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见她露出送客之意,忙道:“其实媳妇今儿个过来,是受了夫君提点。”

“噢?”长公主放下茶碗,诧异道,“阿虚怎么说的?”

“夫君昨儿个说媳妇年轻,见识浅薄,应该常向太后娘娘,还有娘您请教!”宋宜笑想到亲娘的叮嘱“自己对丈夫好的地方,那必须让婆婆知道”,遂一脸贤良淑德道,“所以媳妇今儿一早起来,送夫君上朝后,就惦记着来给您请安了!”

果然长公主听说她一大早起身,就为了伺候简虚白上朝,露出一抹满意:“阿虚也太不像话了!你才多大?这见识嘛,也是一点点长进的,就是他自己,如今还不是在边做边学?如今天渐渐冷了,也真难为你那么早起来为他忙前忙后!”

宋宜笑想到今早的真正遭遇,昧良心昧得特别高兴:“娘您言重了,媳妇如今过了门,那就是夫君的人了,能得夫君教诲,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只恐自己过于愚笨,扫了夫君兴致!至于照料夫君,对媳妇来说,既是媳妇本份…”

羞涩垂首,“…也是媳妇的福份!”

这番不要脸的话得到了长公主的大加赞赏,当场赏了她一对羊脂玉如意簪,还对左右道:“我儿得佳妇如此,更复何求?”

“娘谬赞了!”宋宜笑喜滋滋的捧着簪子,爱不释手--心里想的却是回头简虚白知道自己得到这对簪子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真是想想就觉得心情好!

长公主赏完她后也没耽搁,吩咐人备了鸾驾入宫觐见太后。

这回宋宜笑也享受了把之前裴幼蕊的待遇了,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清熙殿,太后看到女儿、外孙媳妇来,非常高兴:“方才皇后带妃嫔们来请安,还提到你们哪!”

“她们说什么了?”晋国长公主在太后下首坐了,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拨了拨茶盖,笑问,“是说我那亲家新添了女儿的事吗?”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笑道:“衡山王府又添子嗣了吗?哀家倒还不晓得--不过倒也跟韦王妃有关系,冠伦那孩子,哀家记得比阿虚媳妇还大一些?”

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宋宜笑一怔,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陆三公子确实长于臣妇!”

大几岁她就不说了,毕竟陆冠伦跟她一没血缘二没名份,对人家男子年纪那么清楚,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这年纪的孩子,提起来基本就是跟说亲有关系。”晋国长公主闻言就问,“母后,我说的可对?”

“衡山王府养出阿虚媳妇这样懂事聪慧的孩子,足见王府的教养与器量。”太后微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想把女儿许给冠伦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鲫,这不,衡山王太妃都撑不住了!前两日进宫来,求哀家给她拿个主意呢!可哀家这两年精力不济,之前魏王、梁王选妃都是托了清江去办的,哪儿帮得了她?方才皇后她们过来,倒是商议了会。”

宋宜笑听到真是陆冠伦的婚事,不由竖起了耳朵:毕竟一来陆冠伦对她不错,她是真心希望这位陆三公子能有个美满幸福的婚姻的;二来这事涉及到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宋宜笑虽然不想帮亲弟弟争位,也希望陆冠伦娶个贤妻,往后兄弟和睦妯娌友善,自己的异父弟弟妹妹们也能有个好环境成长。

只是--太后才要跟晋国长公主说详细,外头宫人进来禀告:“简公爷在宫门外,托人传话过来,说要宋奶奶立刻前去,有要事!”

清熙殿上下闻言都是一怔,太后诧异问:“什么要事?”

宫人声音不高,但说的话却让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奴婢听说,司空家的一位小姐,没了!”

第88章 准梁王妃逝世

好一会,太后才抱着万一的希望问:“是哪个司空小姐?”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准梁王妃!”

“准梁王妃?”太后震惊的看向宋宜笑,“不是听说那孩子昨儿个被接回司空府时,还好端端的?”

“当时司空妹妹虽然还没醒来,但呼吸平稳,大夫也说可以移回司空府后,再进行诊治。”宋宜笑在听清那宫人的禀告时就瞠目结舌了,这会听婆婆咳嗽一声方回神,强按住汹涌的心绪,微带哽咽道,“怎么会…怎么会?!”

司空衣萝,才十四岁!

比她还小一个月--这样年少的女孩儿,平常也听说有什么病症,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宋宜笑心里翻江倒海,死死咬住唇,方忍住了失声痛哭的冲动,情绪激荡之下,原本桃花般的面容,青白交错,隐见泪痕。

好在太后与晋国长公主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也没注意到她的失态:“方才皇后与崔贵妃一道领了太子妃过来给哀家请罪,说昨儿个太子妃的妹妹年少好事,劝准梁王妃多喝了几盅,结果准梁王妃回去的路上就不舒服了,亏得阿虚媳妇搭手,又遇见了皇后的侄儿帮忙,这才没出大事…这才两个时辰,好好的孩子竟然就…”

“准梁王妃与阿虚媳妇关系不坏,她没了,阿虚媳妇去送一送是应该的。”晋国长公主毕竟是宋宜笑的婆婆,惊讶完了,本能就关心起自家晚辈了,“但算算时间,这会司空家灵堂都没搭好吧?怎么阿虚就要催着他媳妇过去了?是不是…司空家跟卫家闹起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是该弄个清楚的!”太后闻言,脸色微变,但沉思了会,还是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阿虚既然喊他媳妇,那先让孩子过去吧…玉果你也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递一个回来,好叫哀家知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年长宫女闻声出列,沉静道:“奴婢谨遵懿旨!”

宋宜笑这会也没心思计较觐见太后的种种目的了,只求赶紧出宫去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强撑着道了句:“遵命!”拔腿就走。

到了殿外,那玉果转过头来,低声提醒:“您唇上的胭脂好像有点花,要不要擦一擦?”

宋宜笑下意识的拿帕子按了按,低头却看到湖水绿的丝绸上浸了一簇血渍,方想起来自己早上根本没擦胭脂--她深吸了口气:“谢姑姑提点!”

玉果没再作声,只微一点头。

有她领着,宋宜笑很快就出了宫。只是到了宫门前,却不见简虚白的影子。

倒是附近的侍卫过来一人询问宋宜笑的身份,确认正是燕国公之妻,那侍卫就道:“简公爷本来要在这儿等奶奶您出来的,但东宫那边催促,就先过去了。走之前留了口信,请奶奶速至东宫说话!”

宋宜笑诧异问:“东宫?我听说,是司空家出了事儿?”

“回奶奶的话,卑职方才看到司空家的人与卫家的人都去了东宫,未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公爷才请您也过去。”那侍卫看了眼玉果,又道,“燕国公府的马车在那边,奶奶可要卑职替您喊过来?”

“有劳将军!”宋宜笑颔首,示意锦熏递了个荷包过去--许是因为玉果在的缘故,那侍卫笑着推辞了。

东宫其实就在旁边的宫墙之内,离宋宜笑没多远的地方就开了小门。但作为外命妇,却得从正门求见,那就要绕到前面一条街上了。

宋宜笑在东宫大门前下了车,说明身份来意,侍卫们忙打开门请她进去--还没转过照壁,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夹杂着劝阻的话语。

“难道有什么紧要公文?不然谁敢在东宫门前驰骋?”宋宜笑一行闻声都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停步回首,却见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骏马,在数骑的追逐下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几乎是擦着东宫侍卫阻拦的戟尖停下的。

马上骑士跟没看到近在咫尺的兵刃似的,利落的一个滚鞍,落地之后方冷笑着回首望了一眼,语带讥讽:“我到都到了,你们有本事,在储君居所之前把我绑回去?!”

这骑士赫然是个与宋宜笑年岁仿佛的女孩儿,因一路驰骋,原本梳得整齐的垂髫分绍髻略显蓬松,鬓间一支珍珠步摇,在她说话时兀自摇晃不休;穿鹅黄短襦,束腰茜裙,体态修长窈窕,明媚中别有一种这时候女儿家罕见的健美。

她容貌很是秀丽,眉如翠羽,肌肤胜雪,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此刻却满是怒意,冷声呵斥着晚到一步的随从,“还不滚回去!想在东宫之前闹事不成?!”

宋宜笑与玉果对望一眼,正诧异这位主儿是什么来历,就见她偏头对神情警惕的东宫侍卫道:“我是司空家的次女,闻说我爹娘、大哥都在东宫,同太子殿下夫妇还有卫家人商议我姐姐之逝的事情,也想进去听听,还请几位帮忙通报一声!”

玉果听了这话,微一蹙眉,拉了拉宋宜笑的袖子。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眼下卫家与司空家既然就司空衣萝的离世起了争执,自己作为证人,不适合提前与司空衣萝的妹妹接触。

当下脚步一移,转入照壁之后,直奔正堂。

正堂这会已坐满了人--作为主人的太子夫妇自不必说,侧妃崔见怜也自告奋勇出席,主位之下,卫银练与司空衣萝的父母兄长分列左右,彼此之间不说剑拔弩张,却也气氛凝重。

堂上茶香浮动,是极好的峨蕊,即使宫中也非人人可得,若不是太子深得上意,今儿理亏的又是他正经小姨子,绝不会随意拿出来待客。

只可惜这样的好茶,如今除了陪在末座上的简虚白偶尔浅啜一口外,余人连做做样子的心情都没有。

见宋宜笑总算来了,座中之人好几个都忘形的起身相迎:“宋奶奶,昨日之事…”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宋宜笑朝他们点了下头,却没理会,而是先向上首行礼如仪。

太子夫妇赶紧免礼,瞥见玉果,又招呼:“玉姑姑也来了?”

“太后娘娘闻听噩耗,十分震惊。”玉果福了福,沉稳道,“所以遣奴婢陪宋奶奶走一遭,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噩耗”两个字,泪痕未干的司空家人几乎又要呜咽出声;卫家人脸色也不好看,卫母伸手握住卫银练的手,以示安慰,然母女两个皆是花容惨淡。

太子见状,暗叹口气,让宋宜笑与玉果都入座,待宫人上了茶水,方摩挲着翡翠扳指,温言道:“宋弟妹,想来你也晓得孤请你过来的用意了:你与司空小姐、卫小姐都是极要好的闺阁至交,昨日司空小姐发病经过,孤听说你也是从头到尾看到的,如今还请你能够细细讲述一遍,好叫我等知道!”

“臣妇遵命!”宋宜笑这会脸色比两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定了定神,才道,“昨日太子妃设宴,臣妇因燕国公府离东宫不远,来得最早,后来司空妹妹也到了,卫姐姐是到的最晚的…”

她把昨日的经过,除了三人在厢房里的议论之语略过外,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越说越是心酸,不过一夜之隔,彼时还言笑晏晏的女伴,转眼竟已天人永决!

说到最后几句,宋宜笑虽然强自按捺,话语中也带出一抹哽咽。

“小女被接回家之后的经过,方才臣妇已说过了。”听完后,司空衣萝的娘朱氏最先开口,她流着泪,目光缓缓从对面的卫家人身上掠过,语气不激烈,却有一种深沉的悲愤,“起初还好好的,但到子时忽然急转直下,犬子半夜叩开坊门,请得太医登门,依然无济于事…捱到今日巳初,可怜的孩子在我怀里没了呼吸,自始自终,连句后话也不曾留下!”

语未毕,朱氏已是泣不成声!

她的丈夫儿子虽然不曾随之落泪,却也个个攥拳咬腮,苦忍之情溢于言表。

卫家这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卫银练的娘田氏字斟句酌的开了口:“敝家教女无方,明知令爱不胜酒力,仍旧劝她饮了三两盏荔枝绿,导致令爱酒后不适…”

说到这里,田氏就沉默了。

意思很明白:我女儿有错,但,一来荔枝绿不是什么烈酒,否则太子妃设席为崔侧妃有孕庆贺,也不会选它待客了;二来,卫银练的劝酒绝非没有节制,女眷用的器皿又重精巧,三两盏酒倒在一起,连一碗都没有!

司空衣萝喝了酒之后不舒服,这个错,田氏代女儿认下了!但司空衣萝之死,可不能怪卫银练!至少,不能全怪卫银练!

毕竟一个正常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被不到一碗荔枝绿喝死?

田氏这话也有道理--问题是,哀痛中的司空家不这么认为!

朱氏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卫银练:“我想请教令爱一个问题!”

卫银练脸色煞白,再没了平常的娇俏活泼,她不安的抬眼,又飞快垂首,声音里竟有些颤巍巍的意思:“您说!”

“你劝我儿饮酒时,我儿是否推辞过?”朱氏冷冰冰的道,“令堂也说了,你明知道我儿不胜酒力,却还为了嬉笑取乐,强迫她一次又一次尽盅!如今她韶华而逝,撇下一家子大大小小、撇下下个月就要迎她过门的梁王殿下,使我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使梁王殿下未婚而鳏--你可满意了?!”

“…”卫银练张嘴,想辩解又想赔罪的样子,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晃了晃,竟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田氏大惊,赶紧抱住女儿查看,又对朱氏不满:“朱夫人!我儿不是故意的,您…”

“但我儿死了!”朱氏森然望着她,高声说道,“你的女儿还好端端的!我不过问她一句,你就心疼成这样!你可想过我现在的心情?!还是说你们卫家女儿,就是比我司空家的女儿金贵千百倍?!!你女儿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晕一下,就能抵消我儿一条性命?!”

太子妃不得不出声了:“请朱夫人节哀!家母绝没有这个意思--衣萝乃真阳姑祖母的掌上明珠,亦是太祖皇帝陛下的血脉,论尊贵,卫氏女,如何能与衣萝比?”

朱氏虽然悲愤满怀,恨不得生吞了卫银练,但到底还存着一丝理智,听太子妃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逼迫田氏--但要她就这么算了,那也不可能!

所以心念一转,就离座跪倒:“求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为小女做主!”

太子妃不是替娘家母亲圆场吗?现在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处置法!

是继续帮着娘家妹妹说话,还是为夫家的准弟媳妇主持公道!

第89章 爵位给你,人手给三哥?

她一跪,一直没说话的司空家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了,都说,“求殿下、娘娘为衣萝做主!”

这下子卫家哪儿还坐得住?

也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连声请罪,堂上正热闹着,忽听崔侧妃轻笑了一声,曼声道:“殿下,这事儿,妾身可以不可以说几句?”

太子正头疼,又素来宠她,闻言随口道:“你要说什么?”

“说起来这事的起头其实全怪妾身!”崔侧妃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愧疚的意思,语气甚至有些悠然自得,道,“要不是妾身早不有孕晚不有孕,偏偏最近有了妊娠,姐姐又何必为我设宴庆贺?不设宴,卫小姐自也不会劝司空小姐的酒,那么现在司空小姐也一定好端端的,如何会叫司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底下宋宜笑拿帕子按着眼角,没说话,心里却想:“我说今日这场合,崔见怜跑过来做什么?合着是要坑太子妃?”

崔侧妃这番话明里埋怨自己怀孕得不是时候,可她怀的是皇家血脉--谁敢说皇嗣来的不是时候?!

所以却是在提醒众人:这件事情归根到底,那都是太子妃惹出来的!

毕竟昨日之宴没有前例可循,纯粹是太子妃为了彰显对崔侧妃的重视才办的,这出了事儿,不怪太子妃多事,怪谁?

果然太子听了这番话,两道飞扬入鬓的剑眉,顿时就皱了起来。虽然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说太子妃什么,可显然是把崔侧妃的话听进去了。

索性太子妃反应也快:“妹妹不要乱说话!你腹中子嗣乃我陆氏皇族血脉,尊贵非凡,怎么能说它来的不是时候?!你这当娘的这样讲,将来叫孩子知道了该多么伤心?这可是你头一个孩子!且也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太子的骨肉啊!”

又道,“至于说怪谁不怪谁,纵然昨日之宴是专门为了给你道喜摆的,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哪里轮得着你来揽责任?”

话里话外提醒太子:第一,你这个宠妃兼表妹,在做娘上面,实在不大合格;第二,昨天摆宴纯粹为了你这个心尖尖,结果她倒反而怪起我来了?这什么良心!还讲不讲道理了!

顺便敲打崔侧妃:我这个太子妃在,你一个侧妃,想担责任也不够资格!

“姐姐好意,妹妹实在愧不敢当!”崔侧妃闻言,一眯眼,似笑非笑,道,“说起来也是妹妹福薄,原本是欢欢喜喜的吃酒,转眼不但没了司空小姐,也让卫小姐陷入尴尬处境,更叫妹妹心里过意不去的是--”

宋宜笑放下帕子,神情平淡。

崔侧妃也没叫她失望,果然点到了她,“闻说宋奶奶当初与卫小姐一见如故,又素得姐姐照拂,今日被请过来说明经过,想必心中也是极难受的?”

“宋奶奶与小女自今年衡山王太妃寿宴相识以来,常有来往。”谁想宋宜笑还没回答,朱氏目光闪了闪,先道,“今日小女远去,也请宋奶奶节哀!”

说到这里又对崔侧妃致谢,“若非侧妃娘娘提点,臣妇险些忘记,臣妇有丧女之痛,宋奶奶也有失友之悲了!”

崔侧妃:“…”我只是想你怀疑宋宜笑偏袒太子妃姐妹而已。

宋宜笑则起身向朱氏答礼:“劳夫人记挂!司空妹妹于晚辈确实是知交好友、俨然亲姐妹一般,可于夫人,那却是骨肉连心!万望夫人保重,莫使司空妹妹在九泉之下,亦为夫人牵挂!”

当朱氏是傻子么!

不说司空家的人来东宫之前,肯定已经先盘问过司空衣萝的丫鬟,对于经过有所了解了;就说单一个把柄在握的卫银练,司空家想拿捏她显然都不容易呢,哪有功夫再招惹一个长公主的儿媳妇?!

想把人家当枪使,也得擦亮眼睛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被你使!

“啪嗒!”这时候简虚白将见了底的茶碗不轻不重的放下,语气平淡的开口,“殿下…”

“孤知道,你方才就跟孤说过的,你三叔近来不大好,你们夫妇约好了今儿晌午去探望。”太子立刻颔首,温和的看向司空家跟卫家,“不知诸位可还有什么疑惑要请教宋弟妹么?若没有的话,孤就让他们先去探望长辈了。”

两家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宋宜笑方才已把经过说得非常详细了,再拖她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夫妇两个便一起起身告退,玉果却留了下来,毕竟她要给太后禀告,结果没出来之前,总不能也走了。

简虚白与太子极为熟悉,私下都不怎么拘礼的,所以走时也没要人送。

两人一路无话,出了大门后,宋宜笑想起来时所见,左右张望不见那自称“司空家次女”的女孩儿,看到守门的内侍熟络的与简虚白寒暄,就问了句:“方才那位求见的小姐,不是司空家千金吗?”

那内侍笑道:“方才奶奶也听见了?那位倒确实是司空家的二小姐,不过奴婢这边还没通传进去,真阳大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亲自过来,把她请回去了。”

“这回的事情极是麻烦,就算报到皇外祖母跟前,也不好处置。”简虚白上朝是骑马的,但为了说话方便,这会还是陪宋宜笑进了车厢,离开东宫了段路后,他道,“你跟两边关系都不坏,现在偏哪边都不对,还是不要沾手的好。”

宋宜笑看了他一眼:“我以前去过司空家一回,却没见过方才那女孩儿,所以才问了一句。”

见简虚白不说话了,她想了想,“三叔要紧么?”

“不想继续陪坐下去,寻个理由抽身而已。”简虚白淡淡道,“对了,你今儿可跟皇外祖母说什么?”

“场面话才讲完,宫人就禀告司空妹妹身故之事了。”宋宜笑脸色晦暗,“我哪儿还有心情提?”

又说,“不过我在娘府里,跟娘说起打发了厨房的人之后,娘说才添置了些产业,正好缺人手。问咱们府里有多余的,送些过去,却也不必再打发去桑梓伺候祖父了。”

“娘要人?”简虚白闻言,却不喜反怒,“果然是不死心,连娘都说动了!”

只是旋即就恢复了常色,惟鲜红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合眼道,“既然娘开了口,那你就把这事交给大管事去办吧,娘那边要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宋宜笑听他这么说,略一想,不由暗惊:“你的意思是,娘要那些人,不是自己用?”

“那些都是祖父权倾朝野时用过的人。”简虚白张目,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娘对朝政又没兴趣,要他们做什么?”

“…给三哥的?”简平愉留下来的心腹,又是晋国长公主亲自做中人,既然不是给简虚白的,那多半就是给简夷犹的了,宋宜笑不解道,“那怎么搁燕国公府这么多年?再说我上回去跟娘说,打发他们回桑梓去伺候祖父,娘也赞成,还帮咱们派人去跟祖父商量的啊!”

简虚白凤眸中掠过一抹讽刺:“就是十几年来始终在帝都,看着朝中一举一动,就近打理着祖父当年的人情故旧,等这回经娘手里交给三哥之后,才能够马上用上手--至于说为什么搁燕国公府,几百号人的去处哪是那么好安置的?正好我被接进宫中抚养,祖父一句‘替阿虚看守府邸’,现成不用挪地方了。”

“原来如此!”宋宜笑这才恍然,“爵位给你,人手给三哥?”

这是在分宦海积累了?

可简虚白之前只一味想把人打发走,却没交给简夷犹的意思,方才又说“果然不死心”,却仿佛这人手原本也不是给简夷犹的?

“总之,这回肯定有很多人要出府。”简虚白却不想多说了,道,“空出来的位置,后院里你看看你陪嫁中有合适的尽管补上。”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后院的人手,自己可以尽管做主,其他地方就不要花心思了。

不过以她陪嫁人手的底蕴,也兼顾不到其他地方,所以对他这话倒也没什么抵触。

只心里默默的想:“难怪大管事、二管事在我面前那么好说话--我就说么,连简虚白都觉得混账东西的主儿,哪是什么善茬?必定是之前不肯走,自要拿出手段来;如今却迫不及待想回到真正的主子那儿去了,自然不再费力气同我争执!”

恐怕昨日厨房的怠慢,也是故意的--图的就是让宋宜笑去禀告晋国长公主,方便长公主开口要人!

如今那些人不定已经在长公主府报到,只等简夷犹尚主之后,就跟到长兴公主府去伺候呢!

…马车到了简离邈的住处,只是两人下车后叩门一问,简离邈这两日虽然告了假在家,但临时有事出门去了,要过会才能回来。

“咱们等一会吧。”简虚白问清叔父不久即归,就对妻子道,“你要觉得枯坐无趣,可以去那边楼上看看,我记得那里头搁了不少赏玩之物。”

宋宜笑因为司空衣萝的缘故,这会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那些赏玩之物。但简虚白又这么说了一遍,显然是想支开她,也只能起身道:“那我去瞧瞧。”

管家忙唤来一名丫鬟,给她引路。

上楼之后,开门看到内中的藏物,宋宜笑不由讶然--这座小楼地方不大,里头搁的东西却极多,可谓是琳琅满目,且件件古意盎然,大有来历。

“单这么一间屋子的东西,说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了。”宋宜笑望着壁上所挂的一幅前朝古画,不禁暗暗称奇,“我只道这三叔住的地方不算宽广,谁想竟是如此富有!”

带她进来的丫鬟见她一直盯着那幅画看,以为她感兴趣,就介绍道:“这是老夫人的陪嫁,还有几幅因场地有限,没有挂出来,搁在那边的箱子里。您要是喜欢,奴婢给您去开了锁?”

“不必这样麻烦!”宋宜笑忙道,“就这些摆出来的,已足够我开眼界了!”

那丫鬟抿嘴浅笑,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她侧耳听了会,道:“好像是老爷回来了?”

宋宜笑虽然不知道简虚白支开自己做什么,但长辈归来,怎么也该下楼请个安。因丫鬟说的不确定,她就走到外面阳台上去看看--恰好看到一袭青衫的简离邈边与两人说话,边跨进院子里。

她还没收回视线,那两人却极敏感,倏忽朝楼上看来!

--隔了几十步的距离,目光之中的森然之意依旧浓烈若实质,让宋宜笑下意识的退了一大步,心口好一阵惊悸!

“好孩子,你来了?”万幸简离邈也发现了这一幕,似乎低声呵斥了那两人,令他们转开脸,自己朝侄媳妇微微颔首,扬声招呼,“厨房里新做了糕点,你下来与阿虚一同用些?”

第90章 教你做个真正的贤妻!

宋宜笑下楼后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见简离邈没进屋,而是候在庭中,忙上前见礼。

“方才吓着你了吧?”简离邈叫起她后和蔼道,“我这两个下人不大懂得礼数,你不要见怪。”

“三叔言重了。”宋宜笑抿唇道--简离邈没让那两人回避,她偷眼看了下,惊讶的发现这两人其实都不是狰狞的长相,其中一人眉目清秀,还显得很是文弱。这会均有些讪讪的赔着笑,很规矩的样子。

要不是这会还有些余悸在心,她都要怀疑方才那种杀气凛冽的目光,只是自己的幻觉了。

“阿虚呢?”简离邈带着她进了屋,不见简虚白,便问左右。

“公爷方才说乏了,去厢房休憩会。”管家忙道,“老奴这就去请!”

简离邈摆了摆手示意他去,转对宋宜笑道:“我瞧你方才在楼上,想是在看里头的东西?可有喜欢的么?”

宋宜笑明白是要送自己,忙推辞道:“我才疏学浅,也就看个热闹。”

“都是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简离邈失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太见外了!”

“就是自家人不见外,我才敢说实话。要是对外人,可不能叫他们知道我不学无术的底细,否则就是给夫君丢脸了!”宋宜笑虽然惊叹他家底的丰厚,但也没什么觊觎之心,这会就把话题岔开,“说起来三叔今儿气色可真好,您可是大安了?”

简离邈含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谦虚…我这两日确实好了很多。”

厢房就在旁边,所以这么两句话讲过,简虚白就来了。

他进门后给简离邈请了安,扫见之前那两人,微微颔首,语气亲呢的招呼:“吕叔,骆兄!”

“公爷好!”那两人施了一礼问候,又请罪说方才惊扰了宋宜笑--宋宜笑还没说话,简虚白已失笑道:“她胆子向来大得很,怎么可能看一眼就被惊扰到?”

宋宜笑:“…”

这是在夸她么?

不过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接下来厨房送上刚出蒸笼的糕点,简离邈一边招呼侄子、侄媳妇用,一边关心他们近况--这位叔父显然是博览群书,十分的渊博。

闲谈之际非但各样典故、趣闻信手拈来,得知宋宜笑擅长刺绣,竟也能指点一二。说到兴起处,唤人取出筝来,当场弹了一阕《寒鸦戏水》,丁丁乐声中,似在室中氤氲出一片茫茫烟水,数只寒鸦时飞时栖,追逐嬉戏,悠然自得,尽显精妙技艺,令宋宜笑频频叹服。

总之这天叔侄三个可谓是其乐融融,一直到用过晚饭,夫妇两个才告辞。

回去的路上,宋宜笑不免打听:“那吕叔与骆兄,不知是何许人?我瞧着不同凡俗。”

“以后你就知道了。”简虚白闻言,有些玩味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么问,今儿莫非真被吓到了?”

“不过是没想到会看见外男罢了。”宋宜笑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之意,不冷不热道。

简虚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回到燕国公府时天色已晚,因已在简离邈那用了饭,两人便分头去沐浴更衣。

宋宜笑收拾好了,回房后就看到桌上放了几个卷轴,还有一个锦匣,瞧着都十分陌生,便问:“这些是什么?”

锦熏笑着禀告:“方才三老爷送来的,说给您把玩。”

打开一看,果然是她之前盯着看过的那幅前朝古画,不但有那一幅,还有几幅意境、风格差不多的,皆是名家之作,保存完好;锦匣里则是一座鎏金嵌宝狻猊香炉。

香炉只有拳头大小,古色古香,宋宜笑翻过来一看底座款识,便认出是三百年前的宫廷之物,虽然够不上连城珍宝,却也价值不菲。

“三叔也太大方了!”她感慨了下,没有收起来,等简虚白披散着半湿的长发进来后,方问他:“三叔送了这些来,怎么办?”

“收着就是。”简虚白不以为然,“三叔那儿这样的东西多着呢,你要喜欢,下回再跟他要几件也没什么。”

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宋宜笑也就放心了,命人收起来存入库房:“顺便点一点内中的上好的药材,明儿给三叔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