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世子徐靖仪容俊美,骁勇擅战。被朝中老辈赞其是大秦一代股肱栋梁。

对张阁老家的小姐一往情深,张小姐过世之后他执意不娶,远赴云南守边。

数年后因疾而亡,后遂与张小姐相邻而葬。

众口相传里的他,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他看完一遍,再看一遍,终将它丢在桌案上。

他支手在膝上,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半明半寐,身躯孑然如一座孤零的石桩。

册子上那笔笔毫不加掩饰的誉词,已将他素日的傲气化成一地凌乱的影子。

苏言看了眼他,轻步上前想将它取开。

他伸手按下来:“放着吧。”

如果是刺,也早已经扎过了。

静默半晌,他身子窝进椅背,拿起另一本来。

他又渐渐看到了一个更直观的她。

也看到了她所说的更愿意拥有的那个时代,父慈女孝,内安外宁,她洒脱而烂漫……

燕王与贺兰谆在园子里边走边议事,忽听不远处抱剑台上传来兵器声,不由停步:“世子在家?”

不远处的侍官听到,抱着手过来禀道:“回王爷的话,这几日世子都在王府里。”

第279章 怎么死的?

燕王眉头微凝,玩味地道:“这可少见。”

萧淮出了一身猛汗,沐浴完出来,却见燕王正坐在他素日常坐的书案后。

他脚步顿了顿,然后才一面理着衣襟,一面缓缓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王爷有事吩咐?”

这声音是轻慢的,眼神也是轻慢的,加上这坐姿,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散漫。

燕王十指交叉,望着他道:“吵架了?”

萧淮略顿,眉眼里有讥诮:“王爷这话我听不懂。”

燕王扬眉,面上未曾因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看来我高估了你。沈家这丫头,并不适合你。”

萧淮望着他,半眯的眼里有寒光:“那王爷觉得什么人适合我?”

“能让你乱了方寸的人,都不适合你。”燕王道,“我不需要一个会为女人伤神的世子,这样的人担不起燕王府。”

“并不是非得像你一样冷血无情权欲薰心的人才能担得起。”萧淮道。

“不要瞧不起权欲两个字。”燕王扬唇:“倘若我现如今让你选择,在爵位与她之间只能选择其一,你怎么选?”

萧淮凝眉望着他,眼里有冷光。

“你看,权力就是这样强大,轻轻松松就能让你面临难题。

“而你之所以为难,岂非正是因为割舍不下这权力?”

燕王垂眼睥睨他:“你不值得为一个女人乱了你自己的脚步。她会让你得不偿失。

“有时间还是多学着怎么放下,别的女人会让你知道所谓的儿女情长不过如此,一棵树上吊死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燕王府不需要什么情种,只需要一个面对所有诱惑纠缠都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世子。”

萧淮扬唇哂道:“既如此,你怎么不弄几个女人回来暖床?据我所知,想要自荐枕席的人也不少!”

燕王于幽光里看了他半晌,然后拂拂衣袖站起来:“我不要,那是因为我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这些烦恼,而你还远没有我强。

“等你足够强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像我一样随心所欲。到时候,将再也不会有人能左右得了你。”

话音落下,身后就传来珠帘哗啦啦的响声。

萧淮静默半晌,猛地将冷茶一口倒入肚里。

他摊开掌心看着那块梅形噤步,将之撑住了额角。

“去个信从王忖,让他从神隼营里挑十个身手利索的过来。”

他说道。

早饭后沈羲便带上戚九去往关押凶犯的地点。

贺兰谆行事甚是稳当,整个一批凶犯就关在顺天府衙门后头小胡同的一座两进院子。

沈羲去到的时候门口一站一蹲两个人,作寻常打扮,但是眼神与身上精壮的肌肉看起来都不是一般人。

看到戚九的时候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马车就直接驶进了门,很显然,这两人便是贺兰谆派遣在这里看守的。

等到下了车,廊下又坐着两个人,也是一色的精壮。

过了二道门,内院里又站着四个,皆是神态松散,但目光敏锐行动矫健。

都没有多话,戚九招呼了一声便就人上前来引着她们去了东面锁着的房间。

门一开,模样狼狈的弥香便就出现在眼前。

沈羲只还记得她年轻时的样子,这会儿轮廓还在。她在戚九搬来的椅上坐下来,问她:“认识我吧?”

弥香惴惴点了点头。

“别怕,你也不一定会死。”沈羲道,“我先问你几句话。韩述华怎么死的?她死前温婵跟她说过些什么?”

弥香咽了口唾液,说道:“姑太太死的时候奴婢不在屋里。不过奴婢倒是听到些话。”

说着她便将所听到的温婵与韩述华争吵内容说了出来。

“后来奴婢听到屋里动静不对,推了门进去,就见老太太手里握着剪刀,刀刃直没进了姑太太胸膛。”

许是有些后怕,她喉头又滚动了一下。

沈羲听完未动。

虽然只有七八分内容,但她也能拼得完整。

有她这个人证,对韩家来说又是个莫大打击了。也就难怪韩顿会那么积极地遣人来求和。

“当年温婵杀张盈的事你知道吗?”沈羲又问。

弥香一抖,看了眼她,又迅速垂头下去。“奴婢不清楚。这种事情,老太太绝不会对外说。”

沈羲也没打算从她口里问出什么。遂道:“韩若矩是怎么死的?他跟温婵感情怎样?”

“老太爷是病故。”她舔了下嘴唇,支吾道:“感情,其实并不十分好。

“老太太并不钟意老太爷,虽然面上过得去,背地里却总嫌弃他粗鲁,但她又从未落过什么大的话柄让子女们看。

“她这辈子,也过得挺谨慎的。也就是改朝换代后,张家灭了,她明显底气足起来了。”

不出意料。

温婵心里全是徐靖,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韩若矩?

她说道:“她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比如说,我想问她件要紧的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逼她开口告诉我?”

弥香望着她,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沈羲扬眉:“怎么了?”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看她一眼,垂下眼,再看她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有件事……倘若奴婢说出来,姑娘能保奴婢不死么?”

“那得看得什么事。”

“是关于老太爷病榻上的!”她很快地道,然后人也跟着跪近了些。

“老太爷缠绵病榻的时候,有天夜里老太太与他在房里拌起嘴来。

“然后我因为值夜的缘故,没敢走远,悄悄地在窗上看了看,就见到她往老太爷的汤药里洒了些粉末——大约三四日,老太爷就病故了!”

沈羲眯起眼:“你的意思是,韩若矩是她下毒害死的?”

“也不能这么说!”

弥香道:“那时候老太爷本就快掉气了。就是不那么做,他也拖不了多久。但那粉末确实有疑。当时柳絮也因此获罪,被她另立名目驱逐出去了。”

“柳絮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出去的?”沈羲凝了眉。

“没错!”弥香道,“就在奴婢看到老太太往汤药里投药末的第二日夜里,老太太就将她打发出去了。

“当时还是大爷出面求情,她才算罢了休。奴婢怀疑,柳絮应该也是看到了,但是被老太太察觉,然而她却一直以为是我背后捣鬼。

“加之她走之后老太太又刻意重用我,越发使她深信不疑。”

第280章 最好竹马

沈羲缓吸了口气,望着前方墙壁。

这么说来,柳絮与弥香的矛盾竟是温婵刻意造成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估摸着也是疑心着弥香,之所以不曾灭她们口,自然是跟在身边这么久的人突然死去难免引人怀疑。

而柳絮她们若是互斗起来,但凡死掉谁,都不会有人怀疑到是她背后还有鬼。

那也就是说韩若矩的死确实跟温婵有一定关系,若没有她,他至少还能再拖些时日。

这里想了想,又问了她几句别的,有的有答案,有的没答案,再想想没有别的了,便就起身出了屋。

跨出门槛,朝阳已经洒进院子里来。

前院廊下汉子们坐着的椅子上,竟不知何时已坐了道熟悉背影。

他一袭青衫,十指交合搁在两膝上,望着阳光下一对翩翩飞舞的粉蝶出神。

“贺兰大人。”

沈羲唤他道。

贺兰谆回转头,目光在她眼眸处定了定,直起腰来。

“大人怎么会来?”

她走到他身旁矮凳上坐下来。

“我正好路过办点事,听说你在这里,就进来了。”他波澜不惊说道。

沈羲微顿:“难道大人有事寻我?”

他没有马上做声。而是望见那对粉蝶没入花丛,才将腰靠进椅背,说道:“韩家那边现在什么态度?”

“他们大约想和解。”沈羲理了理裙幅。

“那你的意思呢?”他问道。

“也不是不能和,但要看看我开的条件他们能不能接受。”

贺兰谆点点头,没再就这个话题往下说。

小院墙根下种着一排菊花,这会儿花叶早已凋零。但那对粉蝶还是在枯叶之间嬉戏。

“你和他怎么了?”他忽然道。

沈羲没料他突然提及这个,倒是顿了顿。

贺兰谆扭头看她:“他这几日都在王府。我看你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沈羲不知道王府的人是不是都善于察言观色。但即便他不是徐靖,她对他也排斥不起来。

她也眯起眼来望着前方,隔了半晌道:“我之前有个谈婚论嫁过的竹马,近日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反应大得很。”

贺兰谆身子凝住,半晌后又把身子侧转,定眼看起她来:“你跟他说这些?”

“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羲不想提及太多,托腮看着地下,喃喃道。

这么些日子一直憋着,连戚九也不曾说,她心里其实并不舒服。

贺兰谆目光似胶着在她身上,直到她低头看起了脚尖,他才又把身子收回去,缓缓道:“什么样的竹马?”

沈羲幽幽叹气:“除去情人之外,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朋友。”

贺兰谆没有搭腔。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既然不是情人,为什么会谈婚论嫁?”

沈羲沉了沉声,说道:“他对我挺好的,再加上是所有人的祈愿。总而言之,我,还有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件好的事情。”

“就这样?”他凝眸。

“也不全是……”沈羲默半刻,叹气眺望天边,“其实是还有另一件事情促成的。”

贺兰谆抿唇看她。

她说道:“当时因为我一句话的影响,他去做了一件很难办的事情。虽然于他来说是件好事,但是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为我而去做的。”

她曾经跟徐靖说她崇拜骁勇的将军,后来他就真的下营地还挣得了功名。

“但当时我的意思并不是为了让他证明他有多在乎我,而只是觉得他除了祖荫之外,还能做得更好。

“他聪明好学,专注又忠勇,不应该是别人眼里寻常的世家子。

“除去家族所给的头衔之外,他还很应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荣耀,让世人由衷地尊敬他!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战场厮杀不是开玩笑的,当时十来岁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危险,只觉得徐靖可以拥有更多,更光辉的未来。

等到她不断收到他从营地发回的消息,她才后悔,并且一天天地加深着自责。

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跟他的家人交代?

“所幸他后来平安回来了。”她长吐气道,“显然这个时候我没有理由不接受求婚。当然,我也并没有再把我的初衷告诉他。”

屋檐下有长久的静默。

沈羲陷入往事里,贺兰谆也像是听入了神。

清风撩起衣袂,随着思绪在飘荡。

“——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因为他后来还是过世了。所以大人也不必深究。”

她没有忘了她还需要隐藏。

她也怕他回头顺藤摸瓜去沈家打听她的婚约,从而怀疑她来历。

她宁愿他把这当成一个故事。

贺兰谆静默了半日,稍稍换了下坐姿。转身却转得生硬,令人几疑姿势保持得太久而生了锈。

清风捎来他的声音:“即使你不说,也许多少年后,他还是会理解你的苦心。”

说完他又看着她:“世间很多这样的婚姻,这也并没有什么好吃味的。”

“可我与他认识的时间太长了。”

她简短的道。

这几日她也在想,有没有可能她也是喜欢过徐靖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但她又很清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她还是会对萧淮有更多的期待。

事实上自徐靖去军营之后,她与他隔了好几年没见,直到她十五岁时他回来,才算是她长大后与他真正相处的一年时光。

他比她大三岁,他去营里的时候她还小,那会儿也确实算得上亲密无间。

后来他回来,她虽然还是会常常见到他,举止却收敛多了。

所以成年后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那一年。

她想她跟萧淮之间,徐靖只是个引子。

他们人生轨迹不一样。

他或许也曾经受过苦,却无法理解和体会她还魂来到这时代的无助,以及两世之间的落差,以及面临的处境。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忙着活命的赫连女子,所以觉得只要护着她宠着她便已足够。

而她又注定不能够缩着脑袋对大周皇室于赫连人的残忍充耳不闻。

哪怕她和徐靖没有婚约,温婵要对他下手,她也还是会去的。

所以他们的矛盾在于,她的心里不得不装着族人,而处在萧淮的立场,他的心里只能有她。

这固然好,但她却会为难。

第281章 也有今日

贺兰谆目光从她被风轻撩起的额发移开,眯眼看向云宵:“所以你们这么快就闹掰了么?”

“也不是……”沈羲烦恼的抚了抚额,她虽然苦恼,但也没想过真的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的。

至少也得他真把婚约解除了,她才死心比较好吧?动过的心,哪里有这么容易能收得回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他又问。

沈羲叹气。

她也有骄傲的。

贺兰谆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半晌他忽然道:“也好。”

沈羲抬头。

他淡淡再道:“这样我比较开心。”

沈羲略无语,他们闹掰了他很开心?从前可不觉得他是这么落井下石的人。

但他真的好像高兴起来,背抵进椅背里,勾起的唇角还有玩味的笑:“他也有今日!”

沈羲清嗓子,沉了沉脸:“贺兰大人,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他怎么能这样?

贺兰谆的好心情却丝毫不受她的话影响。

过了半日他敛色,睨着她道:“打小认识又如何?看心爱的人的时候,你的眼神都明显不一样。

“那是崇拜和仰慕。

“一个女人如果爱一个男人,也许哪怕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男子,她的眼里也是充满崇拜的。

“他是傻子才会不懂你的心。

“不过他越傻,我就越高兴。”

沈羲微顿,凝眉看他:“贺兰大人怎么会这么了解我?还有大人为什么要针对他?”

他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前方,直到看到那双粉蝶飞出墙头才说道:“我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若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怎么混?”

至于为什么要针对他,他并没有说。

沈羲收回目光,若有所思望着地下。

正静默着,贺兰谆又掸掸袍子站起身来,走到院中央,停步回头,说道:“我这位掌宫大人听你吐了半天的苦水,怎么也不谢谢我?”

他唇角微扬,眉眼深沉。

沈羲回神,起身道:“当然要谢。”

“既然谢,那就帮我去书塾里教教那帮小姑娘们礼仪吧!我看她们都挺喜欢你,跟我都念叨好多次了。”

……韩顿自韩凝那边传来沈羲回绝登门的消息,也靠进椅背里沉吟起来。

屡次或直接或间接地交手,使得他也对沈家这位二姑娘正视起来,按理说作为绝对赢家,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拒绝登门才是。

毕竟他摆明了要怎么做条件随便她开,但她竟然这样沉得住气,且又未曾将凶犯直接移交官府,这倒令他有些吃不透她了。

是故作姿态?还是在故意施压?

他一个人独坐了半晌,到底还是着人把韩凝叫来:“再去约约,请她这两日有空便在外头吃茶。”

沈羲到底还是与贺兰谆去了书塾。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小姑娘们在她面前都自觉地将最好的仪态展示出来,她又顺势教她们一些道理。

戚九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给她们讲《烈女传》。

“珍珠让旺儿送来的消息,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韩凝又遣人来请姑娘明日上海子河边的茶馆吃茶。”

沈羲看完纸笺,便就问道:“旺儿可还曾说什么?”

“没什么了。”

沈羲便沉默起来。

贺兰谆路过瞧见,走过来道:“什么事?”

沈羲抬头,将纸笺递了给他:“韩凝约我出去吃茶。昨日已被我拒过一次了。

“我怀疑他们想刺探我跟徐家坟园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朝他看过去,这件事他们皆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跟他说说还是不妨的。

贺兰谆凝眸。片刻道:“坟园我已经处理过了,他们找不出什么痕迹来。只要你不说,他们不会抓到什么把柄。

“而且眼目下处于不利境地的一方是他们,你完全可以不和解,态度强硬一点。

“我相信,王爷即便是知道了,也会站在你这边。”

沈羲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事发地点重新布置过,她再改称是沈家坟园,加上有他贺兰谆从旁佐证,燕王并不可能会亲自求证。

有燕王出马,韩家总也得让她给扒层皮下来。

但关键是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倘若她真是沈家血脉,那她自可以放马开打。

一口气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如今她投鼠忌器,也就只能以图从韩家要到温婵的命为目的了。

“真跟韩顿撕破脸并没有好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若真盯上我,于我目前来说也头疼。我还是稳打稳扎吧。”

她说道。

贺兰谆没有坚持。他看过来:“我派几个侍卫跟你去?”

“那倒不用。”沈羲摇头,“这件事还是瞒着王爷的,倘若大人的侍卫跟着我去,王爷那里八成也要看出端倪。

“再说韩顿应该不会跟我动这些心眼儿,危险是没有的。——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有空,我一定再来。”

她站起来,跟他深施了个礼。

贺兰谆看了眼她,没说什么,送着她到了门口。

门外小胡同立着许多汉子,闲闲散散分布各处,之前倒没察觉,如今看起来,倒是与小院里那几个一样。

想来这些也都是他掌宫大人的亲随了。

上车后的沈羲又回想起那个晚上。

那天夜里贺兰谆带去的人并不少,粗略算算足有三四十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的阵仗才使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以绝对优势控制了局面。

于是这就有些让人不解了,他一个王府掌宫,诚然因为燕王的关系,在大周天下权力不容小觑,但他怎么说头上也还有个燕王。

他是怎么做到在燕王身边还能给自己打造出一批如此忠心且强悍的心腹的?

这件事燕王知不知道?

……韩凝跟沈羲约的是翌日下晌,上晌戚九就留在韩家了。

晌午她回来,把韩家情况说完,便就道:“世子今日又在衙门里呆着,下了衙就回王府去了。”

加上那日到如今,已经有五六日他没曾去过别院了。

沈羲并没有让戚九去关注他的消息,但她总会在她耳边叨叨这些。

她听得烦了就捂着耳朵道:“跟我不相干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吧。

“宋浚还有几日进京?下晌韩凝那边你是不是盯紧了?”

他连别院都不去了,想来也是怕她会跑过去找她吧?

倒不必这么多心了,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第282章 意外的伤 龙吉xiao仙仙葩+2

戚九咳嗽着,便就道:“最多三日宋浚便将到府。韩凝那边她只能两个丫鬟,韩顿应该是不打算跟着,因为他今儿下晌会进宫教小皇帝处理政务。”

沈羲听完站起来:“那就出发吧。”

北城这间有名的茶馆位于海子边,这里也是达官贵胄活跃之地。

沈羲到达的时候韩凝已经到了,坐在窗边望着楼下海子湖,面容略显倦色,但仪态仍是无懈可击的。

“凝姑娘。”沈羲打了声招呼,便在她对面坐下。

韩凝展开温婉的笑颜颌了颌首:“你真是准时。我还道你要再慢点儿。”

看了两眼她,她又说道:“你怎么看上去清减了些?”

沈羲也笑道:“近日得了点小风寒,吃了几日斋。”

小二上了茶点,没了人,韩凝便又敛色往沈羲看过来:“姑娘受惊了。”

沈羲知道她指的是那天夜里的事,没有说话。

于是她便又接着道:“听说世子很生气。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女人家一辈子,能找到个知冷知暖的人相伴,是顶了不起的福气。

“但我却不嫉妒你,因为你值得拥有这么好的夫婿。”

韩凝说到这里又笑道:“日后等你进了燕王府,我恐怕就没办法这样跟你吃茶了。”

沈羲道:“那就要看凝姑娘给不给面子。”

“我只有期盼的理儿。”韩凝道,“羲姑娘,我就不兜圈子了,前些日子的事情,我们很抱歉。

“然而我们希望能有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如果能得到个彼此都不伤和气的结局,我们韩家一定会记住姑娘手下留情的恩德。”

说完她看了眼沈羲,又道:“我知道世子皆是因心疼姑娘而出头,就不知道姑娘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