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楼下有人来叫她下去吃饭。

叶霜回来了?

她下去一看,却没见到叶霜,只有沈致坐在餐桌前。

下午才做了关于他的奇怪的梦,阮棠见到沈致,有种羞赧得不行的感觉。

“伯母呢?”她没敢正眼瞧他。

“她晚上留在医院。”沈致拿起筷子,“坐,吃饭。”

“唔。”阮棠刻意挪了挪自己的碗碟,挑了个离他远点的椅子坐下。

沈致抬头:“你坐那么远,能夹到菜?”

标准规格十二人的长餐桌,他们两个人坐的位置,几乎是一头一尾。

阮棠起了身,伸长手勾过一盘绿汪汪的炒菠菜。

“我减肥,吃这个就行。”

沈致目光一沉:“坐过来。”

阮棠屁颠屁颠地就捧起碗筷,坐回了他身边。

一旁站着的小保姆,不禁地低头偷笑。

不是新来的,但年龄不大,应该是在沈致出国后才来的沈家,没见过他们在一块是怎么吃饭的,新奇得很。

沈致侧头道:“你也去吃饭吧,这里不用看着了。”

“…好。”对方忐忑了一下,就出了餐厅。

阮棠正埋头吃着青菜,一块雪白的鱼肚夹进她的碗里:“别光吃草。”

她挺起自己的肚子给他看:“最近胖了两斤,我得赶紧瘦下来,还得拍张大导演的电影呢。”

“你少吃薯片比什么都管用。”沈致抬了抬下巴,“让你吃你就吃。”

她立刻捧起碗,一顿猛扒。

中午几乎没怎么吃,又睡了一觉,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沈致往她碗里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吃到最后,实在压不下浓浓的罪恶感:“不能吃了…”

“张嘴。”他面无表情地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她嘴里。

阮棠当晚在健身房足足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

公司原来给她请过健身教练。

只是她一直坚持不下来,每次去健身的心情有如上坟,控制身材还是基本靠管住嘴。

阮棠累趴在椭圆机上,浑身湿透,磨磨蹭蹭去洗了个澡。

吹头发的时候,她想到自己已经快一天没刷微博了。

主要是一打开微博肯定会收获一大堆人身攻击。

本来是想着沈致回来时应该会跟她说一下事情的进展,可是他提都没有提。

要么就是没消息,要么就是坏消息。

阮棠做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工作,还是去拿了手机,直接翻热门动态。

意外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谩骂,热搜也撤下了她,换成了#艾舟澄清#。

她点开视频。

“感谢大家的关心,当天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座位安排出了纰漏。阮棠没有抢我的座位,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她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需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画面中的艾舟化着清纯的妆容,眼神楚楚可怜,言辞也恳切,很拉好感。视频一发出来,下面的评论全是替她说话的。

“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说,还是支持艾舟。”

“心疼,主办方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抱抱,又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众人都光顾着心疼艾舟,倒是没人想起来提阮棠,但这样也好,起码他们都不再骂她。阮棠更关心的是,艾舟怎么又愿意发声明了?

她跑去敲沈致的房门。

沈致来开门的时候,上上下下把她扫了一遍:“你穿的什么?”

“我自己的衣服啊。”阮棠低头看看自己。

沈家一直给她留着房间,也留着她以前穿过的衣服,她翻出几件,还能穿得上,就是短了一大截,初中时穿的长裤,让现在的她穿成了七分裤。

很不得体吗?阮棠自己觉得还挺可爱的。

沈致让到一边,好让她进去:“找我什么事?”

阮棠轻车熟路霸占了他的沙发,发现茶几上的投影仪开着,白墙上投着PPT。

…用投影仪看文件,也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阮棠一问艾舟的事,他会意,“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给她什么好处了?”

“没有。”

“那她是不是吃错药了?”阮棠摸不着头脑,“一会儿说帮,一会儿说不帮,然后现在又帮了。”

沈致一面摆弄着茶几上的投影仪,一面静静地听完她发的牢骚。

“很简单,她只是权衡了利弊,做出了对自己利益最大的选择而已。”

“她能有什么利益?”阮棠刚问就明白过来,“哦懂了。”

原本所有人都站在艾舟那一边,她大可以就生生让阮棠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是她站了出来,说清事实,这样大家又会对她好感度再加几分,因为她本来可以什么也不做,只需默默收获同情就好。

阮棠深深地觉得,做公众人物真的是一门学问,比考北大还难。

怎么人家就有一水的“心疼”和“支持”,而到她这里,不是“呵呵哒”就是“社会你棠姐”呢?

沈致的注意力还在文件上,问道:“问完了?”

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嗯。”阮棠却赖着不走,把目光瞟上茶几上的机器,“诶,你这投影仪,什么都能投吗?”

沈致的唇角弯了弯:“你想做什么?”

五分钟后,游戏画面投满了房间里的半面墙。

阮棠拿着手柄操控着游戏人物,进入了关卡,试探性地厮杀了一局。

爽快。

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付诸心动,这样打游戏不要太过瘾。

沈致冷眼旁观。

她也就玩了几分钟,很自觉地放下手柄:“那我先出去啦。”

“等会儿吧。”他起了身,走到一旁去。

她抱着膝盖坐着,这时候才觉得露在外面的小腿有点凉,抬头就看到抱着一卷薄毯的沈致,折了回来。

他铺开毯子,盖在她身上,掖严实了,然后坐下,拿起了另一只手柄。

“再玩几局。”

说是几局,十几局过了以后,也没有谁提出结束。

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玩得忘了时间。

关卡的间隙,阮棠往沈致那边坐了坐,分给他半张毯子,就像他替自己盖的那样,帮他盖好。

沈致也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了没有?”

“嗯?还好。”不说还不觉得,运动过后真的很容易饿得快,阮棠觉得胃一阵空虚。

他笑笑:“要吃果冻吗?”

“果冻…?”阮棠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摇摇头:“我不饿。”

也是正巧,新一轮的关卡已经开始,沈致没说什么,把目光转回游戏画面上。

阮棠的状态一下子掉了线,手变得不是手,一连几次操控失误,复活机会花光,只能呆呆地在原地躺尸。

沈致气定神闲地独自过了关。

他再要进入新关卡,被阮棠叫住:“等等。”

“沈致,你今天白天走了以后,有没有中途回来过?”她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嗯?”不知道沈致是没听清,还是没回来过,所以不懂她的问题。

阮棠抿了抿唇。

“你回来过吗?”她又问了一遍,然后自己也有些怀疑地回忆着,“我下午睡觉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

而他给的回答,让她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你先告诉我,做了什么梦?”

第15章 失格

什么梦呢。

真要回想起内容,那可叫人脸红。

阮棠是怎么可能也说不出口的,她赧赧着,把脸别到一边:“这你就别管了。”

“为什么?”沈致的脑袋跟过来,凑近她。

好近。

声音就在耳畔,顺着看不见的气息,攀上她的神经末梢,长了牙,啃噬着她的皮肉。

梦里他也是这么近吧。

她由不得自己,把那段朦胧的画面又回忆了一遍,心跳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阮棠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心大到光顾着睡觉的。

她心慌意乱,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往旁边让了又让。

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能告诉我吗?”他轻声问着,又靠近了些。

阮棠忽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急急地把毯子一掀,跳下地板。

“我回房间睡觉了,晚安。”阮棠跑出去以后,才发现,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那样正好,因为她不敢听。

次日早晨,阮棠顶着一对黑眼圈起了床。

叶霜没回家,沈致也不知去了哪,她松了口气,一个人下楼吃早餐,刚走到餐厅门前,就见沈致顶着一头湿发走过去。

阮棠假装没看到他清晰分明的腹肌。

这么冷的天,一大早游什么泳?

阮棠心思复杂地吃完早餐,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沈致刚洗过澡,在她对面坐下。

吹干后的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勾勒着他眉眼间的漂亮阴影,穿起衬衣的他,正应了“衣冠楚楚”这个词语。

“今天没什么事,你就留在家里休息,我去趟医院。”他端起了面前的奶杯,注入咖啡。

“嗯。”阮棠心不在焉地用餐巾擦了嘴,抬头时发现他在看自己。

沈致说:“别乱跑,等我回来。”

阮棠再次低下头去:“哦。”

送走了沈致,她在院子里瞎转悠着,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

刚站在院子里没多久,沈致养的那只大边牧就摇着尾巴跑过来,亲热地围着她哈气。

“元宝!”阮棠忍俊不禁地揉着它的脖子,陪它腻歪了好一会儿。

元宝已经算是条老狗,不知道怎么回事,精力还是那么旺盛,阮棠把球扔来扔去让它捡,它没跑累,她倒是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都怪昨晚运动过度,还没睡好。

最后一次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算了算,她才睡了几个小时。

“不行不行,我去睡个回笼觉,你自己玩吧。”阮棠哈欠连天地把它的爪子从自己身上往下拨,想往回走。

元宝正玩得开心,哪肯放了她。

狗随主人,极度自我。

一人一狗拉扯着,院门前停了辆电动车,骑车的人一条腿跨在地上:“棠棠!”

阮棠回头一看,差点没背过气。

那男人扎着条小辫,头戴墨镜,穿着件灰扑扑的冲锋衣,不是别人,就是她那老爹阮霖。

“爸!”阮棠捡起地上的球,用力一扔,元宝秒松了爪,去追。

她赶紧走过去,隔着道铁门,心里很纠结:“你这是…”

感觉他是很正经地过来探监的。

旁边的保安还在犹豫该不该过来开门,暗搓搓地用遥控器按了一下解锁,阮棠看他一眼,把门拉开。

“不是你昨晚上两点给我发信息,说让我来救你吗?”阮霖把墨镜摘下,双脚踏着地,把车骑进来。

阮棠揉揉太阳穴,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昨晚数了几千头羊都睡不着,折磨得她快疯了。

说话间元宝咬着球跑了回来,把球扔在阮棠脚下,抬起前爪期待地看着她。

她捡起来又是一扔。

“我是让你来接我,你就用这个载我回去?我要是被记者发现了怎么办呀?”阮棠崩溃地指着他的小电驴。

别人都是坑爹,她是被爹坑。

阮霖当然要表示自己是靠谱的,他从后座拾起了头盔,“没事,你戴这个,他们认不出来。”

他哈哈一笑:“没办法,北京太他妈堵了。”

阮棠裤腿一沉,元宝又回来了,轻轻叼着她的衣角。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扔球。

“我回去拿个手机。”扔完球她直起身,扶着自己的老腰往屋里走,“等我一下。”

“穿件厚外套,降温了。”阮霖在身后大声提醒。

阮棠穿得严严实实的,先是戴上外套的帽子,然后把头盔卡在外面,坐上了阮霖的宝马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