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条足有五丈长的大鱼!或许说,应该叫它奔孚或者鲸!

秦明没见过鲸,他眨了眨眼珠子,转头问道:“海里,有这么大的鱼吗?”

白齐道:“这海鱼古书上叫奔孚!体长数丈,状若小岛,你看它头上有个孔。渔民说若是孔中喷出水柱,则海上近日必是风和日丽;若发出嗤嗤风声,则海上三日内必有风暴。”

秦明望着白齐笑道:“嘿!你真的什么都懂啊,我看你不该叫白齐,该叫百事通。”

白齐笑了笑:“《东海异志》一书里有图,画得跟这鱼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只是这现场看,终究是比书里画的震撼太多了。”

秦明眨了眨眼皮子,问道:“你说我们金吾卫有没有机会出海,我听闻郑公公去年出海远下西洋,带回了好多从未见过的宝贝,那珍珠都有拳头这么大,海上还有会呼风唤雨的海龙,房子这么大的水怪……”

白齐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金吾卫是守卫皇城的禁军,不可能出海的。”

秦明撇着嘴巴道:“你要不要这么没劲,说说而已,走!我们下去看看那鱼!”

白齐有些洁癖,他隔着这么远都已经嗅到鲸鱼尸体的腥臭味,忍不住以袖掩鼻道:“不去了吧,就是一条死鱼而已,臭死了。”

“走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东西。”秦明拉着白齐一溜烟跑下楼,来到了鲸鱼的旁边,二人第一个感觉便是臭!太臭了!强烈的鱼腥腐烂味熏得人差点睁不开眼!第二个感觉才是大,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鱼,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眼前!

壮观!震撼!不可思议!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第一次看到这鲸鱼的心情。

尽管漫天的苍蝇盘旋飞舞,恶心人的气味浓得散不去,但秦明依旧兴致满满,跟着忙着清理的金吾卫,好奇地瞧看着,白齐几次都要吐了出来,无奈他的手被秦明紧紧地拽着,挣也挣不开,只好皱鼻拧眉,被无奈地拖来拖去。

此时,一旁的魏东侯正与前来的官员攀谈。

那官员指了指鲸道:“前几日东海水师擒得奔孚一只,郑公公临行前特地交代,若水师擒得此物,速速送魏指挥使。昨日我等快马加鞭,今日方到达,还望收好。”这官员捏了捏口鼻,顿了下问道,“只是下官有一事甚是好奇,不知魏大人要这奔孚做什么用?”

魏东侯哈哈笑道:“此物自然大有用处!前几年,郑公公出海前,我就托他,若是海中遇得此物,就帮我擒住一只,不想公公一直记在心上,着实令人感动!擒获这等庞然大物,只怕费了不少力气吧?”

官员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这奔孚是自己漂到岸上的,发现时已是奄奄一息,倒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天气炎热,送来时已经……”他指的自然是这鲸鱼已经严重腐烂,恶臭熏天!

魏东侯笑了笑道:“不妨,我等不过是要它身上的一件物品罢了。”

“何物?可是龙涎香?”

机甲司的刘太安嘿嘿笑道:“龙涎香虽名贵,但远不及它的这张皮。”

官员愕然了一下,不知要皮做什么。

这自古有要虎皮、狼皮、牛皮甚至羊皮的,却没有听过有谁要鱼皮。一则鲸鱼皮薄软,极易腐烂;二则口味腥酸,不能算是佳肴,自然是没什么大用处了。但是金吾卫职能特殊,要这鱼皮自然有很特别的用处,秦明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们要拿这鱼皮做螭龙水炮!”

“螭龙水炮?!”

寻常灭火的水囊都是由猪牛皮缝制,不过一人大小,威力也很有限。洪武年间,大明水师中有一奇人叫张翟,偶然间捕获一头大鲸,他用秘术将鲸鱼皮炼制得又薄又坚韧,再缝制成一具超过三丈的巨大水囊,这水囊放置在特殊的工程车上,使用时由百名士兵摇动两侧器械,左右快速挤压水囊,喷出压力巨大的水流,这水流可以喷射到二十多丈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作螭龙水炮。只是这水炮起初并不是用于灭火,而是用于水上交锋,强劲的水流可以直接打偏对方的战船,甚至短时间内让船舱灌满水而倾覆!

螭龙水炮虽然神奇,但是海中鲸鱼毕竟难擒,制作水炮的工艺也随着这奇人的去世而消失,这神器再也无人见过,甚至听过的人都寥寥无几。

秦明说出螭龙水炮四个字令魏东侯和刘太安大为惊讶,这二人望着秦明:“你是……”

秦明咳咳两声,正准备隆重地自我介绍。

不想,辟火司的从千户姚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张口就大骂道:“你们两个新丁,跑这里来做什么?!害得我们找得好辛苦!还不快随我们回辟火司!”

秦明不满道:“我还没给魏大人作自我介绍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可介绍的!莫要打扰了魏大人办事!”他见魏东侯等人还站在一旁,急忙俯首哈腰地问好,而后一手一个,像抓鸡崽一样迅速揪着秦明和白齐就朝大门外走去。

这一路,自然是少不了一阵责骂。

这辟火司在金吾卫大营以南,靠近善和坊,高耸的围墙之内,有一宽阔的演武场,三栋三层高的砖木建筑依次排开,正是明德、尚武、戒律三堂。众人好不容易到了辟火司,一个个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是白齐突然皱起了眉头,拉了拉秦明道:“糟了,那个薛晋好像也在辟火司。”

果然,尚武堂屋檐下,薛晋正叉开腿坐在栏杆上,十余名大汉围着他,扇风的扇风,赔笑的赔笑,一副众星拱月的姿态。想来众人都知道薛晋的特殊身份,这一来就开始巴结他。

薛晋很快也发现了秦明和白齐进了辟火司,那神情像是等了许久一样,他冷笑了一声,立即跃下栏杆,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很自觉地避让一旁,眼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条空荡荡的路,三人就这样面对面首尾站立。

薛晋不客气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白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没去六相司而是进了这辟火司,问道:“看来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薛晋冷笑道:“算你聪明!”

秦明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旁边一名叫丁恒的百户,正习惯性地摆弄着腰间的短刀,这人鼻头下长了两颗痣,加上单眼皮,看起来戾气很重,他冷笑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教教你们辟火司的规矩了!”

“敢惹薛公子的人我也想见识见识。”另一边,手中带着精钢拳套的张玉也附和道。

这几人中有百户、总旗,一个个面色不善,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与薛晋的过节,现在众人围将过来,自然是想要给秦明、白齐下马威看看。

白齐最不喜这种动武的场面,只是又不能临阵脱逃,遂大声道:“薛晋,我和秦明现在也是金吾卫了,方才李经历宣读了禁军律令,我记得清清楚楚,凡是结党营私、设局赌博、口角斗殴、抢吃恶要、夜巡逃班、有事不报、临阵脱逃、有令不行八罪者,皆要处以鞭笞或杖刑。你们这是结党营私、意欲挑事斗殴,两罪并罚,可是罪加一等,要逐出禁军的。”

丁恒冷笑一声,转了下短刀,瞬间刀光四闪。

显然,这人功夫有些了得,他厉声道:“一看你便是个书呆子!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禁军之内,我丁恒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新丁,谁管得了!”

张玉也笑道:“竟敢与我们谈律令?那我说你们有令不行,岂不也是犯了八罪之一?还不乖乖服罪,趴下来受刑!”

说着他们就要上前揪住白齐。

秦明急忙护住白齐,喝道:“不准动他!”

“嗬!有种!”丁恒等人再上前几步,旁边不相干的人早已吓得退却两边,生怕引火烧身。毕竟第一天入伍就遇到这种事,对这些新兵而言,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白齐退了几步,愤愤道:“我听闻魏指挥使一向公私分明,最恨徇私枉法之人,我二人若是执意检举,你们几个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魏东侯的为人作风,军中无人不知。丁恒等人顿了一下,显然有些忌惮。背后的薛晋却干笑了一声,道:“唉,各位哥哥何必这么心急,如今他人在我辟火司,还能跑哪里去,再说我金吾卫也是讲道理的地方,岂能与地方流氓一般做法,不如……安排这二人,从今日起负责皇城外的夜巡如何?”

京城之内,历来有宵禁。尤其是近来火灾频发,魏东侯要求辟火司的金吾卫每夜都要巡城,以便及时发现处理灾情。这夜巡从子时持续到天明,平日里是由辟火司的人安排三班人员轮流巡查,但薛晋的意思显然是让秦明二人单独巡一晚上。

丁恒笑道:“这法子好,新兵熟悉熟悉京城也是应该的。”

白齐朗声道:“夜巡历来是轮流当任,只有我们两个夜巡似乎不合要求吧,这事我要见薛千户!”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器宇轩昂,好似他不是新来的生员,而是皇城内出来的官员一样。丁恒先是愣了下,而后不禁冷笑道:“见薛千户?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这资格吗?!”

白齐脸色微微一变,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过是辟火司一名最普通的新兵而已,如何有这个资格这么喝令对方,他正思索着如何应话,一旁秦明却呸了一声,直截了当道:“那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我们了?”

薛晋冷笑了起来:“整你又怎么样?想打架吗?!”

秦明摔了帽子,怒道:“你想仗着人多是不是,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丁恒咧着嘴巴,做了一个抹脖子姿势:“入了禁军,一切皆由不得你!擅自脱离禁军以逃兵论处,全家人都要受牵连!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秦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涌,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袖中的藏锋也是呼之欲出,他低吼道:“大不了我先宰了你!”一旁的白齐及时地拉住了他,白齐弯腰顺手捡起秦明的帽子,冷笑道:“算了吧,不过是夜巡罢了,过几日你我再找机会跟薛千户禀报此事,不信他们不按规矩办事。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便去做傻事。”

“可是……”秦明怒火难消,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别可是了,成大事者拘这等小节做什么,这道理你不懂吗?”白齐的目光不知为何越发地深邃起来,只是这光芒一闪而过,他便拉着秦明重新站回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