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也不晚!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办好了。先从哪儿下手呢?

大乔回来的很快,杨舅爷那桩事昨天傍晚前就顺顺当当的清结了,是晋王身边的小厮南明拿了银票子,叫了里正做中人,当场点清银票子画押了结的。

至于银票子哪儿来的,大乔没能打听出来,晋王府里的事,不是他能打听得到的。

不过不用他打听,独山回来,带回了那笔银子的来历。

“……没见到王爷,只见到王爷身边一个叫北望的小厮,北望说,说是王爷的话,说爷不必急着到王府当差,先把家务理清爽再过去也不迟,北望说,王爷还说,跟昭华说,不要多想,晋王府没什么事,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也很要紧。”

独山经过昨晚上那一场事,这会儿胆子如老鼠都小的多得多,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只管说,根本不敢抬头看姜焕璋,当然也就没看到姜焕璋铁青的脸。

“末了,北望又说,王爷说了,杨舅爷的事,昨天碰巧让墨相家七少爷撞见了,墨七少爷手面大,顺手就替杨舅爷还上了银子,让爷不要挂心,北望还说,爷的银子若是备好了,就给墨七少爷送去,再替他好好谢谢墨七少爷。”

第七十四章 失态

姜焕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往后踉跄了四五步,后背抵在百宝阁上,撞得百宝阁上的摆件叮咣乱响。

又是墨七!他千防万防,没想到……皇上还是用了墨七的银子!就是因为这银子,就是因为这笔银子,皇上才对墨七不分黑白的宠爱了一辈子!

姜焕璋只觉得喉咙里涌上来丝丝甜意。

昨天……是怎么闹起来的?是谁?是谁要坏了他的大事?李氏?姜焕璋用力咽下喉咙里的甜意。

不是她,她肯定有这个心,她肯定想这么做,她时时刻刻都想着看顾氏的笑话儿,她肯定想,可她没那个本事!

还有谁?这府里,还能有谁?

顾家?

升米恩斗米仇,顾家那一对畜生拿了他十万银子还不知餍足,还想要更多!更多!

他们昨天抢走了多少银票子?十万?十五万?二十万?还有东西……

好一会儿,独山见姜焕璋毫无动静,不得不抬头,一眼扫见姜焕璋青白无人色的脸,吓的一声惊叫:“爷!”

“闭嘴!”姜焕璋一声暴喝,额头青筋猛的暴起又落下。

不能全怪顾家,是这府里,是他这个家里,他这个乱相四起、毫无章法的家里,他那个半点脑子没有、蠢如猪狗的爹,还有他那个娘,自从太婆过世,这个家在阿娘手里,就一天比一天败坏,败坏到如今这样,一群贱婢,人人都敢伸手主子的财物,人人都敢给主子下套,人人都敢看他的笑话……

姜焕璋跌坐在地上,那些血、那些尸首、那些恐惧的头颅,不停的在眼前晃动,姜焕璋双手紧紧揪着衣领,那份愤懑、痛苦、不甘,混杂着浓烈的自哀自怜,从胸腹直冲上来,弥满了全身。

浑身颤抖的姜焕璋失声嚎啕。

独山被姜焕璋的失声痛哭,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声,连哭带叫、手脚并用往外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外爬,总之,这屋里不能呆了,大爷疯了,赶紧逃吧。

爬出门槛,独山一头撞在正站在帘子外,将帘子挑开条缝往里张望的大乔腿上,大乔正着急的想看清姜焕璋怎么了,没留意独山,被独山这一撞,吓的一跳老高,独山更没想到会撞到人,吓的一声惨叫,没等他这声惨叫叫全,就被大乔一把捂在嘴上,拖了出来。

“嘘!”大乔紧紧捂住独山的嘴,独山一看是大乔,身边一软,一头扎在大乔怀里,回手指着屋里,手指头戳的象捣蒜一样,大乔其实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他急成那样,赶紧先点头再说,“知道!知道!我知道!”

大乔拖起独山,一口气将他拽到垂花门下,指着上房问道:“疯了?”

“可不是!看样子真是鬼上身了!”独山两条腿还在哆嗦。

“鬼上身那是鬼扯!总不能让他……一直哭吧?”大乔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是赶车的,不是小厮,会侍候马,不会侍候人。

“我去请夫人。”独山转身要往外跑,大乔一把揪住他,“不是说夫人病着呢?”

“可不是!大乔哥,你说怎么办?”独山早就慌的没了主意,哭丧着脸,仰头看着大乔求助。

“要是大奶奶在就好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啊!”

要是大奶奶在就好了,现在大奶奶不在,没有清菊隔三岔五的过来传话吩咐他干这个做那个,他心里十分的没底。

“对!去找顾姨娘!还有青书!没有大奶奶,还有姨娘啊!”独山却被点拨了,话没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顾姨娘就在姜焕璋的陪同下,对着花名册点了卯,又看着姜焕璋发卖了钱管事等人,再晕晕乎乎挑了一堆男男女女进来……

姜焕璋眼看差不多了,回去谷兰院等大乔和独山回话,顾姨娘跟着婆子进了清月院,这是表哥专程挑给她的院子。

顾姨娘进了院门,过了一道垂花门,看着宽敞的院子里那道宽宽的交十字拼花甬路,和正屋廊前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恍惚如在梦里。

顾姨娘踩着中间的拼花甬路,上了正房门口台阶,再沿着游廊,从旁边宝瓶门进了最后一进院子,一排七间后罩房前,左边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小巧假山,右边一丛苍翠的湘妃竹。

顾姨娘只看的浑身都是木的,直着腿进了后罩房,一间不漏,挨间进了一遍、细细看了一遍,出来,回到正院,从宝瓶门旁的耳屋看起,一间屋一间屋的细看,每一个角落都看到,每一件东西、每一扇窗户、每一片帘子都摸到。

小福跟在后面,两只手搭在肚子前,横眼看着她,嘴巴不停的往下撇,撇的都快扯到下巴下面去了。

顾姨娘将三进院子的每一寸地方都踩遍了,每一样东西都摸过了,站在正房门口十字甬路当中,转身四顾,总算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表哥,让她住和大嫂一样的院子,让她管家,把她视作他的妻,表哥对她真是情深似海,恩深似海……

小福早就站累了,背靠柱子,有气无力的站着,却不敢坐下。

大爷昨天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今天一大早又发卖了那么多人,这府里变天了,她虽然心眼不太多,可这样的大行情,还是看得到的,这会儿她再不高兴,也不敢惹顾姨娘不高兴,惹了她不高兴,就是惹大爷不高兴,惹了大爷不高兴,她就没活路了,这一点,她十分的明白。

顾姨娘掂起脚尖,轻盈的转了个圈,再转一圈,裙子飞起,象一朵鲜艳的花。顾姨娘低头看着飞成花儿的漂亮裙子,开心的咯咯笑起来。

独山一头冲进清月院,冲着站在院子中间,转着圈咯咯笑的如银铃一般的顾姨娘,扯着嗓子喊道:“姨娘快去谷兰院,大爷不好了!”喊完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扭头又叫了一句,“我去叫青书姨娘!”

顾姨娘的笑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噎的直伸脖子,大爷不好了?表哥不好了?表哥……不好了?

第七十五章 吓晕了

顾姨娘脑袋嗡的一声,难道表哥……顾姨娘嗷一声就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提着裙子狂奔,表哥不好了,表哥要死了,她就知道,这福份,跟做梦一样……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难,人心惶惶的姜府下人正是一群惊弓之鸟,被顾姨娘一路哭着跑着叫着表哥的凄惨吓着了。

天哪,姨娘叫着表哥哭成这样,表哥不就是大爷?大爷怎么了?得了急病了还是被鬼上身没命了?

刚刚归位各司其职的下人们,又乱成了一团。

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从以前带回来的愤懑恐惧,回到到现在郁结在心里的不满、恼怒和焦灼,消散了大半,姜焕璋站起来,也不叫人,自己进净房洗了脸,对着铜镜深吸了几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虽说阴差阳错又让墨七得了这样的好处,可是,他还是抢在了墨七前面,他已经是晋王府长史,而且,皇上说,让他把银子给墨七送去……

姜焕璋用力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脸上露出笑容,他刚才心急了,就冲这句话,皇上看他就比看墨七亲近很多,皇上用了墨七的银子要赶紧还,用他的银子,可没提还不还这句话,可见,皇上心目中,他跟他是自己人,而墨七,不是!

姜焕璋往铜镜前凑了凑,仔细看了看哭红的眼睛,用帕子沾清水小心的按了几按,还是红,不能这样出门,看样子得敷点粉……

“表哥!表哥啊……表哥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啊……啊”

外面,伴着一声声凄惨的号哭,外加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惊的姜焕璋按着眼眶的手一抖,手指头差点戳进眼里,姜焕璋气的扔了帕子,一头冲出净房,正迎上哭的没人腔的顾姨娘,。

“吵什么?”姜焕璋越过顾姨娘,几步冲出来,‘啪’的掀起帘子,对着跟在顾姨娘后面的一群尾巴,一声怒吼,他真是气极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表哥?你没事?”顾姨娘跑的簪子斜着,头发也乱了,一脸的泪,紧跟在掀帘冲出来的姜焕璋后面,伸手摸了下姜焕璋,傻眼了,“独山说您不好了,是独山,是他说的,说您不好了!我就说,表哥怎么会……”

顾姨娘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不过,凭着本能,她知道自己这一路哭号冲过来,好象不怎么得体,一旦觉出不对,更大的本能让她赶紧往外推责任,这事可不怪她,全是独山的错!

没等姜焕璋说话,青书提着裙子,一头冲进垂花门,青书后面,跟着一脸兴奋的秋媚和惊恐不安的春妍,再后面,又是成群的丫头婆子,见姜焕璋好端端站在上房门口,成群的丫头婆子比退潮的海水还快,在姜焕璋暴怒之前,掉头跑了个干净。

姜焕璋被眼前的乱相气的再一次喉咙发甜,他刚杀了一群鸡骇猴,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怎么就吓不住?

“大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捧云提着裙子,一阵风冲进垂花门,一眼看到姜焕璋好端端站在上房门口,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爷您没事,小福说顾姨娘正在给您哭丧,夫人已经晕过去了……您好好儿的,赶紧去请大夫!快去!夫人脸都青了。”捧云抱着柱子用力想撑起来,青书急忙扶了她一把,捧云顾不上别人,只看着姜焕璋,急的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大爷,您快去看看吧。”

姜焕璋吓的浑身冷汗,这会儿要是阿娘走了,他就得丁忧三年!一困三年再出门,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快去请大夫!大乔!快去!快去请!”姜焕璋一边狂吼,一边直冲出去,什么都顾不上了,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往正院狂奔而去。

捧云跟在姜焕璋后面,一路跑一路哭。

青书斜着顾姨娘,‘哼’了一声,猛的甩了把帕子,示意秋媚和春妍,“咱们也去瞧瞧,夫人哪,早晚得被那些贱人气死!”

顾姨娘靠着门框,又怕又恼,这事怎么能怪她?都是独山,是独山说大爷不好了!这怎么能怪她?

姜焕璋一头扎进正院,正迎上被两个丫头架着,一路走一路痛哭的陈夫人,“……我的命……好苦!我的……儿啊……我的命……啊……”

见陈夫人好好儿的活着,姜焕璋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两条腿瑟瑟发抖。

将陈夫人扶进屋,耐着性子左劝右劝了一阵子,大夫就到了,看着大夫诊了脉,开了方子,再送走大夫,姜焕璋只觉得浑身脱力,挪到廊下,扶着廊柱,只觉得满肚皮的悲愤酸涩,或许还有怒火,却不知道从哪儿发起,浑身上下更是酸痛无力。

姜焕璋努力站直,脚步虚浮的挪到垂花门外,突然站住。扬声叫道:“来人!”一个粗使婆子应声而来。

“你走一趟,现在就去,告诉吴嬷嬷,夫人病了,让她立刻过来侍候,爷给她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到不了,以后就不用来了!”

不等婆子答应,姜焕璋深吸了口气,猛一甩衣袖,大步往院外去。

这些都是小事,他还有紧急而重要的大事,那四万银子,无论如何,今天一定得给墨七送去!

正院门口,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顾姨娘寒缩在一边,另一边,站着青书、秋媚和春妍。

四个人谁也没敢进去,可也不敢走。

姜焕璋看着缩着肩、抖抖瑟瑟的顾姨娘,怔怔的出神,顾氏的清雅大气,从容淡然,他看了一辈子,眼前,是顾氏吗?

“表……表哥。”顾姨娘被姜焕璋看的肝胆俱颤,“都是独山,是独山说……”

“独山不就是说大爷心情不好,难过的都哭了,让咱们去劝劝,跟你们也是这么说的吧?难道独山跟你说的,跟和我们说的不一样?”青书接过话。

这个时候不赶紧打她一棍子,自己就是傻子了!

姜焕璋没搭理青书的挑事,吩咐青书三人:“你们先回去。”再看向顾姨娘,“回去梳洗干净,再换身衣服,到回事厅,我有事跟你说。”

第七十六章 教导

青书带着秋媚、春妍,答应的爽脆,走的却磨蹭,听到姜焕璋的吩咐,青书和秋媚使了眼色,各自找人先去回事厅守着好听话。

顾姨娘浑身惊气,千思万想,越想越觉得表哥要跟她说的,指定没好事,惊怕之下,磨磨蹭蹭恨不能就在净房里不出来了。

姜焕璋打发了催了三四回,顾姨娘才勉强从净房里挪出来,对着她包来的几件旧衣服,抽抽答答哭起来。

独山明明说表哥不好了,这个不好,只能是那个不好吧,她对表哥情深意重,表哥不好了,她能不害怕么,这事都是独山的错,怎么能怪她呢?

让她换衣服,难道表哥不知道,她就身上这一身衣服能穿?大嫂那么多衣服,成箱成柜,就给她这一套,连个换洗都没有……

“姨娘,大爷说一会儿还要出门,让您赶紧过去,大爷已经生气了!”一个婆子也不通传,掀起帘子,话说的不客气,态度更不客气。

“来了来了!”顾姨娘吓的赶紧抹掉眼泪,手忙脚乱的换衣服,表哥让她换身衣服……其实她这身新衣服才穿了两天,根本不脏……

姜焕璋正急的在回事厅来来回回……不是踱,是急如星火的奔过去,再奔回来。

正头上冒火要大发脾气,一眼瞥见顾姨娘一身旧的褪色褪的看不出颜色的破衣服,缩肩塌腰抖抖嗦嗦,几乎贴着墙挪进来,怔的忘了怒火,再次愣愣的盯着顾姨娘。

“表……表哥。”顾姨娘被他盯的又往下矮了几分,抖着声音喊了一句,一个曲膝福礼,差点跪到地上。

姜焕璋呆呆的看着顾姨娘,往后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这是顾氏?是那个清华出尘、超于俗世的顾氏?是那个见解独到、才能卓绝的顾氏?

他又心急了!姜焕璋抬起手,用力揉着额头。他心急了,她不比他,她现在,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又刚刚归到他身边,这会儿眼界见识都还有限,胆子更小,她一向娇弱……

这不能怪她!

“来,这里坐。”姜焕璋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柔软温和,顾姨娘听姜焕璋这样的语气说话,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魂也回来了,眼泪夺眶而出,冲姜焕璋曲了曲膝,又曲了曲膝,带着四分欢喜六分小心,侧身坐到姜焕璋手指指向的扶手椅上。

“你听着,我不是怪你。”姜焕璋先强调一句,顾氏胆子小。“我跟你说过,如今,你就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当家主母,头一条,要镇静,越是大事,越要镇静,你记着,你乱了,这府里也就乱了,刚才……”

“我错了表哥。”顾姨娘赶紧眼泪淌淌的认错,认错越快责罚越小,这是从小到大实践出来的、从没错过的真理。

“你!”姜焕璋被她这干脆的过份的认错噎的差点想伸脖子,“我说过了,我不是怪你,你不用认错,你听我说,我的话,你好好听着!”

姜焕璋觉得自己的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是。”顾姨娘吓的肩膀又缩在了一起。

“你……”回来这么些日子,姜焕璋最痛恨最不能看的,就是这幅缩肩塌腰畏畏缩缩见不得人的样子!

可他不能发脾气,顾氏,胆子小!

“别怕,你听我说,你是我姜家当家主母,你要有当家主母的气度!不管多大的事,哪怕是满门抄斩……”

姜焕璋轻轻打了个寒噤,他怎么说了这么句话?

“你都要镇静,就象刚才,真有个万一,我晕过去了,或是病倒了,那这个家就得你来支撑,你更要镇静,你镇静了,才能稳住这府里的人心,从前……”

姜焕璋的话戛然而止,从前,他被李信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暴起弹劾,连他都要垮了,李氏却站的笔直、淡然自若,他在永兴军路那几年,夜夜惊悸睡不安稳,回到府里那天,倒头睡了一天一夜,连个梦都做,临大事镇定自若,这一条李氏做的不差。

“你年纪还小……”

李氏那份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淡定,是什么时候历练出来了?他竟然从来没留意过。

“不急,慢慢历练,但你得记着,你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乱,象今天这样的事……你记着,你乱了,这府里、这个家,就垮了,听到没有?”

姜焕璋耐着性子,柔声慢语的教导。

顾姨娘不停的点头,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她就是太害怕,是这事太突然了,不是她不镇静……

“咱们不说这个了。”姜焕璋深吸了口气,开始说正事,时辰已经很晚了!

“我叫你来,是要盘一盘现在咱们帐上有多少……银子。”直直的说出银子这两个字,姜焕璋总有几分不自在。

从前李氏知道他厌恶这些俗物,从来不让他沾手,甚至不让他听这些阿堵物的事,他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余下的,是管事们的事。

如今,他那些管事们,还没有收拢回来,他只能先自己亲力亲为一阵子……

从前的这个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青云直上、没有位高权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事事亲力亲为,如此难为艰辛的吗?

他不记得了,他的记忆里,塞的满满的都是他做了工部侍郎之后的朝廷重事。

这个府里……好象是从有了长子,他才有了点记忆,所有的记忆中,他记的最清楚的,是他的长子,提笔写头一行字就极象样子,他字字都给他勒了红,开笔做头一篇文章时,都说他要是下场,一个状元是稳稳的,他的文章确实写得好。

还有顾氏,每次从让人胸塞气闷的中书衙门回来,顾氏那里,最让他舒服称心,顾氏五十岁的时候,看起来还象三十左右,只是气度越发清雅雍容,她有一切为妻之德之才,却屈居了妾位,在别的地方,上天真是极其厚待她……

眼前的顾氏,还是那个顾氏,她还小,她一向胆子小,她需要历练,这一回,顾氏肯定比从前更加出色!

第七十七章 调银

顾姨娘听姜焕璋说了这句,才知道叫她来是为了盘银子,顿时两眼闪亮,紧盯着姜焕璋,屏着气等他往下说,姜焕璋却怔怔的出了神。

“表哥?”见姜焕璋呆呆坐着,连眼珠也一动不动,顾姨娘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叫了句。

“噢!”姜焕璋恍过神,“昨天我给了你九千银子,收好了?”

“嗯!”顾姨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整九张一千两的银票子,她拿到手就没敢离身过。

“府里帐上……”姜焕璋话没说完就顿住了,钱管事跟他说过,帐上只有几两银子了,要是没出昨天那场意外,那二十万两能入进外帐房……

顾思贤!顾有德!姜焕璋痛心痛恨,错着牙,这一对畜生从他手里、从姜家抢走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我去叫帐房管事过来?”顾姨娘由银票子想到自己的父兄,那颗心顿时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父亲和大哥到底从姜家拿了多少银子?少说也有十几万两吧……

表哥对她真是恩重如山!

“不用了。”姜焕璋深吸了口气,不过三十万两而已,对已经时来运转,财星高照的姜家来说,不算什么。

“一会儿,你去点一点李氏的嫁妆,看看还剩多少,拿着嫁妆册子去,还有多少,丢了哪些,一样样对清楚,对好了就锁好,不要动,也不要让别人动。”

姜焕璋缓缓吩咐,她还小,没经过事,眼界还不够,他得耐下性子,好好指点她。

“是。”顾姨娘极其乖巧的答道,这会儿,她的心已经安稳下来,表哥这是在手把手的教她,唉,她真是不知道修了多少世,能得了表哥这样的有情有义的知心人。

“独山呢?去请宋大掌柜,要快,我有急事。”姜焕璋吩咐门口的独山,独山答应一声飞奔出去,姜焕璋看着顾姨娘,温声交待,“宋大掌柜做生意很有本事,人也规矩,可是再规矩,帐上你也要把紧。”

姜焕璋模模糊糊想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李氏说过的话,顺口说着交待顾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