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宋宜笑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但望不要是这样才好,否则叫咱们怎么能够安心领受?其实肃王登基之后,最得重用的肯定是苏家,咱们即使有五妹妹这层关系,然而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言外之意,即使端木老夫人立下天大的功劳,燕侯府横竖是越不过苏家去的,又何必太卖力呢?

其实这也是宋宜笑一直在太子与肃王之间徘徊不定的缘故,这两位之所以有问鼎帝位的优势,靠的都是他们的外家。

一个凤州卫,一个青州苏。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谁成为新君,首先沾光的,都肯定是他们的外家,然后才能轮到其他人家——燕侯府是肯定拿不到第一的!

哪怕卫皇后与娘家的关系,没有苏太后跟娘家那么亲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变成卫太后之后,会不偏心娘家。

这无关她与娘家的感情,而是出于利弊的考虑:太子年纪比肃王还小,再聪慧再懂事,指望一个还没束发的孩子治理好偌大国家,摆平朝堂上下盘根错节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如果是太子登基的话,不是生母卫银绚垂帘听政,就是弄几个顾命大臣出来联合主政。

在太子长到足够撑起这个国家之前,他只是个摆设。

那么不管是太后垂帘还是大臣顾命,为了不让年幼的太子一直做摆设下去,朝堂制衡是非常重要的。

否则谁能保证太子成长到可以亲政时,能够顺利亲政?

卫家与皇后母子有血缘,这是天然的盟友。

所以届时卫皇后必定会加恩娘家,以巩固母子两个的地位,也是借助卫家的力量,制衡朝堂诸臣——其实历朝历代,凡幼主临朝,太后的娘家势力往往都会急剧膨胀,若赶着英主之时,小皇帝长大之后,少不得要与外家做过一场;

如若是昏庸之君,那么不喜外戚专权的臣子们,只能盼望新主登基,或者是太后挂掉,这样一个外戚才可能衰落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主少国疑,做太后的没安全感,是以要拉拢助力?

这年头正经人家的女子,一辈子能见到的男子,除了娘家人,也就是夫家人。

而幼主登基,小皇帝自己不懂,其生母哪能不担心,宗室之中名高力壮者,会欺凌孤儿寡母,图谋篡位?

所以当做太后的想要找靠山时,除了娘家还能找谁?

一个两个太后也许会因为感情对娘家死心塌地,宁可委屈儿子,也要供着娘家,但总不可能所有幼主临朝的太后,都心甘情愿的帮着娘家挖儿子墙角吧?

频频出现这种情况,岂是太后们的娘家太会给女儿洗脑,还不是利害关系造成的!

因此不管卫皇后现在的许诺有多么动听多么诚恳,一旦太子坐上那个位置,除非皇后忽然变蠢,否则她都会这么做。

换了宋宜笑,也是同样的选择。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燕侯府选择了太子,往后行功论赏时,也别想越过卫家。

换了肃王,同样要屈居苏家之下——真是想想就让人不甘心!

宋宜笑有时候都会怨恨端化帝为什么就不能安份点、大度点、宽容点?

否则燕侯府做什么还要再趟夺位这种混水?

然而事已至此,再气恨端化帝也无济于事了。

宋宜笑思索了一阵,又担心,“肃王与五妹妹虽然是两情相悦,但若肃王登基的话,五妹妹…她这两年若没有太大的长进,那心性可不是适合皇宫里的!”

简虚白叹道:“这件事情等肃王登基成功了再考虑吧!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肃王瞧着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总不至于对五妹妹太过绝情——我已经命人前往辽州向爹请教种种疑惑,说来也真是不巧,偏偏爹现在不在帝都!”

“诸事不顺啊!”宋宜笑也叹息,“这两天朝中怎么样?陛下跟顾相可有什么举动?”

端化帝除了那天接到襄王遇刺的消息后,在卫皇后的建议下立刻召开朝会外,倒没什么动作了——主要是因为顾韶的要求。

顾韶之所以做这个要求,名义上是说:“襄王遇刺之事极大,为防肃王寻机不肯返回帝都,臣已命人在举国宣扬此事,如今上下皆是一片惶恐,若陛下在此时有什么举措,恐怕反而易被人所趁!”

实际上是顾韶被端化帝之前的作死给吓着了,生怕这回好容易布下来的局,临了临了,端化帝又来个卖队友——因此根本不求端化帝跟他有什么配合,只求这位皇帝千万别在眼节骨上添乱就好!

所以这段时间皇帝虽然有点无所事事,顾韶自己却是很忙的,他是越忙心越累。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这三位单论身份,哪怕他是显嘉帝专门留下来的顾命大臣,也不可能说视而不见的。

关键是这三位并不仅仅只有身份,都是要手段有手段,要人手有人手的——苏卫两家的实力自不必说,即使是娘家已经只剩一个裘漱霞的太皇太后,瞧着像是没有明面上的人手了,但从大睿定鼎之前就是贵妇,到现在则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就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手底下没什么可用之人,顾韶会信吗?

偏偏从这三位近日的举动来看,没有一个对端化帝抱着善意的。

顾韶如今时间紧,像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这种明显不太可能劝过来的人,他也懒得浪费精力了。

只去找了卫皇后:“太子乃陛下嫡长子,聪慧非常,将来迟早会负起大睿河山重任,还望娘娘善加教导,使太子能够成为如先帝那样的明君!”

这话的意思,等于是许诺卫皇后,他会看好了皇帝,不让皇帝易储的。

那么卫皇后也可以让娘家安份下来,别再偷偷摸摸的做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而是帮着端化帝稳固帝位是正经啊!

——能名媒正娶,何必私下里勾勾搭搭呢不是?

卫皇后非常客气的谢了顾韶的好意,然后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教导太子,让他做个尊师重教的好储君的!

言下之意:就算太子提前登基,总少不了你这个老师的好处,所以你也松松手,别再钻牛角尖的替现在这个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嘛!

这话等于是委婉承认,皇后有让太子现在就取代端化帝的心思,甚至想用太子跟顾韶之间的师徒关系,拉拢顾韶倒戈——顾韶听得心头一沉,倒不是觉得自己建议皇帝把卫皇后放出来,本意是为了替皇帝稳固帝位,未想倒是助长了皇后的野心,而是知道卫皇后为人谨慎,如果不是有相当的把握,此刻即使没把自己劝说的话听进去,必然也是跟自己虚与委蛇,而不是反过来试图策反自己!

卫皇后这么做,恐怕是笃定没有自己的帮忙,甚至即使有自己帮着端化帝,她也有把握为太子谋得帝位!

“皇后与卫家的自信从何而来?!”顾韶最终满怀忧虑的告退出未央宫,他觉得自己需要再看一遍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消息,毕竟卫皇后能够解除软禁是他的进谏,他能建议端化帝借助卫家之力,岂会不防着卫家黄雀在后吗?

这点卫皇后未必料不到,却依然信心十足,顾韶觉得,可能有什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第五百十一章 老臣的价值

顾韶告退之后,馨纤命小宫女撤去残茶,自己则捧了盏温热的沉香饮奉与卫皇后,不解道:“娘娘怎么现在就同顾韶透露口风了?如今肃王还未抵达帝都,万一顾韶忌惮您,对肃王手下留情可怎么办?”

卫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要按他自己,他现在当然是要留着肃王,好给苏家希望,完了再用苏家牵制咱们——不过,你觉得陛下会听他的么?”

皇后语气中带进了些许讽刺,“本来陛下这些日子就够疑神疑鬼的了,连阿虚这个打小跟着他的嫡亲表弟,都被猜忌得离了心,你以为顾韶之所以到现在都得到陛下的信任与重用,是什么缘故?无非一来是因为他是先帝所遗;二来,他懂得该顺着陛下时顺着陛下罢了!”

“陛下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帝位!”

“这回顾韶之所以要对肃襄二王下手,除了怕夜长梦多之外,其实未尝没有借此事巩固帝宠的打算!”

“也就是说,这回的事情若是办妥了。那么顾韶不但可以得到陛下最大的信任与倚重,甚至还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引导陛下走上正轨,成全他那个扶持陛下做一代明君的愿望!”

皇后端起沉香饮浅浅呷了口,放下之后,方继续道,“但如果他办砸了——让陛下大失所望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倘若陛下知道他是故意放肃王一马的,你说陛下会怎么想他?”

馨纤笑道:“咱们那位聪明的陛下,当然是觉得连顾韶也不可信任了!不过奴婢斗胆说句实话:陛下他在先帝尚在之时,虽然算不得多么精明能干,然而表现也还是可以的!否则先帝再宠他,又怎么可能坚持立他为储?怎么到了现在糊涂成这样子?满朝文武,这个也不相信那个也不相信的,难为他将来打算靠朱芹一个人帮忙,来治理这偌大国家吗?”

“做事跟做人本来就是两回事!”卫皇后语气平淡,“陛下虽然资质平庸,但先帝何等英明?先帝呕心沥血教了他那么多年,懂得处置几件政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先帝威望太重,对他又过于宠溺,你想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陛下乃先帝的心肝,除了代国大长公主这等不惧先帝的贵人外,谁敢跟陛下玩心眼?如此上下齐心协力,甚至有人私下里悄悄帮他拾遗补缺,他做事一帆风顺也是理所当然。”

“可先帝去后,陛下登基,没了先帝给他压阵,这上上下下的人,该起心思的也就起了——陛下也没了能如先帝那样让他信任与依赖的庇护者,难免慌了手脚!”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以你瞧着吧,顾韶这回离开之后,一定会悄悄的追查,看本宫到底有什么底气代太子拉拢他,但他是绝对不会对陛下透露一星半点的!”

皇后徐徐叹道,“毕竟,不仅仅是陛下现在不信任大部分的朝臣,顾韶现在也不信任陛下呀!”

——就端化帝最近的表现来看,他要知道刚刚放出来的皇后,就打着做太后的主意了,谁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到时候必然把局势弄得更加复杂。

而顾韶为了保下这位皇帝,现在已经处于双拳难敌四手的艰苦环境里了,哪肯让端化帝再拖后腿?

当然卫皇后之所以跟他透露那些口风,可不只是为了给这位宰相添堵的。

“顾韶已经对肃王下了手,为了不让陛下怀疑他,他也必须干掉肃王!”皇后抬起手,打量着新染过的指甲,因着殿宇宽广幽深,即使此刻点了灯,依然显得有些昏暗。

长年养尊处优,母仪天下的女子尽管过几年就可以做祖母了,一双手依然洁白无暇,在绛底绣银凰裙摆的衬托下,犹如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而指尖点点的艳丽,仿佛未曾干涸的鲜血。

掌下的绛色裙摆,便如同风干之后的血渍。

这一幕望去,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残忍感,映得皇后原本雍容华贵的笑容,竟有些妖冶。

她缓声道,“但若肃王身死,苏家必然陷入不利的处境!”

“而陛下对肃王忌惮已久,肯定也会要求趁胜追击,干掉苏家!”

“如此没人牵制咱们,顾韶当然不放心!”

“到底他只是外臣,手再长,想在这宫闱里有所作为还是不够的——而眼下从太皇太后到太后再到本宫,谁愿意看到陛下继续在位?”

皇后说到这儿笑了笑,“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奴婢想着,他会不会去找帮手?”馨纤沉思了一回,不确定道,“毕竟顾韶他自己位高权重,只是族中近年一直没有出色的后辈,洪州顾氏已有衰落之相。不过即使他后继有人,洪州顾的底蕴比咱们凤州卫也差远了!他想靠宰相以及顾命大臣这双重身份对付咱们可是不够的!”

“尤其咱们那位陛下肯不肯听他的还不好说呢!”

“是以奴婢觉得,他多半还是要找帮手的。”

“西凉沈,东胡刘,宋氏旁支,这三家与咱们一样同为阀阅之后,底蕴深厚,但因为早些年的一些缘故,却是刚刚开始入世——既威胁不到陛下跟顾韶,又正需要顾韶的提拔,拉拢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也只是可能!”

“毕竟奴婢也吃不准,他们敢不敢跟端木老夫人翻脸?”

——西凉沈、东胡刘还有宋氏旁支之所以会跟燕侯府绑一块,除了因为端木老夫人的缘故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们远离中枢太久,急需上升。

而当时的燕侯府还是国公府,显赫非常,帝宠深厚,是非常理想的金大腿。

可现在嘛…

从国公降为侯,且至今没有升回去不说,连宋宜笑这个燕侯发妻,诰封都还含糊着,足见简虚白的圣眷即使不说已然不在,也是大不如前了!

这时候位高权重的顾韶伸出橄榄枝去,从那几家本身的利益来看,确实有接下的价值。

当然也只是有而已,他们会不会抛弃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转投顾韶,也真是不好说。

毕竟锦绣堂最后的两位嫡女,简虚白的嫡亲祖母燕国太夫人虽然是那个时代名门中的异类与笑话,端木老夫人却是非常合格的锦绣堂大小姐。

甚至可以说,端木老夫人才是真正的阀阅嫡女。

她蛰伏了二十年之久,岂容盟友轻易背叛而不付出沉痛代价?

何况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端化帝的帝位其实不那么稳固了。

沈刘宋三家,并不是走投无路只能选顾韶——那么他们被顾韶说服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问题就在这儿!”卫皇后微微一笑,“沈刘那边未必一定要选顾韶,但顾韶能指望的帮手,却必定是他们!而且,由于燕侯府已经与陛下离心,顾韶即使是抱着引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对沈刘那边猜忌的打算,也会尝试策反的!”

馨纤奇道:“可是娘娘,这么做的话,端木老夫人跟燕侯府,必然会恨上顾韶——问题是,即使没有这回事,他们也不会对顾韶有什么好感吧?”

那么卫皇后此举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没有好感跟起杀心是两回事。”卫皇后摇头道,“尤其顾韶名满天下,没有相当的利害关系的话,正常人都不会动他,顶多打发他回家养老!但若他去挖了端木老夫人的墙角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那位老夫人出身尊贵,偏偏命苦,不但她自己命苦,连她的亲妹妹、外甥都是频遭不测,所以别看她这会还端着温和优雅老夫人的架子——那是她城府深藏得住,实际上心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愤恨委屈与仇怨呢!”

“顾韶倘若不直接跟她作对也还罢了,若敢直接惹上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顾韶的——难为端木老夫人这些年来忍气吞声得还不够吗?!”

馨纤似懂非懂道:“娘娘是要借端木老夫人之手铲除顾韶吗?”

“什么话!”卫皇后啼笑皆非的轻斥道,“顾韶虽然死心眼的非要护着陛下不可,然而他到底也是太子之师,这两年对本宫与太子也没少搭手,本宫要他死做什么?本宫留下他还来不及呢!”

她叹道,“你想,这人名气很大,自己也很爱惜这样的名声——其实他就是自己不爱惜,为了家族也得维护好这份名望,毕竟没有出色后人的洪州顾,接下来也只能靠吃老本过日子了。总之,先帝专门起复他,又留他辅佐陛下,最后陛下登基不几年就没了!你说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告老还乡!”

尽管顾韶为了一展抱负,这些年来一直都很注意身体,可见他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

但作为辅政大臣,本朝的顶梁柱——假如他要保的皇帝终究没有保住的话,那么不管是为了姿态,还是为了自尊心,顾韶都会请辞。

不过卫皇后并不希望他走人,“太子尚且年幼,本宫虽然会些勾心斗角,论到这治国的本事,可也不敢说有多么在行!难得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哪能让他退居林下呢?”

其实皇后真正的盘算没说出来:不只顾韶忌惮卫家,她作为并不非常亲近娘家的卫氏女,也担心卫家会借幼主临朝的便利,架空年少的太子,让自己母子做傀儡!

毕竟外人眼里的卫溪软弱无能,但卫皇后这个卫溪的亲生女儿,可是知道自己娘家亲爹的真面目的。

她这个里里外外都认为非常合格的皇后,就是卫溪一手教出来的。

而卫皇后没有为卫家生、为卫家死、为卫家奉献一辈子的觉悟,她最上心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那么,跟娘家里应外合,图谋帝位的同时,自然也要把顾韶这个足以制衡娘家的老臣抓紧不放了!

“借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的威胁,虽然未必一准可以留下顾韶,但总也有个切口了。”卫皇后眯起眼,说道,“好歹给太子做了这些年的老师,本宫不信他对太子全然无情!”

馨纤犹豫了一会,到底问了出来:“那…娘娘的意思,是不拉拢燕侯府了吗?据说苏家这两日可是在想方设法的同燕侯府接触呢!”

第五百十二章 差点被忘记的圣寿节

“燕侯府是肯定要笼络的。”卫皇后闻言摇头道,“哪怕不为了端木老夫人手里的牌,为了太皇太后,也不能跟他们太疏远!”

——毕竟这回卫苏两家之所以迫不及待要对端化帝动手,起因就是太皇太后给了他们密旨,要换个皇帝。

太皇太后现在是皇室中辈分最高、地位最尊的长辈,有她出面首肯易帝,即使朝野怀疑端化帝的倒台有内情,总也不容易出乱子了——人家嫡亲祖母都没意见呢,可见新君上台不至于太丧心病狂,即使有内情,说不得也是为了端化帝“为尊者讳”,故此换个更明智的。

这点无论是对于新君,还是对于新君的支持者来讲,都是很重要的。

因为哪怕是不在乎名声的人,也得掂量一下这位长者的认可,能给他们省掉多少安抚人心的功夫。

而谁都知道太皇太后疼爱简虚白,卫皇后自然不可能在自己儿子坐上帝位之前,冷淡燕侯府。

但馨纤此刻难免就担心了:“如此的话,万一顾韶事败之后,拖咱们下水怎么办?”

到时候端木老夫人跟燕侯府知道了卫皇后的算计,哪能不对卫皇后心生厌恶?

“他不会的。”不过卫皇后不在意的说道,“倘若最后登基的是太子,他何必拆自己学生的台?这样不但名声不好听,对洪州顾也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最后是苏家赢了,你觉得咱们还用得着在乎这么点恩怨吗?”

馨纤想想也是,定了定神,又问:“那目前既然还是要笼络好燕侯府的,咱们总不能落在了苏家之后,可要请二小姐进宫,听一听您的叮嘱?”

她说的二小姐,自然就是卫银练。

“银练虽然同宋弟妹关系还不错,但宋弟妹可不是小恩小惠可以收买的。”卫皇后思忖了一阵却摇头,“在眼下这种大事面前,她是不可能顾念区区闺阁交情的!所以让银练自去跟宋弟妹示好就是,本宫这儿没什么好叮嘱她的!反正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些话。”

馨纤觉得皇后似乎对笼络燕侯府不抱太大希望,不禁讶然:“娘娘可是觉得燕侯府会倒向肃王?可是不提交情的话,咱们这边能给燕侯府的,未必不如肃王那边啊!”

“但谁叫肃王妃是晋国皇姑的亲生女儿?!”卫皇后神情凝重的说道,“先帝当初这么安排,无非是为了补偿肃王。可兜兜转转的,眼下却是要给肃王帮上大忙了——你想太皇太后当初正是为了代国,才与陛下渐行渐远的。如今太皇太后的亲生骨肉中,只有晋国皇姑一位在世了!太皇太后不希望陛下继续做皇帝,会不替唯一在世的亲生女儿考虑吗?!”

“您是说,太皇太后也支持肃王?!”馨纤惊道,“那太皇太后还要给咱们这边密旨做什么?!”

卫皇后沉吟了会,说道:“本宫也不敢说能够完全揣测出太皇太后的想法,但本宫可以断定,燕侯夫妇在太子与肃王中间,很难不偏向后者,毕竟你想晋国皇姑这会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不行了——阿虚他到底曾是晋国皇姑之子,宋弟妹呢早年也没少受晋国皇姑的恩惠!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且不提,单说当初庶人崔见怜之事,要不是晋国皇姑,她哪有那么好过关?!”

“从她那个丫鬟芝琴的事情里可以看出来,宋弟妹这个人,小恩小惠或者打动不了她,但大恩大德她却是不会忘记的!”

“晋国皇姑当初明知道她谋划之举,却爱屋及乌的将她保了下来,这份回护之意,等若是救命之恩了!”

“宋弟妹当初能为个小丫鬟坑崔见怜,如今念及此节倾向肃王也不无可能哪!”

皇后叹了口气,“所以这些日子本宫思来想去,都觉得若没意外的话,燕侯府多半是不肯向着太子的了!”

不过卫皇后说是这么说,可没有就此认输的意思。

她思索了会,继续道,“好在顾韶‘帮忙’及时,苏家现在的注意力,大抵放在了肃王那边,本宫倒也不是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馨纤听到这儿,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做手脚,却疑惑道:“太皇太后这回改主意改得好生突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救走了庶人陆鹤浩,那陆鹤浩又凭什么让太皇太后许诺他也可以角逐帝位!”

“陆鹤浩也许有什么底牌,但咱们最大的对手肯定还是苏家。”卫皇后冷静的说道,“陆鹤浩底子太薄了,除非皇室无人,否则他就算登上帝位也不可能坐稳——太皇太后给他的承诺,看似珍贵,其实也不过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话罢了!”

不过卫皇后也承认不可忽略这一点,“盯牢了苏家的同时也注意追查一下他!”

皇后可不希望卫苏两家掐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之后,被一直藏起来的陆鹤浩跳出来拣便宜!

卫苏两家的盘算,端化帝自是不知。

他这会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肃王的行踪上面——在襄王遇刺的那天,肃王已经收拾东西,带着肃王妃动身起程了。

中间襄王遇刺之后,朝议下来的结果,是让他立刻返回帝都,上朝自辩!

这种情况下,本来肃王应该先撇下肃王妃,单人快马,以求尽快抵达帝都的。

但太皇太后跟苏太后在朝会中途,命心腹内侍从后宫传了话,说是既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刺杀襄王的凶手,乃肃王所遣。

那么万一肃王也在真凶的目标范畴之内,趁他脱离大部队,加快脚程赶路的时候下毒手,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众目睽睽之下,端化帝只好同意,不催着肃王赶路,让他打着仪仗,带着王妃,浩浩荡荡回帝都——如此一来,速度可想而知!

快马数日可达的路程,现在没有半个来月是不要指望了。

走到今天,距离帝都也还有小半路程!

不过端化帝虽然怨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从中作梗,但肃王到底是一天比一天离帝都近了——这么想着,本就焦灼的心情也就冷静了下来。

但这日朱芹又提醒了他一件事情:“马上就是圣寿节了,如今先帝之孝已满,陛下您瞧着,今年是不是给太皇太后好好的热闹一下?”

端化帝现在最烦的就是太皇太后——尤其眼下他正急着干掉肃王呢,这眼节骨上分出心思精力去给太皇太后过寿,真是想想就觉得不高兴!

所以闻言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吓得朱芹哆哆嗦嗦的站在底下,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端化帝虽然巴不得这个嫡亲祖母快点死,到底还没全被怨恨冲昏了头脑,沉默了一阵之后,没精打采的吩咐:“正是这个理儿!不过朕这两日精神不济,这事你交代底下人去办吧!反正先帝在的时候,年年都会给她大肆庆贺,比着前例办就是了。”

朱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皇帝说是说让底下人办,但以前显嘉帝的时候,圣寿节不是显嘉帝亲自盯着的,就是苏太后亲自主持的——从来没有说喊个内廷总管来吩咐一声就不过问的。

那还是太皇太后的儿子媳妇,端化帝又隔了一辈,于情于理都应该更加殷勤才是。

但这些话朱芹不敢跟端化帝说,领命之后,趁下午顾韶进宫来跟皇帝禀告事情时,悄悄的拉了他求助。

顾韶听完经过之后,叹息了好一会,最后道:“我去与陛下说一说吧!只是陛下是否听得进去,可就不好说了!”

之后他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好说歹说,几乎是老泪纵横了,总算让端化帝答应亲自主持这次寿宴——只是为了表示对太皇太后的尊敬与重视,端化帝在照抄前朝之例时,免不了要去清熙殿跟太皇太后请示一些地方。

每次他去的时候,无论顾韶还是朱芹,莫不是心惊胆战。

好在太皇太后大概是太厌恶端化帝了,皇帝去了两回,她都没露面,只让玉果出来转达:“太皇太后说左右只是一个寿辰,年年都过,没什么稀奇的,所以让陛下看着安排就是。”

玉果虽然因为端化帝上次强行把太皇太后送回铭仁宫的事情,对端化帝起了不小的恶感,但她到底只是女官,在皇帝面前,自然不敢摆什么脸色,转达完太皇太后的原话之后,少不得再讲几句软和话,安抚一下皇帝的不开心。

所以端化帝的铭仁宫之行,倒也算太平——他去了两趟都没见到太皇太后,自我感觉姿态已经做足,也就不再去了。

毕竟本来就只是做样子,又不是真心想孝敬太皇太后。

本来顾韶最开始提议召肃襄二王返回帝都,借口之一就是圣寿节将近,让二王回来也能给祖母祝个寿。

但因为中间君臣为了庶人陆鹤浩之事争议良久,召回肃襄二王之事拖了一拖才通过,如今襄王遇刺赶不得路,肃王“为了防止遇刺”也是缓缓而行,算算日子,这次圣寿节,二王却是一个也赶不上了!

不过这二王赶不上归赶不上,十一月初八转眼就到,圣寿节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庆贺。

而这样的局势之下,寿宴上面发生意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五百十五章 朱芹之死 上

既然朝廷已经派钦差赶往辽州彻查简夷犹一家的罹难,辽州刺史郑恪己及一干属下长松口气之余,也就安逸下来了——不过帝都这边,皇宫里,从太皇太后往下,却没人能够放松。

毕竟暖太妃住的徽仪宫,可不是什么荒僻偏远的宫室,她本人,也不是什么死了都没人知道的主儿!

徽仪宫与原名徽淑宫的铭仁宫相邻,它建于比前雍更早的前魏,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安置先帝去后无子的妃嫔——但后来发生了新君与太妃太嫔乱.伦的事情,在当时一度引起宫廷政变,举国都为之动.荡了好几年。

虽然那位与庶母乱的魏帝最后死在了叔父手中,连帝位也被叔父篡夺,但前魏仍旧改了规矩,勒令先帝驾崩后无所出的妃嫔,一律前往行宫,不许再逗留皇宫之内。

这座宫殿因为是挨着太后居处建造的,位置当然不会差,不说属于宫城的腹心要害,也是宫中重地了。

然后这里发生了太妃差点被吊死的事情,谁能安心?

毕竟且不说暖太妃好歹给先帝生了个“遗腹子”,现在徽仪宫正殿住着端化帝的嫡母苏太后,以及嫡妹长兴长公主;隔壁铭仁宫里,住着端化帝的嫡亲祖母太皇太后!

哪怕苏太后已经帮忙查出真凶了,在整件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前,皇宫上上下下,显然也还要继续提着一颗心的。

索性帝陵一般都选在距离帝都百里的范围内,帝陵附近的行宫自然也不会很远。

太皇太后、太后、皇帝这三位亲自督促的案子,宫人几乎是豁出命的跑了个来回,总算在次日傍晚带回了消息:行宫的记录证明,从下手谋害暖太妃的内侍那儿查抄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在傅太妃进行宫时的行李中。

傅太妃闻言正要松口气,不想那宫人又迟疑着说了一件事情:“行宫那边的管事公公同奴婢说,傅太妃在行宫期间,曾有宫里的人托了那边的宫女给她送东西,而且不止一次!”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管事公公当场喊了传东西的宫女过来,那宫女说,托她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内侍,似乎来自帝都!”

这下傅太妃才放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你胡说!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情!”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宫人也不跟她争——能被派遣走这趟的人,肯定是受信任的,他犯不着同傅太妃吵得脸红脖子粗。

果然太皇太后等人虽然没有立刻表态,看傅太妃的目光顿时就有点深沉了,太皇太后沉默了会,到底念在傅太妃投靠自己一场的份上,下令:“彻查那内侍的行踪,看他是否去过行宫,又是否托人给傅太妃递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