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幽幽道。

韩顿仍然没有说话。

“我不甘心。”她摇摇头。

她不相信这是她的结局。

她是京师一等一的贵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该以这样黯淡的方式退场,她曾经是那样的华丽与瞩目!

“反正热孝也将满了,就是我留下来也不会有人逼着我去史家不是么?”

她双手紧攥着被角,流着泪道:“那就让我以卧病在床之名,在孝满之前留在京师吧,我要报仇!”

她要报仇,要让燕王府的人全都给她陪葬!

“跟燕王报?”韩顿话里没有太多起伏。“你做不到。”

韩凝疯狂地摇头,她也知道她做不到!可是这仇不报,她永远也不会甘心!

“我跟他报不了,我就找沈羲!

“大哥,是沈羲把我们韩家逼成这样的!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不会让我去以这个燕王妃的位置作文章!不去图谋他们父子,我便不会中燕王的圈套!

“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她!从老太太开始,她就像颗毒瘤一样在吞噬韩家了!”

她的声音几近失控,眼泪如雨般挥散。

婆子们上前来劝慰,喂她安神汤,韩顿退开,看到她平静下来,然后退出来。

天幕上有极淡的月影。

但更多的是乌压压的阴云。

素日洋溢着富贵端康气息的韩府,这一夜变得燥动不安起来。

他立在廊下看看正院方向,抬步跨过去,走到穆氏院子,伸手将门推了开来。

沈羲也还没睡,太多事情值得来回梳理了。

她与沈嫣在下棋,很快珍珠进了来:“吴腾回来了。”

她当即起身走出房门,吴腾迎面便说道:“已经去仔细探过那铁鹰宗内部,不过只探到他们二帮主面前就没法往里探了。

“这个帮派成立了有三四年,一直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

“但是据小的细查之后发现,他们成立的时间远远要早,从他们的档案来看,至少都有七八年历史了。”

“这又是为什么?”沈羲凝眉。

这个为什么有多重含义,比如说为什么只能探到二帮主?

为什么实际成立了七八年,结果对外却只公布三四年?那之前几年里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吴腾机敏,说道:“他们帮主极少出现在帮里过。平时都是二帮主打理事务。

“小的翻过他们的卷宗,这位大帮主留下的笔迹也很少,大多是他亲笔书写的条规等等。

“至于说之前几年这个帮派在做什么,小的却委实没查出来。

“只是觉得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人也不多,但是行事却十分靠谱。

“就像穆氏派去联络的两个婆子,他们就始终不肯说出端倪,说什么他们虽然重利,但是同样也重义,答应了不能透露的事情,就绝不能透露。”

沈羲眉头皱了皱。

沈嫣道:“还有这么规矩的江湖帮派?”

“还不止呢。”吴腾接着说道:“小的瞧着他们档案里记载的,倒多数是查证一类的消息居多。

“猜想他们日常主要接的差事,应该是打探一类,对于谋杀什么的倒没有什么。

“大约这也是他们没什么名气的原因。”

听他这么一说,沈羲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江湖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帮派?

不过这个于她也没有什么用处,她要的消息是江湖人打听不到的。

“那就是说,没有从他们那里拿到穆氏留在那里的实证?”

“拿不到。”吴腾摇头,“哪怕小的搬出燕王府的名头来,他们也不买帐。

“这些人四海为家,通常是风声不对就立刻撤了,他们也不怕朝廷针对。”

沈羲点点头。

她原本是想从这个铁鹰宗拿到点证据,然后再约穆氏出来见见的,这样看来,只得另想办法了。

穆氏也还没歇。

天色其实已经不早了,丫鬟们已经退下,只有陪嫁丫头紫鸢留下来陪房。

韩顿推门进来的时候紫鸢刚好出去倒水,偌大的厢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穆氏被关门的声音微微吓了一跳,自镜前扭过她漠然的脸来。

“老爷。”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站起来,并且如往常一样平静无波地立在旁侧。

韩顿打量这屋里,这是自温婵死后她才搬过来的房间,东西都并不怎么讲究,但也还是一应俱全。

“凝姐儿的事,今儿辛苦你了。”他说道。然后顺势在椅上坐下来。

紫鸢原要进来,推门一看他在这儿,慌忙地关了门又出去了。

“不辛苦。”穆氏道,“毕竟她叫我一声大嫂。”

韩顿不置可否。

“你对戏园子竹林里刺杀沈羲的事怎么看?”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

“我记得事发当时你恰好在场。没有感到害怕吗?

“还能转头就继续帮我去寻梁夫人,并且不管是去到东湘楼发现凝姐儿出了意外,还是在凶犯直指我就是凶手的时候也丝毫不曾慌张,很不错。”

穆氏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刻后垂下眸:“当然怕。但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敢耽误。”

“真是贤慧。”他扬唇。

穆氏交叠双手在腹前,说道:“我以为这是应该的。”

韩顿目光有些变冷,他盯着前方墙壁,久久未曾做声。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竹林里的弓驽手,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穆氏没动,半晌才说道:“老爷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是你,那死在枯井里的韩家护卫怎么会有韩家的银票?”

韩顿望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韩家的护卫怎么会突然死在那枯井?

“你是韩府的当家主母,而且自打你上任起来内宅都整治得相当不错,你完全有办法布署这些。”

他说出这些来的时候也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莫名地让人心底发寒,穆氏双唇不觉抿了起来。

第369章 我不恨你

“如果因为我当了主母就能成为我害你的理由的话,那么二太爷与二老太太岂非更有理由?”

穆氏身姿未动,语气也依然平静:“老太太可是二太爷的亲娘呢,而老太太正是死在老爷手上。

“更何况,并不是我要随你去花朝会的,是你自己提出要我去的,不是吗?”

她望着他,渐渐神情自如:“你当天早上才知会我,我总不能那么短时间就能安排好这一切。”

“可你就算不去,也同样能得手。”

韩顿站起来,目光与声音一样冷:“我听说梁修的夫人在你去寻她的当时,想要策反你?

“你怎么满口回绝了?难道你不恨我吗?不想让我变得一无所有吗?”

穆氏屏息。而后她微笑起来:“我不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我有儿有女,韩夫人的身份给了我很多好处,我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她笑得温婉,右手随意搭着椅背,在韩顿看不见的角度,紧紧屈起的指节已有些青白。

“母亲!”

恰在这时房门蓦地被推开,韩叙怔怔地望着他们,随后扑过来!“母亲!”

孩子的声音里全是彷徨,韩顿目光倏地一转。

“叙哥儿怎么来了?”穆氏蹲身将他抱住,方才的镇定忽而被打散,她掌下的小衣服已经变皱。

韩叙的出现使方才的话题被搁置。

望着他们,韩顿不自觉地把眉头皱了起来。

他与儿女的关系从来没有像他们这样好。

他的儿子,竟然这样依恋着自己的母亲?

“叙哥儿!”奶娘飞奔走进,一面抱起韩叙往外撤,一面解释:“睡的好好的,突然就起身往这里奔来了!”

房间关上,屋里又静下来。

穆氏望着韩顿,神色不再如方才那样从容。

“最好不是你。”韩顿也看过来,“否则的话,叙哥儿姐弟保不准会成为丧妇之子。”

说完他深深看了眼她,转身走了出去。

穆氏直到他走出院门,才松开攥着椅背的手。

她的目光清冷,隐隐有坚韧的光。

沈羲也等着今日廷议的结果,所以五更天就起了床。

戚九看见灯亮了,随便进来道:“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韩顿已经在怀疑穆氏。”

说着她便将藏在暗处所见情形原原本本跟她说了,然后道:“我见情况不对,就把韩叙给叫醒了,让他冲过去救了穆氏。不然的话,恐怕她性命堪忧。”

“很好。”沈羲点头,“那叙哥儿岂不是看到了你?!”

“没有!”戚九道:“他迷迷糊糊的,听说他母亲不好,立刻就去了,只怕把我当成身边下人了!”

沈羲嘱道:“继续护着!”

她必须得到穆氏,不管他们最终是不是从韩顿与郑太后的私情上入手攻破他,穆氏对韩顿的恨意都极有可用之处。

但这个女人很显然是十分谨慎的,铁鹰宗既然这么守道义,她选择他们必然就是为着不留把柄。

并且她不动声色就布下了这个局,足见她沉得住气。

而她也的确在韩顿面前不堪一击,韩顿为自保,到了万一时候,恐怕并不会把儿女放在首位,但她却不能不护着他们。

她顾虑甚多,因此要想攻破她的防线,也不是那么容易。

戚九应声离去。

这时候天色已微亮。

沈羲坐在栏椅上对着院里两株茶花看了半晌,又想起张解来。

从前张解书房门前也有两株十八学士,那是多年生长的粗壮的老树,张解曾经牵着幼小的她廊下闲话,说及朝堂里的尔虞我诈。

张家虽然地位殊然,但从古到今没有任何一个权臣能够真正做到高枕无忧,有的只是高处不胜寒。

有时候她也觉得韩顿身上是有几分张家人的影子,但他想要往名臣的方向走,又过于急躁,变成了只学成画虎类犬的皮毛。

如果他不与太后有私情,许以时日,他未必不能凭本事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因为这段情,于是他便不能不有了顾忌以及做出割舍,不能不为将来而谋求自保的实力。

如果他不必因为自保,也不用对上燕王府,这么看来,他整个人生实则都是因为与郑太后这段情而变得被动。

这次他虽然失了个韩凝,但却成功把梁修逼进了死胡同。

梁修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安静地当个旁观者了,也不可能如他自己所想象的一样可以游刃有余的调摆燕王府与韩家的矛盾。

如今的三方,变成了真正的三方,——只要小皇帝与郑太后没有联手的意思的话。

所以韩顿接下来很可能打算吞并亲军卫,真正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他肯定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因为一旦亲军卫明目张胆落到了他手上,燕王府便完全有理由以清君侧的罪名除了他!

那么他就得另找个人代替梁修,而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不知道。

但穆氏若想知道,她应该会有办法。

这也就是她急切地想要得到她的原因。

“姑娘,外头露重,进去坐吧?”

凭雪踏着晨曦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碗药。

“谁病了?”

“四爷着了凉,又咳嗽呢。”凭雪回答着,一面小心地稳着手。

沈羲站起来,下意识往沈梁屋里走去。

说到生病,她倒是又想起柳梦兰来,昨日心思全在那件事上,她倒是没找着机会跟萧淮说晏绥的事。

柳梦兰该进府来了,这么说来,呆会儿她得去找趟萧淮才是。

说到去见萧淮,又不由回到今日廷议的事上,也不知道沈若浦入阁的事究竟会不会出岔子?

沈梁有些发热,恹恹地靠在床上,旁边几上的零食一颗也没有动,看起来是真遭罪了。

“这一病,恐怕要瘦了。”沈羲捏了捏他滑嫩又圆滚滚的下巴。

沈梁幽怨地望着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捏的下巴还是即将瘦掉的肉。

沈羲笑起来:“我们回头去吃酱肘子还有水晶煎包,本来我还想带你去,看来很可惜了。”

沈梁哇地一声哭起来。

欺负生病的小孩,简直没人性。

“二姐!你在这儿啊!”

这时候门外传来沈嫣急切的声音,沈羲才扭回头,就见激动得脸都红了的她提着裙子已飞奔到了跟前:“成了!

“苏大人刚刚送来的消息,廷议一致通过,我们老太爷入阁了!”

第370章 去蹭个饭

“史棣改任户部侍郎,原来的刑部尚书杨阁老改任户部尚书,老太爷担了刑部尚书的职!”

沈羲握着沈梁肉爪的手一紧,心底那石头落了地!

到底是成了。沈若浦入了阁,于燕王府有好处,于沈家有好处,于她们这些子弟小姐都有好处!

在她尚未取得世子妃的封号之前,她需要阁老府小姐的地位来施展拳脚。

“苏言呢?”她看了眼沈梁那张拧巴起来的脸,放手起来道。

“找不到二姐您,就回去了。”

沈嫣笑得得意:“不过留下话说,姐夫欠我的那顿饭,今儿中午就在‘西湖楼’请呢!呆会儿姐夫会来接您!

“二姐,你说我要不要点他们最贵的菜?”

她手撑在她面前几案上,弯下腰来促狭地望她。

沈羲勾唇:“我要是你,就问他去琼花台要两件好头面。”

再贵的菜能值多少钱?没出息。琼花台随便一件头面都够她吃一年半载的了。

沈嫣咳嗽,论起手黑,她哪里比得上她呀。

沈羲却想起韩顿这番举措来。

史棣虽然出了内阁,但仍担着户部左侍郎,可见韩顿并不舍得放弃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韩凝就不见得会嫁入史家了。

当然,她也并不认为韩顿会甘心让韩家小姐给人做妾,就是做史家正室那也是没有面子的。

所以对他这个决定她不意外。

不过从他这么快就能做到让沈若浦入阁来看,他在内阁的影响也足见之大。

王府里,刚下朝回来的萧淮直接进了昭阳宫。

“传话下去,这段时间尽量避免与亲军卫有摩擦。尤其要看好咱们的人。”

五军营四十余万兵马里只有一半是燕王府的人,而另一半则是昔年李锭的队伍。

虽然说这十几年来都已经得到了驯化,真正从战场走过来的兵士不如原先多了,然而仍有一部人与亲军卫将士有着同袍之情。

从前不惧什么,但韩顿要拿梁修下手,就得防着他些许了。

苏言颌首,又道:“从韩顿仍留了史棣在户部来看,他或不会将韩凝嫁入史家。”

“不嫁便不嫁。”萧淮不甚为然,他边伸手让侍官边说道,“不过还是得交代吴腾他们好生护着姑娘。

“这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对燕王府无机可乘,但说不定会拿姑娘下手。有了苗头就直接灭了!”

这次如果不是燕王直接跳出来治他们,他多半已经向韩凝下手了。

倘若她还敢惹事,就算他认人,手里的刀剑都不会认人。

苏言又颌首。

萧淮收拾完整出了门,便就挎着剑往宫外去。

恰巧贺兰谆与霍究正从承运殿出来,说着话的当口见到他,二人便就走了过来:“王爷约了沈阁老在王府晚宴。让咱们几个作陪。”

萧淮原该扬长而去。但因为来的是沈若浦,再想想燕王寻他过来必然也是有要事相商,也就站了站。

但是再看看天色,眼下离午饭都还早,于是就又继续抬步下行。

贺兰谆打量他两眼,说道:“你去哪儿?”

“吃饭。”萧淮丢下两个字,不紧不慢往门下的马车走去。

“铁定是跟沈羲。”霍究如霜面色下声音懒懒。

“你又知道?”贺兰谆睨他。

“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霍究负手立在那里,如一座铁塔:“你看他今日不但穿着常服而且还配了香囊,说明绝对不会是去见男人。

“他又没有别的女人,而且腰间荷包鼓鼓的,荷包上绣纹与昨日沈羲身上荷包花色一样,他若是不去会他,会挑这么骚包的花式?”

贺兰谆深深望着他,半日道:“该不会昨日在东湘楼,王爷是和你配合唱的那出戏?”

他连沈羲荷包花纹都记下来了,还会看不出来燕王有诈?

“也不能算是配合。”霍究眯起的眼角全是慵懒,“你出门之后寄寒也来了,还没进院子就被人哄了去。

“接着又有人来哄我说你喊我过去。

“我当时回头看了眼王爷的窗户,窗户里那两盆花原先花朵是朝内的,但是我看过去的时候花朵已经朝外。”

“这说明有人将花动过。”贺兰谆也眯了眼。

“没错。”霍究点头,“屋里只有王爷,动花的人也只有他。而花是史棣送来的,我是宁可杀错一千都不可放过一个。

“所以在那伙计想拿迷药迷我的时候,我就反过来制住了他,并且第一时间撤了回来。

“史棣为什么进来会没有人知道,是因为我里里外外都已经打点过。”

不然的话只要史棣进来找燕王的消息往外透露一点,都达不到后来他们所看到的效果。

“看来这些年在定狱没白呆。”

贺兰谆扬唇。

“你还不是一样?”霍究觑着他,“别告诉我离开王爷赶去戏园子的时候,不是因为看出来王爷故意支开咱们。”

贺兰谆望着天际浮云没说话。

霍究略顿,越发道:“我更疑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连他这不常在王府的都看了出来,他成日呆在燕王身边,会不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比如说竹林那里。”

贺兰谆淡淡道。

霍究正觉得这话有深意,他又慢吞吞地说起来:“他荷包鼓鼓囊囊,八成是要去外面吃好吃的,要不咱们也去蹭个饭?”

霍究扭头望着他,仿佛看什么怪物。

难道这世上还有他这掌宫大人没吃过的好吃的吗?

沈羲喂沈梁吃了汤药,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便就回房梳妆。

这里刚把萧淮送的那枝凤钗戴在头上,珍珠就说萧淮来了,于是着人去请沈嫣,自己先到了前院,果然见着萧淮驾着马立在门下。

“怎么拉着个脸?”沈羲到了跟前,觑着他道。

他绷着脸,半天才道:“贺兰跟霍究也要来蹭饭。我不让他们去,他们非去!”

原来就这个事……

沈羲笑了下。他世子大人若真不想让人蹭饭,谁还能跟得上来?

她要料得没错,昨日东湘楼的事情他们还没有通过气,过来蹭饭不过是为就便说个话罢了。

可是他又怕她不高兴,所以先故意板脸数落起人家一顿。

“你不是请客么?岂能没有人作陪的。”她笑着上了马车。

他闻言果然笑起来,伸手进车窗捏了捏她的手。

第371章 有拖油瓶

一会儿沈嫣到来,这里便就往西湖楼去。

到了包厢门下萧淮又板起脸,别扭得要死。

沈羲牵着沈嫣率先进去,看到正吃茶的贺兰他们笑道:“二位大人。”

贺兰谆侧头看她,盘着手靠在窗前的霍究却看向沈嫣:“哟,今儿还带了拖油瓶。”

原本要跟他们端正施礼的沈嫣噎住。

贺兰谆拂开扇子,说道:“嫣姐儿别理他,跟着你姐姐。”

沈嫣踌蹰着,行了礼坐下来。

沈羲拉着她坐一处,萧淮坐在她上首,她先问道:“昨儿那弓驽手,不是王爷安排的,是吗?”

萧淮与贺兰谆俱没吭声,两个人沉默地递杯拿杯,气氛诡异得来又极为默契。

霍究则拔弄着桌上茶具,嘴角带着丝玩味。

“我想把穆氏争取过来。”她又说道。

贺兰谆抬眸:“穆氏与韩顿育有儿女,她没那么容易倒过来。韩顿的势力在朝上,内宅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更何况韩顿已经在防着她。”

“正是因为她有儿女,所以我才觉得有机会。”沈羲凝眉。

他们既然对她想争取穆氏不曾意外,那就说明韩顿与郑太后有染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他们早就知道还是萧顿跟他们通的气。

“韩顿能不能胜过燕王府,于她来说乃是不确定的,一旦韩顿倒了,她的儿女怎么办?她必须得求个保障。

“她已经没有打算指望韩顿,也就是说,只要有机会让她母子安全,她还是会考虑的。”

贺兰谆不置可否。

很显然他们对于女人的想法并不如她熟稔,实在不知怎么给出意见。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确定没危险就好。”萧淮望着她,温柔地说道,“凡事有我呢。”

霍究立刻起了阵鸡皮,并且嫌恶地瞪过来。

萧淮不管不顾,痞痞地靠进椅背里,望着沈嫣:“嫣姐儿想吃什么菜?随便点,别给你姐夫省。”

“姐夫”两个字上,好像刻意用了点力。

沈嫣早就被他对着沈羲发痴的样子看呆了眼,突然被点名,便咳嗽道:“让姐姐点,或者让贺兰大人和霍大人点就成了。”

贺兰谆收回冷嗖嗖瞥萧淮的目光,温和地道:“不用那么生份,我和你姐姐是好朋友,唤我贺兰就成了。

“当然,你若实在不好意思,像姐姐一样叫我声贺兰哥哥也行。”

沈羲也觉得有鸡皮了,她什么时候叫过他“贺兰哥哥”?

她觉得萧淮的脸色好像也青了青。

“没人点,那就直接上席面!”

萧淮丢了记眼刀给伙计。

伙计打了个哆嗦,出去了。

苏言上来斟茶。

茶是今春最早的新芽,配以破冰后的泉水,愈发沁甜香浓。

沈羲端了杯子,萧淮却先夹了口小点心喂给她:“茶浓,别空腹吃。”

他动作自然,表情也自然,并不似先前刻。

沈羲张口吃了,他才又把茶塞给她。

他们私下里皆是如此,他如今越来越会照顾人,因此即便如此,沈羲也并不觉得难为情。

霍究受不了,把头撇了。

沈羲察觉气氛微妙,趁着萧淮递帕子的当口说道:“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能不能暂且给我收留个人?”

萧淮望着她:“你什么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那好。”沈羲点头,想想话题岔开就行了,余下的用不着再细说。

贺兰谆听到这里,却忽然道:“是晏绥?”

沈羲并没有料到贺兰谆居然还记得晏绥,都没有想到他会一下子猜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