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院里坐坐。”魏东辞和她说了两句话, 她也不搭理,他急了两日,如今心里也有些火气,便不管不顾地拿薄被裹住人再拦腰抱起, 出了房门。

屋外春阳正好,院里几丛月季开得恰艳,淡淡的花香弥漫。

霍锦骁挣了挣就老实下来, 软软倚在他胸前。到了院里,他把人放在贵妃榻上, 也不说话,沉着脸拿玉篦给她篦发。这丫头从小舞刀弄剑在行, 细腻的活计却全都不擅,比如梳发,这么些年梳来梳去她也就会两个最简单的发式, 别人家的姑娘都拾掇的光鲜亮丽,独她老是毛毛燥燥的,他看不过眼,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学着替她编起发来。

他这人心细手巧,又用了十二分心,编出来的发别致新巧,她每回都要惊叹。今日他篦着篦着又给她编起发来,黑青的发细密柔软,绕指如水,叫他爱不释手。

霍锦骁不乐意他给自己编发,扭了扭头却不小心扯到自个头皮,“呲”了一声。

魏东辞的脸更沉了,手一松,便道:“你气归气,要拿我撒气也没事,何必同自己过不去?那天连‘以命相偿’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你真想同我算这么清楚,那你如今受的这伤,我先还你,咱们再往前一笔笔算。”

“魏东辞,你什么意思?”霍锦骁终于给他回应,声音哑着,十分可怜。

“没什么意思,你这伤是因我而起,我先还你。”魏东辞怕她发起怒又把伤口绷裂,这回学聪明了,先从后头把人给抱住,再和她吵。

“你…你既要还我,抱着我做什么?松手!”霍锦骁被被子裹一重,再被他抱一重,跟个大茧子一样。

“不松!你也就在我面前蛮横,吃准了我拿你没辙,换个人你都不这样。在祁望那里乖得像猫,明知道是他泄露了我们寻药的行踪,害得你差点送命,你还跟他有说有笑,还要跟着他出海。”魏东辞咬牙切齿道,俊脸拉得老长。

“你在说什么?好端端把他扯进来做什么?”霍锦骁有些急,挣扎着要出来,将头发扭得凌乱不堪,“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以为我眼睛瞎的么?有什么事你能瞒得了我?”魏东辞把人紧紧抱着,头也搁到她肩头,作势要咬。

霍锦骁吓得忙一缩,不再动弹,只口不择言道:“那是我和祁爷的事,我乐意原谅他,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们又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我是男人他不是?我喜欢你,他难道不喜欢你?”魏东辞早装够大方了,这两日祁望天天来,昨天来的时候她正好昏迷,这人竟拐弯抹脚把他说了一通,话里话外都责他没有照顾好她,他早都憋着一肚子气,这两天简直就像油锅煎心。

“你瞎说八道什么?”霍锦骁涨红了脸,恨不得拿馒头塞了他这张嘴。

“倒是有不一样的,他最多也就喜欢你两年,我再怎样也喜欢了你十几年。”魏东辞古怪一笑,把这两日的郁气都豁出去,脸面也不要了。

“你说得也没错,要以命相偿,既然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那你这条命,你这个人,就都归我了!”

“…”霍锦骁闻言竟不知要驳他什么,只得气道,“魏东辞,你无赖!”

话音才落,背后那人却将脖子倾向前,自她脸侧探过头,以唇堵上了她的嘴。

霍锦骁骤然傻眼,连呼吸都跟着一窒。

魏东辞做了件二十四年来一直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

小丫头身上都是药味,丝丝缕缕从衣襟里钻出,谈不上多好闻,还有些发苦,却是魏东辞闻了半辈子的味道。甘苦药香让她的唇变得更甜,就像儿时她含糊说话时叫的那两个字——“咚糍”,京城出名的小吃,软绵绵、热乎乎,外头裹着花生粉,里边夹着豆沙馅儿,她每叫一次,就让他想咬上去,仿佛她就是他手心捧的糯米团子。

今天,如愿以偿。

“唔。”她发出蚊子般的声音,进退不得,往前是他的唇,往后是他的怀,这人太可恨,前后夹攻,将她退路全封。

头发凌乱散落,覆去她半张脸,他探手抚过她的脸颊,五指穿入发间,缓缓摩挲着。霍锦骁脑中只剩空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唇上,只觉酥/麻/难耐。这人果像尝糯米团一样,小口小口地咬,舌尖轻轻地舔,她的唇就像团子,微一开启便让他的舌尖乘虚而入,如同破皮的小团子里藏的甜馅被他舌尖勾出。

霍锦骁脸色越发潮/红,眼里水雾迷濛,恍恍惚惚也不知该闭眼,还是该推开他。

魏东辞尝了许久,察觉到她越发不稳的气息才挣扎着离开她的唇。

“小梨儿…”他依旧抚着她的脸颊,鼻尖磨过她的鼻头,声音沙哑,惑人非常。

她枯白的唇被吻得水莹莹,一张俏脸几乎要滴下血来,迷茫的目光里既羞又恼,嗔意憨态十足,美到叫他挪不开眼。

“你…”霍锦骁吐了个字,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莫名娇缠,更是羞恼,缓了两口气,她才拔高声音,“魏东辞!你这混蛋!”

“混蛋,无赖,恶棍,臭不要脸…”她开始碎碎念,一边骂他,一边用力喘息,目光却再不敢看他。

魏东辞抱着人坐下,随她骂个开心,等她念完一茬,他才慢悠悠开口:“骂够了?气够了?”

“不够!”她从被里将手挣出,揪住他的耳垂。

“骂不够还打上了?”魏东辞任她为所欲为,“小梨儿,四年了,你气我四年,躲我两年,这惩罚对我来说很重了,纵我有再多的不是,你好歹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回?”

去他的愧疚,去他的过去,去他的恐惧,抱着她他就不想放了,还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做什么?

“你也知道四年了?难道我不能心里有别人?你死皮赖脸又要做什么?”霍锦骁怒道。

“别人?谁?祁望?”魏东辞盯着她。

她别开脸,道:“是。”

他蹙蹙眉,开始分析:“以你这脾气要是看上他,还能就这么放过?早该扑上去才对。”

“…”霍锦骁咬牙切齿转过头,什么叫“扑上去”?

“你两没有开始,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你没看上他,一个是…他拒绝了你?”魏东辞道。

霍锦骁没吱声。

“他真拒绝你?”魏东辞不可思议,“我瞧他挺紧张你的,结果居然拒绝你了?他脑袋里面装的什么?”

“魏东辞,你有完没完?”霍锦骁拧着他耳垂一转,“你很高兴我看上他?”

“不是,我是高兴他拒绝你…也不是…”一看霍锦骁脸色不对,魏东辞立刻改口,“我是觉得他傻。”

还好拒绝了。

“你离开四年,我有什么样的归宿都不奇怪。我要真爱上祁望,非他不嫁呢?”霍锦骁便问他。

“嗯…你要真非他不嫁,他又拒绝除你,我帮你抢回来,不择手段抢回来,如何?”魏东辞握住她的手,没让她继续拧下去,“只要你开口同我说一声,你爱他,非他不嫁,我就帮你,说到做到。”

从小到大,举凡她想要的东西,他都尽全力替她求得。

若她真爱祁望,他就替她把人抢过来。

“有病!”霍锦骁松开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坐到旁边去。

魏东辞瞧她虽还是满脸气恼,却不是先前闷而不语的模样,知道她这气估计是去了大半,心也就安下。

————

下午祁望仍旧来看她,魏东辞自去忙事,放他二人单独说话。

说来东辞待她有个好,便是从不拘着她,也不干涉她的自由。但凡她认定的朋友,他从无二话,即便如祁望这般透露过他们的消息差点害到他们,只要她没开口,东辞也不会横加干涉,更不会时刻盯着,那大抵是这世上很多男人都难以给出的信任。

“这两天伤势怎么反复了?”祁望还和她坐在院子里说话。

霍锦骁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自己和东辞又吵又闹又和好,折腾得像三岁小孩,不由脸红。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把伤绷开了,你知道我这脾气,坐不住,好动。”

她随便想了个借口道。

“受伤了还不老实,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祁望失笑。

“二十年了,改不了。”霍锦骁伸手要给他倒茶,却被他拦下。

“梁家派人送来新帖,你看看时间,没有问题我便应下。还有,梁同康和曲夫人知道你伤了,送了一车礼过来,我瞧着你一时也用不上,就都先放在船上,这是礼单。”祁望将名帖和礼单都交给她。

霍锦骁打开一看,烫金的字龙飞凤舞,写着“燕蛟景骁”,不由笑了:“这时间没问题,就算伤没全好,出门走动也无碍了。”

“成,那我就去安排。”祁望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上下打量她几眼,却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一阵,说的都是船上的事,祁望知道她伤才稳定,便不多打扰她休养,很快就告辞了。

————

夜里,烛色通明,魏东辞正陪霍锦骁吃面,医馆外头忽然来了辆牛车,载着一车的东西。

送货的是林良与华威,在外头见了魏东辞就将礼单递上。

全是给霍锦骁的东西,满满一车的衣裳、首饰与胭脂水粉等物。

霍锦骁看拿着礼单,看着林良与华威两人满头大汗地将箱笼一箱箱搬进,愕然不已。

“大良哥,祁爷好端端送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祁爷说了,小景是个姑娘,来平南这么久也没添置过什么,这些是他送你的。”林良依着祁望吩咐的话说完,又凑上前道,“过两天你不是要去梁家赴宴?富贵人家讲排场,好面子,俗语说先敬罗衣后敬人,祁爷怕你被人看轻,所以给你送了这些来。”

霍锦骁正看箱里的东西,闻言便道:“有什么可担心的,衣裳头面齐整干净就好,又不是见皇帝,还要凤冠霞帔按品大妆。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话是如此,可生意场上,谁不讲个排场,谈起事来人家也敬你三分。”林良抹抹汗道。

霍锦骁挑了挑眉,只道:“晓得了,辛苦你和华威哥,一会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回去了代我谢谢祁爷。”

“没问题。”林良与华威打了眼神,看着她直笑。

两人许久没见霍锦骁,杂七杂八问了些她的近况,又提起魏东辞,霍锦骁笑着与二人聊了一会,才送这两人去用晚饭,她自己则在灯下看祁望送过来东西。

上好的绫罗绸缎,赤金镶玉的头面,件件都价值千金,就算是想让她打扮好些去赴宴,这礼也重了。

“小梨儿,你要去赴宴的梁家,可是首富梁同康?”魏东辞适才在一旁听到二人说的话,此时人已离开,他方蹙眉问道。

“我和祁爷西行时曾经带着梁家二公子与梁老爷的妾室曲夫人一同出海,有些交情,他想当面谢谢我与祁爷。怎么了?有问题?”霍锦骁问道。

魏东辞点点头:“梁家确实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显然,你们误会了我,我像是那种会在这里转虐的人吗?就算虐,我也挑个更特别的情节对不对,这种一看就能虐的转折不适合我嘛,摊手…嘻嘻。

沐浴

霍锦骁随手拣起个黑檀匣子, 打开里面是枚赤金飞仙台阁簪, 三层楼阁打造得精致小巧,单是这手艺便价值许多。

她微蹙了眉, 寻思着如何将这些贵重东西退还给祁望,口中道:“你怎么知道梁家有古怪?”

面吃到一半被人打断,如今这线面吸了汤已糊, 魏东辞让厨房把鸡汤整锅端来, 正往她的面里加汤,闻言垂眸回她:“梁家和海神三爷勾结,替三爷走货, 难道你不知道?”

霍锦骁放下匣子坐回桌旁边,道:“知道,走的还是军器。”

“去岁殿下亲自坐镇三港,把两江三港的官员和商贾查了个底朝天, 为的就是找到三爷军器的门路。这几年海神三爷能在东海发展如此迅速,有一大半原因是他垄断了整个东海的军器来源,全东海海枭包括东洋浪人都要靠他的军器装备船队, 故而一直无人敢与他作对。”魏东辞拉她坐下,将煲烂的鸡腿肉剥了皮撕成条, 扔到她碗里。

她吃鸡鸭不爱皮,嫌腻。

“东海沿海附近除我大安之外皆是小国, 没有能力提供军器,三爷的军器必是来自大安,你怀疑梁家就是三爷的军器来源?”霍锦骁一边挑起面, 一边疑道,“他不过是个盐商,哪来那么多的军器?且很多资源由朝廷管控,不准民间私贩,除非官府里有人与他暗中勾结。”

“有钱能使鬼推磨,三港这些年匪患严重,这里的官员早被腐蚀,沆瀣一气,公器私挪不奇怪。殿下与我查到如今,已揪出一大批官员,只不过梳理这其中关系尚需时日。三爷藏得深,梁同康也是只老狐狸,把柄不好抓。不过去年下半年,三港绿林已肃整完毕,三爷私运军器不能放在明面之上,定要找各处地头帮忙,只要他再有动作,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所以如今殿下还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魏东辞见她光喝汤不吃面,忍不住敲敲她的碗。

霍锦骁敷衍地吃了两口面,又问他:“那你们对三爷的真实身份有底没有?”

“不急,先把他的爪牙慢慢清了,他自然要浮出水面。”魏东辞三两口把余面吃尽,端起碗喝汤,吃得倒有味道。

“殿下查得这么紧,就算按兵不动,三爷的军器也不好走了吧?”

“那是自然,现在三港官员商贾人人自危,哪个还敢擅自走货?梁家被查抄是迟早的事,你去赴宴小心些,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还有祁望…”他说着小心瞄了眼霍锦骁,叹道,“他做的那些事,再隐密也有蛛丝可查,趁现在为时未晚,你劝他收手吧,别再帮三爷了,朝廷下定决心要治匪患,他莫引火烧身。”

霍锦骁闻言没了胃口。她也猜着了,朝廷既然能找到梁同康这条线,必然也知道祁望帮着三爷走货的事,她倒是想劝,但祁望那人…

他和她都同样的固执,谁都说服不了对方,而且他瞒了她太多事,她想劝都无从入手,可不劝,难道真要看着他走上刀锋?

“知道了。”她闷闷道,又另想起一事来,“三爷运到东海的很多都是军器半成品,他在东海应该有制器厂与囤器库,你们找过没?”

“找过。朝廷探子已经带回一份东海的军器库藏匿点。”魏东辞便回道,“水师齐备之后,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就打算先密攻这几处。”

“探子?可是朝廷安插在漆琉的细作?”霍锦骁想起那年漆琉半丈节所遇之人。

“正是此人,他在漆琉岛蜇伏多年,去岁秋才算脱身回来。”魏东辞道。

“你说什么?”霍锦骁猛地抬头,有些诧异,“去岁秋才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魏东辞惑道。

霍锦骁陷入沉思。

她是前年九月密会细作,那人行踪已露,已做了准备当夜脱逃,怎么会事隔一年才出现?

这其中又有变故?

“我想看那张海图,可以吗?”她沉道。

“海图在殿下手里,你也确实该去见见他了。”魏东辞又敲敲她的碗,“把面吃了!”

————

出了二月,天慢慢转暖,祁望每日都来看她,总要在医馆里小坐片刻,和她说两句话才离开。

“祁爷,你送的那些礼太重,收回去吧。”霍锦骁挑了个机会,想将那批礼物还给他。

祁望目光扫过在她屋里堆放整齐的箱笼,知道她连取都没取出过,便淡道:“你跟着我这么久,我也没给过你像样的东西,这礼不重。况且你这伤也是因我而起,我不像你师兄可以医治照顾你,身边只有这些俗物,我知道你不稀罕,不过只是我的心意。”

“祁爷,我没怪你,你不必总将此事放在心上。”霍锦骁从袖中摸出小玉梳,在他眼前一晃,“再说你怎么没给我送过东西,这梳子多好。”

他给的压岁礼,是他亲自挑的,可比这一箱一箱的东西好多了。

“那怎么一样,这只是小东西。”祁望挥挥手,“给了你你就收着,若是真不稀罕,随便你处置,还回来我是不收的。”

霍锦骁便闷闷拔着玉梳细密的齿,嗯了两声不再开口。

祁望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叹道:“送礼给你还送得你不高兴,下次送你一箱梳子好了。”

霍锦骁笑出声来:“成,我去开间梳子铺,你送多少我卖多少,日后不跟船我也有个新的营生。”

她不过说笑,却勾出他的心病来。

他垂了眸,随意笑笑,便告辞离去。

————

有魏东辞的照顾,霍锦骁那伤好得快,不过数日伤口便结痂,新生的肉发痒,她是个管不住手的,总想隔着绷带挠,被魏东辞拍了几次手,拍到她动了脾气。

“魏东辞,你别老管着我成吗?”霍锦骁抓着衣襟怒道。

屋中窗户敞着,阳光大好,外头的花香飘进屋里,盖去满屋药味,叫人为之一醒。

魏东辞正站在书案前写药方,闻言头也没抬,只道:“你是我的病人,我不管着,万一医坏了传出去,要败坏我的名声。”

“你外头几十号病患,怎么不管去?”霍锦骁几天没出门,闷出一身烦躁来,语气冲得很。

“那不同,外头是外人,里头的是…”魏东辞琢磨了一下。

霍锦骁把脸拉下,上回被他偷亲的账都没算,这会他要再敢胡说八道…

“不许说。”她喝道。

“里头的是自己人,我连自己人都治不好,岂不是愧对我在江湖上的名头?”魏东辞笑了,“你以为我要说啥?脸拉得这么长。”

霍锦骁使劲瞪他。

“公子,水已备妥。”外头忽有药童来禀。

魏东辞搁下笔,应了声便将人遣退,转头看她:“走了,给你治病去。”

“治什么病?”霍锦骁抓紧衣襟狐疑问他。

“心病。”他旋身走出书案,“想不想沐浴?”

霍锦骁眼一亮:“可以沐浴了?”

说句丢人的话,她已经很多天没沐过浴了,身上的伤浸不得水,不管她怎么说,魏东辞都不同意,只让她擦擦澡。可转眼她就要与祁望去赴梁家的宴,再不洗洗,她都羞于见人了。

“可以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他眨巴下眼睛,笑得有些坏。

“…”霍锦骁脑袋钝钝问道,“你帮我?”

“对。”他伸手把人拉出来,往门外走去。

“等会!我沐浴,你怎么帮我?”霍锦骁在门口处停步,“我不洗了。”

魏东辞笑得更愉快,有奸计得逞的狡诈。

“我以为这世上没你不敢做的事。”他仍拉着她,直至停在厢房门外,“好了,进去吧。”

霍锦骁狐疑进了厢房,厢房里外共三间,次间放着各色药瓶医具,里间的门帘垂下,隐约可见其间缭绕的水雾,热气扑出,她一撩帘子,便看到好大一只樟木桶,桶里装着浅竭的水,药香浓郁,是专门煮给她泡的药水。

“我在这儿等着,你有事喊我。”魏东辞跟她进来,坐在次间的榻上径自翻起书来。他倒想让她一个人沐浴来着,奈何伤口绢纱浸水后要解开重新上药,他不得不留下。

霍锦骁见了水全身都发痒,恨不得立刻跳进桶,看了魏东辞半晌,终于进屋。片刻后清脆的水声传入魏东辞耳中,他手上那书变得毫无吸引力,脑子里只有哗哗水声,以及那日她甜软的唇…

许久未碰水,霍锦骁如鱼得水,扎进桶里就不想起来。温暖的水裹着身体,伤口被浸得先是刺痒,约是药的作品,又转作凉麻,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松懈舒坦下来,仿如陈积多年的疲倦一朝扫除,包括那些不得渲泄的苦楚。

于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一顿美食、一场热水澡无法解决的痛苦,种种不得不甘之怨,不过人心枷锁,抛开了,就什么都不是。她双手本就无物,来时空空,归途若能抓着片叶,便是幸运。

得之,她幸;不得,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