放着赌具说明的确是赌钱不假,而伙计们不发一言显得对他们的习惯需求十分熟悉,他们又应该是私下里常组局消遣。

于是此地虽然不如外头大堂的复杂邋遢,但起码他们不应该开个牌口里都还道着“请”字才是。

但是萧淮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他安然自得地从苏言手里接了把银票摆出来,然后又安然自得地买大买小。

偶尔扭头问她一句渴不渴,冷不冷,剩下已刻意离他们坐得远远地的那三位,仿佛成了布景。

明月透过大敞的长窗照进了玉阑殿。

贺兰谆手里的卷宗留在指间已有半晌。

躬身立着的侍官正在回话:“韩敏与沈姑娘在相国寺起过冲突后,回去告知了他们老夫人。

“而后不知为何,他们老太太在听到韩敏是在寺后小胡同里遇见的沈姑娘也接着激动起来。

“后来韩敏还说了什么话刺激了老太太,却因为韩府下令封锁了消息,不得而知。”

贺兰谆放了卷宗,半垂的目光幽深到看不见底。

“大人,王爷着人来问您知不知道世子何在?”门外又有人进来。

他啜了口茶:“何事?”

“近月羲姑娘与韩家接触颇多。

“王爷听说今日韩家老太太又去了沈家寻羲姑娘,韩老夫人回府后又称了病,令得韩阁老在集议上都被半路召回了府,因此王爷想寻世子回来问问。”

贺兰谆闻言未语。

片刻他站起来:“我去寻寻。”

第231章 谁更厉害

萧淮已经赢了很多局。

沈羲暗里略数了数面前银票,却也只有两三百两的样子。

这就显得他们的赌局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

而桌上气氛终于渐渐活跃起来。

威远侯世子靳宵便是最先看到他们的紫衫男子。

镇北将军刘贺则应有三十出头,十分沉稳,双眼锐利,不多话。但与萧淮之间颇有默契,往往到开盅的时候只消随意一个手势,对方便能明了。

而武宁伯世子杜嘉看上去则略有些张扬,与靳宵插科打诨,但言来语往之间又似乎满是沈羲听不懂的机锋。

沈羲看了半个时辰下来,愈发觉得这几个人不寻常。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与萧淮的关系定然不是表面上的赌友关系。

萧淮从始至终也没曾提点过什么,由此可见,不是过命的交情,想来他也是不会轻易带她出来这样的场合。

不过外界关于他们交好的传言却并没有。

这个人简直将他想捂的东西捂了个透。只不过偶尔洒出来的零星半点,也让她察觉到他的格局并不仅限于一个仗着权势为所欲为的藩王世子。

“要不要吃点什么?”萧淮放注的间隙问她道。

对面不多话的刘贺这时看过来,忽然道:“沈侍郎府上是不是在鹿鸣坊?”

沈羲不知道他忽然打听这个做什么,但萧淮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这个问题靳宵代答了。

当然这个疑问直到她后来回府也还是未解。不知道如何这个镇北将军会极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伙计端了几盘热乎乎点心的当口,另有伙计领着王府侍官进来了:“世子,贺兰大人奉王爷之命来请您回府。现如今大人就在门外。”

几个人全往萧淮看来。萧淮捏着手里骰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赌局接着开起来。

侍官静待半晌,无奈退出去。

贺兰廓骑在马上平视远方,听完侍官禀毕,他说道:“再给他一刻钟时间。”

侍官只得又匆匆跑进来。

萧淮仍然无动于衷,几个人显然也唯他之命是从,他不叫停,他们便不撤。

沈羲心口略有些往上提。

她不知道燕王寻萧淮什么事,但知道他们父子并不和睦,眼下他当着众人不给贺兰谆面子,不知道回头燕王会如何待他。

“大人,世子他,他不肯走。”侍官紧张得话都已说不利索。

贺兰谆再定望了前方片刻,便就翻身下了马,抬步进了院门。

穿过纷纷前来行礼的伙计们他直径上了庑廊,到了丙申房,推门入内,一眼便望见赌桌北面坐着的萧淮与沈羲。

目光在沈羲脸上停留三秒,他便就缓缓往刘贺这边走去。

几个人均停了手,刘贺他们纷纷站起来,口里称着“大人”。

萧淮眼未抬,手指夹着两颗骰子把弄,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沈羲也不知会是什么状况,尤其是在上回他因着贺兰谆吃过那么大醋之后。

今夜的萧淮是她少见的,这样的贺兰谆也是她未曾见过的。

但正想着又忽觉手下一紧,他竟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是一种不容抗拒的攥握。

贺兰谆绕过武宁侯世子杜嘉停在他与刘贺之间,拿起骰盅反扣在桌上,抬眼望过来:“三局两胜,输了便跟我走。”

他长身玉立,素日全无迫人之气,但是眼下却双眼清冷,隐隐之间竟透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萧淮抚着骰盅没说话,但眯起的双眼里也逐渐有了寒意。

沈羲提着心口望着他二人,立觉他们之间应也有着令她摸不透的矛盾。

在中军衙门里那回他们俩剑拔驽张,她后来还以为只是基于贺兰谆是燕王的属下,但眼下这二人的眼神,却分明透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耳畔响起哗地一声,萧淮举起骰盅。

他居然举起了骰盅!

他这样的人,面对威胁和挑衅难道不是直接制伏或者是不屑一顾?

在沈羲满腹的疑问里,第一局开了,赢的是贺兰谆。

沈羲再往贺兰谆看去,只见他背抵椅背,神情冷漠,身躯却放松,即便赢了一局显然也没有什么惊喜之色,而像是早就已胸有成竹。

这样的他看起来太像个运帱帏幄一切俱在心中的将帅,好像在等着对手举旗投降。

再看萧淮,萧淮同样默不作声,脸上的寒意未曾增多一分,也未曾减少一分。

他举起骰盅的手,仍然沉稳得跟他素日持剑的手一样。

“走吧!”

第二局开了,贺兰谆直接站了起来。

萧淮居然连输了两局在他手下!

沈羲更不能明白了。

当然赌局这个东西运气成分居多,技巧什么的虽然有但不是谁都能琢磨好的。

关键是明知道是运气,萧淮还答应跟他赌,他是有多不想在他面前认怂?

他可是权势横扫天下的燕王世子!

但他到底认了栽,贺兰谆走出房门,他便也跟没事人一样牵着她站起来。

众人自然也都散了,皆上了后院停着的马车。

到了院子里,贺兰谆忽然停步,回头看过来:“你先回去见王爷,我替你送她。”

萧淮冷声道:“老子的女人,为什么要你送?”说完将沈羲牵上马车,放了车帘,径直出了院门。

沈羲看不到车后什么情况,但也安心这个局总算完了。

她扭头去看萧淮,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多么不高兴,当然也看不出什么高兴来。

可他就是这样让人摸不清楚的表情,恰恰说明他心情不是很好。

而他惯性地蹙着眉头的样子,使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他正想着心事。

沈羲端坐在榻上,也回想起他今夜带她出来的目的。

她始终觉得他这么做并不像是只带她出来消遣,他骨子里不该是这么孟浪的人。

而且他们几个人相互之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谈话,似乎更重要过手下的赌局,更有着刘贺那一问……

还有贺兰谆为什么要提出送她……

“发什么呆呢?”他忽然摇着她,脸上略显清冷。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在想你们赌钱的样子,也挺闷的。”

他低笑起来,抬手抚抚后脑,看着窗外。

第232章 我不是你

忽然间他又敛色,说道:“靳宵他们都是战乱里滚过来的,对大秦那套繁文褥节,骨子里确实不怎么看重。

“他们不会觉得有了婚约的你大晚上的跟我出来有什么不妥,包括他们府里的人也是。

“我知道你不大看得起拓跋人的随性,但随性并不表示他们就是坏人。”

他甚少提及这种严肃的话题,她直起腰来。

“你不要有压力。”他看着她,眸色深深地。

沈羲很意外他这么细心,居然能看出来她在忧虑什么。

不过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马车进了鹿鸣坊便停下来,她回到身后跟着的戚九车上。

萧淮离开她回到王府,承运殿里果然还亮着灯。

燕王盘腿在罗汉床上解着棋局,殿里奢华清寂,四面高高低低的烛台映出的光辉,更添了几分厚重。

看到他,燕王捏着棋子道:“沈羲跟韩家怎么回事?”

萧淮走到榻前,伸手端起他面前茶吃起来:“王爷怎么不说,韩家跟沈羲怎么回事?”

燕王扬眉:“有区别吗?”他侧扬起头,较之萧淮的清冷,更显得随意的脸在屏风上落下利落的轮廓线。

“有。”萧淮扭头睥睨,“韩家想把宋姣嫁给我,设计未遂便怪上沈羲风头太盛,不但进宫寻太后将沈羲将她嫁去给西北军户,且他们家的小姐还在相国寺后出言羞辱她。

“韩家老太太为什么登沈家的门,王爷当然能猜到。”

燕王眉头微凝,望着被他喝光了的茶杯:“我听说你赐婚之前就与她关系不错。”

“她长的不错。”萧淮道。

“宋姣也长得不错。”

“除了长的不错,她还会哄人。”他眯眼望着前方,“宋姣脾气倔,我伺候不起。”

燕王目光微闪:“那你替她出面教训韩敏?”

“毕竟是我的脸面。”他懒洋洋地,“也是我们王府的脸面。不是吗?”

燕王扬眉,收回目光往棋局里落了颗子:“听起来滴水不漏。”

“不知王爷还想听我说些什么?”他勾起一侧唇来。

空气微微凝滞。

燕王盯着棋盘看了会儿,继而下榻站起来。

他缓步走到他跟前停住,平视着他两眼道:“以你的年纪,喜欢的女人当然可以娶回来,不过最好记住本王教过你的,权力才是男人最可靠的东西。

“没有足够的权力,你爱谁都没有用。因为你守不住。”

“但我不是你!”萧淮侧身回头,往外走去,“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他退入殿外夜色里,在庑廊下摇出一路光影来。

翌日便是沈歆归宁的日子。

彻夜未能明白的问题,到了翌日早上竟似乎有了答案。

早饭后正打算问问韩家那边什么状况,丫鬟们就来报,威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办了个赏花会,隆重邀请她不日去赴会。

与会的还有武宁伯府的世子夫人和小姐,以及镇北将军刘府的两位小姐,以及武将圈子里众多人。

撇去身上的这道赐婚圣旨来讲,能得到缵缨勋贵府上女眷的邀约,可着实是不小的荣耀。

再看到这些熟悉的称谓一个个跳出来,她猛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赌局。

点到名的女眷们都是昨夜里牌局上的勋贵家属,除去是靳宵刘贺他们回去后授意的,还能是因为什么?

怪不得刘贺会问沈府坐落何处,看来当时在场,他们就已经看出来萧淮的用意,并且在盘算了。

如此说来萧淮故意带她一起露面,竟是想让威远侯世子他们知道她,或许还有一点当众肯定她地位的意思。

而他们个个都是人精,猜到萧淮总归不会是让她与他们这帮人结交。自然是想让她进入官眷圈子。

这种事他当然又不能挑明来说,不然她这个世子妃多没面子。

因此他们回府后便立刻告知了自家女眷,让她们投了帖子来。

威远侯府,武宁伯府,还有镇北将军府这样的门第都不弱,而且圣眷正浓,她若能有一帮这样的手帕交,出入也平白多出几分底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