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旸自陈乐成头上拨下了根头发,轻轻一吹,头发飘到长剑之上,断为两截。

削铁如泥吹毛断,张旸这把剑,锋利之极。

陈家人魂飞天外。

香璎哼了一声,挥挥小手道:“撤!”

广宁王夫妇和张旸簇拥着她,扬长而去。

陈家人腿脚发软,或跪或坐,形状可笑。

何盈眼睛都红了,“表哥,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眼睁睁的看着我……”

谢宣却不等她说完,“我先走了。”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何盈心中气苦,泪水夺眶而出。

表哥变了,表哥眼里没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宣快步疾追,“太康郡主,请留步!”

张旸回身挡在谢宣面前,眸光冷淡疏离。

谢宣苦笑,“张小将军,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有几句话要和太康郡主说。”

“你说吧。”香璎脆生生的道。

谢宣一犹豫,“可否借一步说话。”

香璎一手拉了广宁王,一手拉了香馥,“这里只有我父母,还有小哥,我没有事情要瞒着他们。”

谢宣神色疲惫,微笑望着香璎,久久没有言语。

你真的没有事情需要隐瞒么?

香璎改了主意,“我想听听小侯爷胡说些什么。哎呀,我今天是不是胡闹得过火了?”

“没有没有,刚刚好。”广宁王夫妇满脸溺爱。

香璎嘻嘻一笑,和谢宣走到银杏树下,“有话快说。”

谢宣心里直冒酸水。

曾经他只要靠近她,她便会欢天喜地,现在的她,翻脸无情。

过去的他,确实对她太坏了。

若他一改常态,对她体贴入微,她会感动的吧?

“安王,或许可以再进一步。”谢宣低声细语,“你和你爹娘,万事小心。”

香璎心中一震。

安王已经是皇叔、亲王,他再进一步,那只有……

那会是一条很艰辛的路,由鲜血铺就的路。

安王身边的人,确实需要小心谨慎。

“我怎么嚣张了?”香璎退后几步,大声反驳,“我是郡主,训几个陈家人怎么了?你又不知道他们从前是怎么欺负我的!”

“我是一片好意……”谢宣辩解。

“哼,你是和稀泥,你是为了乐康郡主,不分青白皂白的指责我!”香璎骂着谢宣,跑到广宁王夫妇身边,“不理他,咱们走。”

广宁王临走,冲谢宣挥挥拳头。

张旸目光冷厉,谢宣为之胆寒。

香璎回府之后,更衣歇息,之会由张旸陪着,去了安王府。见到安王妃,香璎把玉瓶递过去,“世子快好了吧?我以后是不是不用过来了?”

安王妃珍而重之的把玉瓶收好,“宠儿是快好了。不过你以后也可以过来玩,你虽聒噪了些,本王妃不嫌弃。”

停顿了下,安王妃又道:“英氏也可以过来。”

稍后又纠正,“你祖母也可以过来。”

香璎调侃,“我爹爹呢?也可以么?”

安王妃脸沉了下来。

香璎扁扁小嘴,“你不喜欢我爹爹,我还不喜欢你呢。我爹爹领兵,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他从不伤害妇孺的。反观你,因为一个恶毒的女人,迁怒才出世的婴儿,度量委实太小。”

“广宁王是才出世的婴儿么?他都三十了。”安王妃脸罩寒霜。

“反正你就是不如他。”香璎坚持,“当年他如果被你抓回来,你会放他的血,救你的儿子。按理说他应该恨你、疏远你,可他对你并无恶言,只感谢张明方寿生夫妇当年救了他。他比你大方,比你光明磊落。”

“世家大族的内宅,阴暗之事最多。”张旸淡淡道:“今日皇太子、太子妃未出东宫,具体原因不明,不过东宫郭夫人今日临产,一尸两命。”

安王妃为之动容。

郭夫人和没出世的孩子一起没了,固然是人间惨事。皇太子和太子妃……唉,或许是太过伤心,或许是有了误会?

李宠日渐康复,安王妃宽容多了,心中的怨恨渐渐消散,“小丫头,本王妃答应你,不再迁怒你的父王。”

毕竟,当年广宁王也只是才出世的婴儿。

毕竟,世子李宠康复了。

虽然曾有三十年的苦难,但如今雨过天晴,原谅吧。

不再怨恨,像英氏那民间妇人一样没心没肺的,似乎也很好。

安王妃瞅瞅香璎,“小丫头感动不?”

香璎为难,“小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装出感动的样子?”

张旸摇头,“抱歉,不会。”

香璎冲安王妃摊摊手。

你看,我俩都不会装相。

“坏丫头,滚吧。”安王妃怒骂,“叫你祖母来,本王妃瞧着,她比你还强多了!”

香璎如释重负,“谁爱陪着你啊?你脾气这么坏。老太太就应该和老太太一起玩,谁也别嫌弃谁。走了走了。”叫上张旸,一溜烟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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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2章

安王府和广宁王府离得不远,香璎和张旸骑马来的,回去的时候抄了近路。

本该偏僻无人的小路,前前后后被十几名刺客堵上了。

刺客皆着黑衣,黑布蒙面,身形矫健,孔武有力。

张旸当机立断,“你骑雪影先走!”发袖箭伤了前方的两人,拍拍雪影,示意雪影快跑。

雪影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巷尾。

张旸一声呼啸,他的坐骑也随着雪影跑了。

张旸心中稍安,目光转为冷峻,长剑如雪,攻势凌厉,出手全是杀招。

小路狭窄,青砖墙上血迹点点。

刺客不时发出闷哼之声,惨叫之声,张旸嘴唇紧抿,手中长剑如飞龙一般。

刺客只剩下最后两名了。

这两人知道不是张旸的对手,节节败退,寻机逃跑。张旸哪里肯放?剑招绵密狠辣,密不透风。

香璎骑着雪影回来了,“小哥,你没事吧?”

趁着张旸略有分神,一名刺客猛攻张旸,“小弟快跑!”另一人趁机脱身,向雪影狂奔。

“下来!”那人跳将起来,要把香璎拉下马。

香璎扬起手中小小玉瓶,“接着!”那人一呆,只觉脸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惊骇万分,掩面逃跑。

张旸杀死刺客,到了香璎面前,“你没事吧?”

香璎惊魂甫定,举起手中的小瓶子,“我没事,那刺客有事。火连水浇到他脸上了。”

火连水,是香璎和张旸摘了火连夕照制成的药水,含有巨毒。

“可惜死了。”香璎瞧瞧空了的小瓶子,很是懊恼。

“你没事吧?”香璎看到了张旸身上的血迹。

“我没事。是别人的血。”张旸解释。

他发出啸声召回坐骑,和香璎缓缓回府,不大开心,“我功夫总是练不好,太浪费了。”

香璎知道他是因为衣衫上有了鲜血,所以不喜欢,安慰他道:“我看看能不能替你洗干净。若洗不干净,我替你做新的。”

“好。”张旸嘴角噙笑。

张旸回府之后,换下衣服,到顺天府报官去了。

香璎去找香馥,侍女吞吞吐吐,“郡王和王妃在寝殿似有要事,郡王吩咐了,不许打扰。”

香璎知道自己这举动不招人待见,但她心中有疑惑,还是亲自去敲门了,“娘,我有话跟你说。”

殿门很快打开了,香馥温柔亲切,“璎儿,进来。”

广宁王坐在官帽椅上,面前放着棋盘,看样子是下到了一半。

原来他俩方才是在下棋么?下棋为什么要关起门,不许人打扰?两个棋痴?

香璎顾不得细想这些,回身关上门,拉香馥坐下,把方才遇袭的事说了说,“……小哥那个神情吧,挺不对劲的,就好像遇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爹爹,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什么身世?”

“不知道。”广宁王很实在。

“不知道?”不光香璎,连香馥也是吃惊。

张旸不是广宁王的人么,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张旸的身世?

香馥说了她的疑问,广宁王也吃了一惊,“你俩以为阿旸是我什么人?”

香馥和香璎摸不着头脑,“他不是你的下属么?”

广宁王挠头,“这个怪我没说清楚。阿馥,其实我……我求婚的时候,唯恐节外生枝,没敢提到阿旸。阿旸是我爹---就是我养父,忽然有一天抱回家的。那时阿旸只有两三岁,玉雪可爱,我还蛮喜欢的。不过我养母很生气,和我养父大吵一架,逼着我养父把阿旸送走。他俩在外面吵,阿旸在我怀里睡的很沉,小猪一样。”

“后来阿旸没有送走。养母嫌弃他,他常常跟着我,缠着我。小时候他叫我哥哥,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叫过我爹爹,不过长大之后他便不叫我了,连哥哥也不叫。这个孩子神出鬼没的,经常几个月几个月的消失,然后没事人一样又出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养父的儿子,更不知道他母亲是谁。他绝口不提,我便不问。”

香馥心地善良,非常同情,“阿旸也是个可怜孩子。”

回过神来却又嗔怪,“你为什么不敢提阿旸?阿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广宁王嘿嘿笑,“嘿嘿嘿,我这不是怕我有个弟弟,岳母嫌我家风不正么?”

毕竟张旸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明的儿子,广宁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香馥娶进门再说。

香璎也是同情,“小哥好可怜。”

接着却咦了一声,“咦,他若是爹爹的弟弟,我岂不是要叫他叔父?他成我的长辈了?我叫他小哥,他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啊。”

广宁王微笑,“他长大之后,再也没叫过我哥哥。放心,他不是你叔父。”

“还好还好。”香璎庆幸,“我觉着吧,还是做人家的长辈好处比较多,高高在上的,还可以训训人。做晚辈不好玩。”

香馥莞尔,“真是孩子话。”

“对,做晚辈不好玩。”广宁王深有同感。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香馥嗔怪。

广宁王和香馥四目相对,柔情缠绵。

香璎觉得自己实在多余,“我先走了。对了,爹爹,安王妃说,她不再迁怒你了。”

“哦。”广宁王哦了一声,也没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心神恍惚,随口敷衍。

香璎实在待不下去,脚底抹油,溜了。

因这次遇袭之人有新获封的太康郡主,所以顺天府格外重视,府尹命两个得力的推官联合查案。

香璎泼了毒水在刺客脸上,刺客若活着,必定要找大夫医治。顺天府注意到了这一点,所有擅长疗毒的大夫,都被密密盘查。

安王妃的生辰,一直没有大操大办过。

这也可以理解,世子李宠久病缠身,做母亲的哪有过寿的心思?

今年李宠渐渐康复,不过安王妃知道了东宫的不幸,十分同情。况且李宠身体还虚弱,需要慢慢将养,所以今年一样没有大办。只是皇室成员前来拜寿,吃了寿面寿桃便散了。

广宁王不大愿意到安王府,早上起来磨磨蹭蹭,拖到快中午,才被香馥拉上车。

英氏和香璎同坐一辆车,不大有精神,“璎儿,昨个儿祖母没占上风。”

“您输了?”香璎纳闷,“安王妃口才并不好啊。”

动手是安王妃的长处,动口是安王妃的短处,这没道理。

英氏气呼呼的,“不是祖母无能,全怪敌人太阴险!安王妃弄的什么茶道,什么琴棋书画,没一样是祖母会的!”

“这样啊。”香璎懂了。

敢情安王妃也学坏了,知道英氏不“雅”,专挑“雅”的东西来为难人。

“祖母,我会替您出气的,今天便替您出气。”香璎一再宽慰。

英氏想了想,大度的道:“要不改天吧。今个儿她过寿,一年就这一天。”

香璎掩口笑。

两位老太太不打不相识,这是吵出感情了么?祖母还挺替安王妃着想的。安王妃呢,见不着祖母,会专门差人来请。

香璎随着祖母和广宁王夫妇同到后殿,给安王妃拜了寿。

广宁王被安王差人叫走了,英氏和香馥陪安王妃说话。

香璎送的寿礼全是自己亲手做的胭脂水粉,安王妃很喜欢,“小丫头还有这个本事。院子里种着不少玫瑰花,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些出来。”

“你还真会支使人。”英氏笑道:“不过今天你是寿星,便依着你吧。”

香璎亲自摘着玫瑰花,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

香璎一凛。

这人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气息,药气、阴气,以及……

“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今日相见,三生有幸。”有些暗哑有些虚弱的男子声音。

香璎放下摘花的小剪刀,低头福了福,“世子殿下。”

不用人介绍,香璎知道这是世子李宠,安王妃捧在手心的命根子。

李宠笑声中毫无愉悦之意,“我也不知该如何自称,因为,我不知算是你的伯伯,还是你的叔叔。”

李宠和广宁王出生那天的情形,谁也不敢多问。至今也不知道是李宠先出生,还是广宁王先出生。

“世子殿下,是您先出生。”香璎清清楚楚的道。

“哦,为何?”李宠似乎依旧病弱,身体靠在花坛上,直视香璎。

香璎一惊。

久病卧床之人,和常人有很大的不同。李宠身上不仅有药气、阴气,眸光更如寒潭之水,有无尽凉意。

李宠五官清秀,但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毫无温度的。

香璎忽然敬佩起安王妃。

每天面对这样的亲生儿子,还能忍住对广宁王的杀意、恨意,了不起。

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

香璎柔声细语,详细解释,“世子殿下,我年纪幼小,不通世事,我是胡乱猜测的,您听听也便罢了,当不得真。我想那位逃走的夕连女子,她再心狠,毕竟是一位母亲,当她腹中的孩子来到人世,她便是蛇蝎心肠,也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变得仁慈吧?所以我推测,应该是世子殿下先出生,她的孩子还在腹中,她才能狠心下毒。”

“母亲,呵呵,母亲。”李宠似乎在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