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都有点失望。

倒不是说她们不喜欢这女孩儿,主要宋宜笑没有娘家支持,简虚白又年轻有为,从为宋宜笑长远考虑的角度着想的话,她早一天生下嫡长子,有助于稳固地位,也更能震慑住那些打着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人。

但宋宜笑这回却只得了个女儿,算算时间,她进门实际也才两年不到,可因为是下半年出的阁,现在又是年初时候,倒已经在燕国公府过了两个年,可以说成成亲三年了。

成亲三年,夫妇两个膝下仅得一女,简家也不是多么枝繁叶茂的人家——子嗣的问题,哪能不被提起?

之前的谢依人就是个例子,她还是进门不到一年,都没转过年来呢!

不过晋国长公主跟简虚白倒没有什么不满意或者遗憾的意思,打量着襁褓里红通通的小脸,母子两个均笑得开怀:“这眉眼像极了阿虚小时候!”

简虚白趁势把女儿从长公主手里接过来:“真的吗?且让我好好看看。”

结果他才接到手里,小小的婴儿就张嘴大哭起来,登时把他闹了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问稳婆:“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不舒服?!”

“别胡说八道!”长公主见状忙把襁褓抢回去,抱在臂上轻轻晃着拍着哄了会,见孩子哭声渐弱,这才啼笑皆非的嗔儿子,“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也不学一学怎么抱孩子,你当抱瓷枕呢?孩子觉得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闻言都笑得打跌:“四弟往后不想小侄女同你生份了啊,这抱孩子可得好好学了!不然小侄女一到你手里就哭,弟妹一准不叫你碰了!”

“这个自然。”简虚白尴尬的笑了笑,他跟宋宜笑都是初为父母,即使满怀欣喜的迎接血脉降临,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众人兴奋的围着新生儿议论了好一阵,才发现芸姑一直在里面,正在担心,产房的门却恰好打开,脸色有些疲倦的芸姑走了出来。

“芸姑辛苦了!”简虚白忙撇下女儿迎上去,道了声乏后,急问道,“善窈这会?”

“夫人累得很,睡着了。”芸姑平静道,“我替夫人收拾了下,故此出来得迟了点——小姐抱出来有一会,该让乳母过来了!”

长公主闻言忙把襁褓交给稳婆,郑重叮嘱:“好好伺候,本宫与阿虚夫妇自有重赏,若敢懈怠,绝不轻饶!”

稳婆还是头回见到当朝长公主,闻言诚惶诚恐的应了,又屈膝给众人行了个礼,这才抱着孩子退下,去专门给乳母哺.乳的屋子。

权贵人家的好处就是生产完了之后不必操心,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顾,自己可以放心的恢复一下——宋宜笑在二月初九早上发动,因着初产比较艰难,她身体又不似梁王妃那么健壮,所以捱到傍晚日落西山之后方生下女儿。

之后昏昏睡去,一直到次日晌午后才睁眼。

这一觉睡得虽然比平时漫长,但效果也是极好的。

醒来时虽然仍旧觉得周身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之后没有补全一样,到底恢复了不少元气。

一直守在榻边的婆子服侍她漱口擦脸后,芸姑亲自端了鸡汤进来,宋宜笑喝了大半碗,觉得精神又好了不少,方问:“孩子呢?”

她不是很担心孩子,主要昨天抱出产房之前,她已经看过了:女儿长得非常健壮,哭声也透着中气十足。

——要不然,哪怕当时累极了,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果然芸姑闻言道:“在乳母那儿,刚刚吃完,想来睡着呢。夫人现在要看吗?要看的话,正好抱过来。”

宋宜笑正要回答,门外有小丫鬟扬声禀告道:“亲家王妃同亲家奶奶来了!”

VIP卷 第三百二十章 韦梦盈的威胁

女儿生了外孙女,做娘的当然要来探望。

只是生母继母碰到一起到底有些尴尬——不过在宋宜笑看来,也就卢氏比较不自在,韦梦盈可是谈笑自若,进门前还听到她非常客气的问候卢氏亲生的三个孩子:“听说双生的小姐弟前两日才满周岁?二小姐年纪也不大,卢奶奶平常肯定很辛苦吧?好在小孩子长得快,大了也就好了。”

卢氏是个老实人,至少跟韦梦盈比,她绝对属于老实的范畴。

所以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如实道:“还好。婆婆体恤我,特意把娇儿抱到膝下抚养,宝儿已有四岁,有乳母丫鬟看着,也不需要我时刻留意,只照顾耀儿一个,倒也忙得过来。”

“哟!您那叫娇儿的女孩儿,这会虽然也说有两岁了,到底还不怎么会讲话吧?”韦梦盈立刻露出古怪之色,欲言又止道,“这么着叫庞老夫人养着,是不是太麻烦她老人家了?”

卢氏看了出来,不免诧异:“王妃娘娘这话是何意?”

“我啊常听笑笑说你待她好,所以也不瞒你了!”韦梦盈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早先笑笑还在襁褓里那会,庞老夫人也说想亲自养孙女儿呢!那会我想着我没能给宋家延续子嗣本就理亏,难得婆婆还肯疼孙女儿,怎么可以不识趣?结果…”

她眼中水光闪烁,声音里也仿佛有些哽咽了,“结果笑笑到她身边,几日下来又瘦又小,嗓子都哭哑了——后来才晓得,庞老夫人欺她年纪小不会说话,闲着没事就下手折腾她!若非笑笑的乳母不忍心,私下告诉了我,我拼着闹了一场把她要回身边带,我这个女孩儿…我这个女孩儿…”

说到这里,似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卢氏听得面色如土——这要搁宋缘纳柳秩瑾之前,韦梦盈这么讲,她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毕竟庞老夫人对宋宜宝可一直表现得疼爱有加!

但这大半年里,宋家的婆媳关系因着柳秩瑾逐渐破裂,卢氏虽然恪守孝道,人前不肯流露分毫,心里岂能不明白,庞老夫人根本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慈祥?

——就算庞老夫人特别不喜欢韦梦盈,连带迁怒到宋宜笑头上,对长孙女格外苛刻些。

现在的卢氏免不了要想:“这是因为我远比韦王妃温驯,又生了耀儿的缘故。可婆婆并没有因为耀儿的落地更加喜欢我,反而担心我自恃生子有功轻慢她——如今我忍着柳姨娘,侍奉婆婆也十分尽心,兴许婆婆还没有怎么折磨娇儿,就算折磨估计也不至于太过份。”

毕竟宋宜娇虽然养在庞老夫人膝下,她偶尔也会去探望这个次女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轮不到韦梦盈现在来提醒她。

可既然庞老夫人有私下折磨亲孙女的前科,卢氏哪能不怀疑,“一旦哪天我因事与婆婆冲突起来,或者对婆婆不够顺从了,婆婆她,是不是,就会拿娇儿出气?”

她以前认为庞老夫人把宋宜娇要过去抚养,是为了敲打自己,但也不想完全撕破脸,所以在双生子里选择了女孩儿。

但现在却怀疑,庞老夫人早就打好了挟女令母的心思,故此要抚养孙女而不是孙子——宋家子嗣这么单薄,庞老夫人又是再重男轻女不过,若抚养在膝下的是独孙,她哪儿舍得委屈啊?

一时间卢氏又惊又气又急,连探望继女的心思都没有了,恨不得立刻折回宋府去把女儿从婆婆跟前带走!

…产房里的宋宜笑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扬声道:“娘,您两位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

待韦梦盈与卢氏互相谦让着进门后,宋宜笑也不客气,径自问韦梦盈:“您方才说我小时候被祖母抚养过段时间?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伤心事,告诉你做什么?”韦梦盈见她拆台,不慌不忙,坐下来之后就拿帕子擦起了眼角,“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我走了,你还得在宋家过呢!若叫你知道你祖母不喜欢你,你那会才多大?万一小孩子不懂事露了只字片语,岂不是越发不讨喜?所以,我一直都没跟你说!”

说到这里扫了眼明显心神不宁的卢氏,“横竖你已经长大,这件事情我原打算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不提了!可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实在年幼,卢奶奶又素来疼你,我是你亲娘,怎么能不投桃报李?”

这番话听在卢氏耳中,自然是韦梦盈感念她这两年来对宋宜笑的示好;

但在宋宜笑听来,却是暗含得意的警告:我可是你亲娘,你揭露了我的真面目,你自己能讨得了好?!

宋宜笑只觉得胸口好闷,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卢氏,淡淡道:“祖母那会也是盼孙心切,如今既然有了弟弟,又怎么会再嫌孙女呢?再说我原没有妹妹们讨喜,祖母之前对二妹妹不就很喜欢?如今又怎么会亏待了三妹妹!”

她这么讲当然不是为庞老夫人着想,主要是担心继母被生母坑了——卢氏的性情为人,宋宜笑实在不觉得会是庞老夫人的对手。

无奈卢氏根本没听出来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反而不安道:“大小姐言重了,宝儿哪及得上您呢?”

说了这话又觉得不是很合适,宋宜宝不如宋宜笑,却能受到祖母宠爱,这不是说宋宜笑比妹妹出色也没什么用,左右不得长辈欢心吗?

她顿时涨红了脸,正想解释,好在韦梦盈已经擦干了眼角湿意,笑吟吟道:“卢奶奶可别多想!笑笑可没有其他意思——笑笑也很喜欢二小姐呢,不信你问她!”

宋宜笑无奈的看了眼生母,自己这会总不能说不喜欢宋宜宝吧?

只得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卢氏一番,不过卢氏到底把韦梦盈的话听进去了,没坐多久,就找借口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原本和和乐乐的气氛顿时一变!

宋宜笑扫了眼下人们:“都退下!”

待清了场,韦梦盈不待女儿质问,先道:“姓庞的老东西确实没有抚养过你,但不是她没起过这心思,是我根本没答应!当我是卢氏那样的软柿子吗?!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她想抚养就要交给她?!”

冷笑着睨了眼女儿,“但我当初要没顶住她的压力,你以为她会好好对你?!别做梦了!所以我那么告诉卢氏,难道还冤枉了姓庞的老不死不成?!”

“我没有说娘您冤枉她!”宋宜笑头疼道,“但您既然知道继母她不如您有心计,却又何必挑唆她去跟祖母过不去?您该知道她不是祖母对手的!继母可没得罪您吧?”

韦梦盈理直气壮道:“我确实不指望她斗垮姓庞的老不死,但能把老不死气上一场也是件好事不是吗?左右碰上了,随口编个故事,说几句好话,又不费我多少功夫,没准还能让我看不顺眼的人不痛快很久——这么划算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

又说,“何况宋家现在唯一的男嗣可是卢氏亲自养着的,卢氏纵然不是老不死的对手,只要她活着,将来你那个异母弟弟当了家,老不死若还活着,没准你那个弟弟就会替母报仇了呢?”

宋宜笑看着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却听韦梦盈继续道,“当然看卢氏那没用的样子,不定教出来的儿子也不争气——不过那样也没什么,看到宋家越过越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娘您今儿个拨冗前来,还有其他事么?”宋宜笑不想跟她说话了,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若没有的话,我也不留您了——毕竟我昨儿个才生产完,这会还乏着!”

韦梦盈也没跟她客气,直截了当道:“当然有事了!不然衡山王府这会的孝还没除呢,我只说怕还在守婆婆的孝,亲自过来会冲了你这边得女的喜气,打发薄妈妈走一趟也没什么可挑嘴的。至于亲自走一趟,亲耳亲眼见证你偏心继母,当面朝我心上捅刀子么?!”

宋宜笑不耐烦道:“您要不打着替我报恩还人情的旗号坑我那继母,我拆您台做什么?再说不也没拆成?!”

“王爷前两日同我商议,想给陆冠群续弦。”韦梦盈见女儿真生气了,这才不嘀咕了,撇了撇嘴角道,“陆冠群到底是太子的嫡亲表弟,又是王爷原配亲生的长子——虽然说他向来不怎么讨他祖母跟亲爹的喜欢,但究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算算日子他已经出了孝,王爷自要操心他年纪轻轻做了鳏夫,后院无人主持!”

宋宜笑皱眉道:“可这件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燕国公府固然因为押对了注前途光明,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从此横行霸道什么都插一脚啊!

尤其单论地位,衡山王还在简虚白之上呢!

哪怕宋宜笑求到婆婆晋国长公主跟前,长公主也不可能公然越过族兄,干涉族侄的婚娶吧?

“怎么没有关系?”韦梦盈闻言脸色一沉,哼道,“王爷想给陆冠群聘娶那顾桐叙的庶妹做继妻——你也不想想顾韶现在在朝中是什么地位,陆冠群若做了他的孙女婿,云儿的世子之位岂不是又要受到威胁了?!”

她眼神很冷,“为娘为了云儿的前途操过多少心你也晓得,所以我是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当然你向来不跟我一条心,多半不肯帮我。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有你的帮助,为娘独自动手,万一露了破绽,身败名裂,你可也逃不了!”

韦梦盈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意,“毕竟谁叫我是你亲娘呢?我说我做的事情有你帮了忙,你说外人信不信?其他人不说,那些巴望着让自己女儿顶替你做这燕国公府女主人的人家恐怕是争先恐后愿意相信吧?更何况你这会也才生了个女儿,你以为能给你做多少靠山?!”

说到这里,见女儿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刻骨的冰寒,韦梦盈又放缓了语气,央求道,“笑笑,为娘也是没办法了!你该知道,为娘做王妃的这些年,对继子继女继媳,基本就没有一个算是好的。哪怕是大少奶奶孔氏,为着仇恨金氏的缘故投靠了我,我也是拿她当狗一样使唤——你说,将来继承爵位的若不是云儿,为娘要怎么办?云儿他们几个又该怎么办?”

她啜泣起来,“云儿他们还那么小,王爷却已经年近半百,谁知道王爷还能活多久?一旦王爷去了,只要不是云儿承爵,无论谁是新任衡山王,怎么可能不报复我们娘儿四个?最好的结果,也定然要把我们扫地出门!难道你真的忍心,看你的亲娘跟亲弟弟亲妹妹,落到那样的地步?!”

VIP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简清越

宋宜笑冷冷看着她,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见韦梦盈变了脸色,似要再次出语威胁,她已抬手指向门外,“你拿同归于尽来威胁我?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你舍得不舍得如今这份王妃的尊荣!”

“我怎么会跟你同归于尽?”韦梦盈止住啜泣,挑了挑眉,不悦道,“但这件事情你只要稍微与顾韶那边暗示下,递个话之类,顾韶怎么会不给燕国公府这个面子?到底他孙女儿,哪怕是庶女,眼下也不愁嫁!何必为了举手之劳,闹得你我母女生份?”

她也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之间已经不是生份所能形容的了,是以又抬出子女,“云儿他们兄妹往后长大了,知道咱们不和,夹在中间岂不也为难?”

“您这回的要求对我来说确实不难!”宋宜笑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有些例子是不能开的:这回您可以软硬兼施叫我如了您的愿,下回您能保证不故技重施?长此以往,女儿我除了做您手里的一颗棋子,任凭您摆布,还能有其他出路?”

她冷笑出声,“娘您死了这条心吧!您以为我是谁?是婵表妹?被您端着长辈的身份三言两语就哄晕了头?我今儿把话直接搁这儿:我确实关心云儿他们,但也没关心到为了他们做牛做马万死不辞的地步!”

“毕竟就算是长姐为母,您这个正经亲娘,还有衡山王爷那个亲爹还在呢,轮得着我来给他们当爹又当娘?”

“更何况,我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才是需要我全心全意呵护的人!”

“您也别再老抬生身之母的身份出来压我——外祖母还在,您怎么当女儿怎么对待韦家的,您女儿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即使您要怪我不孝顺,那我也只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韦梦盈听得脸色铁青!

好半晌,她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可是打算同我彻底断绝关系了?!”

“怎么可能?”宋宜笑却又恢复了和颜悦色之态,温和道,“娘真是糊涂了!你我母女虽然都算高嫁,却皆是没有娘家照拂的。您是因为出身不高,韦家门楣搁那,对您有心无力;我呢则是不得宠,您这个亲娘也不是真心替我着想。所以咱们娘儿两个若还不彼此扶持,至少场面上保持热络,不但越发叫外人看了笑话去,对于你我各自在夫家巩固地位也不利,不是吗?”

她极诚恳道,“虽然说女儿我方才说的话十分不好听,对您也很不敬。但我想着,以娘的城府,从这里走出去时,定然可以表现得欢欢喜喜,母慈女孝——我相信这些对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韦梦盈怒极反笑:“云儿他们三个虽然年纪小还不怎么看得出来,不过料想他们即使长成了,也未必能比你更出色了!”

宋宜笑眼都不眨一下,道:“谢娘称赞——娘要没其他事儿,我喊人送送您?”

“不必了!”韦梦盈愤然起身,拂袖而去时力道之大,以至于鬓边银步摇猛烈摇晃,流苏在半空划出极凌厉的弧度。

只是正如宋宜笑所言,她再痛恨不听话的长女,这会却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她们母女关系破裂,毕竟有个简在帝心且与储君交好的国公女婿,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以一跨出房门,她果然就敛尽怒色,还跟守在门外的芸姑等人聊了几句,极详细的询问了宋宜笑的生产过程以及恢复情况,又去隔壁屋子里看了外孙女。

末了叹道:“这些问题我方才原想问她的,只是瞧她乏着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这会却累你们陪我唠叨这半晌了!”

芸姑等人自然表示这些都是小事,又说她体贴宋宜笑。

韦梦盈见扮慈母扮得差不多了,这才借口府里还有事情,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宋宜笑才吩咐把女儿抱进来让自己看看。

新生儿长得快,一夜过来,原本皱巴巴的小脸已经舒展了不少,轮廓之间果然瞧出明显肖父的痕迹,这让宋宜笑感到有点失望——毕竟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难免希望像自己一点。

不过简虚白容貌俊雅,倒也不至于坑了女儿。

“她这皮肤怎么还是这么红?”抱了会之后,宋宜笑疑惑的问芸姑,“这样要紧吗?”

“才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芸姑倒不以为然,“现在越红,将来越是白皙。过个十天左右也就恢复了,到时候必定是白白嫩嫩——夫人且放心吧!”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究竟没有完全恢复,抱了会女儿就觉得累了,怕失手摔着孩子,就把襁褓放到榻上,扯过被角盖住一点,问起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

芸姑道:“不过是那么回事:各处都送了贺礼来,亲自过来道贺的人大抵都去看了小姐。宫里的太后娘娘、帝后、贤妃等主位,也都有赏赐。”

说到这儿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闻说简驸马——就是您公爹听到消息后,似乎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被长公主勒令不许来国公府探望小姐,连小姐的满月宴也不许他出席了!”

宋宜笑沉吟道:“爹说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嫌弃小姐只是个女孩儿?”芸姑神情平淡,“不过夫人没必要在意,毕竟长公主府那边当家的是长公主,长公主对小姐是极为喜爱的,昨儿个抱着看了好一会,走之前还不住叮嘱下人务必伺候好了。至于公爷,那更不要说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若非御史台这两日赶着些事情脱不开身,公爷恐怕要告假在府里陪您跟小姐了。”

“御史台赶着了事情?”宋宜笑闻言感到有些惊讶,“这才开年,怎么御史台竟忙起来了?”

能让御史台忙碌,那可不会是什么小事——十成十是朝堂出现大动荡了!

而去年下半年显嘉帝“醒来”之后一系列的安排,都证明了皇帝是希望和和气气解决问题的。这才转过年来,难道皇帝的心思又变了吗?

宋宜笑心念未绝,却听芸姑道:“好像是有人投书御史台,检.举大理寺卿黄静亭收取贿赂,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难怪!”宋宜笑这才恍然,“陛下既然属意太子登基,之前建陵血案的罪名又怎么能继续扣在东宫头上?去年陛下一直没提,估计是怕才保下太子就立刻为太子翻案,朝堂上下之人不明圣意,波及代国长公主夫妇,所以索性拖了下来。”

现在已经转过一个年节,大家也充分认识到了太后与皇帝尽管已经达成妥协,支持太子承位,却也希望保全代国长公主夫妇——眼下再给太子翻案,料想没人不长眼色的把火烧到代国长公主夫妇头上去了!

当然,建陵血案的主审官黄静亭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他这回是死定了!

毕竟太子要洗清冤屈,他当初的断案结果必须是错误的——实际上也确实是错误的——这件案子当时闹得那么大,哪怕被冤枉的是寻常百姓,都够黄静亭喝一壶了,何况还是身为储君的太子?!

尽管储君之争在显嘉帝的施压之下,于去年秋风萧瑟时以一种心照不宣又相对和平的方式尘埃落定。

但在这个万物复苏的二月初,党争的残酷,再一次血淋淋的展示于人前。

“对了。”宋宜笑想到这儿,暗自一叹,转开话题,“孩子的名字起了么?娘与夫君可说过?”

她妊娠时,夫妇两个起了差不多两百个名字。

但到最后也没能确定。

这会孩子都出生了,没准简虚白已经有了选择?

然而芸姑道:“昨儿个长公主没提名字的事情,晚上公爷倒是琢磨了一回,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该等您醒了一块商议着定。”

宋宜笑听到这儿不禁微露笑容,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夫君果然体贴!既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定名字的时候当然也该两个人商量着来!”

她方才问的时候就想好了!

简虚白若敢背着她一个人把名字定了,等她坐完月子,非跟他计较不可!

谁知才欢喜着呢,就听芸姑继续道:“不过晌午前长公主殿下派了佳约过来探望,听说您还没醒,就去看了小姐。抱小姐时说,长公主今早就进宫去给太后娘娘报喜了——太后娘娘得知小姐康健可爱,非常高兴,拉着长公主问长问短,最后说到了小姐的名字。闻说公爷跟您还没想好,太后娘娘就说要亲自起一个!”

宋宜笑:“……!!!”

什么叫做没想好?!

他们想了男女各近百个名字好不好?!

这哪能叫没想好,这根本就是想太好了!

只是没选好而已!

但再怎么腹诽婆婆也没用,这天傍晚,简虚白还没回来呢,太后的懿旨却先到了。

因着宋宜笑还在坐月子,太后特许她躺着听懿旨——宋宜笑原打算跪在榻上,到底被宣旨的玉果拦了,最后仍旧是躺着听的。

太后经过一个下午的思考,兼与晋国长公主、玉果等人的讨论,决定为简虚白与宋宜笑的嫡长女取名为“清越”。

“太后娘娘原想着昨儿个小姐落地时,虽非满月,然银霜满殿,倒比月圆时别有一种可爱雅致。”玉果宣完了旨,笑着与宋宜笑解释这名字的由来,“是以打算为小姐取名‘清月’,也暗截前人词句‘风清月莹,天然标韵,自是闺房之秀’。只是经长公主殿下提醒,‘月’这个字,时下女孩儿用得较多,未免平庸了,故此改成了同音的‘越’字。”

又说,“长公主殿下以为‘清越’二字缺了些女孩儿家气息,但太后娘娘觉着小姐作为嫡长女,正该有些气势。后来陛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碰见,也说‘清越’好,不娇不媚,落落大方。”

——太后跟皇帝都觉得好,宋宜笑就算是生母,又能说什么呢?

哪怕简虚白那个亲爹在这儿,也只能谢恩了吧?

宋宜笑遗憾于不能自己给女儿起名之余,也只能自我安慰:“太后起名到底是荣耀,对孩子的前途大有好处的。”

之前代国长公主还特意为了外孙女,入宫求显嘉帝起名呢!

VIP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满月

这天晚上简虚白回来,闻说女儿的名字已经由太后起了,而且还下了懿旨,不禁哭笑不得:“娘一定是故意的!咱们之前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又没有刻意瞒着,娘怎么会不知道?”

又说,“昨儿个娘没说这件事情,我还以为娘只顾着高兴忘记了呢,合着是早有打算!”

这个打算,自然就是让太后来起这个名字了。

不过无论晋国长公主还是太后都是一番好意,夫妻两个纵然被抢了给头一个孩子起名的机会,感慨了几句也就算了。

简虚白想起来调侃妻子道:“我之前还说你生辰要不要庆贺下,你说什么都不用——结果我倒是依了你,但天意难违,到底给了咱们一份大大的贺礼啊!”

他说的自然是宋宜笑在自己生辰当天产女之事:健壮可爱的嫡长女,可不是一份大贺礼吗?

“确实是巧了!”宋宜笑想到这儿也觉得自己母女极有缘分,不禁抿唇轻笑,“往后办生辰还能省一份!”

两人围绕女儿憧憬了一番,宋宜笑方问起建陵血案的翻案情况,“这件案子原就是栽赃,这会陛下授意彻查,应该很快可以忙完了吧?”

然而简虚白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太子是要记入青史的,为防后人怀疑皇舅偏袒太子,不惜牺牲朝臣为太子洗白名声,皇舅吩咐务必将黄静亭出仕以来所有的过犯过错揭发出来,无论大小,一件也不许漏!如此方可叫天下人信服。”

又歉然道,“所以这事完结之前我恐怕是告不了假了!”

他觉得很是惭愧,成亲已经是第三年,女儿才落地,自己一直说要专门陪陪妻子,结果到现在一次都没能兑现。

只是宋宜笑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太子争储胜出,作为太子的膀臂,简虚白的前方已是一片坦途,这时候为了家事怠慢了差使,却难免给人留下是在恃功自傲的影响了。

之前一直坚定不移的投靠在太后麾下的也不只简虚白一个人,当初的盟友,将来没准就是争权夺利的对手。

她怎么能让丈夫落下这样的把柄?

是以宽慰道:“你现在也没必要告假,你看咱们府里伺候的人这么多,我又不要给长辈晨昏定省,倒是娘见天的关心我——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顾,我们母女的身子骨儿则有芸姑看着。你说你需要操心什么呢?还不如专心把公事处置完了,到时候咱们自可享天伦之乐。”

又说他,“时下都说男子不要进产房的,虽然说我晓得你不在乎这些,但传了出去到底不大好,下回你来看我,咱们还是隔着屏风说话吧!”

“出去叮嘱下人不要多嘴也就是了,有乱嚼舌头的正好鉴别出来打发出去。”简虚白不以为然道,“对了,咱们女儿既然叫了‘清越’,你那叫月灯丫鬟可要改名了!否则即使不是一个字,同音也不好。”

宋宜笑道:“这是自然——我方才已经给她改名做弦灯了。”

也就这么三两天,卫溪念简虚白方得爱女,着意没有分给他太多事情,让他有空闲散衙之后过来陪陪妻子、看看女儿,接下来御史台在显嘉帝的要求下,一件接一件的弹劾黄静亭还有内定的几个替罪羊,自卫溪这个御史大夫往下,御史台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其实原本倒不必如此,毕竟弹劾黄静亭的大部分事情都有真凭实据,且圣意那么清晰,连黄静亭自己都不抱指望了,按说应该非常迅速才是。

问题在于显嘉帝为太子在史书上的名声考虑,要求整个翻案务必无懈可击,那么所有的证据、事件,也必须无懈可击——这个未必难,却肯定繁琐,可不就忙了?

这一忙就忙到宋宜笑出了月子,满月前一天,她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隔日的酒宴上,与谢依人等人说起来时还感慨:“我才怀孕时,只道养胎已经很讲究了;后来安胎时,发现能好好的养胎其实是一种福分;生产时,又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诞育子嗣更惊险的事了;结果到了后面坐月子才知道何为可怕!”

“你这算好的了。”谢依人虽然还没生产,但出阁之前也接受了一些生养上的指导,是以明白这会坐月子是要不洗头不洗澡不出门的,对于自幼养尊处优又爱干净惯了的贵妇来说,实在不好受。

她这会就道,“侄女儿落地的时候春寒尚且料峭,气候到现在才真正转暖。所以你坐月子的时候,即使不天天沐浴,好歹不会出许多汗,擦一擦也能捱着了。我跟你说:我堂嫂坐月子时才叫艰难,她是六月里生了我侄子,偏当时怕路上出岔子,还没去翠华山避暑。大暑天里,又不能用冰,你说那一个月过得多难熬?我堂嫂出月子时都差点哭了,在浴池里足足泡了好几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出来,兀自说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味道!”

这话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追问是她哪位堂嫂——谢依人掩嘴笑道:“啊哟!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说出来了!可不能跟你们再说详细,不然我堂嫂知道了,非嗔我不可!”

众人又笑:“你娘家统共才几个嫂子,就是现在不跟我们说,回头也一准问出来,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被你嫂子嗔!还不如就说出来呢!”

这天既然是简清越的满月宴,外家自然不可能不到场。

宋宜笑招呼宾客之余留神继母卢氏的脸色,发现她比二月初十那天来探望自己时憔悴了许多。虽然一直笑着跟人说话,表现出对继女产女之事十分欢喜,但偶尔掠过眉宇之间的忧虑与愤恨,却没能瞒过宋宜笑的眼睛。

“难道我那祖母还真亏待宋宜娇了?”宋宜笑见状很是惊讶,她知道庞老夫人不是什么好.性情,但卢氏的温驯程度跟韦梦盈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尤其她还给宋家诞下男嗣,按说再看儿媳妇不顺眼的婆婆,瞧在嫡孙的份上,也该给媳妇几分体面了吧?

何况宋宜娇还是亲孙女——宋宜笑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又蠢了,自己不也是嫡孙女吗?

“怪道娘当初把我那个爹拿捏得跟什么似的,却说改嫁就改嫁了!”她心里叹了口气,“那回偶然撞见,送继母跟二妹妹回宋府时,看爹对二妹妹疼爱的模样,我还以为卢氏的子女在他心目中地位到底不一样的呢!有他帮忙说话,我那祖母如何还会不把孙女当人看?未想他对我之外的女儿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如此重男轻女之人,韦梦盈偏在宋家时没生下儿子,焉能不走?

不过跟卢氏成鲜明对比的是韦梦盈——虽然说因为还戴着婆婆的孝,她穿戴并不富丽鲜艳,但精神气儿极好,应酬起来也是如鱼得水,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意思。

宋宜笑只看她那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喜悦,就知道她必然已经解决衡山王想给陆冠群求娶顾家庶女为续弦的事情了。

果然满月宴开始之后,韦梦盈抽空过来找她——先跟她左右的人寒暄了几句,接着暗示有话想单独跟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