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这是怎么了?”卢氏走过去替他揉太阳穴,夫妻两个都没说话,过了会,她才柔声问,“可是公事上太操心了?”

“我今儿去看了宜笑的女儿。”宋缘没动,只哑着嗓子道,“那孩子一点也不像宜笑,倒似足了简修篁。”

卢氏怔了怔,她也知道丈夫素来不喜长女,经过韦梦盈的挑唆后,她甚至怀疑丈夫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女儿,否则何以不帮她跟庞老夫人要回三女儿?

却没想到他会特意去看宋宜笑之女——卢氏委实猜不透他心思,下意识道:“向来女儿肖父,待大小姐生下嫡子时,应该就像大小姐了。”

说到这儿,想起他方才对柳秩瑾发作的举动,不免怀疑父女不和,宋宜笑说了什么刺激宋缘的话,又委婉道,“听说清越前两日烧得厉害,大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两日虽然好转了,想来当娘的总归还是放不下的。这人心里有事,说话做事,难免就要急躁些,夫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惨笑了下,道:“宜笑你还不清楚?最是八面玲珑,越是心里恨极了我,越是分毫不肯流露。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些年来做错了许多事情而已!”

“夫君说的哪里话?”卢氏其实也觉得宋缘对宋宜笑很是亏待,纵然韦梦盈抛弃了宋缘,让整个宋家都颜面无光,但宋宜笑到底是无辜的,且她也是宋缘的骨血,迁怒这女孩儿实在没道理。

但这会瞧着宋缘黯然神伤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便安慰道,“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大小姐最明理大度不过,往后咱们慢慢的跟她说,总能说开的。”

宋缘却摇了摇头,苦涩道:“迟了。”

“怎么会呢?”卢氏以为他是说跟宋宜笑恢复关系迟了,忙道,“大小姐虽然已经当了娘,却尚且青春年少,夫君也在盛年,来日方长——再者,当了娘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做父母的心,也最能体谅父母呢!”

听着继妻的温柔劝说,想到卢氏进门以来的点点滴滴,宋缘面前的桌上,不期然的出现了水迹,他喃喃道:“倘若我娶的原配是你就好了。”

卢氏猝不及防,先是惊讶,继而感到一股巨大的甜蜜涌上心头,喜得她心砰砰的跳着,连给他按着额角的手都停了好一会,才强忍住欢喜,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终究咱们现在是夫妻不是吗?”

宋缘却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心善体贴、全心全意待他的卢氏就在身畔,可他此刻眼前不断浮起的,偏偏是那个狠心离开的人——常听老人说江南堂易出情种,他从前都不以为然,时至此刻,已无法再骗自己,他也不想再自欺下去了。

拂开卢氏的手,他揩干眼角,抬头道:“柳氏越发不像话,都被娘宠坏了,行为举止很不合咱们家规矩,你待会就叫她收拾东西,我已经答应把她送给底下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卢氏既吃惊又不解,但宋缘的话还没完,“至于娇儿,老叫娘操心也不好,娘到底上了年纪——过会我去娘那儿抱回来,你辛苦些,跟耀儿一起带着吧!”

VIP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父母相逢

柳姨娘被送了人,三小姐也抱回了卢氏身边,章翠娘等人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俱为卢氏欢喜。

只是章翠娘却发现,卢氏脸色并不是很好。

她私下里问:“奶奶一直惦记着的两件事情,现下老爷都帮忙解决了,奶奶何以依旧愁眉不展?”

“许是这两天热到了。”卢氏闻言,勉强一笑,掩饰道。

章翠娘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瞧不出来她这话的言不由衷?

好说歹说,总算撬开了卢氏的口,可答案却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昨儿个夫君歇在我房里,说了一晚上的梦话。”

卢氏讲到这儿,露出既愤怒又悲伤的神情,几带哽咽道,“他翻来覆去的喊着…喊着大小姐生母的名讳!”

——昨儿个才说自己是他原配该多好,晚上心心念念的却还是韦梦盈!

卢氏再爱慕丈夫,这会也要觉得委屈了!

章翠娘闻言也觉得宋缘过份,只是这年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韦梦盈的,她也只能劝:“当初那一位把宋家上下的脸面都踩到泥里去了,老爷心头焉有不恨的?偏老爷昨儿个去看望了大小姐,兴许大小姐跟老爷说了什么,勾起了老爷的伤心事呢?”

“也许吧!”卢氏兴致不怎么高的敷衍道,心里却惆怅的想,爱之深则恨之切,宋缘这样念念不忘韦梦盈,哪怕是怨恨,却也足见,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弃他而去的发妻。

宋家这边的恩怨情仇,宋宜笑自是一无所知。

她那天送走宋缘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宋缘说给外孙女的锦盒,发现又是约莫三十来万两银子的东西。最底下还有一封短信,道是其中一间宅子的密室里,放了两箱子珠宝,是给简清越长大后出阁时的添妆。

宋宜笑再对这个爹不以为然,看到这话也要生疑了:“爹正当壮年,何至于现在就要把清越的添妆给了?”

就不能等简清越长大之后,要出阁了,亲自送来吗?

只是这天晚上说与简虚白听之后,简虚白去打听了两日,回来告诉她:“据说岳父在帝都静极思动,打算请求外放。”

宋缘跟顾韶情同叔侄,如今顾韶主政,自不会拒绝他这个要求。

不但不拒绝,顾韶还很赞同,在得知宋缘前去探望女儿、外孙女后,顾韶特意向简虚白透露:“我其实也很赞成他外放,他是状元入仕,又是世家之后,这么些年下来竟一直在秘书省蹉跎,实在是辜负华年。此番离都,磨砺个十年八年再入朝,他日我现在的位置,也未必不能坐。”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暗示宋缘前途远大,即使现在不如燕国公府,将来却不一定——那么做女儿女婿的,也实在犯不着跟这样一位长辈生份了。

而简虚白得了这个消息后,又结合宋缘现在就把给外孙女添妆的东西送过来的做法,却觉得:“岳父该不会打算,这回离了帝都就再也不回来了吧?以后年老致仕,直接返回桑梓?”

否则照顾韶的看法,宋缘磨砺个十年八年还朝,那时候简清越也还没长到出阁的年纪呢!

如果是寻常外放官,在外面一干十几二十年,才得到机会入朝,也是有的。譬如说简虚白的嫡亲姑父纪舟,当年娶了简离芝后外放,就到现在也还在做着地方官。

当然纪舟不是因为没办法调回朝中,他主要是因为谋取不到心仪的职位,宁肯在现在的位子上等下去。

但宋缘情况不一样,他祖上世代为官,亲爹宋婴如果活到现在,名气绝不在顾韶之下。有道是家学渊源,且有顾韶这位叔父提携,只要资历攒足,经验攒够,顾韶随时可以把他召回朝中,没有好位子也能给他腾出个好位子来!

所以他现在就觉得外孙女出阁时自己赶不上了,简虚白自然认为,这是因为他已经打算好了,此去再无归回之日。

“爹一直忘不掉娘,许是因为娘在帝都吧?”宋宜笑闻言默然片刻,方道,“只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算起来她前世就是死在了今年——那时候宋缘对她冷漠之极,且在柳氏的挑唆下,一力将她扣上水性杨花的罪名,浸了猪笼。

她拼命辩解、哀求,但生身之父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怜悯与骨肉之情。

旁边柳氏笑容得意又刺眼…

宋宜笑吐了口气,不去想这些早已过去的事情。

——今生今世,有太多的不同了。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惊讶,前世自己的继母一直是柳氏,且也不是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而是三个弟弟,其中一个夭折。但现在,继母是卢氏,她不像柳氏那么刻薄,对于宋宜笑来说,甚至比亲娘韦梦盈还安全些。

至少卢氏想不出来那许多坑人的法子。

既然如此,亲爹的改变,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宜笑很高兴宋缘离开帝都,最好把庞老夫人也带走——不,应该说,作为独子,他要外放,断不可能把庞老夫人留在帝都——尽管宋缘这次前来表达出了和解的愿望,也有把简清越当嫡亲外孙女疼的意思,可多年的疏离与伤害,究竟积重难返。

宋宜笑做到不主动害宋家,已经很艰难了。

要她与这个家里的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来往,她真心做不到。

像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宋缘受不了继续跟韦梦盈住在一座都城里,他决定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伤心地。

而宋宜笑以后应该也不容易听到来自这个家的伤害与折腾了——宋缘既然决定走,那肯定走得远远的。天高地远,消息传递不易,再加上,除非是宋家人特意来报信,否则其他人也不会没眼色的给她添堵。

即使宋缘日后老了,致仕了,他的故乡在江南,离帝都也足够遥远。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得就是宋宜笑现在的心情吧,她宁可没有一个日后可能权倾朝野的爹,即使这个爹似乎打算从此开始补偿她——只求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只是宋缘虽然已经决定外放,顾韶也给他活动好了。但现在天气正热,顾韶建议他等入了秋再动身。

毕竟宋缘不可能一个人上任,他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及年幼的子女,大暑天里,他一个壮年男子兴许受得了,家眷可承受不住,别在路上出了事。

而他似乎在做出离开这个决定后,一下子想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隔三岔五就要过来看一回简清越。

偶尔还会把宋宜宝带上。

宋宜笑很欢迎他带上异母妹妹,因为哪怕宋缘逐渐来得勤快了,她依然跟这个爹没什么话题。有妹妹在,大可以缓和父女之间生疏又客气的氛围——没准宋缘也是觉得跟长女无话可说,这才特意把次女带上。

翠华山上虽然人不如帝都多,但消息传递却不会因此缓慢多少。

宋家父女疑似和解,宋缘从不慈之父突兀转变成慈祥外祖父——没几天就让山上山下都知道了。

谢依人、蒋慕葶等人特意择了宋缘没过来的日子登门,旁敲侧击的询问宋宜笑这消息的真假。

宋宜笑道:“娘家爹爹最近确实来过几回,不过多半是看望清越,我们究竟好些年不在一起过,如今见着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爹会把二妹妹带上,二妹妹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有她在场,倒也不觉尴尬。”

“究竟亲生父女!”谢依人等人自是为她高兴,“纵然从前有种种恩怨,如今解开了就好!”

她们倒也不是觉得宋宜笑之前受得委屈不算什么,主要是因为,“虽然燕国公待你很好,但再有娘家撑腰,总也是件好事!何况令尊乃是状元出身,他日你再生下嫡子,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请外祖父教导,令尊既然对清越都十分喜爱,焉有不对外孙倾囊相授的道理?”

——大家关系好,不好的话自然心照不宣不说出来了:宋宜笑之所以爹娘两不着靠还过得不错,主要是因为简虚白宠爱妻子。

但花无百日红,万一将来简虚白变了心,到时候宋宜笑能依靠的,除了儿子只有娘家了。

而儿子再能干,在简虚白面前,被孝道一压,十成本事也要去了八成。

这种时候,还是得有个厉害又疼女儿的娘家才可靠。

是以与宋宜笑交好的一干人,都认为宋缘表态愿意与女儿冰释前嫌,绝对是件大好事,绝对值得宋宜笑答应。

宋宜笑对她们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只笑着谢过她们的好意提醒。

却不想这消息被证实后,韦梦盈竟也亲自来了!

“闻说那姓宋的最近常来看你们母女?”她也择了个宋缘没来、简虚白不在的时间登门,意思意思的看了会外孙女之后,母女两个到花厅吃茶说话,才坐下,韦梦盈就暗示女儿清场,完了浅啜一口茶水,闲闲道,“他打什么主意呢?你可得小心点——他跟他那个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据说你还让他频繁去看清越?你可真是越活越蠢了!当初在那个家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吗?清越那么小,你就不怕她着了什么暗手?”

说到这里拨了拨鬓边银步摇,“你别以为有锦绣堂的医者在府里就不当一回事,江南堂祖上的权势丝毫不在锦绣堂之下,谁知道有没有攒下什么无形无影害人的手段?!”

“娘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宋宜笑这段时间敷衍宋缘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会亲娘再来,她实在没有兜圈子的心思,淡淡道,“至于爹那边,娘也不必多想,他是打算外放了。外放之后还会不会再回帝都,都不好说!”

“外放?”韦梦盈一怔,“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你说真的?”

见女儿拨着茶碗盖子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韦梦盈咬住唇,神情复杂,半晌才道:“我只道他跟姓庞的老不死又打什么主意,怕你上了当,故此来看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免得碍你眼。”

宋宜笑无奈道:“您要不说那些叫我为难的话,我何必赶您?”

“你曹表姐初入王府,与里里外外都还不怎么熟悉。故此趁着如今避暑,各家女眷都清闲些,打算邀人游湖,大家亲近亲近。怕没什么人给她面子,特特请了我去坐镇。”韦梦盈没接这话,站起来道,“你自然在邀请之列——去么?”

“不了。”宋宜笑摇头,“不是我不给表姐面子,但娘也晓得,清越才来翠华山就病了一场,这两日也不过才好全。我这会实在不敢叫她离开自己身边。若带着她去游湖,既不方便,也怕吹了风再次受凉,不过扰了大家的兴致。”

韦梦盈闻言也不强求,道:“也好。”

一拂广袖,也就走了。

结果宋宜笑送她到门口——才到门口,竟恰好撞见宋缘抱着宋宜宝,分花拂柳的走了过来!

VIP卷 第三百三十章 继母求助

谁都没料到这么一出,以至于八目相对之下,除了宋宜宝外都愣在了那里!

“宜宝给姨姨请安!”年方五岁的宋宜宝不知就里,估计了下韦梦盈的年纪,便从父亲怀里挣下地,照着卢氏平常教导的规矩,似模似样的福了福,又朝宋宜笑甜甜一笑,“大姐姐!”

宋宜笑偷瞥了眼宋缘的脸色,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垂眸望住次女的目光简直想要喷火!

她暗自叹了口气,招手让宋宜宝到自己跟前来,伸手牵住她,对韦梦盈淡淡道:“娘路径熟悉,我就不送您了,慢走!”

韦梦盈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宋缘,又看了看宋宜宝,眼珠一转,却没理会长女隐晦的警告,反而笑吟吟的摘下腕上银镯,递到了宋宜宝跟前:“好乖巧伶俐的孩子!怪道你姐姐经常提起你呢——只可惜姨姨今儿个不知道会遇见你,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你拿着玩罢!”

宋宜宝哪晓得这位瞧着跟自己亲娘年岁仿佛的美妇人,曾是自己亲爹发妻?她很乖的看向姐姐,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收下这份见面礼。

这个动作足见卢氏对女儿的教诲,这会宋宜宝的亲爹跟亲姐都在场,按说她要请示也该先请示宋缘,但因为给她东西的韦梦盈是与宋宜笑一块走着的,为了表示对这个已嫁姐姐的尊重,她却是朝宋宜笑投去询问的目光了。

宋宜笑哪敢让她接下这只镯子?宋缘那边瞧着都要撑不住当场发作了,宋宜宝若再拿了韦梦盈的东西,宋缘就算不对次女动手,估计也要甩她脸色!

当下踏前一步,把银镯推了开去,冷下脸来道:“娘您的好意,我代宝儿心领了!只是您如今正守着衡山王太妃的孝,宝儿又是小孩子,您这会戴的银器,不适合给宝儿吧?”

又哄宋宜宝,“姐姐待会给你拿一匣镯子,都比这个好看!”

“谢谢大姐姐!”宋宜宝点了点头,眼神清亮道,“我不要镯子的。”

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韦梦盈道,“也谢谢姨姨!”

宋宜笑看到宋缘听得宋宜宝唤了声“姨姨”,脸色又黑了几分,赶紧把她朝锦熏手里一推:“宝儿乖,你先进去看清越吧!”

宋宜宝确实乖,闻言也不问缘故,就跟着锦熏进去了——只是宋缘看了她一眼,却也道:“宜笑你陪你妹妹先进去吧,我跟她说几句话就进来!”

“爹?”宋宜笑一脸为难:这亲爹跟亲娘都是有身份的人,万一在自家别院门口动起手,哪怕只是恶言相向,但凡叫人看到了,哪能不闹起一场风波来?

最重要的是,这两位掐架,铁定会把她拖下水好不好?

但韦梦盈挑了挑眉,也笑道:“好女儿,知道你担心为娘,不过青天白日之下,能有什么事情呢?你听话,且进去,莫要为了为娘受气。”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宋缘对长女苛刻,宋宜笑一个不听话,不定就要受到呵斥与责罚。

宋宜笑对这个不遗余力挑拨离间的亲娘也是无语了,不过她也知道,以她这对父母的恩怨,以及双方的性情,她这会想圆场那只能是痴心妄想,还不如袖手旁观,等他们决出胜负了再过来递梯子!

——谁叫他们偏偏今儿个在这里遇见了呢?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宋宜笑福了福:“那我先带妹妹进去了!”

说着转身入内——不过也没走几步,转过照壁之后,也就停了脚,摆手示意左右屏息凝神,只等门外动静不对,就出去阻止局面恶化。

哪知她等了好一会,门外都是静悄悄的。

半晌,宋缘竟从照壁前走了进来,看到她竖着耳朵偷听的样子也不奇怪,只道:“走吧!”

宋宜笑见状也没觉得尴尬,边引他朝里走,边道:“底下人前两日在山间摘了些覆盆子,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酸酸甜甜的倒也可口。我特意着人留了一份给妹妹,爹待会可也要用些?听芸姑说,这个吃着却是养生的。”

“这季节搁冰碗里吃倒也别有风味。”宋缘淡淡道,“不过宜宝年纪小,她吃就别用冰碗了。”

父女两个心照不宣,都仿佛没碰到韦梦盈一样。

不过虽然不知道宋缘这回跟韦梦盈说了什么——宋宜笑事后问过门口的侍卫,他们都说当时两人特意走远了点说话,没有听到,但观神情,韦梦盈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得意,宋缘则一直面无表情——总之宋缘从这回起,再没来过。

想来是怕再遇见前妻。

在简虚白看来这也不奇怪:“岳母改嫁都快十年了,与岳父各自成家且各自生儿育女。不想岳父却还是忘不掉岳母,甚至为了避开岳母,不惜前程,打算终身不再入朝,岳母怎能不得意?”

毕竟韦梦盈都是做了外祖母的人了,却还能叫前夫倾心到这地步,无论这份倾心里有多少酸楚与怨愤,总而言之都证明了她的魅力。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心里却觉得不是很高兴:“这么一来,娘更自信了,往后的折腾,越发没完没了!”

不过想想就算没有宋缘的外放,韦梦盈也没消停过?

她摇了摇头,决定先不想这糟心事。

如此过了两日,算算时间快到曹怜秀请客游湖的日子了,宋宜笑虽然没打算去,但想想这个表姐出身不高,嫁的陆冠群想来与韦梦盈之间也是隔阂重重,如此夹在婆婆与丈夫之间,日子想也难过。

那么自己回绝了她的邀请,总也要补偿一二,免得外人以为自己瞧不上这个表姐,越发落了她脸面。

所以她打算把庄子上送来的果子送一批去,表示下歉意与支持。

这天正抱着简清越坐在堂上,叫锦熏她们看着小丫鬟在底下挑出品相最好的一批果子来——小丫鬟忽然上来禀告,道:“亲家奶奶来了!”

“爹不来了,继母怎么又来了?”宋宜笑闻言忙把简清越交给乳母,自己整了整衣裙出迎。

她本以为宋缘临行之前起了愧疚之心,却忌惮着再次碰见韦梦盈,自己不再过来看望长女与外孙女,是以命卢氏代为前来,探望之后回去好详细的说与他听。

谁知卢氏看到宋宜笑后,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这是怎么了?”宋宜笑诧异的扶住她手,边朝后堂走,边关切的问,“有些日子不见,怎么瞧着像有心事?”

“我确实有些事情想要私下请教大小姐!”卢氏不擅长兜圈子,至少她兜圈子的功夫,在韦梦盈与宋宜笑母女跟前都不够看,是以也不委婉了,直截了当的点出“私下”二字。

宋宜笑闻言,便把她领到一间面湖的水榭里,叫人奉了茶水点心后,都远远的退下,这才问:“未知娘有什么吩咐?‘请教’二字,叫做女儿的如何敢当?”

卢氏知道她场面功夫向来做得好,却不可能当真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眼下她心里的怀疑与不安,却也只能找宋宜笑来解释了:“听说夫君前两日来探望大小姐时,曾与韦王妃在门口遇见,单独交谈了会?却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娘这话却是为难我了!”宋宜笑没想到这件事情传到了卢氏耳中——不过这两人碰见的突然,当时又没有清场,里里外外好些下人都瞧在眼里,原也不可能保密,所以她怔了一下之后,温温和和的笑了,“娘也说了,他们是单独说话的,我当时奉爹之命,陪二妹妹先进了院子,却哪里知道呢?”

见卢氏泫然欲泣的模样,无奈的安慰道,“不是我替自己生母说话,只是娘您觉得,以我生母与爹如今各自的身份地位,他们还能有什么?您已经替我爹生下二女一子,耀儿还是宋家目前唯一的男嗣!我生母也替王爷生了三个孩子,我那异父弟弟如今拜在去岁的新科状元贺楼修撰门下,颇受教诲,据说深得衡山王爷欢心——纵然他们曾经结为夫妻,却都是过去的事了!”

卢氏闻言,非但没有收泪,反而索性哭了出来:“若不是实在受不了了,我…我真的不想来打扰大小姐!可是…可是…”

她两句话没说完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宜笑只得起身,又是给她递水又是给她拍背,心里暗暗诅咒——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亲爹亲娘已经够不省心了,如今继母也跑来找自己哭,下一步是不是衡山王爷也要登门了?!

好不容易哄得卢氏收敛了情绪,她才抽抽噎噎的说明经过:“自从那天之后,夫君回去之后就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偶尔会翻出些旧物来看。我私下问了家中老人,起初不肯说,后来问得急了,他们才讲,那些都是韦王妃在宋家时用过的东西。”

宋宜笑看着她:“您是要我劝劝爹爹吗?只是您也知道,我素来不得爹爹欢心,哪怕爹最近对我转了态度,到底这些年来的生疏了,我却实在开不了说这话的口呢!”

她就是开得了这个口也不会管这种闲事,难为前世今生被这对父母坑得还少吗?

这两位的事情她才懒得管!

至于说卢氏感到委屈,宋宜笑觉得她这话应该自己去跟宋缘说,或者回娘家去说,总之不该来找自己说——自己只是她继女,且没受过她的抚育,凭什么冒着触怒宋缘、沾一身麻烦的风险给她出头?

好在卢氏却也不是拎不清的人,闻言忙道:“大小姐误会了!我哪敢叫您操这样的心?我只是想着,能不能请您帮忙,约…约韦王妃出来,让我私下与韦王妃谈一谈?”

“你要约我生母?”宋宜笑不禁皱起眉,心想就你那点城府,去跟我亲娘谈,能有什么好谈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亲娘把你卖了,没准你还要帮她分辨银票的真假呢!

何况现在是宋缘对韦梦盈念念不忘,又不是韦梦盈对宋缘念念不忘,卢氏有什么理由找韦梦盈?

只是她虽然百般推脱,无奈卢氏铁了心,死缠烂打的颇有宋宜笑不答应她就赖下来不走的意思。

最后宋宜笑实在没办法,只好道:“我上回听我娘说,后日我表姐,就是新近嫁给王府二公子的曹少奶奶,打算邀人游湖,我生母被她请去压阵了。您真要跟她照个面,后日可以去山下的湖畔守着——不过她肯不肯跟您私下说会话,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卢氏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宋宜笑不可能再让步了,只得叹了口气,郑重道了谢,这才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宋宜笑沉着脸想了好一会,命左右:“从今儿起闭门谢客,对外就说我照料清越太累,无力再接待访客——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以后都莫来打扰我!”

她是来翠华山避暑兼带女儿陪丈夫的,可不是来参与父辈的恩怨情仇的!!!

VIP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跟踪!

这边宋宜笑打定主意撒手不管了,那边卢氏出了门,悄悄的回到自家别院,问章翠娘:“方才可有人来寻我?”

“方才老爷来过,被奴婢拿话搪塞过去了。”章翠娘道,“老爷应该没起疑心。”

回答之后忍不住又要劝她,“不管那韦王妃当初改嫁是否被迫,她能在嫁入宋家十年、且生了大小姐之后,还正正经经的嫁入王府,且深得衡山王爷宠爱,都足见其心计手段!奶奶您素来仁善厚道,哪儿会是她那样的人对手?却又何必去寻她呢?毕竟她也就是跟老爷偶尔碰上了说了会话罢了,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瓜葛?”

章翠娘跟宋宜笑一样不看好卢氏直接面对韦梦盈,在她想来,韦梦盈除了那天偶遇时同宋缘单独谈了谈之外,没有任何勾.引宋缘的举动——就是那天的谈话也是宋缘提起来的呢!

卢氏这会去找人家,人家一句“你管不住自己夫婿与我何干”,足以让卢氏掩面而走了。

无奈卢氏不这么认为,她道:“韦王妃改嫁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非她那天同夫君说了什么话,夫君何至于这段日子一直翻出她用的旧物来看?何况那天虽然是夫君先提出来与她单独说话,可她若对夫君没什么想法,何必答应?”

章翠娘道:“但奶奶不擅长与人争执,何况奴婢说句实话:韦王妃如今的身份,也在奶奶之上!奶奶若恶了她,定然会是一场风波!何况韦王妃总是大小姐的生身之母,大小姐对奶奶固然尊重,但奶奶不曾抚养过大小姐,生母与继母之间,大小姐难道还会选择奶奶吗?奶奶之前花了那么多心思与大小姐修好,此番一晤,不定就是前功尽弃!”

“…”卢氏闻言良久未语,好一会才道,“大小姐也没答应替我单独约见韦王妃,只说后日韦王妃会参与王府曹少奶奶牵头的游湖。我…我到时候再想想吧!”

只是两日后,卢氏还是起早就命章翠娘取了一套不起眼的下人服饰来。

章翠娘本来还想劝她的,可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到底没敢说话,只暗暗祈祷千万别出大事!

其实她不知道卢氏这段时间有多么饱受折磨:因着柳姨娘被送了人,宋缘这两日都住在卢氏房里,每夜都会呢喃韦梦盈的名字——卢氏在旁一听就是一夜,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昨天晚上卢氏实在忍受不住,把宋缘推醒了质问他,可宋缘只是沉默。

最后见卢氏越问越激动,索性披衣而起,去书房睡了。

被扔在房里的卢氏哭了大半夜,到天亮时宋缘才回来,亲自绞了帕子给她擦脸敷眼,神情愧疚,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卢氏最后问他:“你既然对韦王妃念念不忘,前两日为什么又要说但望我是你发妻?”

“我今日要出去一回,回来后必给你个交代。”宋缘沉吟良久,才含糊道,“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如果平常时候他这么说,卢氏肯定会让步。

但今天…

卢氏立刻想到宋宜笑所言,韦梦盈的行踪。

她怎么能不怀疑宋缘是去找韦梦盈?

有了这样的怀疑她又怎么可能继续无动于衷?!

脸上手上扑了一层灰,尽力打扮成个不起眼的仆妇,卢氏没肯要章翠娘陪伴,独自远远的跟着宋缘行走在偏僻的山径上,看他果然是越走越往湖畔去了,心中的愤怒与痛苦,嫉妒和委屈,似滚开了的油一样翻腾不休!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宋缘起初看着是朝湖走去的,可到了湖的附近,他却脚步一转,踏上了一条不认真分辨都看不出来的小径。

卢氏起初很是不解,但跟了一段路之后倒是醒悟过来了:“是了,大小姐说,韦王妃今日是应那位曹少奶奶之邀才来游湖的,那位曹少奶奶仿佛也请了其他许多人。而夫君与韦王妃从前的关系在帝都原也不是秘密,他们要碰面,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必是要寻个僻静的地方,好避过众人的耳目!”

这种猜测在宋缘最终进入一个非常隐秘的小山谷后,越发坚信不疑。

卢氏看着宋缘走到山谷角落里一间一看就是新搭成的木屋前,差点控制不住想要冲上去——她原以为丈夫与韦梦盈只是私下相见,说说话什么的,万没想到这两人连屋子都建好了,那么他们碰面之后会做什么这还用说?!

她咬着嘴唇的齿间已察觉到了分明的咸腥味,只凭最后的理智才没有立刻现身:只是一座木屋不能证明什么,谁能保证里面一定有韦梦盈的东西?就算有,宋缘也大可以说自己无意中发现了这间屋子,起了好奇之心,故此想来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