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既给了准话,宋宜笑次日便去同端木老夫人转达——端木老夫人颔首道:“我真是老了,只想着给你们介绍故人,倒忘记了此节。”

宋宜笑忙道:“姨祖母这是一直惦念着我们呢!”

老夫人闻言笑了下,没有接,却岔开话题道:“清越快满周了吧?下回来时带给我看看,可好?”

“姨祖母喜欢她,是她的福分,哪有什么不好的呢?”宋宜笑忙笑道,“说起来多亏了姨祖母,若非芸姑在府里,避暑那会的那场病,可真把我们吓坏了!”

“初为父母,难免没经验。”老夫人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自己那几个早夭的儿子——忽然没了谈兴,只道,“横竖芸姑现在跟着我也没什么用处,给了你们好歹不辜负她十几年来钻研歧黄之术的苦心。”

说到这里露出些许乏色——宋宜笑识趣的告退。

如今距离明年金榜出来还有好几个月,沈刘两家的人都还在路上,是以此事到这儿先告一段落。

宋宜笑回到府里后,可算有功夫派人去请韦婵了,然而锦熏去了之后却独自回来,说是:“表小姐前两日才同程家那边议定婚期,明年开了春就要出阁——这会得忙着收拾妆奁,实在脱不开身,故此让奴婢同您告个罪。”

又说,“韦家说,今儿个夫人不遣奴婢去请表小姐,他们也要派人来跟您报喜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宋宜笑道,“还不快把之前就预备好的添妆收拾出来,待会好给表妹送去?”

话是这么讲,宋宜笑心头也有点疑惑,既然是明年开春才出阁,又不是说明后天就要嫁出去了,怎么会抽不出空来自己这儿一趟?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主要韦婵这回不来着实有点可疑。

说句不好听的话——冲着燕国公府的权势,韦婵这回也不该拒绝的。

毕竟韦婵父母在堂,上头还有个祖母坐镇,兄嫂也不缺,作为最小的女儿,这出阁的事情,韦家上下都已经是熟手,哪里还用得着她自己到处操心?听说宋宜笑这儿请她,韦家其他人也会把她要做的事情分担掉,让她过来吧?

韦家以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这还真是,自从翠华山回来,一个两个都不对劲了?”宋宜笑思忖片刻,轻叹了声,“算了,且过了年再说吧!”

她现在也没闲到可以专心追根究底——已经十一月末近腊月了,作为一府女主人,人情世故,年礼往来,哪样不要她操心?

故此决定再拖一拖。

腊月初四是韦梦盈的生辰,虽然说母女两个最近一次见面也不是那么愉快,但为了不让外人看出她们之间的罅隙,到了日子,宋宜笑还是得收拾好贺礼,亲自登门道贺。

“新君登基也快半年,眼看马上就要改元了。”由于衡山王府尚未出母孝,韦梦盈近来又为宋缘之死提心吊胆,自没心情给自己生辰热闹热闹,是以打着专心守孝的名义,提前就跟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

所以这天除了宋宜笑这个女儿,其他人家主人都没亲自登门,只遣下人送了礼来。

韦梦盈故此唤了她进内室说话,“女婿可有什么想法?”

“娘怎么忽然关心起朝政了?”宋宜笑意外道,“我却没问过夫君呢——不过夫君乃陛下嫡亲表弟,总不会吃亏的。”

她想着韦梦盈心心念念无非是让陆冠云做世子,而衡山王膝下的男嗣,长子与五子都是庶出,在有嫡子的情况下天然就没什么机会,何况他们既不得宠,正妻出身也都不高。

最有指望的三子陆冠伦已经过继出去,次子陆冠群呢又被韦梦盈算计得娶了小官之女曹怜秀。

这种情况下,年幼且得宠的陆冠云却拜在了贺楼独寒门下,间接搭上了顾韶的关系,自己又素来喜欢这弟弟——韦梦盈应该再没什么大动作了吧?

是以这会提及朝政,她以为亲娘只是随口一问。

但韦梦盈闻言却道:“明年要开恩科,按照以往的规矩,主考官大抵以礼部侍郎担任,如今礼部只有你们那姑父纪舟一个侍郎,如无意外,这批门生就是他的了。女婿特意在这眼节骨上推荐了这么个人选,难道对这批新科进士没想法?”

“娘您不说我都没想到!”宋宜笑微微惊讶道,“不过原本夫君也没打算插手纪姑父的事情,说来也是因缘巧合。”

就把梁王妃要报恩,撺掇着梁王将谢衍弄回帝都,不想占了纪舟看中的国子司业之位讲了一遍,“夫君就这么一个姑姑,姑姑与姑父向来又要好,您说这事儿我们怎么能不帮忙呢?夫君亲自去同顾相商议过了,这才推荐了姑父入礼部任职。”

“其他地方都不推荐,偏推荐纪舟进礼部,恐怕女婿终究还是有点打算的!”韦梦盈抬了抬下颔,道,“你也机灵一点!别什么事情都要女婿同你说了才明白过来,时间一长,人家嫌你人笨,没准就懒得跟你说了——我同你讲,很多解语花就是这么钻了空子做成姨娘的!”

宋宜笑不以为然道:“这个娘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简虚白可是明着表示不大喜欢妻子太掺合朝政的,她若是非要去给他做这方面的贤内助,那才是要夫妻离心的节奏哪!

再说她对于指点江山也实在没太大兴趣。

韦梦盈见状难得没有呵斥她不识好人心,只道:“其实这些都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你得有个嫡子傍身——听说女婿很喜欢清越,但女孩儿再讨喜,终究以后要许人的。能做你老来依靠的,归根到底还是儿子!你不要觉得我这话是在讽刺你靠不住,这会没其他人在,你扪心自问,倘若你有个同父同母的兄弟,咱们娘儿两个需要颠沛流离的折腾么?”

又说,“何况女婿同他那个同父同母的兄长并不和睦,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偏偏简家的爵位在女婿身上,你也不想将来过继个外人继承燕国公府,临了临了没准还要看嗣子脸色吧?”

“娘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还是那句话,子女乃是缘分。”宋宜笑对她这番话倒没什么反感的,毕竟当此之世,没有人家说可以不要儿子的,但被亲娘郑重其事的关切子嗣这个问题,不免又叫她想起来去年的事情——去年韦梦盈将计就计坑死衡山王太妃时,亦是反复盘问过女儿是否有喜?

她定了定神才道,“何况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韦梦盈似乎也想到了前事,没有再多说:“你知道就好,毕竟清越也快满周岁了。”

接下来母女两个随便说了些家常话,宋宜笑又去看了陆冠云、陆茁儿、陆萃儿三个弟弟妹妹,陪他们玩了会,也就要走了。

她走之前本想顺路去看望下大少奶奶孔氏跟二少奶奶曹怜秀——毕竟她以前在衡山王府时同孔氏相处得还可以,而现在的二少奶奶又是她转着弯的表姐。

但韦梦盈道:“孔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如今正小心翼翼的安胎。你也晓得她早年失掉了嫡长子后难受得跟什么似的,这会终于怀上,连陆子沐都恨不得辞了差使回来成天守着她呢!你又不常来,过去看她,她必要起来同你见面,却是折腾!”

至于曹怜秀,“前两日染了风寒一直卧着榻,你自己去看她没有关系,若带了病气回去,传给清越怎么办?茁儿、萃儿都比清越大,我都让她们这两日不要去二房了!”

宋宜笑闻言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托她代为转达问候后,便道:“我还不知道两位少奶奶的情况,今儿却只带了给娘的贺礼,回头再让人送点东西来,娘替我送过去罢?”

见韦梦盈应下,方起身告退。

她走之后,薄妈妈端了茶点进来,使眼色叫其他下人都出去,这才问韦梦盈:“娘娘这两日为宋家之事牵肠挂肚,今日大小姐既然来了,何不与大小姐透露一二?毕竟大小姐说得没错,姑爷到底是陛下嫡亲表弟,又素与陛下亲善,若大小姐与姑爷愿意为您分忧,哪怕顾相给宋家拉偏架,又怎么奈何得了娘娘?”

“我原本想说的。”韦梦盈接过热茶呷了口,神情阴郁道,“但记起去年的事情,实在没信心——到底宋缘待笑笑再不好,也就想过打断她的腿许到柳家去,我当初却是直接险些害了笑笑的性命的!”

她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虽然说我是她亲娘,且在宋缘之死这件事情上问心无愧,然而谁知道笑笑晓得了此事后,会不会站在我这边呢?毕竟你也知道,这孩子自从出了阁,有了夫婿做靠山后,对我是越来越疏远了,上回见面时,我们还差点吵起来!”

薄妈妈担心道:“只是娘娘也说,七公子偏拜在了贺楼修撰门下,那贺楼修撰与顾相关系匪浅,公子如今隔三岔五都要去贺楼修撰那儿进学。万一宋家求助顾相,而顾相又迁怒七公子,那…那咱们可是防不胜防!”

偏偏陆冠云是正式拜的师,贺楼独寒也非在王府坐馆的教书先生,他肯教导陆冠云,人人都说这是陆冠云托了有个好姐姐的福,否则堂堂状元怎么可能亲自指点一个不是自家晚辈的幼.童?!

所以韦梦盈再不放心,也没法给陆冠云换老师,不然不尊师重教、轻慢师者的议论也够她喝一壶的!

而陆冠云现在这年纪又不好叫他出去游学什么的躲一躲风头——三天两头去贺楼独寒那儿,即使韦梦盈派了许多人陪同,成日也是如坐针毡:毕竟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一旦这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些年来的心血也等于白费了!

此刻闻言,韦梦盈沉默了会,道:“直接同她说,实在难以测度她的反应。容我想个好一点的法子,总要保证她帮着我才是!”

VIP卷 第三百五十章 翠缥所求,三叔主考

而宋宜笑根本不知道今天母女两个看似随意的交谈背后,韦梦盈的真实心情。

她回到燕国公府后,换了家常衣裙,正要命人把女儿抱过来,底下人却报,说是庄子上送了账目同东西来,问她是不是立刻去看看?

下人说完了正事,脸色又有点古怪道:“范忠家的也跟着范忠来了,说是专门来给夫人请安的!”

“翠缥也来了吗?”宋宜笑微微意外,翠缥前年出阁之后,自从回府来谢恩时碰见了余士恒,许是受了刺激,那之后就再没来过——庄子上有什么事情都是范忠一个人过来,避暑前听人说她生了个女儿,宋宜笑特意命人送了东西过去看望,她都没说要过来当面道谢,这回怎么忽然来了呢?

宋宜笑不免想到锦熏同余士恒的婚事,微微蹙眉。

但转念想到翠缥如今孩子都有了,听说范忠也一直对她很好,若知余士恒拒绝了她却主动求娶了锦熏,即使心里不痛快,料想也不会做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来吧?

这么想着,宋宜笑道:“着弦灯她们几个过去同管事们清点了来回我,至于翠缥,现在就喊她过来吧!”

半晌后翠缥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躬身请安道:“夫人万福!”

“何必这样拘礼?”宋宜笑温和的抬了抬手,“快起来吧!”

旁边锦熏不待吩咐就搬了个绣凳过来,又笑说:“这孩子是翠缥姐姐的女儿么?瞧着好生可爱!”

“正是小女。”翠缥朝她感激的笑了笑——宋宜笑仔细观察,翠缥对锦熏的态度并不勉强,亲热里还透着讨好,心下暗自沉吟:翠缥这是有了孩子完全看开了呢?还是还不晓得?

她心里转着念头,那边翠缥已经介绍起了自己女儿,“她爹给她起了个乳名叫明珠,我想着我们庄户人家叫这名字实在太过了,是以改成珠儿。”

“想来也是范忠疼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看,故此要叫她明珠呢!”宋宜笑含笑伸手道,“这孩子我还是头次见到,来给我抱抱,看看跟咱们清越谁更重些?”

锦熏闻言,从翠缥手里接过襁褓,边递给她边笑道:“夫人又要耍赖了!小姐比珠儿可是大了两个月呢!”

尤其范忠夫妇再疼女儿,范珠儿的待遇,如何能与简清越这个燕国公府大小姐比?是以这两个女孩儿哪怕同样大,或者范珠儿更大些,论长势也肯定是简清越胜出的。

翠缥虽然不敢像锦熏那样直接说宋宜笑耍赖,见状也笑道:“珠儿哪能跟大小姐比?她能沾一沾大小姐的福气,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她今儿个怎么忽然来了,还带了女儿一道?”宋宜笑边抱着范珠儿低头哄她,边恍然大悟,“合着是冲着清越来的!”

所谓让范珠儿沾一沾简清越的福气——这不就是在转着弯试探宋宜笑,肯不肯让范珠儿将来给简清越做一块长大的大丫鬟么?!

“这还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宋宜笑明白了翠缥的来意,倒对她有些刮目相看,简清越也好,范珠儿也罢,这会都才不满周岁,连宋宜笑都还没考虑过自己女儿将来的丫鬟问题,翠缥倒已经把女儿抱过来探口风了。

丫鬟虽然说是下人,但大户人家的心腹大丫鬟,日子过得跟寻常富家小姐也没太大区别了。

打小陪着主子长大的丫鬟,那更是名为主仆,情同姐妹——不必说远,芝琴跟锦熏就是现成的例子,这两人都是被宋宜笑当成姐妹一样照拂纵容的。

信任倚重的程度,更在韦婵、宋宜宝等宋宜笑真正的姐妹之上。

只是宋宜笑虽然很被翠缥为女儿铺路的用心所感动,她却不想答应这件事。

一来范珠儿年纪还小,谁知道往后是否灵巧懂事,能做个合格的心腹丫鬟?退一步来讲,就算她样样都好,万一简清越就是看她不中呢?宋宜笑可不想为了给翠缥面子,将来委屈了自己女儿;

二来范忠给范珠儿起的名字也让宋宜笑不放心,掌上明珠,以范忠在国公府下仆中的地位,范珠儿想也是好吃好喝养着的,在庄子上料想还有仆妇伺候——这种娇生惯养大的女孩儿,会甘心来国公府服侍人?便是却不过翠缥要求来了,恐怕也是满腹委屈!到时候又怎么会尽心做事呢?

三来翠缥当年想做姨娘的事情到底让宋宜笑心存芥蒂,好不容易把她打发了出去,这会却弄了她的亲生女儿在自己女儿身边,回头叫简清越长大之后知道了,多么的尴尬?

所以宋宜笑虽然听出了翠缥的话中之意,却只管抱着范珠儿说笑逗趣,丝毫不提让范珠儿长大点后伺候简清越的话。

翠缥委婉试探了几句无果,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话挑明一点,范珠儿却哭了起来——这孩子到底才七个多月八个月不到,正需要隔会就喂一顿的时候,偏今儿个要来国公府,也就进府之前吃足了奶,随翠缥在外面候见、被引过来,又叫宋宜笑跟锦熏轮流抱了会,可不就饿了?

宋宜笑趁机把她还给翠缥:“看看孩子怎么了?冷了还是饿了?缺什么只管跟管事的说,可别委屈了孩子!”

又吩咐,“今儿就叫翠缥在后院用饭罢,叫厨房加几个适合她吃的菜!”

足月而生的女.婴哭声嘹亮,这种情况下,那是怎么都不好再说事情了,翠缥只得失落的抱起女儿,同宋宜笑告了声罪,随锦熏下去找地方哺.乳。

待她走后,宋宜笑暗松口气,道:“许是方才抱那孩子抱久了点,我这会觉得有些累了,得去歇会。回头翠缥那边走时不必再来给我请安,你们待会去给她说下罢!”

想了想又道,“再取一对璎珞圈给那孩子,别拿别人送给清越的那些,就拿咱们库里原来就有的。”

如此打发了翠缥——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轮到栗玉上来伺候,她见里外没什么人,宋宜笑的心情也不坏,就笑嘻嘻的凑上来道:“今儿有小丫鬟不懂事,差点跟翠缥姐姐说了锦熏的婚事,万幸奴婢听到把话题岔了开去呢!夫人要不要夸一夸奴婢?”

“这事儿你是替锦熏出的力,要邀功也该去寻她才是啊!”宋宜笑闻言笑道,“怎么来找我了?这可是拿我当冤大头了!”

话是这么讲,她到底还是给了栗玉一对赤金银杏耳坠子——栗玉原本只是想讨个巧,没想到当真有收获,很是开心的谢了恩才下去。

只是她才出了克绍堂,却见弦灯拧着个小丫鬟经过,忙把耳坠子塞进怀里,上前问:“怎么了?”

“嘴上没把门的小蹄子!”弦灯沉着脸告诉她,“方才都看到你拦了绿裳,不许把锦熏的婚事告诉翠缥姐姐了,结果翠缥姐姐当着你的面没有继续问绿裳,回头拿了支银簪问这绿罗,她居然为了支银簪什么都说了!”

边说边使劲在绿罗身上狠拧了几把,痛得绿罗连连求饶,流着泪道:“奴婢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能说的,只道翠缥姐姐原也是伺候夫人的人,夫人又素来待她亲热,她关心锦熏姐姐的婚事,也是常理,所以…”

“还敢顶嘴!”弦灯气急败坏的对栗玉道,“回头再跟你说详细,我先押她去管事姑姑那儿领刑——这起子东西真要给点规矩了,一个个三天不打皮就发痒!”

栗玉欲哭无泪的看着她把人拖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到底折回去同宋宜笑请罪,兼交还耳坠子:“奴婢只道翠缥姐姐当时没有追问是不在意了呢,谁想翠缥姐姐居然会私下里再去问绿罗!如今翠缥姐姐既已知道真相,奴婢怎么还有脸拿夫人的东西?”

“给你了你就拿吧,权当提前给你添妆。”宋宜笑闻言也觉得扫兴,但这事儿也怪不得栗玉,要怪只能怪绿罗——她摆了摆手,“那叫绿罗的小丫鬟忒不懂事,等管事姑姑罚完,把她打发去偏僻点的地方静静心罢!”

就算绿罗年纪小,进府晚,不知道翠缥其实最早是伺候简虚白而非宋宜笑的人,但照弦灯的话,她当时都看到栗玉阻拦绿裳了,居然还不长记性,这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见钱眼开!

无论哪一种,宋宜笑也不会轻饶!

再次打发栗玉下去后,简虚白也回府了,照例进内室换了常服,就命人把女儿抱过来。

夫妻两个逗了会简清越,听着她格格的脆笑声,都觉得这一日以来的疲惫烦恼不翼而飞——半晌后乳母进来禀告,说是到了喂.奶的时候了,夫妻两个才恋恋不舍的将女儿交给她们带去照料。

“今儿个翠缥过来了。”宋宜笑方与丈夫道,“她带了她女儿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推荐给清越将来做丫鬟,只是我想着两个孩子如今都还小,还瞧不出性情,太早答应了,万一日后不合适,又或者范忠舍不得,反而尴尬了,是以装作没听出来。”

“正是这个道理。”简虚白原就只当翠缥是下人,又极宠爱女儿,闻言自无意见,“何况既然是伺候咱们女儿的,那当然得咱们女儿自己看中了才好。如今清越尚幼,这类事情说起来都太早。”

他这样的回答正在宋宜笑的预料之内,是以此事到这儿就算过去了,宋宜笑继续道:“还有件事,今儿个不是我娘生辰么?我过去看她时,她提到了姑父任礼部侍郎的事情,说按照常例,最适合做明年恩科主考官的就是姑父呢!偏姑父是你推荐上去的,怪道你之前说金榜出来之前不跟沈刘两家的人照面了,可也是有这个缘故?”

简虚白闻言露出一抹意外,先道:“是我的不是,居然忘记今儿个是岳母寿辰了!早知道我该陪你过去的。这么着,明后日我再陪你去给她老人家请罪?”

“不用的。”宋宜笑摆了摆手,心想我那个娘——我自己都怕见她好么?更遑论是拉着丈夫一块去,她根本就是存心不同简虚白提起来,为的就是自己过去点个卯走人。

不过对于丈夫这种态度她还是很满意的,毕竟简虚白对韦梦盈的尊重,意味着对自己的重视,柔声说道,“你也晓得,衡山王爷同我娘他们尚未出孝,我一个人过去,横竖只要见我娘,自家母女,也没什么讲究的。但你若也过去了,那边怎么也要设法招待下,偏大少奶奶同二少奶奶最近都不大方便操心,岂不是平白给她们添麻烦?”

“原来如此。”简虚白温和道,“但长辈寿辰,做晚辈的一点没有表示,终究不好…”

“已经以你名义给娘送了一对老参了,娘很是喜欢呢。”宋宜笑忙道,“娘今儿还叮嘱我,要多多体谅你,别叫你操心了公事,回府来还要操心其他——好啦,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横竖娘又不是只过今年这回寿,待明年王府那边出了孝,咱们两个再一块去贺她不是了?”

简虚白闻言,目光闪了闪,面上却依旧温和的笑道:“都依你——那么咱们说恩科主考的事情吧!我当初推荐姑父任礼部侍郎一职时却没有怎么多想。何况以姑父的资历来看,他做主考的可能性却也不大。”

“为何?”宋宜笑诧异问。

“你只知道姑父乃正经进士出身,却不知道姑父当年中榜的名次。”简虚白解释道,“姑父当年勉强列入二甲,差点就成了同进士!虽然说三年一科,能够榜上有名的那绝对都是人中俊杰。然而要做新科进士们的座师,这名次到底勉强了些!”

宋宜笑这才恍然,同进士虽然名义上说是跟进士一样,但实际上的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时下说同进士似如夫人,就是这个道理。

如夫人,不过是小妾的雅称罢了,与正经夫人的差距,大家心照不宣。

而纪舟虽然不是这种“如夫人”的出身,却也非常接近了,这样的资历,想给明年那些新鲜出炉的头甲、传舻等等新晋进士们做座师,的确难以服众。

简虚白又道:“何况虽然默认担任主考官的都是礼部侍郎,但一来偶尔也有礼部尚书亲自主持的例子,卫尚书瑞羽堂出身,可以说是满腹才气,论科举成就,当年也是二甲靠前的;二来,礼部如今只姑父一位侍郎,不是还空着一个的么?届时没准陛下会另外遣人担任呢?”

宋宜笑想想也是——韦梦盈怕引起女儿怀疑,没有非常追问此事,宋宜笑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也就算了。

许是为了应合简虚白的话,数日后朝中传出消息,简离邈由尚书右丞调入礼部,晋升一级,任礼部侍郎。

宋宜笑闻讯之后一打听,这位叔父当年乃头甲探花出身,这么着,明年恩科的主考官,看来必是他了。

不过她给简离邈那边送了份礼,贺他晋升之喜后,也就没再留意。

毕竟大节下的,作为一府主母她真心不闲。

然而没过几天,卫皇后忽然派人来将她召到未央宫,和颜悦色的说起此事:“明年恩科,陛下已经私下同我透了话,将以简侍郎为主考,我却有件事情要托付弟妹!”

VIP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翻船之事重提

宋宜笑意外道:“未知娘娘有何吩咐?”

她这么问时,只道卫家或者卫家的亲戚里,有子弟明年打算下场,想请简离邈关照一下——卫皇后话里提到端化帝,多半这件事情已经在皇帝面前报备过?

不料卫皇后却道:“这两日蒋母妃卧病,我去探望,蒋母妃只说是缅怀先帝,倒是蒋母妃左右之人私下透露,蒋母妃很为玉山妹妹的终身大事担心。如今病倒,恐怕多多少少同此事有关系!”

也难怪蒋太妃要发愁,玉山长公主说是显嘉帝最小的女儿,实际上她跟长兴长公主是同岁。现在长兴长公主下降都两三年,孩子都小产了一个了,她却因着迷恋苏少歌,依然云英未嫁不说,最要命的是赶着显嘉帝驾崩,三年孝守完,算算年纪都快二十了!

就算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到时候慌慌张张的又能挑到什么好的?

这叫蒋太妃能不担心吗?!

是以听说朝廷开恩科之后,顿时就上了心。

趁着卫皇后去探望,叮嘱左右之人,把这重忧虑转达给了皇后,希望皇后帮忙留意一下,看看明年恩科的新晋进士里,可有才貌双全尚未婚娶又品行好.性情好的年轻进士,好说给玉山长公主做驸马。

卫皇后对这个差使略头疼,毕竟她是知道玉山长公主为什么一直下降不了的——若非这位金枝玉叶死活惦记着苏少歌,她亲舅舅蒋寅也不会拒绝蒋太妃的请求,不肯让自己儿子尚主了。

而新科进士哪怕是寒门出身,能够过关斩将题名金榜,又岂会甘心尚一个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公主?何况就算人家愿意,玉山长公主也未必肯呢!

皇后觉得这事情实在吃力不讨好。

但蒋太妃毕竟是显嘉帝在时的贤妃,地位不低,本身跟东宫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恩怨,她就玉山长公主一个亲生女儿。显嘉帝在时求显嘉帝,显嘉帝不在了,她一个太妃不找现在的帝后找谁呢?

所以皇后同端化帝商议之后,觉得还是给她办了吧——不过一个进士。

只是这种婚嫁之事总不可能让端化帝开口,而简离邈亡母早故,妻死子殇,算下来能跟他说得上话的女眷倒只有侄媳妇宋宜笑了。

卫皇后所以把她喊了来,“如今我们都守着先帝的孝,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亦不想耽搁了玉山的青春!若明科高中之人里有堪为玉山良配者,还要请简侍郎帮忙参详参详!”

宋宜笑这才明白过来,爽快道:“陛下与娘娘怜爱公主殿下,我等自当效绵薄之力。”

皇后今日召她入宫就这么一件事,但两边关系向来亲近,也不可能把正事说完就打发她走。

是以两人又聊了会——卫皇后很是关心了一番简清越,将才进贡的贡缎取了十匹专门给这个表侄女;宋宜笑倒没怎么敢说小孩子的话题,主要是怕勾起皇后对之前没了的小皇子的追思。

如此被皇后留着用过午膳,到快傍晚时才回府。

这天回来倒是听到个好消息,还陪着丈夫住在庄子上的袁雪萼命人来报,说芝琴已然生产,母子平安。

宋宜笑大喜之余,也起了把芝琴夫妇要回身边来的念头,只是眼下即将过年,芝琴又才生了孩子,所以只派人送了东西过去,决定明年开了春再提此事。

堪堪打点完给芝琴的贺礼,简虚白也回来了,听了卫皇后所托之事,颔首道:“我明儿去同叔父说。”

这一年的腊月也没其他事了,时间倏忽到了除夕——孝中的宫宴寡淡而无味,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是怕在这个喜庆的时候扰了大家兴致,都托词没有出席。

纵然如此,缺少丝竹与酒肉的宴席依然冷冷清清,大家随便用了点,贺了皇帝万寿、大睿千秋万代,也就散了。

转过年来的正月初五是新晋的圣寿节,帝后为了表达对嫡母的尊敬,本拟大办。但这时候就算苏太后也没出夫孝,委实热闹不起来,最后只能用增加贺礼以及封赏长兴长公主、肃王的方式来代替。

当然这两位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王爷,爵位不可能再上升了,是以只是各得一批珍宝,兼一道褒扬的旨意。

之后的正月初九是玉山长公主芳辰,往年宫里都会邀贵女及年轻贵妇入宫庆贺。今年长公主得守孝,自然是免了。

不过蒋慕葶这个嫡亲表姐还是被召去团聚了下——隔日随袁雪沛到燕国公府拜年,她私下告诉宋宜笑:“许是先帝驾崩的缘故,这些日子姑姑也没少跟玉山讲道理,我这回同这表妹见面,她比以前却是沉稳了许多!”

“长公主殿下从前年幼,未免有些小孩子脾气,如今长大了点,可不就懂事了吗?”宋宜笑对此不觉得奇怪,之前当家的是显嘉帝,那是玉山的亲爹,又统共就两位公主,向来宠着惯着纵着,即使玉山把他气得晕倒,终究也没舍得怎么罚她。

可这会坐在皇位上的端化帝,与玉山长公主不过是异母兄妹,两兄妹因着年岁以及男女有别的缘故,打小也就是逢年过节见一回——玉山长公主要是还敢再像显嘉帝在时那样个闹法,端化帝可未必会对她轻轻揭过!

现实如此,玉山长公主就算不肯懂事,也不得不懂事了。

“也亏得如此,不然我姑姑真不知道要怎么个操心法了。”蒋慕葶叹道,“毕竟你也晓得,之前先帝将苏二公子贬去外地,然而近来冀国公不是太好,年前苏二公子为此上表致仕,特特赶回帝都来侍奉冀国公——他人现在就在冀国公府里,虽然一直没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过安,可对于玉山来说,总比他在外地时近了许多!我真怕玉山再像以前一样,闹着要见他!”

——冀国公因为早些年做下来的事情,显嘉帝虽然念及旧情,给他留足了体面。

但君臣两个都是心照不宣,一旦显嘉帝先于冀国公驾崩,这位国公少不得要陪葬。

只是显嘉帝去得突兀,临终前居然没来得及给冀国公下旨——当然这不意味着冀国公能活,不过是继位的端化帝不愿意自己父子背上逼死大臣的名声,让他“朕知国公与先皇君臣相得,然先皇既去,还望国公节哀,善自珍重”。

这话可不是当真让冀国公保重身体,以求长命百岁,而是暗示他:别我父皇一驾崩你就跟着死,这样谁还看不出来问题?

你可以先生生病,病上段时间,再合情合理的“病逝”嘛!

所以国丧办完后没多久,冀国公就奉旨病倒了。

他的长子一直在桑梓青州打点祖业,长孙苏伯凤前年倒是来了帝都,但谁都知道苏伯凤如今是个瘸子,照顾自己都来不及,怎么能照顾好祖父呢?是以次子苏少歌闻讯,那当然要辞掉官职回来侍疾。

苏少歌这回回来非常的低调,几乎足不出户,也一直闭门谢客。

以至于蒋慕葶这会不提,宋宜笑都差点忘记这位昔日引无数闺秀竞折腰的苏二公子,此刻正在帝都了。

蒋慕葶到底不是卫银练或玉山长公主,她没有爱慕过苏少歌,感慨了几句玉山长公主似转了性.子后,也就抛开了这个话题。

转而说起她小姑子来,“她出阁后在衡山王府没住几日,就随夫去了庄子上。陆冠伦养好身体之后,便潜心读书,听说过两日就会回帝都,参加恩科,但望他能够一举高中,也免得再去庄子上住,叫夫君同雪萼想见一回都不方便!”

“陆三公子今年也会下场吗?”宋宜笑微微意外,“我在衡山王府时,就常听人说三公子课业极好,料想必能高中的。”

她想着陆冠伦既然会回帝都,那么袁雪萼肯定不会独自留在庄子上,没准她会把芝琴夫妇也带回来?

正感到欢喜,忽听蒋慕葶道:“说到衡山王府,二表嫂,就是你外家的那位表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移回王府里?”

“什么?”宋宜笑吃惊道,“曹表姐不在王府?”

“听说是病得厉害,怕过了病气给长辈,自请去了庄子上。”蒋慕葶道,“你不知道?我陪夫君去王府拜年时,偶然听底下人讲的——兴许舅母觉得你如今也忙得很,怕你担心没跟你说吧?”

宋宜笑跟曹怜秀虽然是转着弯的表姐妹,但实际上连见都没见过,这会虽然语带关切,可要说有多么牵肠挂肚那就是说笑了。

是以听到这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寻思着回头得派人送点东西过去,也算全了亲戚情份了。

不想蒋慕葶又道,“说到这件事情,今年咱们再去翠华山,可千万不能去那个湖附近玩了!”

“怎么说的?”宋宜笑听到这话,不免就想起来邓氏言之凿凿的“中邪”说,心里也是一跳,不动声色道,“难道曹表姐的病因,竟与当初翻船的湖有关系?”

“据说那回在船上的人,这些日子都不是很好。”蒋慕葶皱着眉道,“单单病死的就有三个!还有两个回到王府里之后,夜里莫名其妙的淹死在府里的湖里头了——亏得这些都只是下人,王府怕传开了不好,悄悄瞒了下来。不然这会必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宋宜笑暗自一个激灵,道:“我那七表妹当初也去了的,说起来我娘还是她跟陆六小姐救起来的呢!但我七表妹好像没什么事?这是不是凑巧?”

“这可说不定,毕竟这会大部分人都出了事,只她一个没事,也许她福气特别好呢?”蒋慕葶颇为忌惮的说道,“再者,陆少奶奶好像也病了——初二都没回娘家!你说那是病到什么程度?”

又压低了嗓子道,“现在衡山王府的下人们,私下都在传说,是伊王妃死得冤枉,故此抓了翻船坠湖的人,想要给自己伸冤呢!”

说到这里见宋宜笑脸色一白,顿时想起来,韦梦盈她们只是在那个湖里翻了船,宋宜笑可是亲眼看到过伊王妃的浮尸的!

赶忙道,“这只是部分人的胡说八道,且韦舅母已经下令彻查及严惩了——想来也不可能是真的,毕竟好好的谁会去害一位王妃?何况这两年去那湖上游玩的也不独韦舅母她们,就算当真是伊王妃作祟,为什么别人不找偏偏只找她们呢?可见都是瞎说的!”

但宋宜笑亲历重生,对于这种诡异的情况,委实做不到见怪不怪。

这天她很勉强的送走蒋慕葶后,晚上就同丈夫商议:“明天咱们去外祖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