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不知道为何,在阿娇清亮的眸光下,刘彻居然有些迟疑,斟酌着道。

“陛下不必再说,”阿娇微微一笑,淡淡勾起唇角,“陛下肯在最后关头撤回搜博望殿的命令,放了陌儿和我一马,我已经很领情了。”刘彻的心便凉了一凉,他能够预料阿娇会怨,会闹,会发作脾气,却不曾想到,她依然这样冷静,甚至将他想要说的话说了。然而这话说的是看似宽容大度了,他却隐隐感觉到,两个人,好容易拉近的距离,生生倒退了一大步。

仿佛。明明一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温暖和煦,一转眼。却又回退到冬天地冰天雪地。

而他,却无能为力。

那样的挫败感让他极为恼怒。用力的将她拥入怀中,道,“朕并没有负你啊。”

“我知道。”她慢慢道。

她知道,以他地多疑性格,以他对巫蛊的忌讳。肯在最后关头收手,是真地记得对她的承诺。可是,他下令搜查陌儿的博望殿时,真的,没有半点起疑么?

在这样亲情淡漠的帝王家,疑心,不在乎多少,存在地,就是抹不掉了。

她也想把这长门殿当作她的家。这个繁华绮丽的家中,有他,有她。有陌儿,有早早。若能一辈子和和乐乐过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可是当这样的幸福。都悬在他一人之手,今日。他信她,他们就可以继续当一家人。若是当哪一日,他不肯再信了,这个家,岂非便要转瞬倾颓?

倾颓掉的,不仅是他们的情份,还有的是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一路看小说网

那么,这样的一家人,又如何做地下去。

刘彻抱着怀中的阿娇,敏锐的察觉到佳人心里翻覆地不好心思,冷笑一声,蛮横的吻住她地唇,阿娇“唔”了一声,被动地承受着他霸道而气息浓郁的吻。这些年,被他地专宠疼爱遮住了眼,渐渐的,真的便有点犯傻,忘记了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就这样吧。

她忽然揽上刘彻的肩,主动的吻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今朝,她就是爱这个男人。

不管怎么样,今朝,他还信她。那么,至少在今朝,就学一学古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哪怕明日,天塌了,地颓了,山倾了,爱竭了,那也已是明日的事。到了明日,她都能冷静对付。可是,今朝,暂且就这样吧。

刘陵一直说她,总是冷静的看世事,学不会放纵。其实,放纵也有放纵的好处。

所以,今朝,她忽然很想,在这个男人身边,放纵一回。

刘彻对阿娇忽如其来的热情怔了一怔,然而这总是好的,他扯开了阿娇的衣裳,带着情欲的锐眸望到阿娇眸子最深处。

无论如何,朕总是不容旁人伤害你的。

他在心中慢慢道。

元鼎六年末,皇帝传下旨意,废皇三子刘闳广陵王封号,禁于北宫,终生不得复出长安。

忽如其来的旨意,震惊了未央建章二宫,邢轻娥更是哭的死去活来,绝望问道,“闳儿并无做过错事。陛下为何如此严惩?”

一个皇子,终生禁于宫苑之中,便等于,他这一生,就此结束。

接下圣旨,刘闳倒是很平静,只淡淡道,“我是否可以求见父皇一面?”

他说的时候语气极淡,陛下的无情,未央宫里每一个人都见识过,王婕妤,卫皇后,李婕妤死前,都曾求见过陛下,陛下却未曾念及枕边情缘半分。而他一个半分不受宠的皇子,并不敢抱什么希望。

因此,当他看见刘彻出现在北宫之时,愕然了片刻,才相信不是在做梦。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刘彻望着他,慢慢道,“所以,朕来见你这一面。也希望,可以解你一些疑惑。”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栾子已经被刘陌斩杀,父皇是如何发现儿臣的破绽的?“

“朕并没有发现什么。”刘彻淡淡道,“只是,朕觉得,旦儿若要行巫蛊之事,如何会让那方士知了形迹?而朕不信朕的娇娇会行此事。所以,未央宫中,只有你和你的母妃有此嫌疑。”

而元鼎四年,皇三子刘闳出面,杖毙了那个在陈阿娇药中偷做了手脚的小内侍后,刘彻便惊觉,这个被自己忽视多年的三子,渐渐也到了有自己心思的年龄。

于是,他在刘闳身边,安排下一个眼线。

“朕只是着张汤拿了你所有的贴身奴婢,杖责逼问,还未满十杖。他们便全召了“其实,皇家子弟,互相构陷。本是常事。朕年少时,亦曾逼的长兄退无可退。朕膝下子嗣稀薄。只得四子,其中有三个成材。朕已经很欣慰了。”

“但,”刘彻望着刘闳,森然道,“你行事锋芒毕露。心中格局又太小,只着眼于私仇,并不是可托大业的好人选。所以,朕不得不,放弃你。”

刘闳怔了一怔,随即疯狂大笑,“好,好。”

他慢慢道,“人说父皇行事英明果决。儿臣在这未央宫看了多年,却觉得父皇惑于陈皇后女色,也未必有多么了不起。到今日方知。父皇毕竟是父皇,看的就是比我们这些儿臣清楚。”

“只是。”他笑地极痛快。皇有没有想过,儿臣身在这未央宫中。虽然可以布置下绯霜殿的巫蛊,却又如何寻得那栾子同谋?”

他用力喘了口气,只觉得今生已经落到了这般境地,便是死了,也要拖下刘据来垫底。只是说完了之后却又立刻后悔,留得刘据在,就仿如一只毒蛇,随时都可能再咬上刘陌一口。而若连刘据都倒了,这世上,便真的,无人再威胁到刘陌了。

然而出乎他地预料,刘彻慢慢笑了一声,转过头去,萧瑟道,“朕知道,朕知道朕的次子,一直恨着朕地长子。朕知道,据儿身边有一个宁澈,意图不轨。可是,那又如何?”

“太子已经是太子了,若还斗不过据儿,那是他自己无能。到最后,做上龙座的,还不是我刘氏血脉?”刘闳怔了半响,方缓缓垂下头去,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本来以为,我已经看透父皇的无情了。到如今才知道,父皇的无情,还是超出我地想象。

“只是,”他缓缓勾起唇角,笑纹诡异,“能够冷眼看着你的一双儿子相斗的父皇,当真有父皇以为的那么爱长门殿的那个女人么?”

从皇帝踏进清宁殿至今,刘闳终于看见刘彻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

“身为帝王,”刘彻淡淡道,“江山与感情,本来就,分的很开的。”

刘闳跪在地上,眼见地他的父亲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清宁殿,那一刹那,泪水终于漫上了脸颊,只一瞬,就狼狈地看不清了。他不顾一切的吼道,“父皇,你还记得我地娘亲,在清凉殿盼你至死地王婕妤么?你还记得我的养母,等了你那么多年地邢轻娥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

如何不轻弹?未到伤心处。

可若真的落泪了,那便说明,那伤心,真的真的,已经到了极处。那样的泪水,让他看不清,听了他的话的刘彻,离去的脚步,到底有没有,一顿。刘闳拘于北宫后,陛下下旨,皇四子与盖长公主前巫蛊事,系皇三子刘闳构陷,今既查明,无罪开释。

然皇四子刘旦,早年受封燕王,如今既年岁已长,即日起,去国就藩。盖长公主刘嫣重归绯霜殿。

然而经过了宗人府的一番磨难,燕王刘旦的心气已经被磨平。重见天日后,见了父皇抚慰,当场就落下泪来。

去国前夕,在绯霜殿里,刘旦对同胞姐姐刘嫣道,“弟弟明日既去国就藩,还请姐姐善自珍重。未央宫如今已名正言顺是皇后娘娘的天下。陈皇后又独蒙圣宠,姐姐还是安分些,莫要让弟弟在外面担心。”

刘嫣扬眉怒道,“你忘了母妃是如何死的么?”

她凄然道,“母妃就在那里,自缢身亡。你身为母妃唯一的儿子,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女子有血性?”

“可是单凭血性,行么?”刘旦无奈道。“此次我们进出宗人府一趟,姐姐还没有看明白,什么皇子公主,在父皇眼中,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的眼神茫然,“母妃身死,我们该怨的,到底是谁?”

刘嫣也渐渐茫然了,她想起如今随母居于长门殿的千般宠爱在一身的悦宁公主刘初,暗暗捺下心中的怨意。

明明,都一样是父皇的子女,为什么到最后,待遇却天差地别?

叮当当,终极大boss出场。

野猪:哞!

某某:野猪不是这么叫的。

那么,怎么叫?飘。

话说,终于解决了两个皇子,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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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卷:歌尽浮生 一四二: 此消彼长徒奈何

忌肉麻者,慎入。

8要说偶没有警告你。

元鼎六年的风波渐渐过去,年末,西羌平,刘彻设下护羌校尉一职,至此,将西羌牢牢掌在大汉掌中,此后百余年,再无变故。

国事虽俱都顺手,杨得意却渐渐觉得,最近,宣室殿里的帝王,越来越暴躁易怒。

他隐隐知道,帝王的情绪波动,都跟长门殿里的皇后娘娘有关。

自元鼎六年巫蛊之变后,刘彻与陈阿娇,渐渐恢复到久远前的相敬如宾的状况,面上虽都和和气气,骨子里却泛着一层坚冰。

而皇帝,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愈加恼怒。

而他杨得意,对此也一筹莫展。

所以,当悦宁公主前来宣室求见陛下的时候,他几乎是有些欢欣悦宁公主的到来。

在陛下的四子六女中,陛下最看重的,是太子刘陌,最宠爱的,却是悦宁公主刘初。

因此,在这个时候,陛下见了悦宁公主,应当会开心一点吧。

毕竟,刘初亦是陈皇后的女儿。杨得意轻轻入殿,禀道,“陛下,悦宁公主在外面呢。”

刘彻怔了一怔,慢慢道,“初儿,”放下手中狼毫笔,道,“让她进来吧。”

刘初掀帘进来,扬眉喊了一声。“父皇。”霎那间,眉宇间的明朗照亮了宣室殿一室的阴沉。

他忍不住淡淡微笑,看着她酷似阿娇的眉眼。纵容问道,“初儿有什么事?”

悦宁公主刘初与他的长子刘陌一母同胞。到了元鼎六年,俱都是十七岁。

曾几何时,阿娇与他,也有这么青春年少地时光,美丽如同一梦。再也找不回过去。而见了刘初,他方才惊觉,这一年,他忙于太多琐事,竟有些忽略了自己这个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丝毫不逊于阿娇当年。

不知道谁家的儿郎有此荣幸,娶走他掌中地这颗明珠呢。

刹那间,刘初的神色有些恼。又有些赧,最后转过头去,嗡声问道。“父皇让马何罗查哥哥地博望殿,难道真的觉得哥哥会作什么不孝之事么?”

她自元朔六年归宫以来。受宠恒余。虽然宫人私下里说。今上最是无情的,却从没有对她发作过。因此。对刘彻并没有存着其他皇子皇女的敬畏之心,心里觉得不快,径直就问,全然没有看见杨得意骤然变色,连连对她使的颜色。1^6^K^小^说^网

刘彻并没有发作,缓缓一笑,挥退了杨得意,慢慢道,“朕让马何罗去搜博望殿,有几个用意。”

“其中一个,是想看看陌儿怎么应对。刘初眼睛一亮,微笑道,“哥哥好棒地。”

“是啊,”刘彻淡淡勾唇,“陌儿表现的的确没有让朕失望。”

那,其他的用意呢?刘初有些想问,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话。她隐隐觉得,还是不要问的好,有些事实的真相,就让它一辈子腐烂在时光里。这样,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美。可是,隐隐的悲凉泛上她的心思,她能够装傻,不追问,娘亲能么?

毕竟,要和父皇过一辈子地,是娘亲。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察觉,娘亲和父皇之间隐隐的波澜。但她为人子女的,又能如何?

“初儿今日特意来见朕,就是为了此事么?”刘彻淡淡问道。

“啊?不是,”刘初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认真道,“父皇还记得,当日东巡回临汾时,父皇欠我一个要求么?”

“哦?”刘彻莫测高深地问道,“初儿想好要要什么了么?”

刘初不答,却低下头去,慢慢道,“娘亲那里世家子弟名单,已经摞了一摞子高了,比当年哥哥选妃还要恐怖。”

“是啊。”刘彻慢慢笑道,“初儿年纪也不小了,的确该嫁人了。”

连比她还小地齐王刘据都娶了,他这个最珍宠地女儿,便也留不住了。

“我才不要。”刘初略扬了扬声音,马上拉住刘彻的广袖,撒娇道,“父皇,你让我再拖几年嘛,我还不想嫁。”

“至少,不想嫁那些个纨绔子弟。”她小声咕哝。

“初儿为何不去找你娘亲说?”

“娘亲,”刘初慢慢叹了口气,“我说啦,娘亲说反正也不是她最后做主,让我自己来找父皇,我就过来了嘛。”

她神情无辜,刘彻却听得心一沉。

他素来疼爱悦宁,这等事上,更是只要阿娇想,他没有不应允地。阿娇,竟是连晚上随意跟他提一句都懒了么?

他的心里慢慢有些怒,然后又缓缓一哀。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日他是宁愿不宣见那栾子的,他的那些儿子们,要闹,就随他们去闹。若真的闹的过了,该罚的罚,该禁的禁,也就过去了,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翻翻覆覆的想了两遍,刘彻悚然一惊,原来,阿娇在他心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他素来行事是绝不后悔的,到如今,因了阿娇,竟隐隐有些后悔的想法的。

“父皇,父皇。”刘初见他神色变换,扬声唤了两遍。

刘彻骤然回神,仔细看了刘初一眼,道,“初儿有喜欢的人了。”

刘初怔了怔,面色里透出一点羞恼一点迷茫来,嘴硬道。“我只喜欢霍哥哥么。”

“去病?”他慢慢忆起记忆里意气飞扬的少年,那么年轻,桀骜不驯的脾气。光芒万丈。

可惜,过早的陨落了。

“初儿。”他道,“你要记得,去病已经去世七年了。”

如果那个少年还在世,光芒万丈地少年,自然配的起他的宝贝女儿。只是。他多半要头疼,分属陈卫两家之人,纵然世人看来是金童玉女,如何能相与嫁娶。

可是,霍去病已经死了。

他纵然万般喜爱那个少年,也还不希望,他最捧在掌心地宝贝女儿,将她的一生,系在一个死去地英雄身上。

“是啊。”刘初黯然低头。轻轻道,“霍哥哥已经去世很久了。”

刘彻看着女儿的神情,便渐渐知道。他这个女儿,多半心里有了一个新的人。

否则。她会更激烈。刘初。至少在性子上,还是很像她的娘亲的。爱恨分明。

刘初怔怔地想了想,又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父皇,你爱娘亲么?”

他啼笑皆非,还真的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连阿娇自己也没有,却没有料到,最先问他的,是他的女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明白,毕竟,如果不爱,他又何必把阿娇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而世间美人千千万万,他又何必独守着阿娇一个?

“霍哥哥死的那年,我问了娘亲这个问题。今天来之前,我又再问了娘亲一遍。两次,娘亲给我的答案不一样。我也问了哥哥,他爱不爱嫂子,哥哥给我的又是另一个答案。现在,我想问一问父皇。”

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刘彻眼眸中的意味,忍笑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出卖娘亲。不过,”她调皮道,“我可以偷偷告诉父皇哥哥是怎么答我地。”

“朕对儿子的感情生活没兴趣。”他扬眉,淡淡道。

而阿娇么。

阿娇初嫁他的那年,比如今地悦宁,还小得一岁。

那一年,他骑着马,穿过长长的长安街头,从堂邑候府,将阿娇迎娶入宫。

那一年,阿娇地容颜,艳压芙蕖。他掀开她地盖头,满心欢喜。

是的,一场盛大地欢喜。但也仅只于欢喜,罢了。

然后,他登了基,成为大汉的皇帝。再后来,他遇见了卫子夫。

连那份欢喜,都淡淡淹没在时间的嬗变里,了无痕迹。

昔日芙蓉花,翻作断肠草。到了元光五年,他毫不留情的,罢黜了她。然后,阿娇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再见面,已是七年之后。

他知道,七年后的这个阿娇,守着那一年的伤痛,刻在骨子里,想忘都忘不掉。他们回不到过去,用尽全力也回不到过去。

于是,阿娇再也不能如少年时那般,全心全意的爱他。

很多事情,仔细看,都有脉络可寻。当阿娇纯稚骄纵时,可以毫无保留的爱他,他在她的心头划了一刀,他为她爱的信念里埋下一棵不可信的种子,到如今,那棵种子发芽成长成参天大树,那么其实,他没有责怪的立场。

他们回不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