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她试探性地起了身。

阮棠去了洗手间,把吹风机拿出来,插上床头的插座,把落地灯打开。

他的脑袋背对着自己,阮棠试着温度,帮他吹着头发。

短发干得很快,在热风下变得干燥而温暖,柔软地拂过她的手心。

她敬业地替他服务到位:“翻个身,还有一些地方吹不到。”

沈致转过头来,她捧起没吹到的一缕湿发。

昏黄的光线下,他闭着眼睛,面部线条柔和清晰,睫毛叠着重影,像两把小刷子。

沈致还是不说话,也不欺负她的时候,最好看。

她看着这张脸,打心底里赏心悦目,萌生出欢喜。

阮棠还想看得再仔细些,那对羽扇似的睫毛,抬了上去。

清亮的眼眸黑白分明。

他定定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第17章 失格

吹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烫到了吗?”阮棠放下电吹风,腾出的手又去摸他的头发。

那只手腕也被他一并握住。

阮棠两只手居然挣不开他一只,动了几下无果,脸蛋变得红扑扑。

她安静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他只是看着她而已。

很久很久,最后才说:“早点睡。”

阮棠从另一边躺下,盖上被子,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居然有点失望。

灯光熄灭,身边窸窸窣窣的,那是他翻身的动静。

沈致的手指划着她的耳垂的时候,她心里跳了跳,并没有反抗。

算了,看在他为了她前前后后操那么多心的份上,让他舒坦一次吧,虽然阮棠不懂为什么他会有这种癖好。

小时候一起睡觉,他也总是摸着她的耳朵才能睡得着。

即使中途拿开他的手,他在睡梦中也能下意识地再找过来。

那时还小,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而阮棠的青春期刚萌了点幼芽,对异性关系有了概念,他就忽然出国了。

沈致出国实在是件很意外的事。

因为沈老先生从来没打算让沈致去国外读书。

典当行属于传统营生,以后要交给他打理,留学的意义不大。沈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舍得放他出去。

促使沈老先生改变主意的契机,来得十分奇葩。

事情发生在阮棠初二的那年。

沈致无意中阻止了一桩银行抢劫案。

这事说来好笑,本来沈致只是替他爸爸跑一趟银行而已。

他站在窗口办理业务的时候,劫匪正准备行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还很礼貌地请他让开。

沈致回头就抄起一边的高脚椅,给了他一下。

当场抽趴在地上。

一旁的劫匪同伴都看懵了,连枪都忘了举。

沈家当铺经常有古玩字画进出,动歪心思的人从来没少过,经常有人想方设法地上门来碰瓷闹事,拿着枪来抢劫的也不是没有过。

时间一长,店里的员工人人都有个几下子,对付几个小流氓还是不在话下。

沈致耳濡目染,回头的时候瞥见了那人风衣下的轮廓,认出来是枪管。

警铃大作,沈致淡定地从脚下的人手里抢了枪,之后就是警察和媒体的事了。

美少年徒手制服劫匪,媒体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新闻。

沈老爷子面对突然围满了记者的家门口,十分生气,把儿子大骂一顿。

家里的当铺也来了好多人围观,又不是正经来典当的,严重耽误做生意,老爷子就更生气了。

如果说这些无所谓,那么沈家真正担心的,还是会被报复。

权衡过后,老爷子只能找人删了网上的照片和相关讨论,又找了留学机构,匆匆把儿子送出了国。

去机场送他的时候,阮棠一直在想。

以后他摸不着她的耳朵,还能睡得着吗?

但当时的沈致看上去毫不在意。

他轻飘飘地朝她挥了挥手,就走过了登机的闸口,头也不回。

所以,即使在之后的年月里,阮棠哪怕曾有过一点怀疑,她跟沈致之间究竟是哪种感情,都因为他临走时的冷淡态度,冷静了下来。

沈致就是喜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觉得好玩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念头。

不然,他走的时候就不会没有丝毫的不舍。

阮棠的眼皮渐渐沉重,安心地睡过去。

次日早上缩在沈致怀里醒过来,她也见怪不怪,拿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去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里,沈致还没起,但睁开了眼睛,看到她,就没移开视线。

刚醒的人,目光都是这么人畜无害吗?

阮棠不由地坐到床边去,沈致身上没有危险感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一点。

“今天有早课,我要出门了。”她俯视着他,忽然感觉这个人裹在被子里的样子很滑稽,笑了笑。

他抬起手。

她还以为他又想捏耳朵,主动把一侧脸送过去,然而他拧了拧她的脸颊。

“好好读书。”

好烦。

阮棠打掉他的手,他也坐了起来,低头整理了自己的睡衣。

他的睡衣扣子总是不牢,松了几颗,明明也没露什么,但光是半截锁骨就足够引人遐思。阮棠暗自倒抽凉气,背过去出了门:“走啦。”

丁丁在楼下等她,接她去学校。

在沈致的干涉下,经纪人给她接的活动比以前少了很多,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够她保证正常的上课。

阮棠坐在保姆车上,把丁丁记录她的一周行程本翻了好几遍:“通告怎么这么少…”

她哭丧着脸道:“我是不是要被雪藏了呀?”

丁丁笑了半天:“沈先生对你那么好,你觉得可能吗?”

“你说的是哪个沈先生?”阮棠恍惚觉得她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公司现在的老板呀。我周六去公司加班,听到他们商量要给你出新专辑的事。”丁丁道,“所以给你把时间都空出来了,好让你能专心写歌。”

“…真的吗?”阮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现在的唱片市场不景气,只有接戏才能挣钱吗?”

“我听沈先生亲口说的,不信拉倒。”

阮棠“啊”的一声尖叫。

吓得丁丁直拍胸脯:“我开车呢。”

阮棠一天都乐得找不着北,一放学她就直奔公司,去找沈致。

Ada把她领到会议室里,他还没下班,在跟新来的公关经理谈事。

自然还是关于阮棠的。

阮棠规规矩矩地找了个座位,悄无声息地坐下,沈致瞥来一眼,没管她。

公关经理继续说事:“一般来说,适当的绯闻可以增加艺人的话题度。而且,宁皓目前的热度相当高,关于他的绯闻实际上是对阮棠有利的。”

“你的意思是,放任它发酵吗?”沈致问。

“这没什么不好,”公关经理笑笑,“既然阮棠在这里,我们不如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啊?”阮棠对突然的点名猝不及防。

“你跟宁皓的关系好像一直不错,前几天跟他发了合影,后来他还帮你转发了艾舟的视频和D家的声明,为你解释。”公关经理告诉她,“所以,最近你们的CP粉又开始活跃了。”

阮棠嘿嘿了两声:“我跟宁皓还有CP粉啊?”

傻笑完就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瞪了瞪自己。

她立刻严肃起来,清了两下嗓子。

“阮棠,你没瞒着公司,偷偷跟宁皓在一起吧?”经理问她。

“没有啊,”阮棠摇摇头,“虽然我有这个打算来着。”

“什么?”沈致紧紧皱起眉头,陡然问了一句。

语气突兀得让阮棠感觉出了他的失态。

公关经理也颇为意外地看看沈致,他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一点:“你再说一遍。”

阮棠和经理面面相觑。

她好像说错了话。

可是沈致也不至于有这种反应吧?

她感到恐慌,结巴着道:“啊,啊怎么了?”

“我觉得宁皓长得挺好看的。”阮棠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我发现,艾舟喜欢他。”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算计道,“要是我把宁皓抢走,一定气死艾舟了。”

“嗯…你思考问题的角度很新颖。”经理说了一句打圆场的话。

阮棠没管沈致黑得像关公一样的脸色,还顺便问了一嘴:“郑经理,艾舟跟宁皓有CP粉不?”

对方低着头笑:“没听说过这个CP,他们又没合作过什么影视剧。”

“那我赢了。”她高兴地直拍手。

高兴得还是太早,沈致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扫向她,低声道:“滚出去。”

阮棠知趣地遁走,嘴里还不解地叨咕着:“为什么啊…”

丁丁在门外等她出去,一见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猜到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阮棠,你没事吧?惹沈先生生气了?”

“不用我惹,他自己脾气就很差啊。”阮棠不屑地拉着丁丁就走。

她们出了公司大门,刚要拐进电梯间。

身后的门合上又再次打开。

一回头,就看到追出来的沈致。

“阮棠,你给我回来!”

第18章 失格

走廊上的门齐齐打开,从里面冒出一个个惊恐的脑袋,纳闷地朝外看。

发生了什么事?

沈先生在人前向来注重涵养,喜怒不形于色,能被激怒成这样,阮棠也是个人才了。

沈致一回头,他们慌忙齐齐缩回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阮棠满头虚汗地朝他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敢再朝前。

他走过来一把捉了她的手:“跟我来。”

阮棠被拖得接连几个踉跄,在绝望中回头想求助丁丁,而她除了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完全无动于衷。

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一路走向了最里面的练习室,停下来,阮棠就这么被推了进去。

她看到他把门的反锁落上,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沈致指向镜子前的长椅。

她得令小跑过去坐下,然后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他。

“你为什么生气?”到现在她还疑惑着。

沈致拒绝沟通,挑着她的毛病:“公司没给你安排过仪态课吗,你这是什么坐相?”

阮棠委屈地挺胸收腹,打开了双肩,眼睛依旧眨巴眨巴地试图博取他的同情。

沈致不为所动,径自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拾起茶几上的剧本。

“从第一幕开始背。”

竟然一本正经地检查起了她的背诵进度。

阮棠明知道他是借题发挥,敢怒不敢言,一梗脖子,洋洋洒洒地背了十几页。

沈致的脸上才稍稍好看一点。

阮棠别的方面也许不靠谱,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还不错,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态度都十分端正。就算是演不喜欢的电影,她也会认真准备。

换成别人,都是人在剧组里,才临时把第二天要拍的部分的台词背好。

而这剧本才到了她手里一天,已经写满了批注了。

“可以了。”沈致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把剧本放下。

阮棠趁着这个时候给他顺顺毛:“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呀,提示一下吧?”

“你这么聪明,猜猜看。”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还在刚才的情绪中没出来。

“你是不是怕我又给公司惹麻烦呀?”她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这个,从长椅上溜下来,坐到他旁边,攀着他的胳膊讨好道,“我刚才就是个小想法而已,还没真的去行动。”

沈致脸冷着,被她摇了几下,有融化的趋势。

阮棠偷眼看他,趁热打铁:“你今晚还要去二环那边吗,我陪你一起去加班?”

“阮棠你不要来这一套。”他板着脸掰开她的手。

她笑嘻嘻地欣赏他假正经的样子:“哪一套?”

“你还是没懂问题出在哪里。”他推开她锲而不舍攀上来的爪子,“给公司带来麻烦还是其次。怎么你一个女孩子这么随便,艾舟喜欢谁,你就要去跟谁在一起?”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