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梅拉着小悠进了院门,低到不能再低的介绍道:“那是长公主身边的大丫头,叫绿云。”

绿云站在廊下等两人走近了,微微欠了欠身,“有劳两位了,这边吧。”

绿梅和小悠都是机灵人,抢在绿云前头深曲膝见了礼,站起来,低眉垂首,规矩无比的跟在绿云身后,往安置在最后一排的厨房进去。

福安长公主坐在西厢炕上,透过新糊的银红纱,看着绿梅和小悠过去,抿了几口茶,吩咐女侍,“你去一趟延庆宫,问问五哥儿用过饭没有,要是没有,跟他说,我这儿请了李家的厨娘过来做野菜馅饺子,问他要不要过来吃点。”

女侍答应了,垂手退出。

没多大会儿,五皇子就跟着女侍进了西厢,卫凤娘将他送到院门口,一步没敢往里进,遛遛哒哒退到宝箓宫门口,转了半圈,一眼溜见正在刷马收拾车子的大乔,晃过去,和大乔聊起天来。

福安长公主那处厨房可比她住的西厢宽敞多得多了,连院子里的青砖地都洗的纤尘不染,厨房里一应俱全,五六样野菜只留了最嫩的菜心,都已经洗好了,小悠和绿梅净了好几遍手,赶紧动手剁馅调馅和面包饺子。

几个御厨微微欠身站在旁边,看的十分专心,可一眼没漏的看到最后,也没看出半点与众不同的地方,看样子是调馅时的配伍有讲究,几个御厨期艾了半天才张开口,求小悠能不能留点生馅料,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包出一样味儿的饺子来。

小悠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还用求?这么多馅,小悠是个大方的,顺手就拨了一大碗。

小悠走后,几个御厨忙了大半夜,总算包出来的饺子和小悠包的相比,任谁也吃不出分别了,可第二天包了野菜饺子呈上去,长公主尝了一口就感慨:还是桐桐家的野菜饺子好吃。

素饺子包的快蒸的也快,小悠和绿梅托着刚刚出笼的饺子,送到西厢,两人谨记文二爷的吩咐,少看少听,一路上目不斜视,进了西厢眼睛只盯着桌子。

“绿梅姐姐,小悠姐姐。”五皇子认出两人,愉快的打招呼。

绿梅还好,进门时目光一扫已经溜见五皇子了,小悠却是实实诚诚的目不斜视,被五皇子这一声小悠姐姐,吓的手一抖,差点把蘸料洒出来。

福安长公主瞄着小悠,笑的往后倒在椅子里,“这是谁把你吓成这样了?桐姐儿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文涛那厮,文涛跟你怎么说的?”

绿梅刚要张口,福安长公主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小悠,“我问的是她。”

“文涛是谁?”小悠被五皇子一句小悠姐姐叫的还没晕过来,又被长公主一通笑,已经懞的四六不分。

长公主哈哈大笑,指着绿梅,“那你知不知道文涛是谁?”

“就是文二爷!”绿梅赶紧捅了捅小悠。

“二爷说,少听少看不说话。”小悠赶紧答话。

“还有呢?”长公主笑眯眯又问道。

“还有……要是看到从前见过的人,就装从来没见过,不管是谁。”小悠渐渐回过神,下意识的扫了眼五皇子,五皇子正大睁着双眼,眼神亮闪的看看绿梅和小悠,再看看长公主。

第五百六五章 罚跪专家

“是说我吗?”五皇子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绿梅和小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答话,这话怎么答?

“好了,你们俩回去吧,跟你们姑娘传我的话,你们两个侍候的好,让她替我一人赏你们五十两银子。再告诉文涛,让他把他那点小心眼用到正事上,下次再敢以小人之心胡乱忖度,别怪我不客气!”

福安长公主吩咐两人,绿梅和小悠连声答应,垂手退出,出门上了车,车子出了东华门,两人才长长舒了口气,小悠抬手拍着胸口,“绿梅啊,你说,咱俩这差使,是不是办砸了?”

“我也不知道,回去得问问……得问姑娘,这事上头,我看二爷不靠谱。”绿梅哪里知道,小悠连连点头,“哪是不靠谱,这生生是把咱们坑了!”

……

宝箓宫里,五皇子连吃了五六个饺子,极其满足,“这野菜馅饺子,就是小悠姐姐做的最好吃!”

“你今天出去逛了?”福安长公主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看着五皇子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嗯,七舅舅带我去季府看文会。”五皇子点头答道。

“进士们的策论,是那些翰林拿给你看的?”福安长公主接着问道。

“不是,”五皇子仰头看着长公主,“是七舅舅拿给我的,让我好好看,哪篇文章是谁写的,写的什么,都要记牢,七舅舅还说,要是看不懂,不要问那些翰林先生,谁都不要问,先记在心里,以后见了写文章的人,直接向他请教。”

福安长公主眼睛微眯又舒开,“你七舅舅有没有交待过你,这事不能跟别人说?”

五皇子点头,“交待过,七舅舅说,除了阿娘,姑姑,还有李家姐姐三个人,其它谁都不能说。”

福安长公主呆了下,呵了一声,宁远这厮,这是算准了她这个姑姑心慈?要一点点诱她入局?

“你说进士都是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才子,一甲更是天下少有的英才能士,这话也是你七舅舅教的?”福安长公主又问道。

“不是。”五皇子摇头,“七舅舅说,世间有三样东西最可怕,武士锋端、文士笔端、辩士舌端,武士锋端简单,直来直去打服了就行,文士笔端和辩士舌端太麻烦,一定得避开,避开笔端和舌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文士和辩士觉得我好,七舅舅说,季府一院子除了文士就是辩士,让我一定要好好讨好他们。”

福安长公主听的眼睛都睁大了,宁远这个蠢货,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七舅舅说,文人都虚伪,最喜欢互相吹捧,最喜欢听人家说他们有才有学问有本事,经天纬地什么的,七舅舅让我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可着劲儿的夸,最好一夸一大片,我就想起阿娘说过,进士都是天下精英,就说了,他们都挺高兴的,我看得出来。”

福安长公主瞪着一脸小得意的五皇子,涌起股要亲手掐死宁远的冲动,他这么教,五哥儿以后会怎么看待天下读书人?

“你七舅舅……”福安长公主说完这四个字,卡住了,说他教的不对,也不太对,说他教的对,更不对,至于怎么才算对,没有对的说法,要解释清楚……解释不清……

噎了好半天,福安长公主一声长叹,点着五皇子吩咐道:“从明天起,你一天到我这里来半个时辰,把宁远那个混帐拿给你的策论拿来,我教你学道理!”

“呃?”五皇子愕然,随即应诺,“是。谢姑姑教导。”

“谢个……”那个屁字滚到舌尖,福安长公主硬生生卷回去咽下,噎的胸口疼,“你回去吧,宁远!”福安长公主咬牙切齿的挤出宁远两个字。

五皇子站起来,一脸怯意的瞄着长公主,“姑姑,您别跟七舅舅计较,七舅舅……”

“你还有心思替他担心?我问你,你偷偷跑出去,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太子哥哥肯定生气得很,你就不怕太子不喜欢你?”

“就是没有这事,他也不会喜欢我的。”五皇子声音细细低低的答了句,福安长公主眉梢微挑,轻轻哈了一声,“行了,回去吧,明天上好翰林的课就过来。”

“是。”五皇子答应了,有几分忧心的退了出去。

福安长公主慢慢啜了半杯茶,吩咐绿云,“叫宁远来,让他在院门口跪着!”

绿云低眉垂首,应了一声,出门叫人传了话。

……

宁远进了李桐那间小院,几步窜上游廊台阶,走了两步,顿了顿,再往前,两条腿看起来就有几分不便当。

熟门熟路的敲了敲窗,水莲推开窗户看到宁远,唉了一声,转头就往屋里禀报,“又来了。”

宁远在窗户外也哎了一声,什么叫又来了?算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宁远背过手,腿明显瘸着,一步一拐挪到西厢门口,也不客气了,推门自己进了屋。

李桐正从正房通往西厢的门里掀帘过来,见宁远拐着腿看起来很有几分艰难的挪到椅子前坐下,奇怪道:“你这腿怎么伤了?”

“没伤。”宁远揉着膝盖,“跪的,有药膏没有?活血化淤的都行……还是算了,给我包个汤婆子捂一捂就成,药我回去再涂。”

药膏还是算了,要是膝盖上没青没紫好好儿的,不好说话。

李桐吩咐了水莲一声,看着宁远问道:“在哪儿跪的?皇上又罚你了?太子?”李桐想着他带五皇子去季府的事,最不高兴要发作的,就是这两个人了。

“是长公主。”宁远两只手揉着膝盖,一脸痛楚,李桐愕然,“长公主?”

“嗯,说我把小五教坏了。”宁远一声接一声叹着气。

“怎么教坏了?”李桐想不出来宁远怎么把五皇子教坏了,他肯定是要把五皇子往最好了教,教坏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把我叫过去,一句话没有,就让我跪在院门口反省,我都不知道错在哪儿,往哪儿反省?”宁远脸上的委屈,比海还深。

第五百六六章 腿疼

“你真不知道?”这话李桐可不怎么信,他不知道不大可能,说不知道就是不想说。

“长公主心思那么深沉,我怎么知道……我是说,她又没告诉我错在哪里,她连面都没给我见,就让丫头扔了句话,说我是要把小五教坏,让我跪着好好反省,我反省了挺多,可我哪知道反省的对不对。”

宁远说的气壮山河,李桐却从这气壮山河里,听出了一阵接一阵的心虚。

“那你说说,你反省了哪些错处。”李桐不客气的问道。

“哪有什么错处,”宁远不自在的挪了挪,“我想来想去,我带小五刚去过季府,回来就罚跪了,肯定是因为这事对不对?”

宁远顿了顿,看着李桐,李桐啜着茶,淡定的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她的话是说我教坏了小五,带小五去季府要坏也是带坏,不是教坏,教么……”

宁远拖着长音,“去之前,我是多跟小五说了几句,季府的文会,一院子文人,文人相轻,却最爱听别人的夸奖,我跟小五说,对付文人就得夸,可着劲儿夸,一夸一堆,这话也没错对不对?”

李桐唉了一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句话来,“你怎么能这么教五哥儿?五哥儿……”后面的话李桐没敢说出口,以后五哥儿真要即了大位,就宁远这么教着,对读书人得是什么印象?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说的这些话,虽然难听,可都是实话,得有个人把实话都告诉小五。”宁远说的很认真。

“你这话有点道理,可第一,小五还小,再怎么懂事,他也是个孩子,第二,你这么教他,那谁从正面教他?那些翰林?宁娘娘?”

“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宁远翘起二郎腿,刚得意的晃了两下,立刻又放下了,他的腿还疼着呢。“长公主说,从明天起,让小五每天到她那里半个时辰,她教导他。”

“你算计的就是这个?”李桐几乎脱口问道。

“没敢算计这个,”宁远浑不在意,“这是意外之喜。”宁远嘿嘿笑了几声,上身往李桐这边斜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长公主的软肋在哪儿吗?”

李桐斜着宁远没说话,宁远又笑了几声,“她护着林家,看不见也就算了,只要看见,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害林家人,包括把小五教偏了。其实我跟小五说实话,对他只有好处。”

好半晌,李桐慢慢叹了口气,他说没敢算计,可是,这世上有他不敢的事?这一回,他算计得手了,他说的是,看不见就算了,只要看到,长公主确实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伤害林家子嗣。

“长公主最近慈悲多了,才罚你跪了这么大会儿。”李桐看着宁远膝盖上的汤婆子。

“足足两个时辰!”宁远诉苦,“腿都跪的没知觉了,马都没法骑,我坐车来的,大英给我揉了一路,两个时辰!”宁远冲李桐竖起两根指头。

“你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跪两个时辰而已。”

“那倒也是。”宁远顺水转话顺的极其流畅,“对了,姜家闹的那事,你听说没有?”

“什么事?”李桐一怔。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宁远手拍着扶手,乐不可支,将姜宁和姜婉怎么被人嘲笑的急了眼,姜宁怎么打了解二娘子,以及姜焕璋怎么下死手鞭抽姜宁,怎么去解尚书府上陪礼,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姜家二娘子伤得不轻,姜家到现在还没请大夫上门,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伤成那样……也不见得能伤多重,姜焕璋手上没劲,这一通鞭子肯定都是皮外伤,就怕留了疤,啧,这姜焕璋,这真是下得去手,可他也不想想,他那个二妹妹真有个好歹,追根究根,解二娘子这罪过无论如何推脱不掉,真要留了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那疤,就得想起今天这桩事,就得提到解二娘子,虽说解二娘子挤兑姜家娘子穷,又揭人家短,是做的不怎么妥当,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年青时没做过几件混帐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现在,这事怎么过得去?姜二娘子血淋淋的,这事还怎么过得去?过不去了!”

一提到姜家的乐子,宁远就眉飞色舞。

李桐想着姜婉和姜宁从前闹腾的那些事,对姜宁打了解二娘子这事,一点儿也不意外,可姜焕璋把姜宁抽成一个血人这事,让她十分意外,从前,他一直嫌弃她出身商户,德行不彰,不能以德服人……

“……你看我,”宁远虽说眉飞色舞,却时刻留意着李桐的神情,见她怔忡之间,神色渐渐阴郁,急忙转话题,“咱们两个说话,说什么姜家?提到个姜字都败兴,是我错,不说了。咱们说别的,对了,听说这京城时兴游春,你还没出城游过春吧?打算去哪儿?往年都去哪儿了?”

“今年哪有功夫游春?季府之后,就是我们家要宴客了,长公主说要来,一堆的事,哪有功夫。”李桐下意识的摆了下手,挥开从前那些阴霾。

“你们府上定下哪天没有?一定得给我下张贴子,虽然不下贴子我肯定也得来,不过下张贴子好看点。”宁远忙又说到李家宴请这件事上,“你们府上园子有点小,是得好好安排安排,不然就得磕头碰脑了。”

“嗯,”李桐应了一声,安排她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操办这样的文会花会,她已经熟而生巧了,宁远那句磕头碰脑,让她想起件正要跟宁远商量的大事。

“有件事……”李桐将汤五娘子撞上墨七偷拿茶水点心,砸了墨七一头点心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看着宁远笑道:“汤五娘子心地性子都好,天真烂漫又不失精明,我看他俩倒有几分登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得来。”

“这容易!”宁远答的很快,“找个机会,让他俩多说几句话,不就能看出来合不合得来了?这事我来安排,就安排一趟游春,你带汤五娘子,我把小七带上,这事容易!”

宁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开眼笑。

第五百六七章 明月不来

“门第上差的有点大,汤家又是高家的姻亲,我就是随口说说。”李桐想着两家的差距,心又灰下来,钱老夫人看上的是明家那样的书香大族,汤家怎么能入得了她和墨相的眼?

“这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宁远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只要他俩看对了眼,别的能有什么事?搁我手里都不算事!”

李桐听的瞪着宁远,片刻,拧过头,不理他了,把话说成这样的,就没有一个能靠谱的!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宁远见李桐懒得理他,刚解释了半句,就被李桐摆手打断,“现在还说不到这些。”

“那好,咱们先说说游春的安排,不用太远,我明天就去找找……”宁远话转的极快,李桐再次打断他,“现在更说不到这些,又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家文会的事了了再说吧。”

“那倒也是,你们府上这场文会最要紧,长公主要是来的话,这京城的老夫人、夫人,只要能挪得动的,指定都得来,辛苦你了。”宁远这一声辛苦你了,发自内心。

李桐差点呛着,她家的事,关他什么事?他道什么辛苦?真是越来越不着调!

“你要是累病了,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宁远盯着李桐,一脸认真,李桐歪头看着他,和他一样认真的建议道:“你赶紧娶个媳妇吧,也省得你天天跟没娘孩子似的,到处诉苦。”

“我也想早点娶个媳妇,朝也想,暮也想,奈何全是白想,我在这儿白白的想,唉!”李桐这一句话勾起了宁远满腔的幽怨,“光我一个人想有什么用?我真是命苦!”

“你看上哪家小娘子了?”李桐听这话里有的是话,纳闷问道。

“不算吧。”宁远长叹了口气,神情萎顿,连身子也萎顿下去,“我就是随便想想。唉,我命苦啊!”宁远又一声长叹,他是真觉得自己这命真是苦极了。

李桐纳闷的看着他,片刻,移开目光,笑起来。

“你笑什么?”宁远上身前倾,紧盯着李桐问道。

“笑你。”李桐想想又笑起来,“我那个厨娘小悠,经常去外头转着尝新鲜吃食,街头巷尾的转,这一阵子总听她说,京城的小娘子最想嫁的是谁,自从春闱放了榜之后,吕炎总算超过你,成了京城小娘子最想嫁的人,之前,这满京城的小娘子,最想嫁的,是你。”

李桐说完,笑的肩膀微微耸动,“要是让她们知道你还因为亲事叹命苦,真是……那些小娘子岂不得哭死过去?”

“这满京城的小娘子,不过是看我长的好看,”宁远竖起一根手指划过鬓角,下巴微抬一脸骄傲,李桐看的睁大眼睛,随即笑的歪在椅子扶手上,他这一划指一抬下巴,竟然十分的妩媚。

“笑什么?不就是因为我长的好看?这我知道,我要是扮上女装,能及得我的女子就没几个,第二么,我是皇后的弟弟,定北侯府小公子,她们想的不过就这两条,有什么意思?”宁远对李桐的大笑连哼了好几声。

李桐边笑一边点头,“这话说的是,你说这些没意思,那男子说亲,不也是就看这两条?媒人议亲,讲的也就是一条门当户对,你家什么门第,你父祖先辈什么官职,我家又是什么样儿,差不多了,再看嫁妆,你家出什么聘礼,我家出多少嫁妆,不但要说清,还要写清,门第儿彩礼嫁妆过了,到相亲时,那男子不肯落簪的,难道是因为德行不佳?志趣不合?隔着桌子,一圈人紧盯着,能看出什么志趣德行?”

“我可不是你说这等凡夫俗子。我要是说亲,不用媒人,也不用量门第看先祖,我就一样,看人!不是相亲那么看,我得说说话,处一处,一定要说得来、处得来才行,只要说得来处得来,别的我都不看。”宁远神情少有的认真严肃。

李桐一边听一边笑一边点头,“你确实与众不同,难得难得,可惜了,要是这京城的小娘子知道你如此超凡脱俗,就算吕状元是相府公子,又中了状元,也必定压不过你。你可一定要找个跟你一样超凡脱俗的小娘子才行。”

“我看我还是找个蠢笨如牛的算了!”宁远恨恨道。

“那多委屈你!”李桐笑的更厉害了,“当然,象你这么聪明,又这么自以为聪明的,大约这天下的女子,在你眼里个个都蠢笨如牛,也是该娶个蠢笨如牛的。”

“唉,我以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这句不好听,还是明月不来,我就明月吧,唉,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宁远心情郁郁,一通乱感慨。

“别感慨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歇下了,明天还有好些事。”李桐扫了眼屋角的滴漏,站了起来。

“好。”宁远拖拖拉拉站起来,跺了下脚,突然想起来他膝盖还疼着呢,另一只脚抬到一半,急忙轻轻落下,弯着抚着膝盖,拧眉攒额,唉哟连连。“我的腿!”

“我让水莲送你出去。”

宁远那一脸的痛苦十分真切,李桐皱了皱眉,示意水莲送宁远出去,宁远又唉哟哟了几声,直起上身摆手,“不用送,让人看到不好,我忍一忍,没事,这算什么,一点小伤,孤身在外,多重的伤都得自己扛。”

李桐想了想,嗯了一声,示意水莲,“送宁七爷到后角门。你慢点走,回去让丫头好好给你揉揉。”

“我不用丫头。”宁远一脸严肃的转头和李桐解释,“我身边就是大英他们侍候,你应该说,让大英给我好好揉揉,不过大英手重,人也粗糙,唉,我真是可怜!”宁远浑身上下抖落着自哀自怨,他这会儿,是真有六七分的伤心失意难过。

“那好!”李桐无奈的拖着长音,“那就让大英他们给你好好揉揉,行了,赶紧走吧!”

“唉,我这样的可怜人……”宁远哀声长叹着出了门,背着手弯着腰,一步三挪往角门出去。

第五百六八章 旁观者

离李桐院子不远不近的一间建在高处的暖阁里,文二爷和李信并肩站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从暖阁外经过,正好被一抹灯光照过的宁远。

李信脸色很不好,文二爷屏着气,看不到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才长长呼了口气,“咱们园子小,他脚步又快,出了园子就听不到了。”

李信抬手关了窗,摸火镰打了火点了灯,文二爷坐下,看着李信的脸色,笑起来,“瞧你这脸色,怎么?你还不高兴?”

“这种事还能高兴?”李信没好气的反问道。

“当然高兴了!”文二爷抖着眉毛,看起来真是十分高兴。

“哼!”李信这一声哼里带着恼怒,“反正不是你妹妹对吧?待东主和待亲人自然两样。”

“这种话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要是换了别的幕僚……换了别的幕僚还真象你说的这样。”文二爷晃着腿,笑眯眯依旧,“怎么着?你打算把你妹妹困在家里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二爷,宁远是什么人?论家世,论长相,论才华,哪一样不是当世顶尖儿?我不是说桐姐儿不好,可这……宁远真要是看中了桐姐儿,就该堂堂正正上门提亲,而不是这样夜夜翻墙!他明明是要借桐姐儿这条路,要讨长公主的好,拉长公主上他那条船!”

李信越说越气。

“你看看!”文二爷斜着李信,收起手里乱晃一气的古董折扇,在李信肩膀上捅了几下,“我教过你多少回,不动如山,什么叫不动如山?瞧你这样子!”

“家里的事,怎么不动如山?”李信呛着文二爷一句。

“好吧,说的也对。”文二爷从善如流,“那我问你,要是宁远真上门求亲了,你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