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二十个人回来,”首领感觉到不对,连忙喊道。

“晚了,”柳裔长笑一声,举起陌刀,发劲砍下去,在对面黑衣人的肩上开了狠狠一道口子,同时身向右避让,意图躲开侧面黑衣人一击。

然而刀锋太近了,绕是柳裔,也来不及收回刀挡开,若是柳裔单独一人,自然可以举步避让,但如果此时柳裔移动一步,这个四人圆阵立时破开,恐怕撑不到薛植他们回援了。

柳裔几乎可以闻到弯刀划过脸庞的气息,他眯了眯眼,用尽全力抽刀回防另一侧,准备生受了这一刀。然而自己的陌刀搠到了敌人,却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听得耳边铛的一声,左边,方裕翰替自己挡住了这一刀。

战场之上,容不得丝毫慈悲。柳裔近距离亲眼目睹一人手中弯刀斫过方裕翰腹部,鲜血似蓬涌般喷出,方裕翰一个踉跄,再也站不住,提刀跌坐在地上,数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向他砍去,眼看就要将他砍成几瓣,身侧柳裔一刀袭来,接住了所有攻势。

“裕翰,你做什么?”

说话间,四人被冲的三零四落,虽然依旧悍勇反扑,但很快又有人挂了彩。

“老大,”方裕翰惨笑,努力支撑着自己。“只要你不倒,整个军营就有希望。我们,过怕苦日子了,不想回到从前。”

“你…”柳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了嘴专心杀敌,眼看渐渐挡不住攻势,忽然听得黑衣人身后乱起来,长嘘了口气,薛植终于从山峡一边冲回来。

薛植被原来二十个观战的人缠住,短时间内自身难保,更别提过来帮忙。过了片刻,柳裔身边又倒下了一名士兵,剩下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两个,眼看就要没顶。

另外两人终于也从峡谷另一侧入口赶回,顿时打乱了黑衣人攻势,两边“合围”,虽然就战斗力而言并未提高太多,场面局势一改,柳裔他们终于从挨打的形势反应过来,逐渐反击。

此时黑衣人死伤将半,这边也有过半挂了彩。黑衣蒙面首领顿时焦躁起来,冷声喊道,“全部上。”

又激斗了半盏茶时间,首领身边类似军师身份的黑衣人撑不住了,“主子,撤吧。”

蒙面首领横眉怒视他,“再坚持一阵子就能把他们全拿下,这个时候你叫我撤。”

“主子,又有人来。”身后一黑衣人惊讶喊道。

一骑黑马上,蓝衣少年面沉如水,低腰策马冲进峡谷的同时,张弓搭箭,三箭连发,箭声破空,照面就射中三人。

“柳大哥,”申虎唤道。

“我没事。”峡谷深处传来柳裔豪迈的笑声,双眸闪过浓重的杀气,申虎既然到了,陈雁声也就不会远了。

空气中远远传来整肃的马蹄声。

蒙面首领额上青筋跳动,挥手道,“撤。”恨恨咬牙,眼看就要拿下了,却不想,功败垂成。

蓝衣少年一声冷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居然凭空闪过数个黑衣人,截住蒙面首领,,“你想这样就走嘛?”一剑抹去,剑刃上尚闪烁着日薄西山的光芒。

蒙面首领举刀去挡,不欲纠缠,却在刀剑相交后手臂一阵酸麻,心中惊疑不定,更加甩不开申虎的缠斗。

马蹄声越近了。

陈雁声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峡谷的入口。

她的身后,是列阵严整,甲胄分明的一百丘泽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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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一:磨兵厉马待金戈

“他们如何了?”

陈雁声立在帐外,没有进帐。抱着满盆血水的小亲兵掀帘而出的时候她问道。

“柳大人还好,只伤了条胳膊,也不重。薛植浑身像浴血一样,但也没什么致命伤;只是杨哲,怕是救不起来了。还有方裕翰,经先生缝合腹部后,一直在发着低烧。”

那个小亲兵黯然的说。

“嗯。”陈雁声没有说话,微微点头。身为大夫,她的医术秉承古今中外,在当世实在算是首屈一指,但面对这样的战争带来的伤害,其实不比一般军医高明多少。只能狼狈的逃出来,让军医尽力治人。

“姐姐,”申虎从帐后走出来,“你别难过,”虽然陈雁声面上没有显出什么,但是他还是知道她心中的自责,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陈雁声自嘲一笑,“对了,”她想起来,“那些匈奴人呢?”

“在后面地牢里关着,”申虎冷哼道,“我刚从那边过来,那个黑衣人,死咬着牙说自己是大苑人,不承认身份。”

陈雁声冷笑,“由的得他嘴硬,你跟我来,我亲自来审一审他。”

陈雁声走下地牢时,只觉得光线一点一点的消失,明亮的火把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白昼而是黑夜。绑在石壁上的黑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明亮,随即低下头去。发鬓散乱,身上伤痕纵横交错,显然已经受过不少刑囚。

“少爷,少爷。”活捉回来的还有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绑在他左后方,不停的叫唤着黑衣人。“这位大人,”他看见陈雁声进来,“你放了我们少爷吧,要多少钱,我们老爷都是付的起的。”

“优格,不要向汉人求饶。”黑衣人厉声喝道,一阵气血翻涌,反而惹痛了伤口。

“哎呀,小兄弟。”陈雁声似看也没看到黑衣人,径自走到那个叫优格的少年面前,语笑盈盈,“你伤的很重么,”回头道,“拿伤药和纱布来。”

伤药和纱布很快送上,少年望着陈雁声的神情很是戒慎,然而陈雁声真的没动什么手脚,只是将他的伤处包扎起来,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让他觉得太疼痛。

“这位大人,”优格谨慎的望着他,语气却有些软化,“你也帮我家少爷包扎一下吧,他挨了很重的打。”

“唔,不要动,你的脉象有些奇怪。”陈雁声把住他的手脉,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们是匈奴人么?”

“不要乱说话。”前面的黑衣人大声喊道,“老子是大苑人,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

“大苑人呀,也好。”陈雁声笑笑道,“我们皇帝决定进攻匈奴,车骑将军不日将率大军攻打匈奴右贤王。”

优美的红唇冷冷吐出这个此时还属汉军机密的巨大消息,陈雁声把眼看向黑衣人,余光却紧密注视优格,果见优格啊了一声,神情略略有异,手下脉细一促。

“而副将李大人将率军攻打左贤王。”

手下脉息狂跳,陈雁声放手离开,讶道,“你们居然是左贤王的人。”

“你…”黑衣人一阵惊讶,过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讽刺笑道,“看来汉人里真的有不少聪明人啊。”

“而你却不太聪明,”陈雁声理所当然的接受对方的赞美,无视对方铁青的脸色,续道,“听闻左贤王一个受宠的大苑妃子,为他生下一个幼子,叫做鄂罗多,想必就是阁下。你是左贤王之子,到五原来干什么?”

陈雁声走出地牢的时候,阳光尚在,让她觉得恍如隔世。柳裔站在地牢入口处,望过来。

他们沿着军营一路缓缓走去。

“你的伤怎么样?”

“没有大干系。”柳裔的脚步未停,“雁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哦…?”陈雁声并没有答话,她知道昨日一线天,必有什么触动了这位师兄,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我们太自负,以为前知三百,后知五千年,万事逃不出我们的算计。我以为在一线天有所布置,一切逃不出我所算,可是还是有人为我死去。上天在我起事前用身边人的鲜血告诉我,其实我们也是平凡人,没有什么可夸耀的。”

“师兄你这样想,”陈雁声缓缓的低下头去,“可就有些对不起为你受伤的同伴了。”她幽幽道,:“我虽然不在现场,但也听说了,方裕翰是为你挡刀受伤的,他希望你能带好他的兄弟,走出一片天地。你这样想,不是对不住他么?”

“而且,就算没有我们,这场战争也不会避免。乱世之中,谁会丧命,谁会生存,其实谁都无法确定,那么,又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如果,你真觉得对不住他们,那么,就请更珍惜他们,用这种心情,对待今后的每一场战役吧。”

这个世界啊,复杂的人可以复杂到你无法逆料,单纯的人却也可以单纯到你无法置信。

为了一个信仰,他们可以前仆后继的死去,脸上挂着没有消逝的笑容。

如果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那么,也就够了。

“你怎么打算处置左贤王王子鄂罗多?”

柳裔一扬眉,“我不需要那么繁复的计量,只要做最正常的反应就可以了。也许,”他的眼中显出阴郁,握拳道,“他是我掌握军权最好的敲门砖呢。”

“抓到了匈奴左贤王幼子?”

卫青扬眉,当他率领三万汉军,进入朔方郡,听到朔方太守的报告,稀奇的重复道。

“是的,”朔方太守弯腰回道,“鄂罗多率部在五原境内袭击五原校尉柳裔,反被柳裔捉住,审问出来他的身份,柳裔不敢擅专,就押解他到将军帐前,听候发落。”

“又是这个柳裔啊。”卫青暗道,扬声唤道,“宣柳裔进来。”

柳裔随后进帐,拜道,“末将柳裔参见长平候,车骑将军”

“柳校尉免礼,”卫青忙下来,亲自扶起他,“数年前御苑一见,柳校尉还是如从前一样英勇。”

“将军缪赞,”柳裔拱手为礼,“裔何曾比的上将军。”

“青听闻,柳校尉以区区七人之力,抵住匈奴百多人袭击近一个时辰,这般行为,还称不上勇武二字?”卫青微微含笑,道,“何况柳校尉所献之马鞍,在汉匈作战中帮了不少忙,此柳校尉之大功也。”

柳裔神情越发谦卑,“末将不敢。”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末将在五原境内擒住一名匈奴人,据称是匈奴左贤王幼子,押解带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主持。”

卫青一笑,沉面道,“将人带上来。”

鄂罗多被五花大绑的带进帐来,神情憔悴,却昂然不跪,不掩锋芒,看见站在卫青背后的柳裔,不由得发怒瞪过去。

“算了,”卫青摇手道,“鄂罗多,你为什么袭击柳校尉?”

鄂罗多傲然答道,“我听有人说他厉害,就想过来试试看而已。”不待卫青说话,又道,“我虽然败了,但匈奴人敬重英雄,他也算条好汉。你们要杀要剐,单凭吩咐,我鄂罗多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柳裔在心中忖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卫青在帐内走了几步,“定是你们左贤王部落几个王子不合,你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来趟这趟浑水。”他也不看鄂罗多惊愕的眼神,掀开帐子,吩咐道,“派人将他押解到右北平李息将军帐下。”

“是。”几个亲兵答道,拖走了鄂罗多。

柳裔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将军,果然不愧是汉武名将卫青,猜的正在点子上。他与陈雁声在边关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左贤王幼子鄂罗多虽然受宠,却因为母亲身份,在部族威望并不够,这次潜进汉境,多半是为了想立些功劳,堵住部落人的嘴。

“柳校尉,”卫青微笑回头,想着临行前,皇上吩咐他的话。

未央宫内,刘彻把玩着五原郡贡上来的陌刀,抚摸过泛着雪光的刀刃,赞道,“这个柳裔,倒又送来一样好东西,可惜如果不是迟了些,在漠南之战开始前打造完毕,这一仗定更有把握。”

“仲卿你到了朔方,再观察观察他,”刘彻思索了一刹那,吩咐道,“如果他是个人物,不妨带他的军队在战场上历练一番,朕也好调他回京。”

“你的伤好了么?”

“多谢将军关怀,末将并无大碍。”柳裔躬身答道。

“那么,这次漠南之战,你带着你的丘泽骑,跟我一起参战吧。”

“是。”

“方裕翰死了。”

“噢。”柳裔神情一涩,慢慢的恢复常态。

陈雁声心中也不好过,“这么说你马上要出朔方上战场喽。”她斟了一杯新烫的烈酒,拨弄着沙盘上的标志,问道。

“是啊,”柳裔淡淡道,“这鄂罗多,总算也是功成身退。卫青,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深思道。

“那是自然。”陈雁声破颜一笑,“你当这个汉武朝抗匈名将是个摆设啊。”她忽然想起以前在某个网站上看到的中国古代名将点评,卫青大概排在十多位的样子,在霍去病之后,后面附注了一句:古罗马帝国的宿世冤大头。

“其实。”柳裔灌下一壶酒,道,“把我们手上所有的东西都贡上去,这场旷日持久的汉匈战争多半会提前结束,我们也会减少很多伤亡。我们会不会太自私?”

“是啊,”陈雁声冷笑,“然后我们就会被斩首杀头,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总不能为了这些把自己赔进去吧。”

“师兄,”陈雁声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习武而有些磨损的指尖,不复当初的细腻莹润,“你把申虎带去吧,让他历练历练。”

“啊,”柳裔有些讶异,“那你呢?”

“我?”陈雁声苍凉一笑,举起酒杯,遥向长安方向一敬,念道,“西北望长安,可怜几重山?”

也许,该回去看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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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二:西望长安几重山

元朔五年初,车骑将军卫青率十万汉军出朔方,出击匈奴右贤王。

五原校尉柳裔带领三千丘泽骑随行。

元朔五年三月,一辆普通平常的马车缓缓驰向长安城门。

“夫人,到了。”帘外,车夫提辕,放缓车速道。

“嗯,到卡门衣坊门口停车,”陈雁声没有睁眼,吩咐道。

帘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应和。车夫吁的一声,两匹马又缓缓跑将起来。

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乘坐的是特别订制的豪华马车,身边有很多亲人好友陪伴,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陪着,热热闹闹不觉离愁。这次回来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居然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不敢将车帘掀开。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她想起离开五原郡之前她在郡中第一酒楼白云要了一间雅间,等着飞泓的来访。

飞泓说那位淮南翁主又派人来五原,和容娘,眉妩密谈了一个晚上。

陈雁声笑的讽刺,她可真是好运气,随便在五原城里一挑,就挑到了淮南王的暗线。

那个淮南翁主,多半是后世很有名的,与刘彻有着一段暧昧情缘的刘陵吧。根据司马迁的《史记》和后世影视剧来看,这个刘陵,倒是个厉害人物。

只是,陈雁声在心中玩味,从她另外渠道的调查来看,在这个时代,淮南王的谋反痕迹实在不如史书上说的明显,至少她还没有看出什么。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在卡门衣坊之前停下,车夫在门外,道,“到了。”

“哦。”陈雁声起身,付了车钱,站在衣坊大门前,仰首观察着这个自己在这个时代一手一足亲自打造出来的第一家店。

门前依然是车水马龙,阳光下,衣坊的招牌经过几年的雨打风吹,有些陈旧,但还是不失气派。

只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陈雁声上楼的时候,被几个不认识的新婢子给拦下来,当作一般客户,带到厅堂。

“请你们夏姑娘出来一下。”陈雁声微笑道,这些婢子的待客态度尚算不错,不枉她当初多方强调,看来桑弘羊帮她打点衣坊也算尽了心。

“我们夏姑娘家中有事,目前不在衣坊。”左手一个圆脸小婢屈膝行礼道,怕她不高兴,又道,“要不我请其他的师傅来为夫人做介绍?”

“哦?”陈雁声有些讶异,笑道,“那就请申大娘出来一见吧。”

这次小婢没有难为,屈膝一下,退走了。

很快,里面转出一个青衣女子,一双眼看见陈雁声的刹那,立刻亮了,正是申大娘。

“娘,”陈雁声娇声喊道,眼不知不觉的红了,投到干娘的怀里。

“雁儿,雁儿”申大娘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我让小虎子跟着柳大哥上战场打仗去了。”

哭过之后,陈雁声想起将小虎子的消息告诉干娘。

“呀。”申大娘立刻忧心忡忡起来,“小虎子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娘。”陈雁声笑着安慰,“小虎子现在的功夫可好着呢,在五原的时候,他还亲手抓住一个匈奴王子呢。”

“是么?”申大娘笑道,“我也不求你们建功立业,只要你们一个个平安康健就好,对了,陌儿和初儿呢?”她想起来,急急问道。

“在我师傅那里。”陈雁声笑答,“初儿身子不好,还要师傅用针灸调养半月多,所以我将他们托在那里了。”

干娘面上浮现淡淡的恻然,“若不是当初你难产,初儿也不至于落的这么个病根,那个大长公主,”她有些恨恨,“怎么就撞到雁儿你呢?”

“娘,不必说了。”对陈雁声来说,当初撞了自己的是阿娇的母亲,单凭这点,她就无法怪罪半点,更何况,当初是非并不是那么分明。而她的难产,纠缠的绝不只是这么一点原因,事已至今,追究责任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初的快乐。

“对了,我听说冬宁家出事了,怎么回事?”

“哎,”申大娘叹了口气,“她的母亲生病了。这些年,冬宁虽然为夏家日进百钱,夏家还是怪她吃里扒外,一点都不待见她们母女。冬宁只好自己在家照料娘亲,看起来,也拖不过这个春天了。雁儿,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