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化帝的同胞弟弟,她就算是皇后,也不好随便动呀!

“马上又要避暑了!”但皇后很快想到,“到时候到了山上,说话做事都要方便很多——届时不如找顾相商议下吧!想来顾相也希望早点铲除后患,免得有朝一日成为他人手里的把柄吧?”

毕竟当初让简平愉父子做天花之事的替罪羊,是顾韶起的头。

顾韶那时候干掉政敌的迫切大于找出真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找出真凶——端化帝不知道他所谓的真相是欺君,真凶却肯定知道啊!

所以不止皇后要为儿子报仇,顾韶也有这个需要。

到时候若查出来梁王是真凶——要说干掉一位王爷,他这种权臣可比皇后方便!

卫皇后想到这儿,心思一定,方唤了诗婉进来:“暖太妃那边,这些日子的份例可都给了?若有疏忽怠慢的,立刻补上!”

——暖太妃母子被软禁已有些日子,之前底下人落井下石也还罢了,如今庆王已被证明并非乱.伦所出,如果还要被怠慢,不必太皇太后出面,正对这孩子满怀愧疚的端化帝,也要不答应的。

统理六宫之权,可不仅仅是权力,也是责任。

卫皇后为人精细,哪怕现在后宫根本没有妃嫔是她对手,嫡婆婆也不敢挑她的刺,她却也不想落把柄。

而这时候,徽仪宫的正殿,苏太后正在问女儿长兴长公主:“你说,你跟玉山一块去看望庆王时,太皇太后使了玉果去接庆王,但庆王看到她就放声大哭,谁都哄不住?”

“可不是吗?”长兴长公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也幸亏玉果是皇祖母的人,换了个宫人的话,我都要怀疑她私下里欺负小弟了。不然小弟最乖巧不过,见到生人都是笑脸相迎,怎么会才看到她就哭?还哭得那么厉害!”

“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对。”苏太后沉吟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看小弟都哭得直噎气了,就劝玉果别带他去打扰皇祖母了。”长兴长公主偏头想了想,道,“玉果想了想就告退——噢,后来清熙殿又来了个宫人,送了皇祖母赏的安神汤,小弟喝了之后很快睡着,暖太妃把他抱后殿去安置。母后也晓得,我们姐妹跟暖太妃没什么好聊的,不能逗弄小弟,我们也就走了!”

说到这里又记起一点,“暖太妃到底是乌桓人,化外之民养孩子就是不当心!小弟才那么点大,她也不知道把锋利的东西收一收,竟叫小弟割伤了手指,幸亏伤口不是很大!我们问她有没有给小弟请太医时,她非但没回答,还有点摆脸色的意思——要不是母后您事先有叮嘱,我跟玉山当时就想同她翻脸了!”

“手指?”苏太后目光闪了闪,道,“庆王割伤了手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上回去看他时怎么回来没说?”

长兴长公主沉吟道:“上回小弟没受伤呢!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暖太妃惯常低眉顺眼的不作声,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瞧那伤口的情况,估计就是暖太妃被谋害左右抓伤的,这么说来,估计她当时受惊太大,疏忽了小弟,倒也不能快怪她了。”

“…”苏太后心念电转,眉宇之间闪过一抹愕然与复杂,沉吟片刻,道,“既然暖太妃已经能起身,接下来你就不需要再老去看她们母子了。毕竟她那么个胆小的模样,你们老是去,对她来讲恐怕倒是个麻烦了!”

太后说到这儿,没再继续此事,只一叹,“也不知道辽州的情况如何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代国夫妇自.尽

辽州的两位钦差正在头疼。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撬开那斗笠男子郑安的嘴,两位钦差可谓是想尽了办法,不但搜罗了左近最有名的刑讯高手,且在钦差权力范围内进行了各种许诺——无奈那人真被裘漱霞说到了,端得是块硬骨头,威逼利诱统统无果!

苦苦审到今儿个,竟是一无所获!

而窝藏他的那户富户,除了户主外,也都对他一无所知——不然那妻子也不会喊上娘家人去井畔捉奸了。那户主当时在外面,得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心知不妙,竟先一步自.戕在铺子里!

尽管衙门把那富户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一家子大小连岳家都拿下了狱,反复盘问,无奈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晓得。而且抄家也没抄到任何线索。

“已经好几日了,再这么下去不行。”寿春伯所以对裘漱霞道,“哪怕咱们继续拖着,帝都那边,陛下也肯定要催促了!”

“最好在陛下那边催促之前禀告结果。”裘漱霞叹了口气,“不然,不管最后报上去的答案如何,都显得咱们做事不够利索。”

寿春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想到这结果报上去之后,远在琼州的姨母一家十有八.九不会有好事,实在迟疑:“让我再想想吧!”

裘漱霞自己心里有事,也不催他——反正他虽然是寿春伯表舅,却也只是副使,做事他来,决定还得正使做主——但寿春伯也没能怎么拖,因为端化帝还没遣人来催,急于为儿子孙子报仇的晋国大长公主,已经打发了长史薛世仁赶到!

薛世仁抵达后,自然是到衙门找寿春伯。

寿春伯看到他来,知道母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敢敷衍,把事情经过略述了一遍,道:“此人虽然是代国姨母昔年陪嫁,但一来代国姨母不太可能谋害三弟父子,二来也是担心皇外祖母,所以这些日子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禀告?”

“竟有此事?”薛世仁闻说代国大长公主被牵扯在内,也吓了一跳,他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他知道,虽然心疼儿子孙子,却也孝敬亲娘爱怜胞妹的,且不说现在代国大长公主只是可疑,尚无铁证,若是真的,可真是要了晋国大长公主命了!

薛世仁左思右想之下,见寿春伯没什么好主意,便去拜见简离邈。

“殿下这段日子一直郁郁不乐,见辽州这边一直没消息,只道案子进展不顺利,故而打发了下官前来探问。”薛世仁进入简府后,与简离邈请了安,问候了宋宜笑母女,又说了简虚白在帝都一切安好——这番寒暄完了,他才道,“没想到伯爷却是被投鼠忌器难住了,未知三老爷能不能教一教伯爷?”

简离邈沉吟道:“涉及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我也不敢妄言。不过那郑安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擒的,所以根本瞒不住。虽然眼下辽州上下只裘侍郎一人认得他,可这样要紧的人犯,形貌一旦传了出去,帝都那边早晚会知道真相。”

“三老爷说的极是。”薛世仁其实也觉得寿春伯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么就该早点禀告端化帝,让端化帝做主。

毕竟端化帝虽然厌恶代国大长公主,但对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长辈都着实不坏。

寿春伯出于担忧迟迟压着不报,倒仿佛怀疑这位皇帝会不孝顺一样了。

不过薛世仁只是大长公主府的长史,寿春伯却是大长公主之子,而且寿春伯不跟母亲住一块,跟薛世仁自然相处不多,彼此固然是同一阵营,关系却没有很近。

薛世仁担心他不肯接受自己的建议,这才打着请教的旗号,借简离邈之名义,同寿春伯委婉提了提。

寿春伯这才恍然,寻了裘漱霞过来,道是自己决定即刻写折子上报,问这位表舅可有什么提议?

裘漱霞闻言心中十分煎熬,但转念想到,这也是个考验端化帝的机会——最主要的是,他也没理由反对,定了定神之后,遂表示自己一切听从正使,寿春伯做的决定他遵从也就是了。

如此数日后,已经奉太皇太后与苏太后到翠华山避暑的端化帝得了消息,大吃一惊之余,也觉得非常为难:“朕早就知道代国不安份,但一来父皇生前反复叮嘱,要朕务必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给姬家一条生路;二来也是为了皇祖母与晋国皇姑考虑——不想代国皇姑都远在琼州了还这样折腾!”

他这时候是在找卫皇后商量,卫皇后听出端化帝却是怀疑,这件事情跟代国大长公主确实有关系的。

她心念一转,就道:“但皇祖母跟晋国皇姑都知道代国皇姑早先很是苛刻咱们,去年天花之事时,三弟提议彻查肃襄二王时,晋国皇姑还大大发作了一场!如果这回咱们再说代国皇姑的话,哪怕有证据,恐怕皇祖母跟晋国皇姑也会怀疑,是咱们存心要害代国皇姑了!”

又说,“两位长辈以前一直很疼咱们,如今年纪也大了,于情于理,咱们…咱们若不让着点,说不得往后心里又会懊悔!”

“朕所以踌躇!”端化帝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对代国大长公主的厌恶,“朕这个小姑姑,也真是命好!只可惜不知道惜福,好好的金枝玉叶不做,非要折腾出种种事情来!如今偌大年纪了,还要叫皇祖母跟晋国皇姑替她操心!”

“但一直纵容也不行!”卫皇后说道,“我斗胆说句实话:代国皇姑当初之所以骄横跋扈肆无忌惮,正因为父皇仁慈,什么都不跟她计较!这才把她惯得失了分寸!如今咱们即使要孝敬皇祖母跟晋国皇姑,却也不可太纵着她了。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即使陛下宽宏大量想饶她一命,朝臣也不答应的!那样岂不是更叫皇祖母她们伤心?”

端化帝连连点头,道:“惜素可有什么想法?”

“一来代国皇姑的陪嫁为什么会出现在辽州,还与简三表弟一家子的遭遇扯上了关系,这个必须查清楚!”卫皇后道,“二来,这件事情先不外传,先给皇祖母她们透个口风——看看长辈们的态度,再作计较!”

端化帝想不出来更好的方法,便依此而行。

想也知道,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闻说简夷犹之死扯上了代国大长公主,均是五雷轰顶!

继而异口同声的否认:“这怎么可能?!必是有人陷害!”

但遣去帝都盘查那郑安底细的人回来禀告的消息,却对代国大长公主十分不利:“郑安作为代国大长公主殿下的陪嫁,之前一直深受大长公主信任与倚重。之前先帝驾崩,国丧结束后,代国大长公主起程前往琼州,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带上他。那以后,郑安的行踪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这也不能证明他去辽州是受了代国的命令!”太皇太后很不高兴的说道,“没准代国看出他背后另外有人才不带他的呢?!”

晋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妹妹不会朝自己的孩子下手:“何况代国害了夷犹父子有什么好处?”

如果没有派简虚白再次调查院判,端化帝即使不喜欢代国大长公主,肯定也会认为晋国大长公主说的有道理。但现在他却是有话讲的:“前番唆使父皇生前所用院判,污蔑庆王血脉的幕后主使,正是简夷犹!而凭简夷犹自己,是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把手伸到父皇身边的!”

“以院判之子辖制院判,乃是简平愉手笔!”

“世人都知道简平愉偏爱二房,去岁,他与简离旷先后过世,这种暗中布置,岂有不留给简夷犹的道理?!”

晋国大长公主还不知道庆王血脉被质疑到了需要三位表哥做滴血认亲的地步,闻言大吃一惊:“什么?!”

待听太皇太后脸色不大好的讲了下经过,晋国大长公主才明白端化帝向来对自己尊重,对自己的孩子也另眼看待,为什么忽然直呼简夷犹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称“简三表弟”,一时间脸色发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端化帝见状赶紧安慰了她一阵,才道:“虽然朕现在还不知道简平愉留了多少后手给简夷犹,但从院判看,哪怕这种后手不多,恐怕位置也是非常紧要的——若代国姑母有什么打算的话,这些肯定都能用上!”

他没再往下讲,但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都已经知道,简夷犹死前受过很残酷的严刑拷打——朱期贵所谓仇恨富贵子弟的解释虽然说得通,到底不太能服众。

可是,如果这种拷打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逼迫简夷犹交出简平愉留下来的种种布置的话…

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沉默良久,才道:“皇帝,代国终究是咱们的骨肉之亲!”

她们已经不敢再为代国开脱了——皇帝再对她们好,终究不可能毫无原则的永远退让,哪怕是显嘉帝在时,也没有说什么事都听凭亲娘跟姐姐做主的。

何况眼下这情况,对代国非常不利,如果继续否认是下去的话,没准下一刻,代国大长公主的罪证,就会摆上来。

所以她们只能寄希望于端化帝可以从轻发落代国大长公主。

而这个结果也在端化帝的预料之中,皇帝知道,自己的祖母跟大姑姑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是不可能弄死代国一家的。

毕竟他做不到完全无视这两位长辈的心情,更做不到不管显嘉帝生前的叮嘱。

“将这一家子废为庶民,给些产业,就让他们在琼州做个富家翁吧!”端化帝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条件。

但他没想到——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将代国大长公主与富阳伯、富阳伯世子夫妇统统废为庶民的旨意才到琼州,代国大长公主,不,接旨后,她该称为庶人陆朝雨,当天晚上就服鸩自.尽!

与她恩爱大半生的丈夫姬蔚观,随后自.刎殉情。

姬紫浮与苏少菱闻讯,当场双双昏厥,不省人事!

负责传旨的内侍吓得死去活来,赶紧一边命人全力救治姬紫浮夫妇,一边飞报帝都!

第四百三十三章 没人想到的真凶!

端化帝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说他这小姑姑由于是嫡幼女的缘故,婚姻又顺利,所以这辈子基本没受过委屈——但,之前显嘉帝一锤定音时,她也够灰头土脸了一段时间了罢?

那会要不是她驸马富阳伯提出拿自家爵位替妻子抵罪,显嘉帝甚至要贬去她长公主之位的!

后来又是合家流放琼州,对比陆朝雨以前过的日子,这结局够悲惨的了好吗?

也没见她想不开。

怎么现在就寻死了?

当然端化帝盼望这姑姑死掉已经很久了,所以接到这消息后,意外之余也觉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自然就是考虑要怎么同太皇太后以及晋国大长公主交代。

——之前皇帝抓着郑安乃陆朝雨陪嫁侍卫这点,在没有彻底审问清楚郑安前往辽州的目的与主使时,就委婉逼迫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同意他将陆朝雨一家子削为平民,很是出了口做太子时的恶气。

但当时谈好的条件,是陆朝雨一家子的性命都可以得到保全,甚至可以留下部分财物,依旧享受富裕优渥的生活。

所以哪怕端化帝当时没有提供确凿的证据,证明郑安就是代国大长公主所驱使,前往辽州且害了简夷犹一家,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也让步了。

这不是她们反抗不了端化帝的打算,主要是她们不希望增加端化帝对陆朝雨的憎恨与厌恶,想着让皇帝出口气,换取陆朝雨一家能够善终——可现在陆朝雨夫妇没了!

即使他们是自.尽,然而派去琼州的内侍是端化帝的人,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怎么能不怀疑,是那内侍受了端化帝之命,又或者私下自作主张,侮辱、暗示了陆朝雨夫妇,让他们不得不死?

端化帝知道,眼下要么拿出陆朝雨图谋不轨的证据,好证明他们夫妇乃是畏罪自.尽,绝非自己赶尽杀绝;要么就是证明自己不曾私下做小动作,逼死小姑姑跟小姑父!

否则晋国大长公主也还罢了,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皇太后作为端化帝的嫡亲祖母,她想刁难孙子有得是办法!

之所以在端化帝登基之后,对皇帝关切有加,努力修复祖孙关系,可不是她看孙子做了皇帝就怕了!

却是因为一来端化帝乃显嘉帝所立,太皇太后每每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送了不止一位黑发人,就觉得悲从中来,对端化帝难免有爱屋及乌的感情;

二来却就是为了小女儿陆朝雨了——端化帝本来就很讨厌小姑姑,一旦在太皇太后这儿受了委屈,碍着孝道不好拿太皇太后怎么样,说不得就要去拿陆朝雨一家做出气筒!

结果现在陆朝雨夫妇都死了!

还是在领旨之后当晚自.尽的。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不跟端化帝要个说法?!

在没有了陆朝雨这个软肋后,太皇太后可以说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偌大年纪,又占了长辈的优势,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端化帝吃不了兜着走——端化帝还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肃襄二王尚在,支持他们的势力也没受到毁灭性打击。

端化帝要落个不孝祖母的名声,朝堂上下,说不得就要生出一番动荡!

之前苏太后悬梁时,端化帝可是携皇后在太后跟前伺候了好些日子,才平息他对嫡母不好的谣言的!

何况是他嫡亲祖母?

这可不是端化帝还是太子那会了,那会有显嘉帝暗中斡旋牵制,太皇太后可以说是束手束脚,饶是如此也给东宫带去了极大的压力。

现在没有了显嘉帝拉偏架,万一太皇太后铁了心要跟端化帝作对,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此番只能劳动顾相亲自出马了!”端化帝用最快的速度召见了顾韶,“顾相也知道,皇祖母尝因小姑姑,与朕存下过罅隙。即使这两年来双方都在修补关系,终究不曾完全恢复!如今小姑姑跟小姑父都没有了,琼州远在千里之外,还隔着海,朕也实在没法子证明他们的死,绝非出自朕之授意!”

所以眼下只能选择证明陆朝雨夫妇是畏罪自.尽了!

端化帝知道事情紧急——他虽然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但也不可能一直封锁下去,到那时候,自己就是呈上铁证,太皇太后也会怀疑,他是蓄意栽赃!

“陛下放心!”顾韶肃然保证,“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辽州那边到底没能让郑安吐露半个字,只能将他秘密押解到帝都,交给端化帝处置。

郑安是前天到的,因为端化帝现在在翠华山避暑,且处置小姑姑一家的要求又是在郑安抵达前就得到了满足,所以端化帝本来打算让他先养一养身体,过两日再审讯的。

这当然不是为了体贴郑安,这是因为郑安在辽州已经受尽酷刑,又经过长途跋涉,即使骨头硬,这会也已奄奄一息——万一死掉,可还怎么继续问口供呢?

但现在事情有变,可是顾不得了!

索性盛名之下无虚士,顾韶的才干不是吹嘘出来的,辽州那边不择手段都没能问出来的话,到他手里,不过两日光景,便已知道了来龙去脉!

结果大大出乎端化帝意料!

“你说什么?!”端化帝愕然起身,“郑安背后的主使…是景敏县主?!”

“正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义女之一,钦封景敏县主,去年嫁与翰林修撰贺楼独寒的裴氏。”顾韶说这话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对裴幼蕊这个外孙媳妇一直都是很满意的,一来裴幼蕊本身才貌性情都很符合他对晚辈的要求;二来裴幼蕊出身的幽州裴氏,祖上显赫程度虽不如海内六阀,亦不让洪州顾氏。

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是士族的鼎盛时期,可像顾韶这种嫡系子弟,骨子里仍旧为家族的源远流长而自豪且自傲。

所以他对于跟自己出身仿佛的裴幼蕊,自然格外认可。

却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温柔大方示人的外孙媳妇,不声不响就做下了这么大的事!

君臣两个相对,足足半晌,端化帝才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是她?!”

其实按结怨的程度来论,当初简夷犹一家子才出事儿的时候,裴幼蕊的嫌疑就应该不比简家三房低了。

毕竟哪怕帝都很多人都不知道裴荷之死的具体情况,单凭裴幼蕊从准儿媳妇变义女,沦为帝都笑柄这一点——她就有理由把简夷犹恨入骨髓!

要不是裴荷疼女儿,都不用换成宋缘那种爹,换个稍微冷漠点的,说不得裴幼蕊就该把自己挂梁上,好躲避这残酷的世道了!

之所以连苏太后都为长兴长公主担心了,却始终没人怀疑裴幼蕊,除了裴幼蕊一直给人温婉、矜持的大家闺秀之感,让人觉得她即使还恨着简夷犹,却也不可能下杀手外,主要还是,裴幼蕊只是一介女流,还是晋国大长公主跟前长大的。

她哪来这个本事,派人追到辽州去灭门?

现在面对端化帝的疑问,顾韶苦笑了一下,才解释:“估计裴荷去世前,给景敏县主留了人手?窝藏郑安的富户,据说是幽州裴氏三代之前安插在辽州的暗子——说起来,幽州与辽州都在北面,两地虽然不说近在咫尺,却也同属北方。裴氏数百年望族,至今枝繁叶茂,又怎么可能把势力局限在幽州?”

而家族要扩张,正常情况下都是由近及远。

以裴家的显赫年数,辽州肯定早就也是他们的地盘了!

这也是为什么郑安一直到那富户的妻子误解丈夫后才曝露的缘故:郑安有非常明显的体貌特征,如果不是裴家这种积年的地头蛇的话,想将他行踪掩护扫除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

“…”端化帝呷了口茶水定神,方道,“那么郑安也是裴家人?”

“这倒不是。”顾韶叹了口气,“当初姬家流放琼州时,因为景况大不如前,不可能带走所有的下人侍卫,需要遣散大半,郑安正在其中。”

端化帝听了这么一句就皱了眉:这就是说郑安其实已经跟姬家没关系了?这可不妙啊,他现在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替简夷犹一家报仇雪恨,而是替自己解决麻烦啊!

皇帝按捺住焦躁,示意顾韶继续禀告。

“此人是个孝子,其母去年年中得了重病,他费尽心思请到太医诊治,虽然求得一方可去病灶,内中药材却件件名贵,根本不是他负担得起的!”顾韶讲到这儿,端化帝也大致明白了:裴幼蕊深得裴荷之爱,虽然她兄嫂似不贤,但因为有义母晋国大长公主撑腰,裴家哪敢克扣她妆奁?

去年她出阁,晋国大长公主、太皇太后、苏太后、卫皇后,帝都上下所有需要给晋国大长公主面子的贵胄,包括此刻殿中的端化帝跟顾韶,都出手大方。

所以对郑安来说绝望的药钱,对裴幼蕊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顾韶叹道,“景敏县主给了郑安八千两银子,以及一对常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的白玉金参,足够郑安为其母治好病后,尚有余钱安排其母及妻子儿女离开帝都,前往蜀地安置!而他自己,则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前往辽州,替景敏县主报复简夷犹一家!”

顿了顿又道,“据郑安供述,景敏县主是从得知简夷犹将因过继之事返回故里时,就策划报复了——为此她甚至希望将燕国夫人的同母妹妹,信陵郡主留在帝都,由她照顾,如此好有理由时常与燕国夫人书信来往,从而套出简夷犹的消息,好做下手的参考。只是燕国夫人心疼妹妹,又体贴当时景敏县主将嫁,没有答应。但因为简夷犹到辽州后不久,因琐事与族人闹翻,搬出族中,独自住到了城里,到底给了景敏县主机会!”

“…”端化帝沉着脸不作声,半晌才道,“那伙辽州地痞,跟朱期贵,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景敏的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真相(上)

顾韶再次苦笑:“不但这些人,连简夷犹死之前密会的管事,以及撺掇简夷犹尽早把简乐之留给他的东西弄到手的人…郑安说,似乎都与幽州裴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他落网后,任凭钦差严刑拷打,都不敢吐露分毫的缘故,他担心招了的话,他的老母、妻子儿女,必然要遭到幽州裴氏的报复!”

这番话不经意的透露出来他是如何让郑安招供的:必然是以宰相与洪州顾氏家主的双重身份,给予了郑安对其家眷网开一面的保障。

虽然说寿春伯跟裘漱霞之前也给过郑安类似的保证与威胁,但见识过幽州裴氏底蕴的郑安,肯定不会相信他们。

因为寿春伯也好,裘漱霞也罢,目前的地位虽然不算低,可论到出身,却不怎么样了。

也只有跟幽州裴氏平起平坐的洪州顾氏,且是家主,作出来的保证,能动摇郑安硬扛到底的信心!

“既然如此,郑安所谓的意外曝露,恐怕也是蓄谋已久吧?”端化帝早就听显嘉帝反复强调过累世簪缨的底蕴是何等深不可测,闻言并不惊讶,他沉思了会,忽然冷笑出声。

——那富户既然能潜伏辽州几代不露破绽,可见绝非粗心之人,那么他半夜起身去给郑安送饭菜等需用之物时,岂能不防着同床共枕的妻子察觉?

作为丈夫,又是裴家暗子,做点手脚,让妻子沉睡整晚、察觉不到他离开的机会与本事,会没有吗?

与其说郑安被擒是因为运气不好,倒不如说,这才是裴幼蕊明明有那么多人手可以在北地对简夷犹下手,却偏偏要从帝都买动郑安前往的缘故:郑安曾是陆朝雨的陪嫁!

裴幼蕊看中的根本不是他的武艺,甚至不是他的硬气,却是看中了他的经历,可以在落网后,拖陆朝雨下水做替罪羊,以便自己从容脱身!

如此,也难怪辽州刺史郑恪己禀告说,杀沈绮陌母子及合宅下人的,乃是一伙地痞,却非郑安。

裴幼蕊根本不需要郑安出手,只需要他以陆朝雨陪嫁的身份,出现在辽州,并与简夷犹这一房的遭遇扯上关系,就足够了——其他的事,她自有人去办!

“朕以前真是小觑了这位裴表妹了!”端化帝想到这儿,又冷笑了一声,缓声道,“顾相,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诚如陛下之前所言,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太皇太后。”顾韶心里叹了口气,单一个景敏县主的死活,他是懒得管的,可现在这位景敏县主,已经是他亲外孙媳妇了!

而且他那个外孙贺楼独寒非常喜欢自己的妻子,对裴幼蕊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由于贺楼独寒之母顾小姐之死,顾韶跟这个外孙已经存下过罅隙,如果再对他的妻子见死不救的话,想也知道,祖孙两个之间,至少也是老死不相来往了!

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对贺楼独寒日后前程的期许,顾韶都不想同外孙疏远,所以这趟混水他必须趟!

定了定神,顾韶说道,“其他都是小节——而且景敏县主一直被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视同亲生,如今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先丧亲子亲孙,继而没了妹妹妹夫,若知一切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景敏县主,陛下,这叫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如何接受?!到那时候…”

端化帝冷冷望着他:“朕记得,景敏之夫贺楼独寒是你外孙吧?”

贺楼独寒跟顾韶之间的关系,朝野知道的人都不多,但显嘉帝跟端化帝都知道——因为当初显嘉帝之所以点贺楼独寒为状元,除了故意打压苏少歌外,也是为了给顾韶个面子。

实际上,贺楼独寒的才学虽然不错,却也未必高于苏少歌。

所以现在顾韶话里话外替裴幼蕊开脱,端化帝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讲的用意?

“陛下!”顾韶闻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臣与贺楼独寒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曾瞒过皇家!臣受先帝大恩,平生只求能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以方才的谏议,句句都是为陛下计!陛下若觉得臣不可信任,臣亦无话可说,只求陛下治臣之罪!臣,虽死无憾!”

他这手以退为进,倒让端化帝头疼了:端化帝不希望顾韶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但也知道,自己目前离不开顾韶的辅佐。

何况裴幼蕊此番算计,虽然弄死了他一个表弟跟表侄,又间接逼死了他小姑姑小姑父,但死的这些人,都是端化帝不喜欢,甚至想再去亲自鞭一遍尸的——所以端化帝现在对裴幼蕊的不满,主要是因为,裴幼蕊如愿报完了仇,可安抚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的差使,却得端化帝来办!

要说他对裴幼蕊做法的不满,虽然也有,却不是很多。

这会见顾韶跪下请罪,端化帝脸色难看了会,到底放缓了语气:“顾相何必如此?朕只是忽然想起此事,那么一说罢了!你乃太子之师,更是先帝所遗,朕素来倚重,否则这回的事情,也不会遣你去办了不是?快起来吧,起来说话!”

“谢陛下!”顾韶见皇帝已经让了步,也不追逼,起身抖了抖衣袍,才继续道,“陛下,景敏县主虽然算起来是臣之外孙媳妇,但陛下请想,谁家做长辈的,都希望娶妻娶贤,而景敏县主这回的所作所为,固然事出有因,但连简诚之那么小的孩子都没放过,委实有伤天理!臣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晚辈呢?若非兹事体大,臣甚至巴不得马上提醒臣那外孙,小心防备景敏县主了!如今之所以进言摘清景敏县主,臣主要还是担心,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端化帝无话可说:因为这是实话。

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是肯定接受不了这个真相的,就算他不在乎这两位长辈是否受得了刺激,但谋害简夷犹父子的真凶既然是裴幼蕊,非而陆朝雨,太皇太后岂不是越发有理由,要皇帝给她个交代了?

问题陆朝雨夫妇已死,端化帝要如何赔太皇太后一个活生生的嫡亲小女儿?

所以无论是出于为两位长辈的身体、心情着想,还是为端化帝自己考虑,裴幼蕊这个真凶,必须不能曝露!

“郑安还有什么没说的吗?”端化帝斟酌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问顾韶。

顾韶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的,应该都说了。”

“那就让他好好歇一歇吧!”端化帝摆了摆手,“至于真相…劳烦顾相整理一下,明儿给朕,朕再去禀告皇祖母!”

当天晚上,帝都传来消息,郑安熬不住刑,没了。

由于陆朝雨夫妇的死讯被端化帝下令封口,尚未传出——这消息没引起太大注意,以为陆朝雨一家还好好的活着,太皇太后甚至问都没问一句,只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显然太皇太后以为,这是端化帝跟自己谈好条件之后,履行承诺才灭的口。

次日顾韶再次入宫觐见,呈上熬夜整理好的“真相”。

这份真相,将裴幼蕊摘得一干二净,所有一切证据、细节、幕后…统统指向陆朝雨夫妇!

端化帝看完后,让顾韶告退,自己带着东西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清了场,请太皇太后亲眼过目。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的看完,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