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年里他心心念念地就是借着朝廷之便除去燕王府这个心腹大患,因为只有燕王府垮了,他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前阵子韩顿死在你们手下,毕贼已经对周黔的出现有所怀疑。所以近来才加快了速度要对燕王府下手!”

沈羲不禁点了点头。

根据沈嫣的回忆,前世里直到她死时朝上都没出现什么风波,韩顿没死,毕尚云未曾暴露。

他既然目标在于消灭燕王府并且夺得皇权,那么必然有一天会动手。而没有动手的原因,只能说他还没有准备好!

也就是说他眼下虽然借着他们大婚的时机暗中布署了,但是他还处在匆忙行事的情况下!

“我们得赶紧阻止他!”她说道。

“既然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动手,那么哪怕是因为贺兰及时赶到而令得他未曾情急之下传令下去,也绝对不会拖上太长时间了!

“我担心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动手!”

“所以我才会让徐公子直接引几位到此商议!”洛翼风说道,“毕贼十分机警,这场战争绝不能让他挑起来!

“赫连人绝对不能成为可以任他随便宰杀的羔羊!我们眼下不但要抓他,更重要的是要防备几万赫连人被他利用得逞!”

沈羲迅速看向萧淮他们。

回想起密室里毕贼的得意,她一颗心只不断地往下沉。

当他对着他们不急不徐地吐露出他所有的过往的时候,难道不是在把他们当成了猎物吗?

而韩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跟郑绣的私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他早就知道他们有前情,还把他们制造机会,可怜韩顿到死都不明白他跟几十年前王府里那只死在它主人刀下的小狗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毕尚云手里的玩物而已。

燕王分明足智多谋,这么些年来也必定知道卫家及卫羲儿的事情与毕尚云脱不了关系。

而他之所以没曾轻举妄动的缘故,也许是萧淮还不够强大,也许是他也知道毕尚云就是个疯子。

疯子疯起来连自己都可以毁灭,燕王却不是疯子,他不可能不顾一切,不顾萧淮他们三个,还有不顾及麾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

……他不是无心无情,而是他把一切都看得太清!

“那少爷又是怎么回事?”萧淮冷静地问道。

沈羲又是一顿。

是啊,还有个少爷!

如果说毕尚云还有儿女,那他为什么对他的儿女避而不谈?如果他还有儿女,那他给他们做了怎样的安排?他们又在哪里?

“什么少爷?”洛翼风凝眉。

“先生对毕尚云如此了解,却不知道有关他儿女的事情?”萧淮看到他的神情,也略有疑惑。

按说他连翼虎上符在毕尚云手上他都知道,没理由不去查他的家人。“他如此拼命,如果没有子嗣继承他的战果,这说不通。”

“据我所知,毕尚云没有儿女。”洛翼风眉头也紧锁起来,“他原先离开成亲王府之后倒是有过一个妻子,也曾生下好几个儿女。

“但随着他策反的主将兵败,他的妻儿也被秦军杀了。

“而他当时也受了重伤,外人只道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不知在哪里隐姓埋名几年后,又重整旗鼓再出山了。

“出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娶妻生子,——世子应该知道才是。”

燕王与李锭南北呼应,那会儿与毕尚云也熟,娶没娶妻他的确应该从燕王这边知道。

“他就算不正式娶妻,也可能私下里与人生子。”萧淮仍是觉得疑惑。

“这我就不清楚了。”洛翼风道。沉吟了会儿,他又说:“不过,如果他真有儿女,也没有理由藏到如今还不推他出来。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的太傅,有他做推手,他的子嗣应该在朝上占据一席之地才对。

“否则的话即便是他大事已成,日后突然推出来他的儿子继位,谁人会服?”

众人沉吟。

他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毕尚云活不久了,就算他立刻登基,做不了几年皇帝不是死也得退位,如果没有一些民心基础,新君如何能够驭得了满朝文武?

“难道说,他的子嗣,一直已经存在于朝堂上了?”霍究忽然作出这个假设。

……经过一场打斗的毕府又恢复静谧。

雨点已经一颗接一颗地打下来。

毕尚云站在那堆密室废墟前,面色阴沉得如同天上的浮云。

贺兰谆的突然而至令他心底涌出了一丝不安,按理说萧淮他们进府刺探,必然有人在外接应才是。

而这个人看起来极有可能就是贺兰谆。

那么贺兰谆为何没有乔装带人援助,帮着萧淮杀他,而反是以掌宫身份自府门口假传圣旨堂堂正正地进入?

看他们之间的神色,也不像是早就商量好的,那么,贺兰谆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出了什么事情,令得他不顾一切地阻止萧淮送死?

第495章 事不宜迟

“老爷!”匆匆跑过来的容珍打断了他的思绪,“贺兰谆带着萧淮他们往北面去了,跟踪的人却在半路被王府的人阻杀,如今并不知道他们确切去向!”

他仍静立着未动,但隔片刻,却突然转过身来,就连目光也开始变得狠戾!

“他们没回王府?!”

“没有,而是行色匆匆地上了右侧的大街!”

毕尚云面肌忽然抖了抖,负在身后的手也下意识地垂下来。

他们没回王府反而是去了别处,那么可见并不是什么燕王在寻他们。

而能令得贺兰谆如此情急前来带走他们的,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赶紧去盯盯城门!”

……海子畔这边的宅子里,霍究的话像石子击中了湖面,引出一片微澜。

毕尚云嘴里的“少爷”若是一直在朝上,那人会是谁?

“可眼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商议下究竟该如何阻止毕贼?”片刻后沈羲打破沉默。

事件关键还是在毕尚云这边,在擒到他并且控制他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

“杀毕尚云容易,但前提是得防止他阴谋得逞!”

洛翼风面色同样郑重,“秦军现由几个将领指挥行动,因为祈徽就是毕尚云的身份始终未曾暴露,所以他们对他的指令深信不疑。

“我在察觉出毕尚云的企图后曾经试着去接触他们,但他们始终不相信,就连我拉上周黔去,以他的血统作保证他们也未曾动摇。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撕去毕尚云的真面目,将他所有的罪行曝光,让他们知道赫连人之所以落到如今田地,全都是因为毕尚云的罪魁祸首!

“要灭赫连人的人是毕尚云,他们全是被愚弄成了与燕王府火并的工具!”

萧淮与贺兰谆霍究互视,然后道:“要揭露毕尚云的真面目我们燕王府可以随时行动,只不过这消息又如何能传到秦军耳中?如何令得他们相信事实?”

说着他顿一顿,又道:“如果洛先生与他们的头领有接触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一见?”

“当然可以!”洛翼风随即道,“事实上,在徐公子前去毕府的时候,洛某已经着人去联络这几位将军了。

“而请几位到得这里,也正是要请世子妃与徐公子前去表明身份,令他们能够情愿跟随世子一道前去寻毕贼看穿他的真面目!”

毕老贼既然准备要对付燕王府,那么这支队伍不说全部,肯定也有部分人潜伏在不远处了。

“他们现在何处?”沈羲问。

“眼下就在南城外,事不宜迟,我认为咱们宜尽早过去!”

萧淮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霍究去南城营调集两千人马待命,以防回头发生什么冲突。

“吴腾去准备辆马车,刘撼则回府让珍珠收拾两套我与世子妃还有霍究的衣裳拿过来。等你们回来我们就整装出发。”

这里人员都安排下去,洛翼风便也着那提灯笼的男子去沏了茶进来。

汉子名唤冯衍,脖子后头一条半尺来长的大狰狞疤痕,表明他背后也是有着故事的。

好在霍究他们速度都快,没一会儿都到齐了。

珍珠听说沈羲要换衣,便也跟着来了,跟洛翼风借了个房间换了装出来,萧淮他们倒罢,已是见惯过的,洛翼风见了却眼里绽出亮彩,随即又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伤感之色撇开了脸。

这里准备停当,便就出发。

天空已经飘起雨来,好在马车够牢也够严实。

出城的事自不在话下,然而守在城门下的人见得他们出了城门,随即便奔回了太傅府。

“一行数人,当中还有对面生的主仆,直出的南城门!”

帘栊下的毕尚云脸色越发阴翌:“这么巧,南城门?”又道:“那面生的主仆又是什么模样?”

“看不出身份来,其主也就三四旬之间,做普通文士打扮。”

毕尚云咬牙,抬步踱到书案旁,说道:“立刻传令下去,命诸明胜他们几个速速转移!”

“来不及了!”这时候又有杀手气喘嘘嘘飞步进来:“老爷,诸明胜他们不知何故,方才出了村庄,正在往南门赶来,算算萧淮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与他们遇上了!”

毕尚云瞬间变了脸色:“萧淮他们带了多少人?!”

“除去他们各自身边的侍卫,还有霍究于一个时辰前调集在南城外待命的两千人马!”

那清瘦的脸上瞬时又抖了两抖!

……出了城门马儿便可放开驰骋。

不出两刻钟已奔出二三十里,洛翼风指着驿道左侧的村庄:“就是那里了!

“他们三个人,都是从前秦军里的将领,后来卸甲归田,又被毕尚云以翼虎上符找到,如今成了统领秦军的八位将军之三。

“为首的姓江,其余二位是兄弟二人,姓陈。

“江将军从前是前军都督府的参将,而两位陈将军则是左军营的千户。

“他们当时未在京师,忙于征战而又未曾赶得及去往南边会合,随后灵帝殉国,就这样隐匿了下来。”

“当时秦军残部为何没曾被俘?”沈羲撩开了车帘说道。

“自然有被俘的。毕竟六十万兵马,死伤几十万,也俘虏了几万,后来被遣去西北修皇陵了。”萧淮替洛翼风回答了。

他虽然没有参与当年战争,但是这些历史却是早已烂熟在心里。

“毕尚云召集的这几万人,应是趁乱匿起来的。

“而原本应该没有这么多人,我想想顶多也就五六万,但这十几年里他们娶妻生子,子嗣后人自然也不该忘根。

“尤其是在毕尚云与李锭联手制订下那么狠绝的屠杀令的情况下,自发参与进来,人数也就多了。”

“正是。”洛翼风望着他点头,眼里隐隐透着赞赏之色,“昔年老兵至今不过四万来人,余下几万皆是他们的后裔,有些甚至才十岁出头,但却也毕贼煽动得前来飞蛾扑火。

“可怎么着大秦也亡了,如果不是因为毕贼将赫连人赶尽杀绝,他们又怎么会对拓跋人满怀着恨意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毕贼不除,三族矛盾永远只会恶化而不可能走向和解。”

他边说边幽幽地叹着气。

第496章 去揭发他!

沈羲沉吟着,将车帘放下来。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但很快马车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车外有侍卫道:“禀少主!前方有人厮杀!看其中一方的路数,像是毕府里那批杀手模样!”

洛翼风微惊,立刻道:“我先前着人去传过信给江将军,莫不正是他们?!”

萧淮只顿了一瞬,立刻道:“走!”

再行了一两里,打斗声就清晰了。

马车停下,沈羲掀了车帘,只见前方果然有几个人正在被围攻,一面被攻着一面还在交谈着什么。

“是他们!”洛翼风说道。

萧淮这里挥了挥手,侍卫们随即涌上去助起阵来。

沈羲在车里也看不太清楚前方情形,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就听声音停止了,有人夹杂着痛呼远去。

接而萧淮敲敲她车壁:“缓缓下来!”

她便连忙扶着珍珠胳膊下了马车。

十步外的地方立着三个身形威猛的汉子,其中一个络腮胡,约摸五旬上下,环眼粗眉,不怒自威。

而两个则一壮一精瘦,面容略有几分相似,虽不如前者气势勇猛,但三人神情却是一样的,面对正跟他们说着什么的洛翼风,一面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一面带着满满的警惕。

“我知道洛先生为赫连人所做良多,但兹事体大,我又岂能听信你一面之辞?”

说话是那威猛汉子,声音并不低,显然并不惧面对的是他们即将要对付的正主。

而此人想来就是那位江将军了。

萧淮看向贺兰谆,贺兰谆想了下,说道:“我过去看看。”

说罢便走向了前方。

他们说话的声音仍然不高,沈羲耳力不如萧淮他们,听不出什么。

但看那边始终未曾放缓神色的贺兰谆与洛翼风,以及眉头越皱越紧的萧淮,也知道要想劝说他们倒戈是不那么容易的了。

但眼下毕尚云那边已经暴露,他必然也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她想了想,随即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江将军,我是燕王府的沈羲,也是燕京张家的遗孤,如果说贺兰与洛先生都不能劝动您三位的话,那么我们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如果三位对我身上所流的赫连人之血尚存几分信任的话,我请求三位不如这就随我去毕府探个究竟!

“这十几年里赫连人生存都不容易,大伙心里还惦记着族人,这份忠义可敬可佩!

“但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更不能糊糊涂涂就被人带入火坑还不知!

“毕尚云的确是成亲王府的后裔,但他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把整个赫连族,乃至是整个大秦当成了敌人!

“执迷不悟,那就等于助纣为虐,各位将军可要看清楚了!”

说到这里她掏出萧淮给她的小匕首,不由分说便往自己腕上划了一刀,那白嫩肌肤哪里敌得过锋利匕首?

只见刀锋划过,一道鲜红血液随即顺着手腕流了出来!

“缓缓!”

“阿盈!”

身旁的人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如此,萧淮一把捉住她手臂,却被她轻轻拂开,举着这流血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我这血还是红的,跟你们祖先身体里所流的血颜色一样!

“我的心也是热的,同样装着的同族同胞们!我想要替连死去的那么多赫连族人们报仇雪恨的心情,也与你们一模一样!

“我张家自先祖起至我父亲止,从未有一个贪利忘义的软骨头!我也是!我此举不为别的,只为证明我的立场与诸位将军们是一样的!”

江将军他们也未曾料她一个小姑娘会如此狠得下心肠,看着瞬间已染红了手背的那片血迹,他们也终于将目光凝重地对向了她。

“先把手抬起来!”萧淮忍不住吼她,而后掏出绢子不由分说将她伤口缠住。

而她还在面向对面的他们:“将军们,就随我们一道去揭穿他吧!

“我以这身赫连人的血向你们发誓,无论最后你们信我还是信他,我都绝不会对你们存有半丝祸害之心!”

江澈与陈家兄弟凝眉对视。

而沈羲目光却一瞬也未曾离开过他们。

“少主!苏大人来了!”

就在这怔忡的当口,侍卫前来禀道。

而后来路上便就突然有马蹄声传过来。

苏言驾马到了跟前,还未曾站稳便就已直接冲萧淮道:“毕尚云刚才带着人又进宫了!而且同时还派了快马出城,往西边走的,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变!

萧淮道:“可知道进宫做什么?”

“去意不清楚。方才少主与世子妃离开之后,他进屋呆了一会儿,没片刻又来了几个人,进去说了会话之后他便出门往宫里去了。走的时候比平时要急!”

苏言许是一路急赶过来的,语气里有克制着的轻喘。

洛翼风立刻道:“这么看来他定然是有所防备了!搞不好是想利用皇帝下手!

“我们应该阻止他一切行动,一旦他狗急跳墙,真煽动赫连军队发动进攻可就晚了!

“——江将军,如今毕贼自己都已经做不住了,你当真连看都不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就是赫连人的共同仇人?!”

江澈紧握着剑柄咬牙。

霍究这里也道:“我也不是纯正的拓跋人,我祖上有赫连人也有乌马人,也有拓跋人的血统!几百年来血统纯的三族人还有几个?

“如果再要纯粹为民族而战,那我们普天之下这些血统不纯的人早已可以变成为一个新的民族!

“如今眼目下已经不是拓跋与赫连之间的矛盾了,而是关系到整个社稷江山!

“诸位如此忠勇,连以飞蛾扑火的方式想与燕王府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如何在真相面前却却了步?”

一席话说得江澈三人心潮澎湃。

贺兰谆也道:“根据苏言所说,毕贼派人出城,要么是来拦阻三位的,要么是去给秦军送信的。

“三位若是对我们持疑,亦可以留下一位回营中静待消息,其中两位随我们去探究竟。

“如此,倘若我们这边出了什么变故,那么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向燕王府动手也不迟。”

第497章 乾清宫里

听到这里,江澈凝视了他片刻,终于抱了拳:“徐公子的建议倒正合在下之意。

“既如此,便由在下与我这位陈鉴兄弟与几位走一趟。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真相证明有误,那么日后相见,你我两方可就不存在什么交情了。”

贺兰谆亦抱拳:“倘若将军得不到你们要的真相,徐靖愿以人头践诺!”

“好!”江澈朗声道了个赞,随即道:“那么陈览兄弟留下,我们二人便随几位出发!”

这里一说定,行动就快了。

沈羲登车之后透过车窗凝视萧淮:“毕尚云手上捏着十来万赫连将士以及燕王府上下的生死,今夜里必须将他的披扒下来,以他的命祭我赫连人的亡魂!”

“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淮扶着车辕望向天际,这时候雨点已经稀稀落落地下起来了,打得路旁树叶啪啪作响。

“昭阳宫的人随我们同行,其余人先随贺兰和霍究去承天门埋伏!不要让毕尚云离开视线半步。”

沈羲抓住他袖子:“要不要去告诉王爷?”

“不用。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的。”萧淮垂首看了她一眼,轻拍拍她肩膀后翻身上了马:“我先送你别院,你在那里等我。”

沈羲抿唇点点头。

贺兰谆跟洛翼风拱手。

洛翼风寻了偏僻之处压声道:“毕尚云豢养的杀手共还有百名之多,潜伏在他身边各处,你们务必当心!

“还有,记切要从他身上拿回翼虎上符,以防旁人再借机作乱!”

“我记住了,多谢先生。”贺兰谆颌首,又与苏言道:“回头留下几个人保护先生安全!有什么事情即刻来报!”

洛翼风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又跟上萧淮这一行。

这里一行人马便分开两路,一路直往承天门去,一路则往鹿儿胡同别院来。

到了小胡同口,萧淮下马掀开车帘:“在家等我,我去给你报仇。”

沈羲一把捉住他的手:“你要小心些。”

他弯唇笑笑,摸了摸她的脸,退开了。

这里马车也慢慢朝尽头驶去,车轱辘碾压着路面的声音在寂寞胡同里格外清晰。

但忽而又有更清晰的声音从胡同尽头传来:“少主!别院里不安全!请世子妃勿入!”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心又倏地提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安全?”

萧淮策马奔到马车前方,疾声问道。

侍卫缓了口气,说道:“别院里无事,是沈家出了事!

“方才有人去往沈家行凶,意图劫持四爷梁哥儿,好在咱们有人驻守在府外才未让他们得手!

“但对方所使兵器与之前王爷在吉山营里遇到的那批一样!别院里已经全面戒备,为防再有人行凶,不建议世子妃在此暂留!”

“梁哥儿怎么样?!”沈羲紧张了!

“世子妃放心,四爷无事,沈家目前也安全。”

萧淮咬牙:“那王府里呢?!”

“王府里现如今还未有别的动静,但一个时辰之前,王爷轻装简随带了几个人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燕王消息灵通,运帱帏幄,他们也没有刻意对他隐瞒,因此对今夜他们的行动必然是了然于心的。

萧淮猜不透他此刻出府去做什么?但王府里眼下一个能打的都不在,沈羲当然也不能回那里了!

“跟我去承天门,怕不怕?”他问沈羲。

“不怕!”沈羲摇头,“比起在这里担惊受怕,我更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去把毕贼的皮给撕下来!”

方才她肯留下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忙,还不如留在这里让他免去后顾之忧。

可是当一个让他能够放心安置她的地方都没有,她当然选择跟他一起!

那么多赫连人的生命,她屈死的那五十年,永定皇帝与忠臣良将们竭力维持朝纲而付出的心血,这些帐全都汇集在毕尚云身上!

若是看不到他的下场,她心下着实也会有几分不甘!

“好。”萧淮抚了抚她的头,扬声道:“去承天门!”

这一路的马蹄声比起先前要急得多。

雨点也已经比先前密集了,豆大一滴滴打在身上,混和着闪电,使得前路忽明忽暗地。

马蹄嗒嗒地打着青石板,使人心弦也跟着紧绷起来。

沈羲觉得浑身血液在沸腾,她的心尖尖上,站着无数个赫连人!他们都在呐喊着尖叫着,挥舞着双手在推动着她往前!

……乾清宫里,李睿在静坐了半晌后刚刚歇下,听说毕太傅求见,他眉头动了动,随即又披衣起了床。

大殿里已经掌起了灯,上下一片辉亮。

毕尚云衣衫整齐坐在太监搬来的座椅里,背脊挺直得并不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李睿看了这背影半刻,隐去眼里那丝深沉,走到御案后坐下,端出十分客气来:“太傅去而又返,莫非还有要紧事寻朕?”

两个时辰之前他们才议过目前几桩政务,按说已不会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令他去而复返。

他终年呆在这宫城,也觉得今夜似有些不大寻常。

或者说,近几个月都不寻常。

韩顿压在他头上那么多年,终于他借着燕王府的力量把他给除了,可是他日子并未见得轻松,因为本已致仕的太傅竟然又在诸官的邀请下又回朝主事。

太傅是顾命大臣,他深为尊敬,但心里终归是郁闷的。

没有人会喜欢被缚手缚脚,他作为皇帝,更加是。

在他亲政之前,太傅有决策权,不不,就算是在他亲政之后,他只要在朝上,就还是有着相当权力的。

可他又不能像对付韩顿一样对付他,他便只好忍着。

到底,他翅膀还没硬啊。

“皇上想不想除去燕王府?”毕尚云张口便道。

李睿自认还算沉稳,陡然之间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抖了抖手。

“太傅这话是——”

想不想除去燕王府?应该很多人都想问他这句话,或许直接就是这么肯定的。

当然他也犹豫过,面对燕王府这么强大的一个存在,他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但他从未曾想出结果。他十一岁的人生里见识过的事情还不多,更多的感受只来自于身边日常。

第498章 灭了他们!

他只是觉得,如果燕王府的最终目的是夺得皇位,那么这些年里,他们要行动的机会不止一两次。

当然,所有的兵权都在王府手上,让他拍着胸脯说出对燕王府绝无疑心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

人最怕什么?打脸。

燕王府大权在握,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真的就把他给端了呢?何况还有当年那件事件在……

当皇帝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

老实说,挺累的。

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位子,也许是另一种感受。

可是偏偏又坐上了。

太后又总不断地告诫他要防这个防那个,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挺期盼也有一两个兄弟能站在朝上帮帮他。

而不是这样能在皇位上呆多久,怎么呆,完全由他人来决定。

可是后宫里他的兄弟全都让郑太后残害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两个,估摸着也是完全没有那胆子再进宫。

完全可以威慑四方的燕王府,又被人人当成洪水猛兽。

毕尚云此刻问出这句话,仿佛把他一腔的不好的情绪给摊了出来。

“燕王府不灭,皇上皇权便不稳,萧家父子虎视眈眈,皇上难道不是应该心知肚明的吗?”毕尚云直视着御案后头的他,今夜里他的目光有些过于慑人。

李睿沉吟着,说道:“朕尚未亲政,接连地拿功臣开刀恐怕不好。再者这些年燕王府也没有什么把柄出来。”

他不想做个任凭人操纵的皇帝,越是有人想操纵他,他反而越是不想顺从。

燕王府虽说强势,但这些年从来没有操纵他,这或许是他对他们保有几分亲近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