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携着霍去病来到未央宫骑射场,长信侯柳裔与两位皇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边上还蹭着一个赖着哥哥不放的悦宁公主刘初。不一会儿,长平侯卫青也赶到。看着场上微笑着的柳裔,心中感慨,当年柳裔便是在这座骑射场发家。他看着柳裔身前站着的两个年纪仿佛的男孩,其中一个是他的外甥,另外一个,他眯起眼,看着刘陌身上明显的瘀青伤痕,是未央宫有宫人虐待,还是这是陈家的设计,故意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御前,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但若是如此,以悦宁公主肆无忌惮的性格,又怎么会看不出生气维护的痕迹?仔细一看方知不对,别的不提,至少刘据投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的眼光就颇为敬畏。

“仲卿也到了啊。”刘彻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迹象,语气淡淡,“去病想挑战长信侯,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看?”

“去病年少气盛,不知轻重。但出生牛犊焉能怕虎?若柳兄愿意给予一些指教,仲卿不胜感激。”卫青拱手道,笑的温和。

“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刘初拉着哥哥的手,撇撇嘴道。

“嘶,”刘陌的手一瑟缩,刘初立即放手,道,“哥哥疼啦,我给你吹吹。”言毕,还不忘投了个颇为愤恨的眼神给柳裔。柳裔看的清清楚楚,好笑道,“男孩子受这点痛算什么,当年我摸爬滚打训练的时候,比这严重多了呢。别的不提,就是你娘亲和陵姨,当年训练的时候就比这苦的多。”

“骗人。”刘初拿眼白看他,“娘亲和陵姨以前是什么身份,用的着练骑射?”

“好啦,”刘陌安慰妹妹道,“不是很痛的,回去娘亲看了会心疼,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看了心疼又如何,明天还不是会踢你出来。”

卫青和霍去病对视一眼,也看出来来了,刘陌身上的瘀青,俱都是练习骑射跌打时的擦伤。看来柳裔虽是陈阿娇的义兄,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外甥,却没有太多怜爱之情。甚至身为母亲的陈阿娇,也都舍得几乎是陈氏一族的命根子吃这样的苦。也亏得刘陌是个懂事的孩子,否则还不要抱怨死。霍去病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对自己表弟刘据隐隐的失望,同样是被卫氏一族视为命根的刘据,却是自小娇生惯养,被自己的姨娘含在嘴里怕化着,捧在手心怕摔着的养大,这样的孩子,如果他日成为大汉的皇帝,他摇摇头,毕竟是自己的表弟,他总不能真正彻底的撇了开去。

“不过悦宁公主有些还是说的对的。”柳裔昂头道,“个人争斗,只是匹夫之勇,纵然胜了,于你我军旅之人,其实不值夸耀。”

“哦,”卫青笑道,“柳将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军旅之人,当比什么呢?”

“皇上,”柳裔回身拜道,“若皇上允许,我与霍小校尉,便比比战术如何?”

“你们既然都有兴趣,朕便在一边观战吧。”刘彻负手一笑,回身道,“去病,你若赢了,朕的承诺,还是有效的。”

霍去病跃跃欲试,道,“如何比法?”

柳裔一笑,唤来一个内侍,吩咐几句。内侍点点头,不一会儿捧了一个托盘回来,上面装了很多沙土。

刘初潜到柳裔身边,划着脸颊道,“羞羞脸,柳伯伯这么大了,还玩泥巴么?”

刹那间柳裔有种冲动,想给这个缠人的小丫头一个敲头,看了看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刘彻,终于抑制住了冲动。将盘中沙土垒成河西走廊地势,尚未垒完,只听霍去病咦了一声,知他已看出。抬头见霍去病双眼明亮,道,“这个方法倒好,行军打仗,一目了然。”

刹那间刘彻和卫青也懂了,刘彻看向柳裔的目光充满深思。他瞥了眼自己的三个子女。刘陌看着沙盘,微微一笑,似有所得,刘据和刘初却相顾茫然。

柳裔又将几面旗子插上,标志地形和两边兵力,道“这是河西走廊地形图,汉匈若再开战,必先在此处。霍小将军,你我分占两边,你权当大汉统帅,我暂扮匈奴军队,我们暂且就着这沙盘演练一番。”

霍去病道一声好字,踌躇一下,举起自己的旗子,从乌鞘岭过,突然袭击河西走廊。柳裔分兵一万,于路拦截,在焉支山下两军相逢。

“若我的行军速度够快,”霍去病抚着自己的下颔道,“完全可以在匈奴反应过来之前,到达这里,他指到焉支山之外千余里的皋兰山,与匈奴军鏖战,胜负之数,大多在我。”

柳裔欣赏一笑,果然是天才名将霍去病。他道,“匈奴人擅长的战术,也不过是长途奔袭。若是汉军在这一点上还要强过他们,何愁匈奴不灭。”

“确是如此。”霍去病应道,回身禀道,“皇上,我与柳将军这场比试,就算和吧。”

“自然是霍剽骑胜了,”柳裔一笑,“匈奴如何能与我大汉一战呢?”他语义深长道。

“去病,朕答应你的事,必不食言。”刘彻道,望着柳裔道,“柳卿关于战争的想法真是层出不穷啊。”

“此乃小臣当为。”柳裔低首应道。

刘彻瞥向自己的两个儿子,道,“不知两位皇子的骑射功夫练的如何?”

“据殿下不是由微臣亲自教导,微臣不敢妄言。”柳裔一笑,道,“至于陌殿下么,”他瞥了一眼刘陌道,“微臣敢说,他合格了。”

“柳卿想要什么赏赐么?”

“这…”柳裔一迟疑,道,“本来微臣所为,都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但皇上既然开口,微臣斗胆要求。”他道,“微臣与大司农桑弘羊,桑大人,与陈娘娘和飞月长公主,俱有义兄妹情谊。臣恳请皇上准许,让臣与桑大人往长门一谒。”

良久,听不到刘彻的回音,柳裔略略抬头,看见刘彻阴窒的脸色。只听刘彻缓缓问道,“你们在外面的情谊朕暂且不问,朕倒想知道,”他冷哼一句,恻恻道,“你柳裔尚且罢了。朕记得,桑弘羊尚比朕小一岁,他如何能与朕的阿娇姐互道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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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碧梧 四十八:亲恩重踏秣陵府

“这…”柳裔有些哑然,这才发现自己这方长期以来忽略的漏洞,皆因他们完全把如今的阿娇当作现代的韩雁声,因为惯性作用,不由自主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妹妹。毕竟,当年失事的时候,韩雁声和季单卡都只是二十岁的女生,甚至只能算是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孩子。可是,他们忘记了,陈阿娇已经有二十八高龄了。

如今,经过在这个世界的七年光阴,说起来,陈阿娇真正的年龄,已经到三十五了。

他打了个寒颤,想着如果在阿娇面前提起这个岁数,她定是会抓狂的。古今中外的女子,在这里都是一样,无法容忍在自己身上凭空溜走了八年最美的光阴。

尤其,她根本看不出来这样的岁数。

“当年,陈娘娘流落民间的时候,大概因为害怕追杀,并没有报上真实的名字年纪,再加上陈娘娘容颜实在看不出年纪,桑弘羊这才误认为义妹。如今虽然知晓,但一时习惯了,竟改不过来。既然陛下提醒,微臣回去,必让桑弘羊重新认过,行姐弟之礼才是。”他躬身禀道,想着桑弘羊与陈阿娇彼此黑了脸的模样,听得刘彻也掌不住笑了,道,“既如此,你们就寻个空见见她吧。”

“多谢皇上。”柳裔叩下首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时候,陈阿娇却并不在长门宫,她早已与刘陵一起,结伴出了宫门。

秣陵侯府

丹阳候夫人金娥听见下人来报,飞月长公主刘陵回府的时候,稀奇的挑了挑眉,但仍不掩欢喜。金娥本身虽没有皇家血统,但是,她的外祖母,却是当今王太后。论起来,亦是今上外甥女。

说起她的身世,就涉及王太后年轻时的一些隐私。

王太后进入先孝景皇帝府邸之前,曾经嫁给一户姓金的人家,夫妻尚算和顺,并产下一个女儿,便是后来的修成君。这段隐私被瞒下了许久,直到年轻的汉武帝听说了之后,亲自驾车接回了自己的异父姐姐,彼时其姐恐命不保,极惧。回长安后,受封修成君,皇上善待。太后自谓亏欠,爱怜万般。故金娥其宠,甚在一般诸侯翁主之上。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母子三人身份极为尴尬。太后欲为爱女及外孙修成子仲寻一依,故不拘辈分之礼,将金娥嫁与先淮南太子迁。望他日事变,以淮南王之力,尚可保修成君一家安康。

在这之前都是真实的历史,而之后,由于刘陵的参与,历史在这里转了一个弯。

历史上,淮南王刘安惧金娥乃皇上太后派来淮南的探子,授意刘迁不予亲近。迁从,共同生活三个月后,并未圆房。金娥不堪受辱,自请求去。

刘迁刘陵乃同父同母的兄妹,感情极佳。凭心而论,刘迁虽然处事有些优柔,性情阴刻。但诸侯家培养出来的风度,尚算浊世佳公子,金娥初见之下,已然倾心。又有小姑刘陵刻意亲善,并为其在公公相公之间游说。虽然在金娥入门之前,刘迁已有两门姬妾,但夫妻间尚算和顺。金娥感刘陵恩德,姑嫂之间,相处和睦。

元朔六年,胶东叛变过后,公公刘安请辞淮南王封号,皇上最后应允。置刘安为秣陵侯,夫君刘迁为丹阳候,与庶弟刘不害伴父共在秣陵侯府住下,圣宠浓厚。虽然失了未来淮南王妃的地位,金娥怨过一阵,但在王太后派人劝说后,也就释怀。毕竟,当终有一日,皇帝舅舅与自己的公公夫君敌对的时候,站在她的立场,的确尴尬。更何况,得以返回长安,经常与母亲兄弟相见,金娥也就觉得安慰了。

金娥微笑的迎出去,道,“陵妹妹还记得回家来看看呢。前些日子,夫君和公公闲谈的时候,尚提及妹妹,说妹妹莫要忘了我们呢。”看房中刘陵回过身来,语笑盈盈。边上伺候的正是府上家生侍女,唤作怡姜。身边尚有一个白衣少年,说是少年,但雪肤花颜,耳上尚穿着小小的耳洞,竟是个绝色女红妆。衣裳华贵,显然不是凡俗人等。

“原来这就是娥儿啊。”女子笑吟吟打量着她道,“娴静大方,花容月貌,果然有太后年轻时的风采。细看来,竟不象是太后的外孙女,简直是嫡亲的孙女呢。”

金娥脸一热,心上却泛起好感,矜持问道,“这位是?”

“娥儿虽没有见过我,但我想必是听过的。”女子收了笑容,眼底泛起一抹氤氲,这个时候看起来,她的眼睛非常漂亮。道,“我叫陈阿娇。”

“原来是…”金娥吃了一惊,但接下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与皇上相见的时候,总是听从吩咐,只唤舅舅的。他们母子三人被接回皇家,是在元朔年间,陈皇后被废之后,所以没有见过阿娇。可是金屋藏娇的故事,金娥如何没有听说过?小时候,她伴着守寡的母亲,看着母亲整夜整夜的掉泪。明明有着天下最尊贵的亲人,却像见不得光似的不敢相认。阿娇被废的那年,母亲也落泪了。母亲说,所谓物伤其类,怎么说,她们都是同样被那对母子抛下的女子。

可是后来,皇上亲自到了金家,带回了他们母子三人。她的心便不免偏到自家舅舅身上,想着必是这个女子如传说中般蛮横骄纵,这才让舅舅受不了,最后将她废了。她亦见过卫子夫,如今那个坐在皇后位上的女子,那是个美丽柔顺的女子,永远笑的温婉可亲。待她如待旁人一般亲切。

“娥儿既与陵儿姐妹相称,那么,我们就不要拘礼。娥儿便唤我一声姐姐吧。”阿娇一笑,吐了吐舌,“凭白把我叫老了,我可不乐意。”

“娥儿不敢。”金娥行了一礼,道,“陈娘娘怎么出宫啦?”

“偷溜出来的呗。”刘陵一笑,作势道,“嫂子,你可莫要和你那位皇帝舅舅告状啊。”抢在金娥之前问道,“我爹爹和哥哥呢?”

“大司农桑大人家大宴宾客,爹爹和相公,并不害都去了。”金娥笑道,“不过茜儿在内室陪伴娘亲。”

刘陵牵着陈阿娇的手,道,“阿娇姐姐陪我去见见娘亲吧。”也不待陈阿娇出身,已经拉着她进内院去了。金娥望着二人背影,不可思议半天,她本听说小姑和陈阿娇的事情,当作笑话,付诸一笑。但此时亲眼看见二人熟不拘礼的情况,竟是不由自主的信了。

但,难道帝王家,真的还有纯粹的友情?

陈阿娇随着刘陵进了内院,转过角门,便见一排纵横游廊,通向主屋,主屋雕梁画栋,端的是富丽堂皇,上面挂着一幅匾额,写有三字:留香居。龙飞凤舞,下面落款却是淮南刘安。陈阿娇叹了口气,刘安纵有千般不是,对自己结发妻子却是恩爱的。荼王妃的芳名,岂不正是一个香字?

如今的秣陵候荼夫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坐在那里,的确有些仪态万千的风韵。一笑起来,眼角的细纹,有着柔顺的弧度。她下手坐着一个宝蓝色衣裳的少女,面容眉眼与刘陵有些相似,却没有刘陵的爽朗大气,怯怯的像温柔的菟丝花。

刘茜看见几人前来,连忙起身低首道,“茜儿见过嫂嫂,陵姐姐。”

座上,荼夫人睁眼道,“茜儿,跟你说了多次了,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转眼看着刘陵笑道,“你还知道回来——陈娘娘,”她仿佛刚刚看见阿娇,有礼道,作为多年的淮南王妃,荼夫人本也出身世族,自是见过当年冠盖京华的堂邑翁主的。

“荼夫人。”陈阿娇笑的含蓄,“多年未见,夫人风采不减当年。”

“可还是老了。”荼夫人莞尔一笑,睿智深刻的目光扫过两人,道,“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福祉,你们无论想什么,只要记住不要让自己后悔才好。”

“娘。”刘陵依在母亲身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你的乖女儿的。”

荼夫人呵呵一笑,抚摸着刘陵的青丝。

“对了,茜儿。”刘陵起身道,见刘茜连忙肃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自家姐妹,不必多礼。我将怡姜那丫头还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在长安城找一门亲事了。”

金娥笑掩了口,道,“你还说茜儿呢。便是你自己,不该更着急?若有心上人,还不快嫁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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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碧梧 四十九:怜子愿试师尊才

说话间,只听外面有婢女掀帘禀道,“夫人,伍先生来了。”

刘茜轻轻“啊”了一声,抬起头来,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众人皆瞧的清楚,心下明白,荼夫人便吩咐道,“老爷尚未回来,请伍先生在东厢等候,好好伺候,不得怠慢了。”

婢女道了个是字,轻轻退出。

陈阿娇便起身笑道,“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一双澈如秋水的眼眸看着刘陵,刘陵知其心意,一笑道,“娘亲,我以后再来看你,”指着阿娇道,“先将这位送回去再说。”

怡姜亦躬身道,“怡姜多谢这些日子来,陵小姐和陈娘娘的照顾。”,语未毕,眼圈却红了一圈,极是依依不舍。

“傻瓜。”刘陵笑着安慰,“怡姜,你好好照顾二小姐,我也就承你的情了。”

陈阿娇一笑,携着刘陵离去,行到内外院交界处,见廊下穿花拂柳,白衣男子在树下回过头来,眉目疏淡,气宇轩昂,却是昔日的淮南八公之首,伍被。

“参见陈娘娘,参见飞月长公主。”

“伍先生从东厢出来?”刘陵浅浅笑道,态度淑雅端庄。

“伍被听说飞月长公主回府,特在此等候。”伍被亦微微颔首为礼。陈阿娇回首道,“陵儿,那我便先回去了。”放开刘陵的手,一笑去了。

元光五年,皇后陈阿娇罢黜归长门宫,以废后身份,不得圣意,终生不得复出宫门。虽然在七年之后,带着皇长子与悦宁公主重归长门,在刘彻有意无意的默许下,长门宫渐渐已经不是当初囚禁着一代废后的冷宫意义。但身为妃嫔,若不是今日装病躺在房里,私下扮作飞月长公主刘陵身边下随,陈阿娇是不可能出的了长门的。

她亦并不指望能瞒住太久,所以出了秣陵候府,径直回宫。因此时刘陵不在身边,她便只得扮一回飞檐走壁的角色。陈阿娇的功夫传自朝天门,当初又因为对轻功最是好奇,练的极用心。此时施来,便是连游侠郭解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出入宫门,并非难事。

但当她回到长门宫时,还是怔住了。只见长门宫廊下站着一个青衣内侍,却是御前伺候的尚无拘。烈日里跪着一干人等,脸色苍白,正是绿衣及长门宫一干内侍宫女。心下不免一沉,知已事发。

“陈娘娘,”尚无拘微笑着行礼,对她身穿的男装仿佛视而不见,道,“皇上派奴婢送四色珠宝给娘娘,方知娘娘竟不在宫中。这些奴婢玩忽职守,竟然看丢了主子。皇上道,让他们在长门宫前跪足一日夜,自去内廷领十板子,做为惩戒。”

“是我自己要出宫的。”陈阿娇浅浅微笑,微微眯了眯眼,逆着阳光看上去,格外雍容华贵,多年皇后生涯,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尚无拘竟渐渐不敢直视,低下头去。听她续道,“若要惩罚冲着我来吧,何必拿他们出气。”

“这个奴婢不能做主。”尚无拘觉得有些挂不住微笑,勉强道,“皇上在宣室殿,娘娘若有意见,尽可以与皇上说去。”

陈阿娇扬眉,不愿意弱了声势,服了输去。可是,她看看廊下跪着的奴婢,绿衣的面上惨白间尚泛着嫣红,汗如雨下,眼看撑不住多久了。便是撑完一日夜,如何熬的过十板子?她从前听其他人的故事,看那些所谓的女主角,为了身边下人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很是看不过去,认为正是因为女子柔善,方一步一步将自己陷入某些田地。可是事到自己身上,还是无法狠心撇了开去,毕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身边人,而她知道,若她不肯退这一步,刘彻是真的可以狠心处置哪怕他知道是无辜的宫人。

她低下头思量,一旦她踏入宣室,等于在这场与刘彻的对峙中,自己先输了一筹。此后被动,实在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这次,说到底,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莽撞。

她狠狠咬住唇,万般后悔,怎么就因为耐不住长门单调的日子,中了刘陵的蛊惑,抱了侥幸,不会被发现呢?

“娘娘。”庭院里,八人连连磕下头去,“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不敢有怨言。”

“你们,”陈阿住了嘴,看着莫忧跪拜的膝盖处已隐隐渗出的血迹。

她哼了一声,挺直了背,走进般若殿。

虽然从她自身来说,私自出宫并是什么大事。可是,她也明了,在这个时代,只凭抓着这个错处。就可以罢黜宫妃了。当然,刘彻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样的惩治。一是她已经是被废之后,二是她毕竟还有极重的背景,只要不轻易触及刘彻的逆鳞,想必刘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打破微妙的平衡。

“这…”尚无拘看着陈阿娇抱着蒲垫出来,走到莫忧面前,道,“垫着跪吧。”

“小姐。”莫忧惶恐道,“奴婢有错,原是该受罚的。”

“皇上有说不可以垫着蒲垫跪么?”陈阿娇竖眉对尚无拘道。回身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她站起身,看着莫忧及其余宫人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下苍凉。明明是她连累了他们,他们却连怨恨都做不到,还对她施与的这一点点小惠感恩戴德。

陈阿娇进得殿来,换上一件惯穿的宫装。待要梳起发髻,平常为她梳头的绿衣如今却跪在宫外,心下一怒,竟是随意挽了一个现代最简单常见的发髻。在尚无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出了长门,扬长向宣室殿而去。

宣室殿

“陌儿,据儿。”刘彻在殿内走了几步,坐下道,“你们也在博望轩一段日子了。可有什么长进?”

“起禀父皇,”刘据拱手禀道,有模有样,“石大人和庄大人都是当世大儒,儿臣随他们学习,自觉受益良多。”

“哦,”刘彻含笑问道,“那陌儿呢?”

“石大人和庄大人自然都是好的。”刘陌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觉得不太适应他们的授课风格。是否…”

他的身边,刘据暗暗皱眉,虽然自出生后,刘据在未央宫的待遇,除了皇帝和太后,几乎无人可比,刘彻也因为其为他第一子,极为疼宠。但是对于这个父皇,他还是怀有着一种难于言表的敬畏心理。在刘彻面前,说话也要斟酌一下,不敢轻易惹怒了去。他对刘陌这个新出现的哥哥,本身倒没有太大的恶感。但因为母亲对他戒慎莫之,也就有了提防的心思。但在博望轩半月下来,刘陌无论习文修武,都比自己勤快的多,也长进的多。这种对比让他极是难堪,他觑着父皇的脸色,出乎意料,父皇并没有生气,反而含笑道,“即如此,朕便再与你寻个老师,相信与你性情相合。”仰脸吩咐道,“让东方朔进来。”

刘陌好奇的打量着应诏进来的灰衣青年,生的未必多么潇洒俊朗,但一见之下,予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微笑拜道,“臣东方朔,参见皇上,两位皇子。”

“起吧。”刘彻道,“东方朔,朕将朕的皇长子托给你,盼你勤加教导。”

东方朔拜笑道,“多谢皇上。”面上宠辱不惊,不现神色。

“东方大人。”刘陌上前一步,正要行拜师之礼。忽然听见殿外喧哗,接下来是杨得意的声音,“陈娘娘,皇上正在殿内会见…”错愕唤了一声,“娘亲。”瞥眼看见刘彻缓缓勾起的唇角。

“陌儿。”陈阿娇看见儿子,亦有些错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请东方大人当我的老师。”刘陌道。

“东方朔,你先下去吧。陌儿,据儿,你们也各自回去吧。”远远的,刘彻吩咐道,缓缓走过来。

“是。”刘据偷觑着这个母亲讳莫如深的女子,藏青色的深衣衬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有着一双极美的眸子,发丝清洒洒的编成简单的发髻,明明穿的极简,竟也有一种难以逾越的高贵气质,只是看不出年纪来。

原来是这样的女子啊。

“慢着。”出乎意料,陈阿娇出声道,唤住三人的脚步,“都说东方大人是聪明人,我却有些问题想请教。”

饶是东方朔也一怔,回身拜道,“娘娘请问。”

东方朔的名字,陈阿娇自然是听过的,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的记忆里。建元二年,刘彻下旨征召贤良,东方朔亦来京上书,用了三千竹简。刘彻足足花了两个月才看完。彼时阿娇与刘彻关系尚睦,刘彻曾拿它当笑话说于阿娇听。

虽然东方朔贤名在生前生后,都是极隆誉的。但是身为一个母亲,陈阿娇还是希望能够亲自与他谈上一番。而且,她瞟了一眼坐在案前的刘彻,十二旒珠络垂在面前,看不出他的表情。她并不想这么快面对他。此后,她身为宫妃,不会有太多遇见外臣的机会,那么趁这个时候多了解一下儿子未来的老师,也还不错。

“小明的娘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请问老三叫什么?”她盯着东方朔,脱口问道后世的脑筋极转弯。刘陌听的错愕至极,好笑的看着刘彻已经有些转黑的面色。

东方朔一愣,果然不愧他诙谐幽默的名声,径笑道,“自然叫三毛——是不可能的,当然叫小明。”

“今有鸡兔同笼,数头十八只,脚四十八只,鸡几何,兔几何?”

“鸡十二,兔六。”

“那,”阿娇一笑,使出杀手锏。“五个人分一百块金币,按抽出的序号决定优先分配级。但提出分配方案的人若得到超过一半人的反对,就会被扔去喂老虎。那么,抽到第一个的人要如何分配才能确保不死并获得最大利益?”

“这,”东方朔迟疑了一下,道,“在平分基础上稍微参考次序?不对。”他道,沉吟了一会儿,“九十八,零,一,零,一。或者是九十七,零,二,零,一。”

陈阿娇微笑施礼道,“东方大人,我的陌儿,便劳你多费心了。”

“娘娘好说。”东方朔微笑应道,态度磊落。

“好了。”刘彻冷哼道。“东方朔,你下去吧。”侧身觑向阿娇,微微一笑。

到这一章为止,汗一个,铺陈已够,下一章就是我在群里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尽力描写一点小暧昧.暂时度过瓶颈期,知道怎么往下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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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碧梧 五十:夫妻本是同林鸟

“阿娇姐,细想起来,我们有多年不曾同时踏足这宣室殿了呢。”刘彻柔声道,没有用尊贵的自称,在彼此之间划开一条鸿沟。声音低沉魅惑,夹杂着一丝怅然。

陈阿娇眼角一涩,这座宣室殿属于阿娇的回忆,如今的她,自然知道。建元元年,刘彻初登帝位,阿娇亦有多次深夜伴着刘彻,在这座宣室殿里观看案牍。彼时刘彻对国家尚有蓬勃构想,也曾兴致勃勃的说给她听。然后在某个时辰吹熄烛火,一同回到椒房殿。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