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进被,她就把鞋袜都脱了,这会正赤着脚,被他温热的手掌一握,脚火烧似的烫,竟比刚才在温泉池旁故意的勾引还让她羞窘。

“第二件事,为了见你。”魏东辞捏着她的脚,另一手攥拳,以指节在她脚底一按。

“啊。”她轻呼,缩腿要收脚,却还是被他牢牢握着。

东辞熟悉穴道,这一按叫她又痒又酸,半身几乎都要麻软。

“没学走就别学跑,你那点道行用来挑逗男人,很容易出事!”东辞接二连三在她脚底按着。她的脚莹白滑嫩,微凉,握起来像脂玉,在他掌中不断缩着,又像可怜的兔子,疯狂地扭动,叫他忍不住笑了。

好一阵子,他才放手。

霍锦骁抱着迎枕,蜷回腿,缩在床角,满面通红地恨然看他。

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

————

又两日过去,岛上新到两个船队的纲首,借着半丈节来给三爷送贡品和税银。三爷便留人在岛上小住,又命顾二在明王殿南面的流音榭设宴款待众人,再将岛上最好的戏班子给请来。这戏酒从早吃到晚,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不绝于耳,台上花旦身段玲珑,一出《贵妃醉酒》唱得既凄艳又妩媚,引得台下喝彩不断。

正对着戏台的是九级石阶挑高的垂帘阁,名唤“听霄楼”,是三爷听戏的屋子,以竹帘纱缦隔开,只隐约露出点轮廓。此楼设得巧妙,两侧植有花树,楼挑高许多,三爷若想听戏时,便会挑开竹帘纱缦,庭上坐的人不止看不到他,他还能一窥庭间全景。

今日这听霄楼的竹帘纱缦便被挑起,海神三爷难得驾临,斜倚在听霄楼的锦榻上,不为听戏,是在看人。

他目光正对之处,恰是近日四起流言的主人。

燕蛟的景骁与她新收的男宠“苏乔”。这段时日,她日日带着“苏乔”在明王殿与漆琉岛上大摇大摆地到处逛,弄得人尽皆知,背后论起她时只说此女果真是水性杨花的蛇蝎女子,竟能在三爷眼皮子底下养面首,而三爷竟还纵着她胡来,倒是奇闻。

“我不要这个,你喂我两杯酒儿,快些!”

听了两段曲子,“苏乔”剥了颗橘,拈了橘瓣送到霍锦骁唇边,被她推开。

这人像泥鳅似的钻进他怀里,掐着嗓问他要酒。

他瞪她一眼,提醒她别装得过头了,她只作不理,他便倒来一盅酒喂到她唇边,她笑着饮了半杯,余下的又被她推到他唇前,两人共饮了这一杯酒。

旁人看得直摇头。

“景姑娘,三爷有请。”

正喝得高兴,霍锦骁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顾二声音。

她转头,眼尾一挑,将“苏乔”推离,也不回顾二,只朝“苏乔”道:“乖乖坐着,等我回来。”

说着,她捏捏他的下巴,这才随顾二走了。

————

听霄楼的纱帘放了下来,烟雾似的轻软。

隔着这帘子,霍锦骁只能看到一个男人依稀半躺在榻上。

这个全东海最神秘的男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听说你前几日在黑市里买了个肉货?”他问她。

鹰隼似的目光隔着帘子也会让人心里发寒。

有人搬来太师椅与几案,又端来茶水果点。霍锦骁便跷着脚斜倚到太师椅上,半张脸被披爻的发遮。她把玩起手中的玉临春血珀坠子,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懒洋洋道:“这点小事,三爷还亲自过问?”

声音发卷,风情如人。

“好端端的买肉货做什么?你缺人使唤?”三爷脾气很好,温声问她。

“缺,缺男人。我见那他长得挺俊,就收了。你们这些男人在海上呼风唤雨,身边可没少过女人,如今我不过要了个男人,难不成这也不行?”霍锦骁不乐意了。

“瞧你话里这怨的,你如今也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大海枭了,站出去喊一声,多的是男人送上门让你挑,哪还要用买的?”三爷笑问。

“那些男人我看不上,我就喜欢自己买回来的。”霍锦骁从盘里拈颗葡萄送入口中,指尖沾了些许甜汁,她便伸舌一舔。

三爷隔着帘子瞧见了,忽有些躁。

“海上的男人都看不上?”他声音压得低了些。

“嗯。”她不耐烦应了声。

“那三爷我呢?你也看不上?”他问道。

“三爷您跟我说笑吧?您身边多少女人,哪轮到我看!”霍锦骁“扑哧”笑出声。

“我从不拿这事说笑,你要跟着我吗?”三爷探手拿过杆烟枪,在桌上磕了磕。

“三爷,您都几房姨娘了,我跟着您?给您做十房姨娘吗?那多无趣,您要真有诚意,就把那几房姨娘都送走,让我专房专宠,我还考虑考虑。”霍锦骁趴到桌上,没骨头似的软着,一身玲珑,满目生花。

三爷沉默,他抽了两口烟后站起,身影压到帘前,轮廓更加分明。

“好,我应承你。”良久,他道。

本不想过问她买肉货的事,但今日见着这“苏乔”,他不得不过问。

苏乔长得太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朝着胜利迈开步伐吧,作者君。

爱情

霍锦骁慢慢从桌上撑起, 目光像要穿透那层薄如轻烟却又碍事万分的纱帘。

良久, 她才再度笑出声:“三爷,这男欢女爱也讲究个你情我愿, 我连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您就让我跟您?能不能再有诚意一点儿?”

纱帘后朦胧的人影也坐直起来,有点不悦:“你这丫头怎么得寸进尺?”

“我呢…比较喜欢长得好看一点的男人…还要年轻些, 身强体壮…”她的指尖一颗颗点过葡萄, 就是不吃。

“你嫌我老?”三爷的语气有些凉。

“我可没说。”霍锦骁垂头,眼皮半开地看人,眼眸就显得狭长。

纱帘后忽然伸出只手, 冲她招了招。

霍锦骁想了想,站起身来,试探地一点点接近那道纱帘,没人上来阻止她, 那手倏尔收回,她便跟着撩起纱帘钻了进去。

赤金云纹锦榻上斜倚着穿朱紫长袍的男人,一手弯支在迎枕上, 一手把玩着垂在腰上的玉蝉,曲着一边腿, 懒洋洋歪着,脸上果然蒙着银亮的面具, 五官被罩得严实,只有眼睛从面具挖空处露出,她看不出眼型, 只知道那目光温和又冰凉,像冬天的阳光。

“过来,坐这。”他敲敲锦榻的边缘。

霍锦骁的心突突跳着,缓缓上前,挨着他在锦榻上坐下。

“你要怎样才跟我?”他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想了想,道:“爷想娶我?”

“嗯。”他简单应了声。

“爷为什么想娶我?就不担心我别有目的?”霍锦骁转头。

“你能有什么目的?”

“我那点底细,三爷不是一清二楚,来自云谷,和朝廷有些关系,您就不担心我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她柔柔道。

背上有只手捻起一缕她的发,慢慢地摩挲。

“你杀了魏东辞,陆上的人都想取你性命,你还回去做什么?留在东海不好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蛊惑她。

“三爷,你看苏乔是不是有些像东辞?”她往外看去,见到苏乔还站在原地,不由浮起丝笑。

三爷只道:“我不喜欢苏乔,在东海我不喜欢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久。”

“您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买他,因为他像东辞啊。”霍锦骁理直气壮地开口,像个孩子,“我长这么大,总共就对两个男人动过情,一个是我师兄魏东辞,他被我杀了,一个是平南祁望,他也死了。他们都不陪我,我只剩下一个人,你说我是不是要找个人来安慰下自己。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把苏乔带走?”

话说得很慢,两个名字咬得很重。

她听到三爷呼吸有一瞬间变乱。

“你对祁望动过情?我听说…你们之间的婚约是假的。”他言语间带着试探。

“大概吧,这么复杂的东西我也说不准。唉,三爷,您要真不喜欢苏乔,我不带他出现在您面前就是。”她半真半假嗔道。

“那你嫁我?”三爷逗她。

“可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慢慢就喜欢了。”三爷把她的长发打了个结,又挑散。

“那就等我喜欢了再说。”她把长发扯回,肆无忌惮地拍开他的手。

“你要怎么才会喜欢我?”三爷“哈哈”笑起。

霍锦骁道:“您把我带在身边,多陪陪我,也许我会喜欢上您。”

“好,那你从明儿起,就跟着我,可好?”三爷爽快应承。

“您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她竖起掌。

“对。”他叩掌而上,却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

夜深,屋内红烛摇曳。

魏东辞坐在梧棲宫寝殿的书案后,执笔飞快地画着。霍锦骁坐在他对面的锦榻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手里的橘子,一边打量他。

他整个晚上都没主动说过话。

“吃橘子?”她上前,递了瓣橘肉给他。

他偏头避开,目光只落在纸上。

“快完成了?”她便跟着低头。

没有裁过的雪浪纸铺开,上面没有山水、没有鸟兽、没有人物…画的是漆琉的岛图。这几日霍锦骁带着他在岛上到处逛,可不是为了玩儿,两人在探查漆琉岛与明王殿。东辞有个颗好脑袋,过目不忘,走过之后就能记下,到了夜里再慢慢画到纸上。

“嗯。”他应了声,不像平时那样热络。

“生气了?”她把头钻到他眼前,挡去他看画的目光。

魏东辞丢开笔,冷道:“是。”

“哦。”她将橘子扔进自己口中,扯起他的衣袖晃了晃,“我头发乱了,帮我梳梳。”

“…”魏东辞被她推离位置,眼睁睁看着她坐到自己面前,散下满头的发。

她也不说话,头已经搁到椅子靠背上,东辞只得以手代梳,穿过她的发,慢慢缕起。

“你啊…”他有些无奈。

“东辞,我对祁望动过心,也有感情,但始终没能爱上他,知道为什么吗?”她闭着眼,忽然开口。

“为什么?”东辞一寸寸抚着她的发。

“不是因为他曾经拒绝过我,是因为我发现他一直在试图改变我,潜移默化地想把我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三爷,和祁望有点像。”霍锦骁不喜欢被人掌控,但她还是可悲地发现,自己被祁望影响了。

她承袭了祁望某种冷漠,刀锋似的埋在心里。

可她不是他的附属品,她就是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的人。

她愿意爱,但她不会像这世上的大部分女人那样,变成男人的私有物。

这么多年,她只遇到一个人,将她视作对等的存在,相扶走过漫长岁月,不论她经历多少,如何改变,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干涉。即便她真的移情别恋,他也一样成全,成全她所有的成长与爱恨。

她爱魏东辞,并非毫无缘由。

从浓烈炽热的少年初欢,到温柔平静的执手与共,至浓至淡,至深至浅,不过如此。

她未尽之言,他都懂。手上的动作停下,他走到她身畔,她顺势靠过去,圈住他的腰。

“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嫉妒你接近三爷?”他揉着她的头,淡道。

“东辞,其实…你要是有些嫉妒,我会比较开心,真的。”她仰起脸。

“你怎么知道我没嫉妒过?”他捏她鼻根,“从我看到你和祁望站在一起的第一眼,我就在嫉妒。我错手致他落崖,那时你看我的眼神,可知有多可怕。”

谁都不愿回忆的瞬间,于他们而言都是痛。

他怎么可能没有嫉妒?

“你不说我都忘了,魏东辞,你骗我杀了你,这笔账还没完呢。”她嚯然坐起,把人推开,年纪一大,她就不爱记这些仇仇恨恨的东西。

“好了,说正经的。”魏东辞把她又拉到怀里,“明天开始你跟在三爷身边,虽然有机会接近他,但风险也很大,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定不会让你知道明王海玺的下落,你也不用犯险去偷。”

“不偷海玺我接近他做什么?”霍锦骁抠着他衣袍革带上的刺绣纹路问他。

“你找机会,拿一份盖有海玺的手谕给我。”东辞道。

霍锦骁微眯眼:“你想…伪造海玺?”

“嗯。”他点头,“你只管好这一件就成,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切勿冒险。”

“你也要小心,三爷对你动了杀心,让佟叔跟紧些。”她道。

“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自己…三爷对你的态度,很奇怪。”这才是魏东辞真正担心的地方,也是他对她擅自决定接近三爷不满的原因。

看着像要利用她和平南势力去达到某个目的,又对她充满觊觎——满满的矛盾。

太过古怪。

————

翌日清早,楼安与东辞陪着她到明王殿前。

“楼安,你替我照顾好苏乔,不许别人欺负他。要是他少了根头发,我就扒了你的皮!”霍锦骁挑起东辞的下巴,眨了眨眼。

“景姐,苏公子是您的人,谁敢动他,我第一个不饶。”楼安赶紧道。

“苏乔,好好听楼安的话,等我回来。”她宠溺地捏了捏东辞下巴。

东辞把下巴从她手上挪开,不理她。

“嗬,宠得你敢给我脸色了?”她佯怒一句,最后却笑了,转身进了明王殿。

穿过明王殿就到明王阁,领路的宫人止步。

“三爷正在阁中会客议事,请姑娘在园中稍候。”

明王阁外是飞鲤叠翠园,一池碧水养了五彩锦鲤,人一靠近锦鲤就围游而来,半点不惧人,专等投喂。霍锦骁坐在池畔等了半晌,觉得无趣,吹响尾哨。

不多时,天际一道黑影俯冲而下,自水面掠过。

锦鲤群被吓得四处遁逃。

霍锦骁又一指天空,这黑影当即又冲天而去,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在明王阁五楼挑廊的木栏杆上。

她笑了笑。

这地方恐怕也只有猎隼这样的飞禽才能肆无忌惮地闯入而不被抓住。

可惜她无法通过猎隼的眼睛耳朵听到三爷在与人商谈什么,要不事情就好办了。

正想着,有人踏出挑廊。

朱紫衣袍,银色面具,竟是海神三爷。

猎隼的脑袋转了转,没有飞走。

霍锦骁先还笑着,待看到三爷伸手,慢慢抚上猎隼的头,她的笑慢慢…慢慢…

凝固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T.T

底线

锦鲤在池中游窜了一阵子, 似乎察觉危险已过, 便渐渐又向池畔聚来。霍锦骁没心思赏鱼,在池畔站了一会, 看到明王阁里出来两个人,被明王阁里当差的护卫护送着,匆匆踏下石阶。这两人, 其中一个身着武士服, 剃着月代头,神色倨傲,显然是东洋浪人, 而另一人则头戴方巾,身着素白的细布襕衫,蓄着八字须,一派儒雅卷气, 只是目光总飘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