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退出去。

“慢着!”

魏春又停下来。

陆瞻想了下,抬眼:“客栈那边不必去了。”

魏春微顿。

“以后宋姑娘的事也不用管了。”

陆瞻丢了扇子在桌上,没再言语。

重生到如今也不过半个多月,理智告诉他前世的事已经了结,但半个多月时间仍不能使七年的习惯断得干净,以至于今日失态,使他对付瑛生出了偏见。

魏春虽然逾矩,但也有他说得正确的地方,他在对待宋湘的事上,是有些冲动了。

冷静想想,付瑛是进士出身,年纪轻轻进了六部,好生把握,来日定然有前途。

难得他中了榜还没有忘掉落魄了的宋湘,这辈子她能遇到这样的人,他该替她高兴才是。

倘若他们两情相悦,便是付瑛趁夜去客栈寻她,增添的也不过是情人间的喜悦,他若派人去,那真叫多事了。

……

重华进来就跪下了,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刷三个月马桶的事。

陆瞻捡起扇子:“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

重华望着地下:“世子让找的处所,在下找了几处,但还是觉得前番买下给宋姑娘的宅子最为合适。

“一来这宅子没有外人知道,就连王妃也不知情,二来直接进去即可,不须惊动旁人。

“此外就是唐震素喜泡茶馆,先前咱们的人已经跟他搭上了,约好了明日夜间他会出来。到时候会有人将他引到指定地方。”

陆瞻掰着扇子:“这宅子在哪儿?”

当时只是想着给补偿,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企图,所以他都是交给重华去办的。

“因为当时想着宋姑娘家在南郊,祖宅也在城南,所以也就在城南那片选的址。距离桂子胡同……也就是一条街的距离。不过那里十分安静,进出口子有三条。”

陆瞻想了下:“明日我进宫去趟,回来再抽个空去那宅子看看。”

重华颌首,又道:“还有件事情要跟世子禀报。据说今夜里,也就是方才,何府似有外人闯进去过。”

陆瞻抬头。

“是方才与唐震搭讪的人跟踪得知的。”重华再道,“咱们的人跟着唐震到了何府,只见府内灯火通明,后来根据唐震与府里下人的交谈,才知道是先前有人暗闯进了府内,并且还进入了何桢的书房。

“过程里无一人知晓,之所以后来发现,是因为何桢折回书房,发现瓷樽里的画卷被人动过。”

“何桢该是有严密防卫的,怎么会轻易让人得手?”陆瞻凝眉,“可知是什么人?”

重华摇头:“此人没留下任何线索可供追查。”

自打皇帝注意力放在唐震身上,陆瞻就以为何家没有什么可格外疑心的了,没想到除了他之外,竟然还会有人闯府。

他道:“会不会是宫里侍卫?”

皇帝并未告诉他因由,那么他私下里着人去探府也不是不可能。再说此人还能够有这样的身手,大内侍卫的嫌疑最大。

“有可能。但是不能笃定。”

陆瞻想了一下:“明儿着人再去何府探听探听。”

重华颌首,终于得以爬起了。

第26章 你变成大姑娘了

付瑛回到府里,付夫人听到动静披衣出来了。

“小侯爷的酒席上怎么样?来了有哪些人?”

“都是些皇亲国戚。”付瑛除了外袍,在桌旁坐下,把同席的人都说了。

还没说到宋家姐弟,付夫人已经高兴起来:“怪不得人家都说有了功名才有出路,居然连晋王世子与靖安王也在座,可见小侯爷是真抬举你了。

“咱们付家两代秀才,到你这儿终于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才上任就接连结识了不少贵人,你该好好把握这机会才是!”

付瑛有些不悦:“我凭真才实学入的仕,怎么到母亲嘴里就成了要攀交权贵才能有前途了?”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咱们家在朝中毫无根基,你父亲和你祖父都只是个秀才,朝中若有人能够罩着你,那岂不是更好?而且还是与晋王世子这样的子弟为伍,这可是从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你别不惜福!”

付瑛听她提到陆瞻,眉头略皱了皱。

宋湘姐弟会跟陆瞻认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宋濂说陆瞻是宋裕的旧识,以宋裕翰林院任守职的经历,虽然也不存在不合理,但是总让他觉得陆瞻对宋濂的关照有点过多,在面对宋湘时他的神态也说不上应有的自然。

他已经算是有些阅历的男子,一个少年面对才情与容貌都出色的少女时,可能产生什么想法,他能猜得到的。陆瞻对宋家姐弟的关照,不是传闻中的皇孙该有的样子。

“我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他起身道。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湘姐儿带着弟弟进城办事,住在胡同口的客栈里,都是老邻居了,来日指不定还要继续为邻的,母亲明日要不要请他们到家里吃顿饭?”

“湘姐儿?”付夫人站起来,“她又进城了?”

付瑛点点头。

付夫人略忖,说道:“她进城做什么?”

“还不知道。”

付夫人笑道:“行,明日我多整两个菜!”

付瑛认为母亲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当下弯唇颌颌首,出门了。

……

宋湘认床,宋濂都打呼噜了她还没睡着。何桢房里那些山水图一直在她脑海里浮现,随着回想次数越多,外面竟然也越来越清晰。

翻来覆去滚了几圈,房门外忽然传来掌柜娘子的声音:“姑娘,楼下有位付公子求见。”

宋湘停住,侧首呆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哪位付公子?”

“他说姑娘认识的,先前才见过。”

宋湘凝眉。她还能认识几个“付公子”?但是这么晚了,也确实没想到付瑛还会跑过来。

“知道了。”她掀被下了床。

付瑛出门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到了这间客栈楼下。

三年前宋裕过世,宋家长房与二房起争执的事他也有耳闻,但他当时正在潜心备考,不能分心,中途才知道他们长房一家搬出了祖宅。

宋裕曾经是身负才名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即便他付瑛年纪轻轻也进了六部,被人称赞年少英才,也终究比翰林院的他逊了一筹。

他的女儿自然也是优秀出挑的女子,若不是宋裕英年早逝,宋湘这样的姑娘也会是官眷们当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原以为不会再有遇见的机会,却没想到今夜会在酒楼偶遇。几年不见的她,更是出落得让他不敢逼视

他凝立了半晌,最终打发让小厮去叩了门。但敲开门后又有点后悔,总觉得自己唐突了,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出来,更担心她会低看自己。

“付大哥?”

正心里忐忑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宋湘大大方方迈出了门槛。

付瑛心头微荡,走上前道:“打扰你歇息了吧。”

宋湘笑了下,转身跟店堂里道:“烦请娘子给我沏壶茶。”说完招呼付瑛:“进来坐。”

付瑛进了店堂,屋里明亮,店家夫妇显然是彻夜都在的,旁边支起了竹簟,这会儿枕头还歪着。

见到客人进来,掌柜娘子立刻麻利地招呼落座,然后又掌灯去后厨,不多会儿就沏了壶滚烫的茶来了。一家客栈能持续经营几十年,看来不是没道理。

宋湘给付瑛斟茶说:“先喝点茶解酒。”

“我没喝多。”付瑛脱口解释。

宋湘笑了下,也没勉强。

虽然喝的可能不多,但是青玉酿后劲足,还是很容易醉人的。晋王府有专门的酒娘,一有宴就用这种酒,先前她一闻就闻出来了。

付瑛双手搭在腿上,看着她道:“几年不见,你都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回家里去看过了吗?”

宋湘点头,把对祖宅的安排说了。又顺势说了要买铺子的事:“濂哥儿八岁了,最多到他十岁时我就该进城给他正经请个师父,这孩子聪明,悟性也好,我总觉得他能承得了家父的衣钵,所以不愿把他给耽误了。”

付瑛点头表示赞同,又说:“看来这几年你也不容易,宋叔早逝,管教弟弟的责任就分摊到你身上了。濂哥儿如今在哪里上学?”

“村里的私塾。”

付瑛想了下:“你督促他好好用功,我有空,就去看看他的功课。”

宋湘笑道:“京城离南郊一去一二十里,你如今正在任上卯劲,来去也耽误时间。你若方便的话,不如下次我带他的功课进京,请你指点。”

“那自然也好。”付瑛欣然答应,“你可以随时到家里来找我。总之你有什么难处,也定要直说。从前宋叔也指点过我很多,令我受益匪浅,我这也只不过是投挑报李罢了。”

宋湘点头,给他斟了茶。

如此一番下来,气氛就轻松了很多。

说了会家常,就听得街上有脚步声,店家凑到窗前看了眼,又开门出去走了一圈回来,说道:“何侍郎府上今夜闹贼,先前报了官府,五城兵马司加紧了巡逻,公子要不要开间客房住下?或者是尽早离去?”

两个人都瞬间静默。

付瑛是因为才放松下来没说上两句话就被打断,而不知所措。

宋湘心下却一顿,先前进何府的动作小心再小心,笃定没有惊动旁人,他们却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第27章 少女的头发丝

看宋裕在望着她,她起身道:“付大哥快回去吧,省得回头遭官兵盘问。”

“可你们俩在这儿安全吗?不如跟我回付家去?”付瑛边说站起来。

宋湘笑道:“天子脚下,哪有这么夸张?我们不会有事的。再说客栈里还有其他人呢。”

见他还想坚持,她道:“付大哥也是个文人,倘若真有贼子,那我们大晚上地跟你在街上,你也保护不了我们。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快回去吧。”

付瑛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得出了门。

门下他又回头:“有什么事,你随时到付家来找我。另外,我已经跟母亲说了,明日请你到家里用饭,还请你赏面。”说完也不等宋湘回答,他便已经转头走了。

宋湘目送他走远,才回到楼上。

为了不留痕迹,何桢书房她什么都没有大动,即便动过也尽可能恢复原状。唯独瓷樽里的画卷她是都打开看过的,难道,何桢是从那些画卷上看出来的?倘若如此,岂非说明何桢对那些画卷十分留意?难道她的直觉没错么?

床上濂哥儿还在均匀地打呼噜,小肚皮一起一伏的,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宋湘却更加睡不着了。

……

重华在陆瞻挑挑拣拣吃早饭的时候来到延昭宫。

他凑近陆瞻:“何家那边有新线索。”

陆瞻慢吞吞地嚼咀食物,没有吭声。

重华道:“何桢书房里,发现了一根头发。”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白色丝帕,展开后取出一根极长的发丝来:“这是何桢在书房瓷樽前捡到的,他排查过所有有可能进入他书房的人,得出结论,这头发绝不属于何家任何人。

“属下趁他离开之后,从他心腹管家处盗了过来,请世子过目。”

陆瞻放下筷子,接过了这根头发,对着光亮凝神细看。

这头长及两尺,顺直乌亮。

“乌黑有光泽,末梢也没有分叉,看来头发的主人体质极好。”他拿到鼻前闻了闻,眉头蹙起来:“有头油的香味。看来是个女子?”

说完他又将发丝缓缓拂过掌心:“没有束缚过的痕迹,发根也完整,两端都不是断裂的,看来是自然脱落。既是自然脱落,那她就应该是披散着头发的。——她是个年轻少女。”因为已婚妇人都要绾髻。

重华不禁道:“主上英明!”

陆瞻眉头却皱紧了:“她偷潜入何桢书房,还散着头发,这是连夜行衣也没着就进去了?”

一般夜间暗探都穿夜行衣,这是行规,因为夜行衣利索,便于行动。普通衣袍就太容易留下痕迹了。

“世子,这姑娘看来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啊!”重华忍不住说。

陆瞻看了眼他,又低头看着这头发。会武功的女子他倒也见过,但都是些花拳绣腿,练功夫是要下苦力的,几个女子能吃得了这般苦?

他说道:“何桢怎会被个姑娘盯上?”

“难说。说不准是江湖人,图财什么的。”当今大内侍卫中没女的,可以排除了。

陆瞻沉吟:“如今四海太平,你若说江湖人盯两个地方官还说得过去,她盯个不上不下的京官做什么?再说京师巡防这么严,她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谋财?她有这等功夫,做点什么不比探个书房要强?再说了,何家有失财吗?”

重华摇头。他道:“那世子言下之意?”

陆瞻缓慢踱了两步:“头发是在瓷樽前掉落的,何桢又是从瓷樽的画卷看出来的异状,可见她在那里停留过不少时间。

“你想办法去看看那些画卷?然后何府周围也打探一下,她既然来去自如,定然是踩过点的,看有没有人见过可疑的年轻姑娘出没。”

“是!”

打发走了重华,陆瞻拿着那头发又思索了一会儿,依旧放回丝帕上。

……

宋湘早起带宋濂用了早饭,便前往牙行。

下楼时街头又一如往昔般热闹,看不出来丁点昨夜五城兵马司有惊动过的痕迹。但街头仍零星有谈论何府进过贼子的声音。

在太平盛世的京城,但凡惊动到五城兵马司的案子,都可以算是一桩新闻。

祖宅东西两边的偏院已经找到了赁主,正好她来了,这边掌柜的把赁主找来,当面交代了事项,便签下文书。

铺子也找到了一家,是正街上的一间药所。

原东家三代人都在这里开药所,近来要迁出京城,因此铺子急着转手。宋湘瞧着价钱也不算高得离谱,便答应去看看。

牙行掌柜姓刘,连忙引着他们前往铺子所在之地。

宋湘一路过去先看了周边光景,只见正位于南北正街上,周围都是些老字号的玉器铺,绸缎铺,以及酒楼什么的,自然比不起北城的富贵繁华,但当之无愧算是南城这边的旺地了。

这药所铺子也占了两间宽,进深还有一间,另天井过去还有个杂院,是供伙计们住的。

“如今天下太平,物价低,周围旺铺要价也都至少五百两起,但这铺子,原主只要四百两!”

掌柜的陪她看的时候压声比出四个指头。

药所已经歇业,宋湘打量着空荡的店堂,一面轻摇着货架,一面道:“这么好地段的铺子,为何要价不高呢?”

“这不就是急着出手嘛!”

宋湘再往下细看,只见除了地段好,铺子大,就连货架也是牢固的,光是单卖都能出笔银子——宋湘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这就更让人奇怪了,这样的铺面,别说五百两,就是卖上六百两七百两,也不算夸张,这店家却为了搬迁,放着几百两的差价不赚?

而且,四百两的铺子,居然还能等到她来看?

她没动声色,跟刘掌柜道:“我觉得还是贵了。”

刘掌柜忙拦住她:“宋姑娘,这铺子可真是底价了!你走满全京城可都看不好这样的好铺!你看看这地段,看看外头这人群,再看看这屋里屋外,您只要拿了它,那可是只要直接上货就能开张的了,你再考虑考虑?”

“铺子是不错,那你再压压价,三百两?”

“哎哟喂!”刘掌柜牙疼地拍起了大腿,“哪有您这么开价的!三百两上隔壁县城都买不着称心的铺子,您这是逗我呢?”

“是啊,这么划算的铺子,定然不愁人来买,刘掌柜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不亏么?”宋湘好整以暇环起双臂。

第28章 世子说不用管她了

刘掌柜顿住。

“这么低的价钱,虽说原主要得急是事实,但应该不是全部理由。本地的买主因为知道内情,所以即便是价钱低也无人来买。而刘掌柜知道我不住城内,所以就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极力向我推荐它。我说的对吗?”

刘掌柜笑容勉强起来:“看您说的,我老刘本本份份,怎么可能欺负您?——要不这样,原主还有几百斤的药材,一并要转手,索性我也附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宋湘似笑非笑望着他。“总之刘掌柜要是不老老实实把情况说出来,一文钱我也不会出!

“甚至,因为刘掌柜明目张胆地欺客,我还要向刘掌柜索赔,让你不但把我下的委托金还给我,还有我下的订金也以十倍的数额还给我!”

刘掌柜抚起了额:“我哪有欺客——”

“这左邻右舍的我看都是老字号,这药所到底怎么回事儿,想必我一问他们就清楚了!”

宋湘说着就招呼宋濂往门外走。

刘掌柜无奈追上去:“你先说,你是不是诚心想找个好铺子?”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是为了把钱打水漂吧?”

刘掌柜沉气,指指天井:“那咱们里头说!”

宋湘随了他到天井里,各自找了个小杌子坐下,这刘掌柜就道:“你既然看出来了,我也没法瞒了。这原主姓李,这药所是李家祖上三代起创下并慢慢扩大到这么大的,这你已经知道。

“这李家虽然是在这南城有名有姓,但终究是个平头百姓。上个月他们家惹了点麻烦,店堂里添了点晦气。”

药所里添晦气,那十之八九就是闹出过人命。

做买卖就图个兴旺,好好的铺子死过人,就是买铺子的人乐意,租铺子的人却未必乐意。

宋湘问道:“不知道这李大夫惹的是哪号人,出的什么事?”

“姑娘可知道五城兵马司里的东城指挥使周毅周将军?”

宋湘挑眉。

掌柜的往下道:“这周将军原是个草根,但他却有个有福气的堂姐,嫁给了俞侍郎为填房夫人。上个月,俞侍郎的公子看中了一个姑娘,让周将军这个舅舅给他去说媒。结果仗着有俞家撑腰的周将军直接就要强绑人家姑娘到俞府为妾。

“那姑娘是个烈性,不甘受辱,当夜就上了吊,留下遗书指控周俞两家。

“这姑娘家里带着尸体告去了官府,连累了俞侍郎,周毅便在姐夫那儿吃了排头,回来一查,竟是这药所的东家,也就是姑娘的亲叔父主张去告的官。

“于是他就在药所里闹起来,打死了李家的老母亲,后来李家老太爷想不开,当天夜里也跟着上吊了。

“李大夫也没有什么后台,家里一连死了三个人,经此一事哪里还敢告官?就这么着,才把铺子出的手,打算出京避风头。”

宋湘眉头皱紧:“这周将军,莫非就是被萧小侯爷打过的那个俞公子的舅舅?”

昨晚上宋濂一五一十把所见所闻跟她说过的。萧臻山跟陆瞻的对话他没落下。

“正是他!姑娘也知道这事?”

宋湘未置可否。

掌柜的趁机道:“这东家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药所在京城也叫老字号了,还有几百斤药材,姑娘要是不介意,倒真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这死人不死人的,其实有什么要紧?真要是介意,请个道士来镇一镇,包管也无妨!”

话说到这儿,哪里还是死过人的事儿?根本就是原主得罪了周毅,没人敢接他这盘吧?

宋湘琢磨了一会儿:“我要是猜得不错,李家给出的卖价应该还不到四百两吧?”

刘掌柜再次顿住,并且抹起了额头的汗:“宋姑娘,你好歹给我点活路……”

“我记得我到时还得另给你佣金的,人家事主都没标价四百两,你却硬要这么多,你这么样就不怕李家死了的老太爷老太太半夜敲你门么?”

刘掌柜站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比出五根发颤的指头:“我给你少五十两!三百五十两!三百五十两不能再少!李家就是给我的这个数!”

宋湘听也起了身:“那我也得考虑考虑,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刘掌柜追出来:“你可要尽快!时间久了我可保不准别人要不要!”

宋湘头也没回走了。

重华带着侍卫杨鑫刚好走到这儿,望着悠闲上了街的宋湘和依依不舍的刘掌柜停住了脚步。

重华道:“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杨鑫一把拉住他:“你问什么问?不记得世子交代过不要管他们的事了吗?难道三个月马桶还不够你刷的?”

重华立刻把脚收了回来。

……

陆瞻进宫时皇帝刚好见完臣子,招招手让他进去。

陆瞻先把已经搭上唐震的事说了,然后又给了宅子位置给皇帝看。皇帝就道:“那就今夜里。入夜后你来神武门接应我。”

陆瞻应下来。

皇帝喝了口茶,又问他:“还有事么?”

陆瞻道:“徐洛那边需不需要再盯着?”

皇帝默想了下:“你这次去了几趟兴平,可有什么听闻?”

“大的劣迹没有,但孙儿也曾在街头听说这届县令官威不小,他才上任三个月的样子,县内就传遍了他是何大人的亲戚的消息。

“拼政绩的意图明显,催赋税催的较强横,但好在近年风调雨顺,百姓收成也还过得去,故此没闹出什么冲突。”

皇帝道:“上任三个月就人尽皆知他的背景,这是逼着手下人听他的使唤啊。不过强吏有强吏的好处,只要不过火,也算不上为祸。朝廷加强监管,才是正道。——你日常无事,亦可四处走走,体察体察民情。”

陆瞻抬头,然后躬身称了声是。又道:“听说,昨夜有人闯过何府,进了何桢的书房。”

“哦?”皇帝转身。

陆瞻颌首:“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人。”

“京城可是好些年没听说过这种事了。”皇帝说完,忽又望着他:“你不会以为是我派的人吧?”

陆瞻俯首:“孙儿不敢。”

皇帝笑了,负手走了几步:“不是我。”

……

皇帝自然没有撒谎的道理,既然他亲口否认,那就肯定不是他派的人了。

但又会是什么人呢?

“世子,重华他们已经到了南城,问世子是眼下就过去还是?”

陆瞻站着阶梯上思索,闻言看了下天色:“现在去。”

第29章 千万别想着高嫁

重华买下的宅子是座三进带东西两边跨院的大宅,当时很是费了些钱,因此十分完整,门窗都没什么漆剥落。

园子也打理得极好,没有什么过于茂密的草木。而且因为占地也还算大,周围都是普通民居,即便是日间,也还是很安静。

陆瞻把三重院子里外察看过,就命重华分批唤来侍卫,从宅子里四面墙下严加把守,同时再进行筛查,以防疏漏。皇帝要夜巡这种事以前就算有发生,也是御前大将军们负责,这次皇帝却让他去神武门接他,显然是没有打算惊动亲军卫。

“世子。”

重华端来碗茶。

陆瞻接过来,望着院子里渐强的阳光:“可听说最近朝中有什么差事要派么?”

毕竟隔了七年,加上前世对身边事也不曾十分上心,如今要掌握形势,只能从身边人旁敲侧击了。

“世子指的是哪个方面?”

陆瞻看了他一眼。

重华对上他目光,立时福至心灵:“最近朝上好像挺太平的,三司六部各司其职,余下临时的差事皇上也一般都交了给咱们王爷,要么就是安阳侯,永安侯,这些皇亲国戚。

“就算是安惠王近来跟随王爷去皇陵,那也只是打打下手,而且也因为他成家了。像世子您这样嘴上——您这样未婚的子弟,还没谁揽上过差事。”

陆瞻深深望着他:“那像我这样嘴上无毛办事不劳的未婚子弟,有没有揽差的机会呢?”

重华肃然立正:“那必须有!”

陆瞻把碗抛给他,深深剜他一眼,走了。

……

宋湘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不过,除了死过人这点,这铺子别的地方倒确实没得挑。不过也仅仅是值得考虑罢了,周毅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案子还拉扯上了俞家,她还没到那必须豁出去接盘的地步。

“湘姐姐!”

刚走出街口,就来了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快步走到跟前:“湘姐姐,好久不见了!”

这是付瑛的妹妹付茹,宋湘颇为意外:“茹儿怎么来了?”又让宋濂喊姐姐。

付茹见了礼:“母亲听说你们进京,特地吩咐我出来迎你们回去吃饭。我方才寻到客栈,客栈的娘子说你去了牙行,我又跑到牙行,还是不见你。还是牙行的伙计指着这边说你们往这边来了,赶紧过来,还真就赶上了!”

宋湘歉声道:“劳驾你走了这么远。”

昨夜付瑛离去时确曾说过付夫人要请她吃饭,但她哪里方便打扰。说道:“多谢你们的美意,下回进城与我母亲同来,我们再一道登门拜访。”

“湘姐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想当年我和哥哥也没少在你们家留饭,如今进城来了,留个饭是多正常的事情。”付茹撅着嘴,又俏皮地挽住了宋湘的胳膊,“走吧,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要是不去,母亲可要失望了!”

付瑛兄妹想留她,宋湘是信的,但说到付夫人,这付夫人当年看不上郑容将门出身,可见对身份地位这些挺看重的,再加上宋裕致仕后也不如从前亲密了,如今他们这孤儿寡母的,怎么至于会因为她不去而失望?

宋湘心里不信,但人都到这里来了,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看着宋濂:“濂哥儿,付伯母和付姐姐要请我们吃饭。”

宋濂早就饿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呗。”

“太好了!”付茹高兴地道:“那我们走吧!”

宋湘无奈笑了下,牵着宋濂折往桂子胡同。

付家搬离宋家隔壁之后,如今的宅子离宋家祖宅隔着三户人家,但却没有原先住的宽敞。

之所以搬开,是因为付老爷的父亲原先还留下个老姨娘,那年血崩而亡,后宅就一直不大太平,于是就把原来的宅子卖了,换到了如今的住处。

付老爷是个秀才,靠着祖业在城中开了间茶馆,不愁吃喝,如今付瑛又进了户部,家境在街坊里比起来一下就拔高了。

宋湘猜想付夫人招待完了他们这一次,此后定然会设法避免,便且把心安下来。

路上买了些礼物到达付家,付瑛显然还没回来,厨院方向飘来了饭菜的香味。

付夫人拉着宋湘的手问这问那,最后问道:“你母亲怎么样?”

宋湘也没跟她多说,只客气说了两句。

付夫人笑道:“那就好。她也是命苦,年轻纪纪地守了寡,你们来日多孝顺她。”啜了口茶,抬头道:“对了,上回见你从牙行出来,可是有什么买卖要做?”

“是,我老宅要赁出去,另外还想买间铺子。”

“也好。”付夫人道,“如今地价如何?”

宋湘说了,然后顺道说起药所的事。“那李家药铺确曾发生过事情么?”

“这是真的。”付夫人说,“那阵子闹得还很凶,不过呢,李家老太太倒也不是被直接打死的,是周将军的人把她推倒了,撞到了桌角,老人本来身体就不好,中过风,这一撞之下就两眼发直,瞬间咽气。”

说到这里她又叹道:“说到底都是门第不当惹的祸,那李姑娘要是安安份份地,怎至于俞公子会到不顾家里反对也要娶她的份上?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湘姐儿,你将来觅夫婿可要拿定主意了,千万不要想着高嫁,那是没有好结果的。你们如今这底子,高嫁那就是自己吃亏。”

付夫人拉着宋湘的手在掌心里轻拍,一脸的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