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九章 弄巧成拙

高使司盯着变了脸色的周副枢密,冷笑几声,却没盯着蒋先生哪儿去了这个话题没放。

“贺家娘子虽说和娘娘有几分带像,可也就是有几分象而已,娘娘和皇上的情份,是自小儿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几十年相濡以沫积下来的,再怎么着,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娘娘了。”周副枢密有几分低声下气,“蒋先生是个病殃子,前两年就说他活不了几年了。”

高使司知道周副枢密想说什么,却盯着他一言不发。

“大哥没心计也没胆量,一会儿见了太子,还望高兄周全。”周副枢密硬着头皮说完了话。

他倒不是替大哥考虑,大哥这个长房立时没了,他只觉得轻松,可他还有几分头脑,如今的形势他也看到了,娘娘已经不在了,周家最大的依靠没有了,大哥和他虽说不和,可他们在一条船上,要是随国公府翻倒灭了门,他这个新晋的荆国公,就算能独善其身……也就能是独善其身,可只有他这一房的周家,力量就太弱了,大哥送贺家娘子进宫,他事先并不是一点不知道,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他仔细衡量过,贺家娘子进了宫,得了宠,至少对周家,不是坏事。

高使司冷笑了一声,却没说话,周副枢密拧头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片刻,转回头看着高使司,咬牙道:“昨天我才刚刚听说,说是太子有推我入阁的意思,这是笑话儿,这话我早就跟高兄说过,我恩荫出身,入阁这话太骇人听闻了,不管这个闲话是真是假,一会儿我都得跟太子爷说一说,高兄才最适合入阁,高兄入阁,对太子才是最有助力。”

高使司脸色立刻由冬而春,“这闲话儿我也听说过,周兄才具德行俱佳,别说入阁,一个首相都绰绰有余,周兄这么说,有点儿过于谦虚了。”

“高兄别说笑了,别的不说,我这恩荫出身,能做到这枢密副使,已经是极致了,虽两榜出身不宜入阁,虽说没谁说一定这样,可这规矩,也算是约定俗成,太子如今并不算大功告成,我如今争这个入阁,不是自坏墙角么?”

周副枢密这几句话说的诚心实意,“就算想入阁,也要等到异日太子君临了天下,我跟着高兄扛几天旗还说得过去,这会儿,非高兄莫属,高兄就不要笑话我了。”

“周兄是明白人。”高使司这句话至少七分发自内心,如今的形势,确是如此。“高兄放心,令兄糊涂……唉,你这个弟弟,倒象长兄一样操心,你放心,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在太子面前糊弄下来。”

“多谢高兄照应。”听高使司答应了,周副枢密松了口气,拱手谢道。

周渝海和高使司以及周副枢密同前后脚进了太子府,请见太子,却被挡在门外,周渝海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高使司的车,以及四叔的长随小厮,知道太子在和高使司和四叔说话,耐着性子等在门房里,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太子。

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望的脖子都长了不少的周渝海,瞄见从里面出来的高使司和四叔,犹豫了下,站起来躲进了门房里,他们长房和四房水火不容,他来找太子这事,最好别让四叔知道,不然只怕坏了事。

等高使司和周副枢密上车上马走远了,周渝海才挪出门房,再让人递话请见太子,这一回,太子吩咐叫进。

周渝海一颗心提的老高,进屋就扑倒磕头,听到太子一声起,才缩着肩膀,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偷眼瞄了眼太子,见太子气色好象十分不错,顿时一颗心放下了一大半,今天他运气不错,难道刚才四叔放了长房一马?还是……还没来得及说贺家娘子的事?嗯,一定是还没来得及说,这一回,他运气不错!

“有事赶紧说,孤忙着呢。”太子一向不怎么待见周渝海。

“是!”周渝海更加恭敬,先奉承道:“太子爷如今是半君,皇上身子骨又不好,这天下万民,都压在太子爷肩上,太子爷还要多多保重身体。”

“你还算有点孝心。”这几句话说的太子通体舒泰,声调立刻就和缓了许多,“有什么事?说吧,孤听着呢。”

“是。”听太子语调比刚才和缓,周渝海的心又往下放了些,“是贺家娘子的事。”

听到一个贺字,太子眼里闪过丝恼怒,哼了一声,这一声哼的周渝海心又往上提了提,赶紧解释道:“太子爷,臣父之想送贺家娘子进宫,也是一片孝心,怕皇上思念娘娘太过,伤了身子,送贺家娘子进宫,只是盼着贺家娘子能时时开解皇上,保龙体康泰。”

太子的脸色变了,阴沉沉盯着周渝海,恨不能一脚把他踩成肉泥。保龙体康泰,龙体要是一直康泰,他这个太子,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再说,他心里有结,一个让人恐惧的结,只要皇上追随娘娘走了,他坐到了那把椅子上,才能解开,不会再害怕的结。

“真是好孝心!”这几个字,太子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周渝海听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惊吓之下,急智顿起,瞬间明白了关节所在,作为太子,只怕不希望皇上龙体康泰……

“太子爷……”周渝海一念至此,顿时吓的浑身冷汗,他怎么能这么蠢?怎么连这点关节都没想到,现在,还能怎么回转?

“太子爷,皇上龙体……龙体……”周渝海连惊带吓,心里混乱一片,急的两眼冒金星,越急越想不出来怎么回转。

“贺家一向有不臣之心,你和你父亲难道一无所知?还敢送贺家女子进宫,你和你父亲,这是想害死阿爹?还敢胡说什么为了龙体康泰?呸!”太子越想越气,上身前倾,一口啐在周渝海脸上。

周渝海顶着一脸唾沫,连连磕头,“太子爷明鉴,下臣和父亲绝不敢……下臣和父亲忠于太子爷,只忠于太子爷,太子爷明鉴。”

第五百章 从前的媳妇儿

“滚!”太子一声怒吼,他越想越气,一肚皮恶气随着一个滚字喷到周渝海脸上,周渝海半句话不敢再多说,急急往后爬了几步,退出门,仓皇而逃。

出了太子府,周渝海又往前奔了一射之地,迎着两边惊讶探究的目光,周渝海清醒了些,收住步,呆了呆,按着小厮的肩膀上了马,骑在马上,惊恐渐渐消散,一股子浓烈的悲伤却涌上来,自从姑母死了,大爷被圈禁起,他就觉得他头上的天塌了,而且,他总觉得,这块天再也回复不了,再也没有了……

绥宁伯府陈夫人上了车,车帘子还没落下来,眼泪就开始扑簌簌往下掉。曲大奶奶紧跟在后面上了车,姜婉和姜宁也跟着挤上来。

绥宁伯府就这一辆大车,好在这辆车十分体面富贵。

好在这辆车十分宽敞,挤进了四个人也没觉得怎么挤,李家的车子,宽敞舒适是没话说的。

曲大奶奶坐在一角,姜婉和姜宁上了车,斜着曲大奶奶,紧紧挤在陈夫人身边,不时斜一眼曲大奶奶,自从曲大奶奶拎着刀鸡挡杀鸡、狗挡杀狗,在绥宁伯府杀了一回之后,姜婉和姜宁就怕她怕进了骨子里。

陈夫人泪如雨下,刚从宫里出来,这又是在外头,她可不敢放声,用帕子掩着嘴,无声泪奔,倒比平时放声儿流泪显的悲伤了不少。

陈夫人无声痛哭了半天,姜婉和姜宁看惯了她们的娘流泪痛哭,浑然不觉,两人挤在一起,兴奋的咬着耳朵,嘀咕今天开的这大眼界。曲大奶奶坐在陈夫人斜对面,微微侧头,好整以瑕的看着陈夫人满脸的泪,她倒要看看,她这眼泪难道就流不完吗?

“给我倒杯茶。”哭了半路,陈夫人哭渴了。

姜婉和姜宁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曲大奶奶,阿娘要喝茶,倒茶这事肯定是大嫂的事,侍候婆婆,那是媳妇儿的唯一大事。

曲大奶奶的目光从陈夫人身上斜到姜婉,再斜到姜宁,见两人一动不动只看她,冷笑一声,拧头看着晃动不停的帘子,半点要动手倒茶的意思也没有。

“焕璋媳妇,给我倒杯茶!”陈夫人生气了,哪有这样的媳妇儿?

“我也渴了,阿婉,倒两杯茶。”见陈夫人点到了她头上,曲大奶奶移回目光,吩咐姜婉,却斜着陈夫人。

“你!”陈夫人气的手指都要抖起来了,“我让你给我倒茶,你叫阿婉干什么?”

“不叫阿婉?那叫谁?阿宁?要不就叫捧云过来侍候你?捧云在府里呢,那你得等到回到府里了。”曲大奶奶闲闲的答道。

“你!”陈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哭了大半辈子,在绥宁伯府府门一关自成一统,虽说没有她一直想着一直盼着的众星捧月,起座八方,可也从来没有谁跟她吵过架拌过嘴闹过别扭,称心顺意过到现在,曲大奶奶这几句话,就把她给堵住了。

陈夫人脸上本来已经断流的眼泪,再次如暴雨而下,“我的命好苦!我姜家造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媳妇儿!我的命好苦!”

陈夫人捶着胸口,这回哭的真是十分伤心,“好好的媳妇儿,跟长公主都平坐说话的,怎么偏偏就没了啊?我的命好苦……”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偏偏就没了?你们姜家悔婚另娶,没脸没臊,你还有脸哭?”曲大奶奶不干了。

“你这是跟我说话呢?”陈夫人惊呆了,姜婉和姜宁吓的紧紧挤在一起,瞪大双眼看着曲大奶奶,曲大奶奶冷笑一声,拧过头不理陈夫人了。陈夫人见曲大奶奶不说话了,自以为占了上风,拍着大腿,哭的更厉害了。

陈夫人一路哭进正院上房,一路哭一路吩咐,“去请大爷来,叫大爷来,我有要紧的话要跟他说,去叫大爷……我的命好苦……”

曲大奶奶犹犹豫豫的跟在陈夫人后面,烦躁的揪着帕子。

今天进宫,本来是场大喜的事,她直盘算了一夜,原本想着今天能结识几个高门贵妇,以后常来常往,说不定还能常常进宫,陪娘娘们说说话儿,那可就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没想到却撞见了那个恶妇丧门星,偏偏她还跟长公主在一起,还跟皇后娘娘有说有笑……

刚才陈夫人哭,她知道她哭成那样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到人家攀上了长公主,又搭上了皇后娘娘,她难过了、后悔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

她叫大爷,她想跟大爷说什么?难道想再接回姓李的丧门星?不行,她得跟后面听着,她孤身一个人,可不能让她们欺负了!

曲大奶奶打定主意,猛一甩帕子,昂起头,步子咚咚跟在陈夫人身后,直冲进了正院上房。

姜焕璋进来时,陈夫人哭的已经倒在了炕上,姜婉和姜宁早就溜之大吉了,只有曲大奶奶笔直站在炕前,手里捧着一杯茶。

姜焕璋盯着曲大奶奶和曲大奶奶手里的杯子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侧身坐到炕沿上,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陈夫人,厌恶的皱起眉头,“阿娘这又是怎么了?”

“你来了。”陈夫人撑着坐直,泪眼婆娑的看着儿子,“还不是因为你媳妇儿……”

姜焕璋目光凛厉的看向曲大奶奶,没等曲大奶奶开口,陈夫人一把抓住姜焕璋,“不是这个,大哥儿,你知道阿娘今天看到了谁?是你先头的媳妇儿,你先头那个媳妇儿,她跟长公主坐在一起,平起平坐,长公主走到哪儿都带着她,皇后娘娘跟她有说有笑,大哥儿,那是你媳妇儿,她看都不看阿娘一眼,还有你妹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能这么绝情?大哥儿,她怎么能这样?这还是个人吗?”

曲大奶奶瞪着陈夫人,嘴巴都要张开了,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她怎么有脸?还说人家不是个人,她还是个人吗?

“阿娘!李氏已经不是姜家的媳妇儿了!她跟咱们姜家没有半点瓜葛!你不要再提她!”姜焕璋一把甩开陈夫人,猛的站起来,指着曲大奶奶道:“阿娘上了年纪,她糊涂了,你也糊涂了?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第五百零一章 正视

听姜焕璋这么说,曲大奶奶的眉梢立刻竖了起来,这也能怪她?刚要张嘴反驳回去,曲大奶奶心头一动,硬生生将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话是他说的,他既然怪她没管好糊涂的婆婆,那以后她动手的管的时候,可就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了!

“大哥儿,到底谁糊涂了?”陈夫人眼泪流的更多了,“咱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先是芳泽那个贱货。”陈夫人越想越难过,“原本好好儿的,你娶了李氏,从和李家定了亲,咱们府里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要什么有什么,你妹妹也能一天一两燕窝,你成亲前,撷绣坊一天几趟往咱们府上跑,到李氏进门,一箱一箱的银子抬进来,偏你中了邪一样,几十万银子都花在芳泽那贱货身上……”

曲大奶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急忙看向姜焕璋,顾姨娘是大爷花了几十万银子买进来的这话,她听人说过,不过没往心上去,就顾氏那样的,能让大爷花上几十万银子?这话简直比大白天见鬼还荒唐,可今天这话从陈夫人嘴里说出来,大爷又默然无声……这是认了!

曲大奶奶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几十万!几十万银子!那得多少!曲大奶奶两眼银光心里一片混乱,她实在算不清楚几十万银子是多少钱……天哪!简直就是金山银海!

那金山银海在姓顾的那个贱人手里!怪不得她傲成那样,怪不得……

“阿娘,都是过去的事,还提这些干什么?”陈夫人的话太过刺心,姜焕璋打断了陈夫人的话,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陈夫人扑过去拉住姜焕璋,“大哥儿,你先别走,你听阿娘把话说完,大哥儿,阿娘命苦……”

“还有什么事?”姜焕璋浑身上下全是不耐烦。

“大哥儿,你妹妹,阿婉和阿宁都不小了,她俩的亲事,你得操操心,今天在宫里头,阿娘凑不上去,阿娘的命苦……先头李氏说过,她给阿婉和阿宁一人准备了十万银子的嫁妆,这事儿,大哥儿,你不能不管,大哥儿,阿娘越想越难过,好好儿的日子……李家金山银山……”陈夫人拉着姜焕璋的衣袖不松手,想到阿婉和阿宁的亲事,就想到阿婉和阿宁那一人十万的嫁妆,想到一年多前那几乎眨眼就没了的富贵繁华,直想的心如刀绞,原本都是她的,都是她儿子、她女儿的啊!

姜焕璋看向曲大奶奶,从前,有这样的麻烦事,他扫一眼李氏,李氏立刻就会上前,无论什么样的麻烦,她都会先接过去,让他脱身。

曲大奶奶迎着姜焕璋的目光,高抬着眉毛,浑身寒毛都竖起来的感觉,“你看我干什么?她失心疯做白日梦,你看我干什么?十万银子的嫁妆?她当她闺女是公主呢?呸!”

曲大奶奶毫不客气的呸了一口,十万银子嫁妆,她可真敢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有点世家宗妇的样子没有?姜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命啊……先头李氏多好!”陈夫人哭的更难过了。

姜焕璋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过一年,他已经麻木的好象这个家里没什么事能再触动他了。

“我还有事,你劝劝阿娘。”姜焕璋站起来,甩开陈夫人的手,转身就走,陈夫人一头扑倒在炕上,冲姜焕璋的背影伸着手,“大哥儿,你别走!你妹妹的亲事,你妹妹不小了……”

姜焕璋大步出来,越走越快,一口气冲到二门里,直冲到影壁前,才跌撞两步,伸手撑住影壁,垂着头不停的喘气。

从前李氏……从前李氏!

他越来越觉得,从前就是李氏,那个从前,从前的绥宁王府,从前的荣耀繁华……每当他想起从前,每一个从前里,都有李氏……

这半年多,他想起了从前的从前,他刚娶了李氏时的好些事,他娶李氏之前的好些事,以及他和李氏定亲之前的好些事……

和李氏定亲之前,为了银子,他愁的睡不着觉,阿爹把绥宁伯府抵了出去,浑然不觉,还说什么,茅屋田园才是真名士……他那时候急的几乎疯了……

他甚至在大相国寺前看了好久卖酸文卖字的一天能挣多少钱,他整天在京城里跑,到处看到哪儿能挣到银子……

他曾经想银子想的几乎发疯,当媒人上门,说李家金山银海只有一个独养女儿时,他只听到了金山银海四个字,有金山银海就足够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忘了被一个穷字逼的几乎疯了的那些过往?从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银子这东西毫无用处?

姜焕璋往前挪了两步,头抵在影壁上,闭着眼睛,一动不想动。

从前绥宁王府的讲究体面,高雅不俗,都是立在金山银海之上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只看那讲究体面,那些雅致不俗,再也不看不想这俗下面的阿堵物了?

他怎么能蠢成这样?

姜焕璋眼眶酸胀却干涩,李氏和他同床异梦了一辈子,他竟然一无所觉,他回来,她也回来了,他竟然一点儿警惕之心都没有,他忘了,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了,从前她没有娘家,没有亲人,除了他,除了绥宁王府,她无人可靠,无处可去,现在,她那个阿娘还活着,她过继了李信!

她过继李信时,他麻木不觉,她召了文二爷到李信身边,他竟然还是麻木不觉!她又搭上了长公主……

文二爷说过:夫人是文能撑家,武能打天下的人,他当时嗤之以鼻,一个商户女,没有他,她凭什么撑家?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狂妄而目中无人,以至于后来,连文二爷也不放眼里了?

她从前就武能打天下,那现在呢?她为什么要搭上长公主?她想彻底毁了他?毁了姜家?

姜焕璋慢慢站直,她真以为能插手、能改变真龙更迭这样的天道轮回?

天道真能改吗?真的不能改吗?一丝恐惧从姜焕璋心底生出,一丝接一丝,他能还魂到几十年前,那,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呢?

第五百零二章 提醒

姜焕璋撑开影壁,呆站了片刻,叫了门房,吩咐他去叫独山牵马,他要出门。

季天官没在府里,姜焕璋掉头直奔吏部,在吏部找到季天官,刚一通传,季天官就吩咐请进。

见了礼,不等他说话,季天官先沉着脸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急事?”

姜焕璋一呆,他没想到季天官这份直截了当的不快,一股羞愤紧伴着意外,冲的姜焕璋脸上红涨一片。

季天官掌管吏部多年,见多识广,盯着姜焕璋满脸红涨,恼怒而又无奈的哼了一声,“你是晋王府长史,跟吏部素无往来,你绥宁伯府和我季家也素无交往,你这样直入吏部找我,太惹人注目了!”

季天官解释了几句,看着姜焕璋,想着他所作所为,心里的不快更浓,“你是绥宁伯世子,贵为一品,世家子弟,再怎么,你年纪在这里,又刚刚开始领差使,哪怕真受了几句话,或者是被上官教导,这也是世之常理、人之常情,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就能把你羞恼成这样的?”

姜焕璋被季天官这几句话说的脸上泛白,是了,这也是他没意识到的事情之一,他不是从前位极人臣多年,十数年居高临下训斥几乎所有官员的姜相姜王爷了,他现在才刚刚二十来岁,仕途刚刚起步,正是处处听斥,时时躬身的时候,得上官几句教导,他应该高兴,而不是羞愤……

姜焕璋能想明白,却无论如何没法高兴,以及荣幸,象从前的从前那样,以他上一世的经验,以及他那几十年的阅历和敏感,至少季天官对他的批评指正和教导,充满了厌恶和鄙夷,几乎没有善意,就象他从前训斥那些年青的下官一样。

“……言止于此,你好自为之!”季天官对着脸色由红而白,这会儿又愣愣出了神的姜焕璋,心里的腻歪厌烦浓的几乎掩饰不住,实在懒得再多说了,“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姜焕璋被季天官问的恍过神,下意识的长揖到底,“刚刚,我母亲从宫里回来,说是见下官从前的媳妇李氏,和长公主极是亲密,下官觉得,这事得赶紧跟天官说一声。”

“这事我知道。”季天官斜着姜焕璋,“你担心什么?”

“不敢瞒天官。”姜焕璋犹豫了下,对天道无常的恐惧压过一切,“李氏很不一般,绝不是普通妇人,姜家和曲家从来没有过什么婚约,下官的父亲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荒唐到连给我这个独子定了亲这样的大事都记不得了,而且,当初和下官父亲形影不离的所谓好友胡老爷,自从曲氏进了绥宁伯府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姜焕璋又说到姜家和曲家没有婚约,季天官厌烦的拧起眉,可姜焕璋后面的话,却让季天官拧起的眉渐渐松开。

“平空造出姜家和曲家这份婚约,再把曲氏硬塞给姜家,就是李氏的手笔,这样,她就能从我姜家全身而退,既得了好名声,又得了京城诸人的同情,所有的不好,都扣到了姜家头上。”姜焕璋说到这里,心里被愤懑痛苦憋屈堵的几乎说不下去。

“这些,都是李氏的手笔,天官不敢相信是吧?下官也不敢相信,李氏不简单,她如今搭上了长公主,她搭上长公主必有所图,她恨下官,下官是晋王府长史,下官担心她因为恨下官,而谋划对王爷不利。”

姜焕璋一口气说完,吐了口气,“这是大事,下官不敢耽误,这才到吏部来寻天官。”

“长公主确实非同凡响。”季天官想的却是福安长公主,姜焕璋呆了呆,“长公主?”长公主在王爷刚即位时就吞了金,据说是因为杨太后的指婚,他忘记杨太后把她指给了谁,可不管指给谁,就因为指婚吞了金?那是笑话儿,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吞了金,而是象宁皇后那样,大概是杨太后把金子硬塞进她嘴里了吧。

这么个公主,有什么非同凡响的?

“她没什么,就怕她被李氏调唆,毕竟,皇上和她兄妹情重,对她极其爱重。”福安长公主怕是被李氏捏成了手里的一枚棋子!

“喔。”季天官一根眉梢微挑,打量了姜焕璋几眼,心里涌起阵说不上来的好笑和怪异感觉,绥宁伯府可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这位风评不错的世子,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和他阿爹一样,既蠢又坏,偏偏还自大无比。

“天官,李氏刚刚过继的那个兄长,李信,心机深沉,为人狡诈,极擅抓住时机关节,今年春闱,他必定能高中,还有李家那个幕僚,文涛,天官可以打听打听,这个文涛什么来历,文涛曾祖父、祖父,以及他父亲叔父,都做过什么样的事,天官打听过就知道了……”

“我知道。”季天官打断姜焕璋的话,看向姜焕璋的目光凝重了些,这一番话说的极有见解,姜焕璋给他的那种疯颠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天官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这个文涛是什么样人,李家一介商户,请了这样的人进府做幕僚,她们想干什么?这份野心……天官想想,她们想干什么?这事不容小视,她这是要对王爷不利,因为她要毁了我,毁了姜家,她觉得我对不起她。”

姜焕璋想着从前种种,心里愤懑不已,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哪儿对不起她了?除了他没让她生下孩子,可她一个商户,她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你想的有点多了。”季天官想着阿娘对李氏的评价,一声干笑,“不过文涛这事,确实,这事我让人留意,姜家和李家已经断了亲,过去就过去了,你别总放在心上,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年不比去年,你这个晋王府长史,责任重大,切记凡事谨慎,多想几遍,好好辅助王爷打理好王府诸事,以后不是塌天的事,不要到吏部找我,好了,你先回去吧。”

第五百零三章 一份厚礼

姜焕璋感觉到季天官只是听到了他的话,并没有听进去,还想再说,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别说季天官,谁会把李氏一个十来岁的商家女放在眼里呢?就是他,经过了之后的几十年,和她朝夕相处、在一个屋檐下的几十年,他不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李氏的可怕?

姜焕璋长揖告退出来,迎着冷风,深吸了口气。

李氏,只能他自己盯着,他自己来解决她,也只有他,看得出她每一步的深意。他在她手里吃了大亏,是他大意了,他太信任她,从前,他信任了她几十年,他从来没想到她会背叛他,这一回,他也没有过这个念头,可她不但背叛了他,还要置他于死地!置姜家满门于死地!

他可没怕过她!

……

李桐还没回到家,商大奶奶遣来的四个婆子,就抬了两个大箱子到了李家,张太太听说汤家来了四个婆子,吓了一跳,急忙请进。

四个婆子恭恭敬敬磕了头,没呈礼单,只指着两个箱子笑道:“我们大奶奶说,我们五娘子刚到京城,诸事不懂,多亏贵家大娘子照应指点,我们大奶奶和我们五娘子都感激得很,我们大奶奶说,原本是该带着我们五娘子亲自上门道谢,想着贵府大爷眼看要春闱,只怕大奶奶不得闲儿,等贵府大爷春闱高中,我们大奶奶再带着我们五娘子上门给大奶奶贺喜。”

张太太听到一句‘多亏贵家大娘子照应指点’,知道这趟谢和这两箱东西和李桐有关,既没多问,也没多说,给四个婆子一人封了个十两的上上封儿,打发走,吩咐孙嬷嬷,“打开瞧瞧。”

孙嬷嬷上前掀开一只箱子,吓了一跳,“唉哟!”

“怎么了?”张太太站了起来,孙嬷嬷指着箱子里一只翡翠石榴盆景,“这也太贵重了。”

张太太伸手拿起翡翠石榴树下一只做成刚刚掉下来样子的玉石石榴,转着看了看,伸手指按在石榴底上,石榴裂开,露出里面一粒粒红宝石的籽儿。

“这盆景儿真是富贵。”孙嬷嬷拿起另一只稍小一点的石榴,按开,看着里面满满的红宝石籽儿,感叹了一句。

“这才一层,抬开,看看下面一层。”张太太退后半步,看了看箱子外,孙嬷嬷忙叫了珍珠过来,抬起箱子最上面的黄铜提手,果然,下面还有一层,放着只整块羊脂玉雕出的笔洗。

“桐姐儿做了什么事儿了?”张太太有些纳闷的嘀咕了句,“合上吧,先抬到不碍事的地方,等桐桐回来看了再说,也该回来了。”

张太太话音刚落,外面小丫头通传,大娘子回来了。

李桐进来,去了斗蓬,净了面收拾好,安安稳稳坐下来接过茶抿了几口,张太太才指着两个箱子说了汤家刚刚送了厚礼过来的事儿,“……咱们跟汤家就是份生意往来,逢年过节,有什么大事,不过打发个管事婆子随一份礼,哪有什么交情?刚刚,我一听说来了四个婆子,就吓了一跳,这也太恭敬了些,再一看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