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宋宜笑权当没听见,扬声吩咐,“热水呢?快端进来!”

两人在房里就说得有点僵,等到了花厅用早饭时,简虚白又嫌粥熬的没有平常好:“还没喝就闻到焦糊味,一准是熬过了头,把上面没焦的舀起来凑数的!”

“那也没有办法。”宋宜笑今早胃口不佳,就捧了盅温热的玫瑰露先喝着,这会还没动匙,闻言自然认为简虚白外面有人了,如今瞧自己、瞧自己的人,就格外不顺眼了。

她就淡淡道,“我就那个出身,又能请到什么高明厨娘服侍我?如今伺候不了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反正公爷你出了门之后,也不怕没人伺候得贴心贴肺,这会么,就将就下吧!”

简虚白虽然抱怨粥不好,但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去上朝,虽然以他的年纪跟身体,都还撑得住,到底不会好受。

所以还是在挑挑拣拣的吃着--闻言住了银匙,使个眼色叫左右下去,挑眉道:“我怎么觉着,打从今早起来,你就在见缝插针的想找我麻烦?”

“我找你麻烦?!”宋宜笑被他这倒打一耙气笑了,“你不挑我的不是,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敢找你麻烦?!”

“我怎么挑你不是了?”简虚白玩味道,“中衣上的污痕你亲眼看到了,咱们屋子里可是铺着锦毯的,哪里来的尘土?肯定是浣衣的人不用心,而你没有检查好!至于这粥,你自己喝一口看看!再者我也没说要罚厨子,不过提一句罢了,这样也叫找你麻烦?”

宋宜笑冷笑着道:“你现在当然是做什么都有道理的--所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现在怎么挑剔会找不到理由?!”

她一时失态,这话说完才惊觉不对,脸色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无奈简虚白已经听到了,微微一怔之后,顿时啼笑皆非,道:“我昨晚要找姬大表哥问一些事情,他虽然在工部领了差使,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最近又在红袖巷看上一个花魁,玩得乐不思蜀。散衙之后不去红袖巷,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他?”

凤眸中满是戏谑,“昨儿我回房时虽然不早了,但也没过半夜。要真是去红袖巷寻欢作乐,哪可能回那么早?该不会你昨儿一晚上都在吃醋吧?我说呢,大早上的这么酸!新人旧人的话都讲出来了!”

“虽然你去红袖巷,是有正事的,但外人可不知道!”宋宜笑忍着吐血的心情,面无表情道,“你别忘记咱们府里如今距离令行禁止还远得很,远不是咱们两个闹别扭的时候!”

见简虚白笑眯眯的点头,她端着玫瑰露的手抖了抖,深吸口气才冷着脸继续道,“上回你说裘漱霞到现在都在盯着你,这私德上若叫他抓到把柄,岂不是又多了条攻讦你的理由?我是为你仕途考虑!”

“当然当然。”简虚白一本正经道,“你向来贤惠大度,上次还说等咱们府里安定下来之后,巴不得多几个妹妹一起玩呢!这话我记得清楚,怎么可能怀疑你嫉妒或吃醋?你刚才肯定是…嗯,肯定是到现在还没喝粥,饿着了!”

他嘴上说得诚恳,神情却写满了“啧啧,瞧你这口是心非的样子!为夫我大人有大量,就大发慈悲不戳穿你吧”以及“你不是在嫉妒不是在吃醋?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虚伪的话也想骗过为夫你真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就好!”宋宜笑死死捏着只剩小半玫瑰露的琉璃盅,用最后的理智假装若无其事道,“不早了,你吃完了就赶紧走吧,免得迟到!”

…等简虚白忍着狂笑走出去后,她一把将琉璃盅拍到了地上,咬牙切齿的高喝:“锦熏!你给我死过来!!!”

什么心腹丫鬟,打听个消息都打听不全!

害她丢这么大脸!!!

第121章 贵妇也不好做!

狠狠骂了顿锦熏,宋宜笑勉强平复心情,才挥手让她下去好好反思!

“奶奶,昨儿个苏家姐妹递了帖子,说今儿要来看您的。”巧沁到这会才敢进来提醒,“算算时间,恐怕人快要到了,您看,要不要先回房里去?”

“我这就去!”宋宜笑叹了口气,道,“待会人来了,你代我去迎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巧沁忙应下。

过了盏茶功夫,苏家姐妹果然就到了。

“前两日见您还好端端的,怎么才几天就病了?”一进门,苏少茉就心直口快道,“没想到您瞧着娇滴滴的,这身子骨儿还真是娇滴滴的!”

慢一步开口的苏少菱:“…”

这话其实倒没什么恶意,不过调侃了宋宜笑的孱弱。

问题是,这也得看谁来说啊!

要是宋宜笑的知交好友,比如跟她一块儿长大的袁雪萼,她这么讲是肯定没问题的。

但苏家姐妹呢?加上今日这次探望,才第三次照面而已!

第一次见面时,苏少茉已经得罪过宋宜笑了,这会又来这么一句,宋宜笑能不当她是故意的?

“六姐要一直这样说话…”苏少菱默默的咽了把泪,“我真能跟这位奶奶做朋友?”

“谁说不是呢?”好在宋宜笑没计较--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不计较--闻言只一笑,道,“昨儿个博陵侯府的袁姐姐来看我,也笑我托大:下回是再不敢吹夜风了!”

这下苏少菱也诧异了:“这天都冷了,您为什么要吹风啊?”

“当时以为只有几步路,怕麻烦,就这么走回房了。”宋宜笑把昨天跟佳约说的经过又讲了一遍,苦笑道,“谁知道就那么一会,就出了问题?”

“那您这身子还真是…”苏少茉的话说到一半,苏少菱赶紧暗扯一把她袖子,打断道:“袁大小姐说的很对,如今不比盛夏那会,这出入还是多穿点的好!”

接下来苏少菱生怕苏少茉再得罪人,也怕留久了本就“卧病”的宋宜笑疲倦,所以压着姐姐不许说话,自己跟宋宜笑嘘寒问暖了一阵,就告辞了。

姐妹两个的马车出了燕国公府,苏少茉就抱怨:“我今儿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就是戏谑了几句那位宋奶奶过于娇弱,这难道不是事实?这天虽然冷了,但换作咱们姐妹,从浴房出来回内室这短短片刻受点凉,怎么可能就病到需要亲娘特特过府探望不说,婆婆都派了人去慰问?”

她觉得,“七妹你也太小心了!二哥是让咱们交好她,又不是让咱们讨好她!”

“六姐你既然知道那么点功夫吹个冷风,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生病,怎么就不多想一想?”苏少菱揉着额,苦口婆心道,“这分明就是宋奶奶掩饰真相的幌子!你还要盯着她身体不好说嘴,这不是故意刺人家心吗?”

苏少茉不解的问:“什么真相?”

“我看啊宋奶奶那些话里,也就吹了冷风病倒这一句是真的!”苏少菱低声道,“你想燕国公他不能人道,换了哪个人做他妻子能不委屈?宋奶奶这回病倒,十有八九是满心愤懑无处说,独自在园子里坐到天黑也不想回房,硬生生的冻病的!”

不然,“方才瞧她气色也不像是很要紧的样子,燕国公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为她一点小病,就要求太后亲自发话,让韦王妃去燕国公府探望女儿?”

这分明就是简虚白对妻子心怀愧疚!

而且韦梦盈的再嫁之举,在帝都贵胄中间留下了势利的印象,所以她去开导女儿的话,“冲着燕国公的权势,韦王妃也不会劝宋奶奶跟他和离的,只会劝她忍耐,跟燕国公继续过下去!”

“难怪晋国长公主也急急忙忙的派人去探望这个儿媳妇呢!”苏少茉恍然道,“我就说么!长公主自己府里一摊子事情都忙不过来,何必对个儿媳妇这样紧张?合着是因为儿子不争气,做婆婆的不得不对儿媳妇笼络些!”

“这些事情要传了出去,晋国长公主非跟咱们拼命不可--六姐你可千万要记牢了!”苏少菱闻言却不喜反忧,慎重叮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少茉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还要你说?”

“就你那想什么说什么,措辞距离委婉千里迢迢的性子,就算不傻,也足够叫我们头疼了好不好?!”苏少菱瞥了眼神情散漫的胞姐,无声一叹:以她跟苏少歌的慎重,本来简虚白极有可能无法人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给苏少茉知道的!

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苏少茉心血来潮,躲在苏少歌书案下,想等兄长进来之后吓他一跳。而苏少歌的书房,平常除了他自己及心腹外,也就父母、两个胞妹可以随意出入,所以他也大意了,带着苏少菱进门后,没检查室内,就开始商讨如何拉拢宋宜笑里应外合之事,恰被苏少茉听了个正着!

他们又不可能灭苏少茉的口,也只能让苏少菱盯紧了她,时时提醒,处处防范了。

…宋宜笑可不知道苏家如今打的主意,她送走苏家姐妹之后,觉得这病不能继续装下去了,本来这段时间事情就多,再这么今天你探望明天她来看的,哪还有时间打理内外?

“这些事情做不好,婆婆跟简虚白必然有意见!”

这两位有了意见,她地位可就不稳了!

所以决定:“明儿就说我好了!”

也幸亏这么做--这天下午,太子妃、清江郡主、寿春伯夫人、宋家、卫银练、谢依人…基本都递了帖子或派人送了礼来,不约而同的表达了对她病情的担忧与关心。

“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随便找什么理由,也绝对不称病了!”看着堆了满厅的礼物,以及厚厚一摞的帖子,宋宜笑以手撑额,长叹,“人呢?都过来干活!”

这些帖子跟礼物可不是白收的,得回复,得还礼,有得忙--幸亏她不是真病,要真是那等大病初愈的人,这么一番忙碌下来,不定都要旧疾复发了!

所以说,贵妇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宋宜笑带着几个大丫鬟,辛辛苦苦忙到简虚白散衙,也才解决了大半。

见简虚白笑吟吟的跨进门来,她不禁递过去一个怨念的眼神:要不是这家伙给她找了这么个理由,她这会哪要这么麻烦?

“在看什么呢?”简虚白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埋怨,心下好奇,进内室换了常服后,走出来到她身后一看,顿时明白了,笑道,“横竖现在外头都以为你病着,就算好了,也未必就能操劳。你要是觉得弄起来麻烦,拖一拖,带着做就是了,何必这样赶?”

“你说的倒是轻巧!”宋宜笑郁闷道,“你自己看看日子--后天就是平安儿生辰了好不好?我哪来的功夫带着做!”

“他到底是晚辈,要不是因为大姐就这么个儿子,情况又特殊,咱们做长辈的其实不需要亲自到场的。”简虚白恶作剧的拨了拨她鬓间珠钗,看着那支珠钗渐渐有点松了才住手,笑道,“到了日子也就过去吃个饭,能耽搁多少功夫?”

宋宜笑咬着唇想了想,忽然转过身,扯住他袖子,含情脉脉道:“夫君!”

“后院之事我不管,你自己来!”简虚白不等她接下来说什么,就温柔的摸了摸她脸,也含情脉脉道,“乖--为夫我早就受够这些案牍之劳了,善窈你这样贤惠的妻子,怎么舍得叫为夫回到家里还要继续操心不是?”

我太舍得了!

只要操心的不是我自己,我管你怎么个操劳法?

宋宜笑心中呐喊,看了眼左右,见她们纷纷告退下去,摆出楚楚可怜之态:“夫君,为妻现在觉得头晕、目眩、胸闷、手腕也酸痛不已…你真的忍心不管?”

“怎么会头晕、目眩、胸闷?”简虚白脸露惊讶,“可别真是病了吧?待为夫给你好好看看!”

“真的真的!”这会宋宜笑哪能不将计就计的装不适?她整个人软若无骨的靠在丈夫身上,举手抚额,垂眉敛目,一脸柔弱的按捺住得意,等待丈夫应允帮忙--

简虚白神情肃然的挽了挽袖子,沉声道:“乖!是这里么?”说话之间,修长白皙的指节,落在她眼后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的揉按着。

“可是夫君,人家还是好晕!”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学来这一手,没按多久,宋宜笑就觉得神清气爽,一日来的劳累都消退了不少。她心头暗赞,嘴上却越发委屈道,“人家还是不舒服!”

“我知道。”简虚白安抚的拍了拍她脑袋,俯身掩去嘴角一抹坏笑,“这儿也不舒服对吧?”

修长白皙的双手,顺着雪颈滑下--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的宋宜笑低叫一声,沉肘就是一记狠撞:“你!!!”

“是你说胸闷的!”简虚白若无其事的受了这一击,满眼无辜,“头晕目眩按太阳穴,胸闷的话那当然是…”

话没说完,但目光刻意在妻子高耸的胸脯上打了个转,未竟之意不言而喻!

这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恼羞成怒的宋宜笑瞬间从撒娇变成撒野,抄起不远处的一柄玉如意,指着丈夫大喝:“你到底帮忙不帮忙?!”

第122章 想畅快淋漓的赢一场都不行!

半晌后,宋宜笑终于得到满意的答复,方转嗔为喜。

她掠了把鬓发,唤进丫鬟,正要让她们分几份帖子出来交给简虚白--不想才开口,一支珠钗忽然滑跌下地,原本绾得好端端的堕马髻顿时散了开来!

他们夫妻两个倒是马上想起缘故:方才简虚白站在宋宜笑身后时,把这支固定发髻的珠钗拨弄了好一会,早就不牢靠了!

无奈丫鬟们方才忙着做事,都没看到那一幕。这会瞧着披头散发的主母,若有所悟,个个红透了脸。

宋宜笑:“…”

心好累!

她黑着脸交代完事情,黑着脸看着简虚白处置完剩下来的帖子,黑着脸用过晚饭…一直到沐浴更衣,晚上回房了,简虚白见妻子还是满腹怨气,忍笑道:“不过是在下人面前掉了支钗,又不是什么隆重场合,难道还有人责怪你失仪不成?”

宋宜笑白了他一眼没作声。

简虚白继续逗她:“再说咱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关起门来亲热,本是应有之义!就算方才丫鬟们误会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才不好意思!”宋宜笑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我就是觉得闹心!”

为什么闹心?

因为每次好不容易占点上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儿扫兴!

真是想畅快淋漓的赢一场都不行!!!

简虚白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又逗了几句,见妻子拉起被子蒙住头,摆明不想睬他了--忙把她被子按下去,笑道:“我昨儿去红袖巷寻姬大表哥,为的是咱们表妹的事儿,你不要听一听吗?”

“婵表妹?”宋宜笑不知道他私下盘问过韦婵,闻言倒想起了亲娘走时的提点“男人有时候就是爱新鲜”,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问,“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大喜欢她的么?怎么忽然就打听起她的事儿来了?”

“反正没打算让她做新人。”简虚白似笑非笑一句,说得宋宜笑再次恼羞成怒--但这回简虚白早有防备,看她目光才瞟向不远处的拂尘,立刻眼疾手快的把她扯进怀里亲了口,得意道,“所以你这旧人如今还用不着哭!”

宋宜笑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开,也不白费力气了,任他搂着,冷笑道:“你当我闲得没事做,成天盯着你那点儿小心思?我是怕你对我表妹不利!”

简虚白也不计较她的口是心非,笑道:“你猜昨天姬大表哥跟我说了什么?”

见妻子冷笑不语,他自顾自的继续道,“他说四月那会,衡山王太妃寿辰,他去道贺,中途曾被个女孩儿故意撞在身上。本来他这个人对于这种投怀送抱是来者不拒的,但那天嫌那女孩儿姿容平平,就没理会!”

宋宜笑顿时变了脸色,略一想,恍然道:“你趁我睡着,去问了表妹话?”

“我又没答应你不追根问底!”简虚白理所当然道,“你口口声声夫妻一体,却对我遮遮掩掩,我念你当时心情不好没追问,还不能自己去查个明白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宋宜笑无言以对,阴着脸半晌,方道:“那么你现在想怎么样呢?”

“什么想怎么样?”简虚白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她一眼,道,“前晚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照表妹的说法,她是兜搭姬表哥--其实是姬大表哥--失败之后出的事。她认为那些人是受了衡山王太妃之命,但这怎么可能?”

倒不是他觉得衡山王太妃做不出来这样作孽的事,而是,“寿辰之日,王府那么热闹,可谓是众目睽睽,想把表妹悄没声息的掳走不说,连她出了事还席,也未引起怀疑,要说没有事先的周全计划,怎么可能?”

既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那么韦婵那边要做什么,按理来说太妃也该清楚,“那太妃的人怎么可能让表妹跟姬大表哥照了面之后才动手?要知道太妃是坚决反对王府趟夺储的混水的,而代国姨母从三月里就开始为魏王奔走,太妃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韦婵不是衡山王府的人,但,“表妹她一来受了岳母这个王府女主人之命;二来地点是在王府中,太妃为了避嫌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接触吧?”

宋宜笑转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是在认真探讨这件事,不像对韦梦盈或韦婵有什么看法的样子,才暗松口气。

她定了定神,道:“但太妃也希望立陆三公子做世子!兴许想着这样可以抓我娘一个把柄呢?如今这世子之位,据说十有八九会落在陆三公子头上了不是?”

“确实有这样的议论。”简虚白道,“不过这些经过,咱们虽然才知道,但岳母应该早就晓得了吧?却为何没有向太妃发难?”

反而专心折磨受尽屈辱的亲侄女?

就算韦婵对陆冠云下手,让做亲娘的韦梦盈震怒异常,可坐视罪魁祸首安然无恙,还能如愿以偿,这怎么可能是韦梦盈的作风?!

宋宜笑沉默片刻之后,脸色难看道:“你是说,要么表妹没说真话;要么,害她的另有主谋?”

“我比较偏向后者。”简虚白坦然道,“我看你那表妹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这种生死关头了,哪里还有本事骗咱们?”

“那么…”宋宜笑深吸了口气,在丈夫怀里一点点坐直了身子,切齿道,“最可能的幕后真凶,只有--二少奶奶!”

能在太妃寿辰之日做手脚的,衡山王府上下,统共也才那么几个人!

其中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以及四郡主陆蔻儿,因为寿辰前不久,韦梦盈发现有孕在身,为了安胎,分出部分权力给她们,最是可疑!

但大少奶奶早就投靠了韦梦盈,且投靠的原因是想为儿子报仇,与二少奶奶之间根本没有和解可能,又何必去算计靠山的亲侄女?

四郡主陆蔻儿虽然跟韦梦盈母女关系都不怎么样,可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宋宜笑想着她再狠毒,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去害比她还小的韦婵--何况陆蔻儿当初被列进协助管家的名单中,主要就是为了防止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掐起来。

所以她手里其实没什么权力,不然也不会在太妃寿辰那日什么都没管,大早上就去太妃跟前说话了。

就算她要对韦婵下手,以她能掌握的人手,以及经验,也未必做得来!

只有二少奶奶--凭她跟韦梦盈之间的恩怨,怎么坑韦婵都不稀奇!

且她是尚书之女,进门多年,在与韦梦盈针锋相对的过程中,没少得太妃拉偏架,既有动机,也有能力做这件事!

想到这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宋宜笑眼底都染上了一抹赤色:“这个贱妇--我今生今世,都与她不死不休!!!”

“金氏?”简虚白沉吟道,“她丈夫陆冠群虽然不受衡山王太妃及衡山王宠爱,不过到底是元妃崔氏所出的长子,论正统,更在陆冠伦之上!倒也确实有挑拨太妃与岳母相斗的理由!”

“但这些道理娘想来也清楚,却做什么不去找那金氏的麻烦,反而盯着表妹不放?”宋宜笑切齿之余,又觉得很疑惑,“我记得最近可没听说衡山王府二房有什么不好?”

简虚白心想:“那金氏要真是幕后主使,以我那岳母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她活在这世上?问题是金氏虽然不贤又歹毒,可她有个好爹--她爹金素客执掌吏部多年,虽然没有我祖父当年的权倾朝野,却地位稳固屹立不倒,堪称朝堂常青树政坛不倒翁!要搁平常时候也还罢了,现在?”

现在储位之争的波澜已起,太子、魏王、赵王都在不遗余力的拉拢朝臣,作为六部之首的长官,至今没站队的金素客,谁肯得罪?

金氏女以父贵,这眼节骨上,韦梦盈要没万全之策,如何会去动她?

不过这种揣测长辈阴暗心理的话,简虚白作为女婿,实在不适合跟妻子直言,只道:“外面不传,又不代表真没事儿。你想表妹的遭遇,如今外头有谁知道?指不定那金氏如今正抱着被子躲房里哭呢!”

宋宜笑想想也是,但:“凭这贱妇作的孽,也有脸哭?这贱妇不死,我心里这口气就没法平复!”

“我要帮你报了这个仇,你给我什么好处?”简虚白见她满脸恨色,沉吟了会,忽然伸指挑起她下颔,语气轻佻道,“你好好想想再回答--要是我不满意,可就撒手不管了!”

宋宜笑仰了仰下颔脱开他手,抬指绕了缕青丝转来转去,柔荑乌发相互辉映,在灯下美好如画卷。

她偏着头,简虚白只要微微垂眸,就能看到羽扇似的长睫,香雪堆砌的肌肤以及樱花般的唇瓣,然而最吸引人的却还属波光盈盈的杏子眼,此刻正斜睨住他,吐字婉转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说夫妻一体呢!这会就赶着要好处了,可见说话不作数,压根啊就是骗人的!”

简虚白就爱看她这爱娇的模样,闻言忍不住俯首狠狠吻住她的唇,辗转吮吸良久,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又在她颊上亲了口,笑道:“谁叫你之前瞒我来着?本来不用好处我就会给你办了的,但因为你有意隐瞒我,所以这回定要给你长长记性!”

“你啊…”宋宜笑将绕在指间的那一缕青丝抓起来,拿发梢在他敞开的衣襟里轻轻的扫着,媚眼如丝的正要说话,不想房门却被急促的敲响了:“公爷!奶奶!绛杏馆那边传来消息,说表小姐跳湖了!”

第123章 大意了!

闻听此讯,夫妻两个都是一惊--宋宜笑一边起身一边急问:“人呢?救起来没有?!”

“回奶奶的话,巡夜的侍卫已经有人下去救了,只是结果还不知道。”门外的丫鬟是栗玉,她迟疑了下,又含蓄道,“听说表小姐跳湖时,穿戴有些单薄。”

也就是说,韦婵这次跳湖,哪怕被救活了,名节也是个问题了。

宋宜笑又惊又怒,匆匆穿戴好了,见丈夫也在系着中衣带子,便道:“你明儿要上朝,现在就不要操心了,先安置吧!”

“你出门时记得系上披风,当心夜里冷!”简虚白看出她不希望自己一块去,沉吟了会,到底把才系好的衣带又拉散了,道,“确认人没事就先回来,只要人在,有什么话明儿说也一样。何况过了一晚上,她冷静之后兴许还说得通一点!”

宋宜笑叹了口气:“我知道。”

她系上厚缎披风,领着栗玉等人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绛杏馆--远远的还没进去,已见馆中灯火通明,到了近前一看,她气得差点眼前一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哪里还像深宅大院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当是在唱戏呢!

“奶奶您来了?”看到她之后,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片刻后让出一条路来,衣着整齐的大管事笑眯眯的走出来,规规矩矩的给宋宜笑施了个礼,方含笑道,“奶奶您请放心!表小姐已经顺顺利利的救起来了,且人上来时还有呼吸,这会小的已派人去请大夫来,保准出不了大事儿!”

宋宜笑深呼吸数次,到底没忍住,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三更半夜,你喊这么多人在这里,是想造反么!?”

她这会杀了这大管事的心都有了--本来想着韦婵悄悄住在绛杏馆,这会天色也晚了,如果知情的人不多,总还有封锁消息的指望。可现在这么多人在,这消息哪儿还压得住?!

就算把在场的人都灭了口,大管事都闹这么一出了,会不留后手?只怕这会事情已经传出府了!

宋宜笑想到这里,就气得全身发抖:早就知道这些人是祸害,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包天到这地步!

“奶奶您误会了!”大管事好像挨打的不是他一样,晃了晃就又站稳,心平气和道,“表小姐跳的是绛杏馆前的那个湖,那是咱们府里最大最深的水域,又是晚上,要不多喊些人,恐怕不能及时救起来。这些人之所以这会还在这里,是因为表小姐被救起来时,外衫已经被水冲掉了,为了表小姐名节的考虑,小的才让他们都不许离开,方便待会的提点。”

宋宜笑哪会信他这番话?

但她还没接口,大管事又道,“今晚之事,要有只字片语传出去,小的甘愿受罚!”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宋宜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道,“我表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跑!”

又一拂长袖,这才冷着脸,进了绛杏馆的门。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宋宜笑到内室看了被安置在榻上的韦婵,见她已经换好了衣裙,脸色虽然透着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略略放心,不免就要追究这里服侍的人了--怕吵醒韦婵,所以她把人喊到外间才开口,“明知道表妹这两日心绪不佳,也不看紧一点?!”

尤其是素蝶,“你是表妹从韦家带过来的人,大半夜的不劝你家小姐好生安置,竟让她跑到外面去了!你什么脑子!?”

素蝶惨白着脸,瑟瑟发抖,好半晌才哆嗦着道:“奴、奴婢知罪!”

宋宜笑看着她这惶恐的模样,越发不喜:“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又将简虚白派来的那几个下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想到韦婵这会得有人守着,才放她们回内室去伺候:“巧沁、栗玉你们也去,给我盯着她们不许偷懒!”

这样把人都支开,独留了素蝶在外间,宋宜笑面上的怒容就转成了疑惑:“怎么回事?表妹为什么忽然去跳湖?!”

她在克绍堂才听到这消息时就觉得古怪:韦婵之所以来找自己这个表姐,就是不想死,这要是韦梦盈松口之前,她兴许还会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走窄路;现在韦梦盈已经松了口,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她怎么可能再寻短见?!

“奴婢…奴婢…”素蝶低着头,牙齿不住打战,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宜笑这会正闹心,见状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快点说!”

“奴婢--对不住表小姐您!”素蝶咬了好几次舌头,才呜咽出这一句,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你最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你家小姐!”宋宜笑闻言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但瞥见她面上绝望的模样,心头一跳,忽然感到一阵不安,忍不住朝前微倾,沉声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倒在地上的素蝶还在呜咽,尚未回答,大门忽然被推开,大管事当先走了进来,温和道:“奶奶看完表小姐了吗?若是看完,小的有些话,想跟您商量商量!”

宋宜笑本来以为他是带着大夫进来的,闻言自是大怒!

但呵斥的话才到嘴边,她脑中灵光一闪,脊椎上陡然冒起一股寒气!

“我这会哪里来的空?!”宋宜笑暗自后悔刚才拦阻简虚白陪自己一同前来,但现在再懊悔也已经晚了,她按捺住惊惶,冷声道,“你方才不是说派人去请大夫了?人呢?怎么还不来!我来之前,夫君可是再三叮嘱,确认了表妹无妨后,就要我早点回去的,可没这么多功夫耽搁!”

“奶奶真是心思灵敏,小的才开口,您就反应过来了?”大管事说话之间,身后已走出十数名劲装打扮的下人,宋宜笑随意一扫,便知都是方才围在绛杏馆外之人。

这些人进来后也不行礼请安,其中四人迅速分散开来,将宋宜笑围在当中,软禁之意不言而喻。

其他人则迅速冲入内室--这中间只有巧沁短暂的喊了一声,随即便归于沉默。

宋宜笑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大管事见内室中走出一名下属,对自己微微颔首,却是彻底放了心,悠然道,“这样倒也好,省得小的再费口舌给您解释目前的处境--不过奶奶指望公爷那边发现不对,过来给您解围,却要失望了!小的既然想跟奶奶单独谈谈,又怎么可能让公爷来打扰呢不是?”

要搁平常,三更半夜的宋宜笑一去不回,简虚白肯定会起疑心!

但如今韦婵出了事,宋宜笑又很重视这个表妹--假如给克绍堂那边传消息,说宋宜笑因为韦婵情况危急,决定留在绛杏馆陪个夜,简虚白未必不信!

尤其是宋宜笑刚才来时还直接表达出不希望简虚白过来!

“明天不是休沐,简虚白天不亮就要去上朝,然后去兵部当值…”宋宜笑想到这里心都凉透了,“他这么一上差,若无意外的话,得到申时才会散衙!”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到明天申时,这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简虚白都无法发现府中的惊变!

当然,如果明天简虚白散衙回来看不到妻子的话,那是肯定会起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