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涌动着一丝留恋：“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
阮棠睁着大大的眼睛，心里莫名升起了微妙的期待，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然而，他最终转过头：“没事。”
车窗重新升起，隐没了他的脸。
“沈致！”阮棠追上，还没来得及叫住他，车就已经疾驰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她只有揣着重重的心事，一个人回到了家。
丁丁已经睡下，大概以为她今晚不会回来，没有留灯，房子里漆黑一片。
阮棠轻手轻脚去洗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
她不是丝毫没有悸动。
在沈致对她说喜欢的那一刻，遥远的记忆就被唤醒，她对他，也不是没有过少女的心事。
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她就跟易圆圆分享过那些讲情情爱爱的口袋书了。
“竹马哥哥好暖哦。”在课上偷看完了整本书的阮棠，把下巴搭在课桌上，满脸憧憬。
易圆圆不以为然：“你不也有一个吗？沈致就是你的竹马哥哥。”
“我的天哪，”阮棠嗔笑着直打她，“千万别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你是不是想他又罚我抄课文啊？”
但笑闹过以后，她的心也曾静下来，偷偷地肖想了一回。
沈致什么都好，就是太凶，还不近人情。
他冷得像冰山，只能让人默默放在心里，不敢高攀，悄悄计算他融化的距离。
这点来之不易的肖想，随着他毅然决然的出国，就被她自己粉碎在时间的缝隙里。
他对她没有留恋，不然，为什么会走得毫不犹豫，这些年也不曾回来看过她？
翻来覆去一夜，睡着的时间屈指可数，快到天亮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做了个梦。
有人站在床前，叫她的小名：“棠棠，棠棠。”
睁开眼，竟然是沈致的父亲，他面容慈祥，脸色比平时要好一点，不再像常年卧床的病人。
“伯父？”阮棠坐了起来。
“伯父来看看你，”沈海默朝她笑笑，“我要走啦。”
“怎么来了就走？吃早饭了吗？”阮棠起身去牵住他的袖口，“别走，您坐。”
他坐下来，梦境里他一直在笑，一直到她意识清晰，忽然醒了过来。
阮棠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丁丁在厨房里给她热牛奶，见她急匆匆跑出来洗漱，探过头来：“醒啦，今天好早。”
不到五分钟，阮棠就已经把自己打理完毕，冲过来把她往外拉：“走，快点，今天不去剧组了。”
“哎，等等，早饭不吃了？”丁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搡着，拉出了家门。
阮棠赶到和煦医院，VIP病房还没对外开放探视。
值班的护士翻了翻病例：“8号房的病人？他刚进手术室。”
阮棠问了手术室的位置，道了声谢，就急急奔了过去。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沈致和叶霜母子俩，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
沈致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看起来一夜未归，脸上挂着倦容。
阮棠一步一步走过去，是叶霜先发现了她：“棠棠？你来啦。”
“哎，伯母。”她走过去，被叶霜握住了手，坐下来。
叶霜怜爱地暖着她，欣慰道：“好孩子。”
一旁的沈致，朝她投来淡淡的一瞥。
阮棠讪讪地坐着：“就是突然想着，要来看看。”
“在手术了，要是挨过这一关，之后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不用受那么多罪。”叶霜说来又有点悲观，“要是挨不过…”
“妈。”沈致制止了她，“别说这些。”
“好好，不说。”叶霜抹抹眼睛，站起来，“棠棠吃过没有？我去买点早餐，沈致在这边陪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我不饿。”沈致说。
“我…”阮棠看看他，“伯母，我想喝小米粥。”
“那好，我去买。”叶霜强笑着，朝着电梯的方向去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坐在长椅上。
“沈致。”阮棠叫着他的名字，朝他坐近了一些。
沈致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凝固着淡淡的忧愁，他的嘴唇动了动：“不好好拍戏，又到处乱跑。”
她没为自己辩解，低头找到他的手，握紧，把脑袋贴上了他的肩膀，安慰着他：“伯父不会有事的，我就在这陪你等他出来。”
“…”他又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口凝在胸腔里的气，慢慢呼出来。
良久，他才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扭过头，在她额角吻了吻。
然后，脑袋垂下来，轻轻地倚住了她。
第29章 失足
沈致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 阮棠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禁感叹, 他睡着得这么快，一定是累坏了。
她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掠过他的嘴唇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在她手指上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她还以为是自己把他弄醒了, 吓得一动也不动，等了好久, 才发现他仍然在睡着。
没想到沈致还有借她肩膀的一天，想到这个, 她不觉笑了笑, 嘴角扬起娇俏的弧度。
买了早餐回来的叶霜，远远看到的就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她当即愣了愣，再走近了些。
两个孩子静静地挨在一起, 睡得正熟，双手交叠着，十指相扣。
她站在那里,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扶了扶额头, 小声念叨着：“老糊涂了…”
叶霜走过去, 把早餐的袋子轻轻地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又看了看他们睡熟的样子。
年轻的面容真是美好。
她一边感叹，一边转身离开, 好让他们能睡得安稳一点。
阮棠这一觉睡得沉，她没再做梦，稳稳地睡到了大中午，身体忽然一动，被自己惊醒过来。
有意识后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沈老爷子还在手术室里，她明明要陪着沈致，自己居然也睡着了。摸摸身边又是一惊，她正睡在病房里的床上。
沈致呢？阮棠掀开被子跳下床，踩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刚跑出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沈致按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回去：“跑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阮棠急急地想出去，“伯父呢？”
“那边呢。”沈致把门打开，指了指外面。
阮棠探出个脑袋，就看到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个病床往这边来，旁边跟着叶霜。
“手术很顺利。”沈致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海默没有立刻醒，挂着点滴，安详地睡着。叶霜左右照顾着，拿浸湿的棉签涂着他的嘴唇。
“这边没什么事，你就带棠棠回去休息吧。”叶霜吩咐沈致。
而阮棠还为自己糊里糊涂睡了全程感到惭愧：“不不，我要留下来帮忙。”
“知道你乖，”叶霜笑着捏捏她的脸，“听话，这里我看着，你替我照顾沈致就行，他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怎么休息过。”
“噢…好。”阮棠抬头看看沈致，好奇怪，一开始睡着的人不是他吗？
她不禁脸红红的，跟在他身后，出了病房。
没走几步，叶霜跟出来叫住了他们：“棠棠等一下，沈致，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致看看阮棠，然后就向母亲走过去。
门在阮棠面前被小心地带上，她站在外面等了很久，不知道里面在聊什么，心里莫名焦虑。等门终于打开，沈致面色如常地走出来，跟她说：“走吧。”
“嗯。”他们母子之间的谈话内容，阮棠不方便问，但总觉得，聊完之后，叶霜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你们不会是说我坏话了吧？”走进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以后，阮棠还是忍不住问。
沈致淡淡地投来一瞥：“你有什么坏话可说？”
“…我睡着了不是故意的诶，”她自己急急认领了错误，又解释起来，“昨晚没睡好。”
沈致原本表情淡淡的，听到她那句话，微微怔了一怔。
“没睡好？”
“其实是基本没睡。”阮棠吐了吐舌头。
毕竟他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要是还能睡得着，那真是没心没肺了。
沈致没再问什么，静静地立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等电梯到了底层，他牵住她的手，领她出去。
他没叫司机，带她去车库里找到了车，刚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她猫着腰就往里一钻，煞有介事地系好安全带。
“我来开。”可不能让他疲劳驾驶。
他笑了笑：“你有驾照吗？”
怎么看不起人呢，阮棠不服气地把包包拉开一道缝，抽出里面的小本本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坐后面去。”
沈致替她把车门关上，围着车绕了一圈，上了副驾驶。
她发动了引擎，不太熟练地踩着油门向前推进，总感觉有道目光笼罩着自己，怪不好意思地瞪了沈致一眼：“你别老看着我。”
“嗯，我没看着你，”他轻声说，“我只是看你开车。”
“看我开车也不行。”她红着脸别扭道。
别别扭扭，总算还是平安把车开回了沈宅。她这驾照是一年前拿的，跟阮霖学了一阵子就去考了证，之后没上过路。开车还算容易，停车倒是难着了她这个菜鸟。
虽然沈家的停车位留得挺宽裕，但是跟旁边另外一辆车的平行线歪了那么多，脸上也实在不光彩。
阮棠皱着眉头倒来倒去停了半天，沈致拍拍她的手背：“棠棠，别逞强了，先下车吧。”
他先下了车，牵着她下来，把车钥匙朝着保安一扔，对方一把接过，憋着笑去停车了。
“他是在笑我吗？”阮棠瞪着眼，频频回头。
“当然不是，”沈致边哄着，边揽她进屋，唇边藏着笑意，“他敢。”
阮棠心里翻着嘀咕，不过，很快就被厨房准备好的午餐带走了注意力。她早上还没吃饭，胃里空空的，简单的白米饭和红烧排骨就把食欲勾出来。沈致陪着她吃了点东西，就上了楼，她一路跟着，直到他停下来，问她：“还要再睡会儿吗？”
阮棠想了想，点点头。
她跟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来，看着他俯身帮她盖好了被子。
真是不好意思，叶霜是让她照顾他来着，又反了过来。
“睡吧。”沈致坐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嗯。”其实她不困，毕竟在医院睡了一上午，这会儿精神奕奕，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把两只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放在外面。
沈致替她塞回去，掖严实了被角，便出了房间。
他走后，阮棠翻了个身，把手机拿出来，躺在床上玩。
一上微博就发现，易圆圆在Ins上发表的文章，已经被人转回了微博，并且引起了相当大的讨论度。转发的人配上的文字标题是：“阮棠到底毁了谁的童年？初心仍在——曾经被霸凌过的北师大二中学生，讲述一个你不曾真正了解过的童星。”
文章的结尾附上了当年的毕业照，那个丑小鸭般的胖女孩就站在阮棠身边，和如今身材火辣的易圆圆，几乎判若两人。
“这个女孩在Ins是很红的旅游博主，一直知道她小时候很胖，是靠健身瘦下来的，本人非常励志了，性格超好，没想到跟阮棠是好朋友。”
“我上学的时候班里也有这样的女孩子，被欺负得很厉害，但是没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如果文章里说的属实，阮棠真的很了不起。”
“泪点好低，看到一半就忍不住了，好多地方写得好真实，就是我以前经历过的生活。”
“看过阮棠演的小星星对她永远黑不起来，从来都不信她会霸凌，她心地真的很善良，只不过吃了性格耿直的亏。”
阮棠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偷笑，看够了以后就放下手机，等沈致洗完澡回来。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半小时，又十五分钟。阮棠左等右等，照理说，男人洗澡哪有这么慢的。
她踏着拖鞋跑出去，来到他房门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道缝。
沈致正坐在他的床上，听到动静，往门前望过来。
他穿着灰色的棉质长T，洗过刚吹干的头发柔软而凌乱地散落在脑袋上，一双修长得过分的腿，一条弓起，一条伸直，看起来视觉效果惊人。
“怎么了？”他问。
这句话问得，阮棠怪是尴尬。
她还以为，他是想跟她一起睡的，没想到等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有来她房间的意思。
她关上了门，像只小老鼠似的，踩着小碎步溜过去，从床的另一边爬上来，掀开了被子，自顾自地在他身旁躺下了。
沈致随着她的动作转过身，俯视着她的脸颊，伸手摸了摸。
“这是做什么？”他轻声问她，语调羽毛似的温柔。
羽毛落下的瞬间，阮棠抬手摸了摸，捉住了他的手指。
把他往旁边带过去，让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耳朵上轻轻蹭一蹭。
“该睡觉了。”她仰面甜甜地笑。
沈致停在那里静了一会儿，拿了遥控器，关上了房间里的窗帘。
他躺下来，翻身面朝着她的时候，身上带来一阵淡淡的浴液清香，让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沈致的额头抵了过来，她的脑门一沉。
“棠棠，其实你不需要这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阮棠不懂，只知道他一定是言不由衷。
因为，他刚说完，就紧紧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第30章 失足
躺在沈致的怀里, 很安稳，他喜欢摸着她的耳朵入睡, 其实久而久之，她的耳朵挨到他的手指，睡意也会习惯性地汹涌而来。
她抓着他的衣服, 一会儿就不动了，睡得比他还快。
再醒来时仍然是白天, 房间里光线昏暗，床上顶起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阮棠揉着眼睛，沈致已经起了床, 坐在那儿, 面对着书桌上的电脑，回复邮件。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回了个头, 睡眼惺忪的女孩正走到面前，垂头看他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