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双,训练班总分榜第四,名副其实的“魔音小王子”,有效音域媲美女高音,超高音咬字稳如狗。

大约是被这绕梁三日的魔音给镇住了,此起彼伏的高音作鸟兽散,三三两两起床的人开始在走廊里打着哈欠寒暄,卫生间里全是牙刷搅动塑料杯的咣响。

朱定锦从走廊栏杆边回宿舍,一推门似乎撞到了什么,她顺着门缝往里看,科小丰正以非常标准的姿势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刚才门撞到的是她的脚。她单手撑地,把头发撂成大背头,扭身与朱定锦对上视线,沉寂三秒,缩回腿爬起身。

朱定锦进去反扣住门,科小丰一双比常人更显大的杏仁眼直拎拎地瞅她,这跟陈西源那个眯眼怪简直两个极端,朱定锦忍不住问:“你…你远视眼吗?”

科小丰直不隆咚道:“我散光。”

朱定锦:“…哦。”

朱定锦爬上床滚进被子,科小丰开始做蹲起,过了一会头上出汗,她把毛裤脱了,穿着一条秋裤继续做有氧运动。

趁着天不亮,朱定锦刚养出点昏沉睡意,就有不识相的人拍门,笑着叫道:“小朱醒了没有?过来跟你通报一声,我们刚刚严刑逼供了你的小相好,你最好如实告诉我们,你们俩晚上是不是偷出去私会了?不说真话不给你俩见面。”

朱定锦抓起床脚的毛衣就往身上套,科小丰跨了两步开了门,外面站着喜笑颜开的楮沙白和“四眼”郭会徽。楮沙白见开门的不是朱妹子,挑挑眉,想了会才反应过来,食指点了点:“你是科小疯。姑娘,我说,昨天半夜最后一声狼嚎,今早上第一声鸡鸣都是你吧?”

科小丰一个立正:“报告楮哥,是!”

楮沙白冗长地“嗯”了一声,探进来半个脑袋:“朱定锦是在这屋?没给她吓跑吧猛士?”

朱定锦一手提鞋帮子一手扎头发,简短应道:“没,还在,刚起。”

楮沙白缩回头,站在门前朗声笑道:“小朱,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说说,昨晚上和我们小姜去哪里互诉衷肠了?”

朱定锦:“哪有的事!”

“人各两地就去跑去街边站电话亭,见到人了干脆就不睡了,大冷天你们也真能折腾。”楮沙白摆出家长的态度,“小朱咱这样不行,你们这样是耍流氓。”

朱定锦扎好头发穿好鞋,把门拉到最大,往他面前一站:“楮哥,绑票也得讲价钱吧,我九点还要拍戏,晚上九点都不一定回来,怎么样才能见姜逐一面,开个价。”

“承认了!”楮沙白一拍手掌,“请客请客,吃食堂吃得味觉坏死了,你们必须请客。”

早六点半,以楮沙白为首的一票绑匪吃上了几个月来最香最饱的一顿包子。

姜逐没给这群匪徒好脸色:“能不能要点脸?五十个包子,你们准备屯着过冬?”

楮沙白理直气壮拿了第一个豆沙包:“就你有女朋友,不讹你讹谁?”

郑隗狼吞虎咽肉包子,吃水不忘挖井人:“朱妹子活菩萨下凡啊,我就说,怀钧这事做得忒不地道,以前在工地,工头发的籼米粥都比食堂的猪食对味。”

丁一双吃得满嘴流油,纠正他:“那叫标配营养餐。”

“是是,猪都不吃的东西。”

郭会徽推推眼镜,一言不发转战第二个包子。

众人埋头苦吃,不板门外响起两声轻叩,朱定锦推门进来,把手上热气腾腾的豆浆颤颤巍巍放正在桌上,一人推去一杯:“够不够释放人质。”

楮沙白口齿不清道:“放。”抬手将姜逐往门边一推。

朱定锦换回身价五十个包子的姜逐,把手上最后一杯豆浆给他,偷偷凑到他耳边说:“只给你这份加了糖。”

豆浆由一次性纸杯装着,用塑料袋包裹住,在无盖的顶上提了一个结,热气袅袅,熏得姜逐面红耳赤,拿手背放脸上降温:“老板没问你为什么只加一份糖?”

朱定锦在他额头上一戳:“这话明眼人问得出来吗?”

一伙人风卷残云般吃到七点差五分,撑得瘫在床铺上动弹不得,走廊上三三两两都是赶点去训练的人,楮沙白听见响动,看了看墙上的钟,尝试起身走动两步,没走到门边又躺下去:“不行不行,请假吧,再走要吐了。”

姜逐从善如流站起身:“我去请。”

楮沙白扭头看他:“你不会是去告状的吧?”思考片刻,明白了,拖长了音道,“哦,你是想沾我们的光,把你的那一份也请了,好陪小朱出去——啧,不要脸。”

看穿姜逐的诡计,楮沙白立刻踹对床的丁一双:“小丁,你去请,你姜哥那白里透红的脸色,管事的信他话才有鬼,你脸黄,可信度比他高。”

丁一双有气无力:“楮哥,我说什么呀?”

楮沙白说:“说什么还不简单?就说食物中毒。”

朱定锦出声:“别,楮哥,这罪名我担当不起,一毒毒倒五个,宿管知道,非把我赶出去不可。”她转头拉了拉姜逐的袖口,“你还是留下来照顾这一窝棒槌吧,去买点消食片,别真撑出好歹来。”

姜逐:“你那边…”

朱定锦用围巾包起自己的头:“跟着顾导能有什么事,陈哥除了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其他挺好。”看姜逐还是有点低落,她想了想,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还有十几天就过年,我拍完你这边也该放假了,我们去阳石县办年货。”

四双眼睛在场,不好意思亲亲闹闹,朱定锦只能又撞了撞他:“我走啦。”

顾小律万事提早,朱定锦提前半个小时到东楼,顾导已经在打电话招呼人马了,一通电话说了二十来分钟,放下话筒长吐一口气,对朱定锦招手:“小朱来了,早上吃了没有?”

朱定锦连忙回答:“吃了,顾导呢?”

“差人去买了。”

九点刚到,陈西源一口水没喝就被顾小律连推带拉赶上了车,他自己一手捧着一个塑料袋,往嘴里塞油条,在车队间穿梭着问设备带齐了没有,全部清点完毕,才带上车门叫司机踩油门。

昨天的《蛹道》不尽人意,顾导的意思是兵分两路,陈西源这边接着拍到满意,朱定锦则先拍第二个片《入侵》的单人部分。

这回陈西源的经纪人萧大丞跟着来了,充当顾导的副手,陈千里马被这两个“伯乐”死死管着,人仰马翻地拍到中午十二点才允许休息。

助理小程过来把盒饭分给朱定锦,顺便把她棉袄也带来:“小朱姐,你CALL机在响,你要不要看看?”

朱定锦以为是楮沙白那边出了事,掏出来一看,并不是姜逐的号码,这个号码她也认识,张宏起,是她在万臻的经纪人。

天桥这边人迹罕至,她跟顾导打了招呼,沿路寻了半天,才找了个电话亭,给经纪人打过去:“张哥。”

这边风沙声嘈杂,张宏起喂喂了几声,听出是她的声音,立刻唷了一声:“是小朱啊,小朱你晚上没事儿吧?准备一下,这边有个事。”

如果是片约,张宏起就非常干脆利落说来公司签字,含含糊糊说有个事的,多半是公司需要艺人陪吃饭。

朱定锦手指绕着电话线:“张哥,我还在顾导这里拍片,时间不行,走不开。”

张宏起嗳嗳地打断她:“小朱,今天这个推不掉的,大制作。顾导那边你请假,我回头跟他说,晚上八点西梅饭店,一定要来啊。”

说完,话筒里咔擦一声,只剩下“嘟嘟——”回响。

第7章 会所

正月的天,昼短夜长,晚六七点天色开始泛青,到八点蓝成漆黑一片。

朱定锦站在巴建路边的一盏路灯下,从兜里掏出一块表看看时间,重新放回口袋。

她没有戴表的习惯,拍戏经常需要除去双手饰品,为了方便,除了取不下来的一圈掉色红头绳,没有别的累赘。

表针指向七点四十五,她在干冷的风中跺跺脚,西梅饭店她之前来过一次,印象中很是高档,但她在巴建路走了几个来回,没找到地方,不得已给经纪人打电话。

张宏起问清她位置,让她原地待着别动,自己马上过去接。

十分钟后,张宏起赶到,跑得满头是汗,随便在路灯杆子上扯下一张广告纸,折了两下给自己扇风,站着喘了会气,跟朱定锦道:“怪我,你找不到正常,八月份那地方就迁了,在后扒街那一带,重新装潢,名字也改成西梅会所,我没讲清楚这个。”

后扒街是巴建路紧邻的一条小巷,巷口竖着一块明清时立的旧牌坊,铺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街两侧被小商小贩牢牢霸占,服装贩子的假模特排排站,挤到街中央,仅剩一点空隙还被烤串瓜果炒栗子的三轮填满。据说此地小贩与城管有过约法三章,底气十足与顾客坐地砍价,纵使警用摩托眼前过,也丝毫不虚。

“怎么搬去那地方?”朱定锦皱眉。

“后扒街被清了,街面也修整了,牌坊说是文物没人拆。”张宏起拉开棕色皮夹克的拉链,松了松领口,“许多客人要的就是清静。”

“我只知道巷子深好办事。”朱定锦说,“张哥,现实版鸿门宴?那得等等,我打电话叫个樊哙过来。”

张宏起气笑了,叉腰骂道:“就你嘴贫,尽扯皮子,你怎么不去说相声。”

朱定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跟:“我可真不是在逗哏,公司有公司的难处我知道,但这让人心里没根没底的,我也不得不客串关公他二爷——张哥你看我这鞋,像不像社会主义旗帜上的青龙偃月刀。”

张宏起嘘道:“行行行,主公您放宽了心去,你张哥今儿改名张良,我保证,你竖着赴宴,绝不横着出来。”

表针指向五十八,张宏起腰间挂着的bb机开始叫了,估计是催人的,他哎呦地叫着,拍着朱定锦的背往前走,朱定锦一个接一个问题地刨问:“都是什么人?哪家的?吃什么饭?”

“昊威和原纪的,那两家筹资拍一部大片,请投资人的饭局。”

“所以关万臻什么事?”

张宏起看了她一眼:“几个投资人都是宣义本地人,昊威和原纪派人大老远过来接洽,上头听到风声,赶紧派人插了一脚,嘴里说是尽地主之谊,把单给买了,想跟着吃杯羹。”

“哦。”朱定锦说,“咱上头怎么就那么狗吃豆腐脑——闲不住呢。”

张宏起乐出声:“可惜了小朱,你不去相声社添砖加瓦,大好青春浪费在三流剧上。”

走过后扒街的牌坊,路灯的光也在身后淡去,二人的影子也慢慢融入屋檐的阴影里,张宏起听见她说:“这没什么青春不青春的,人生如戏啊,张哥。”

后扒街入夜一片安静宽敞,与以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大相径庭,深处亮着一家招牌,粉红色霓虹灯组成一支梅花。张宏起从夹克口袋摸索出一张信笺模样的纸,递给门口的服务生,服务生欠身引路:“张先生,这边请。”

新装修的西梅会所古风盎然,红檀木的摆设,拐角的垃圾桶做成珐琅花瓶的样式,服务生将二人带到一个包间的隔扇门前,鞠了个躬,悄无声息地退了。

张宏起推门进去,扑面的是一股檀香和香烟的混合气味,玻璃桌面上摆了一溜茶果小吃,几个中年人占据上座,嘴里不紧不慢磕着香瓜子,两指间夹一根燃了半截的烟卷,鼻孔里往外喷出青灰色的烟,一吃一吐两厢不耽搁。

万臻为表诚意,显然不可能只让一个经纪人过来陪吃,一开门,果然还有个企宣部门的主管跟着赔笑。

这边门刚开,主管眼尖,立马给朱定锦插上草标,拉出去唱大鼓戏了:“这位是小朱,朱定锦,是我们万臻很敬业的艺人。”

张宏起打着哈哈,让出半个身子,企宣主管三步并作两步把朱定锦拉进来,给她介绍在座的财神爷:“上座的那两位是胡总和刘总,这边是昊威电影的监制周黎女士,这位是原纪唱片的金牌音乐人汪文骏先生。”

朱定锦上去握手:“您好,您好。”

胡总和周监制探身与她握了手,原纪的音乐人汪文骏笔直坐着抽烟,目不斜视,仿佛包厢里没来这么一号人,刘总拧着川字眉,很是不悦地与企宣主管说话:“我们谈事情,你带一个小姑娘过来是要做什么嘛。”

企宣主管热出一头汗,吞了口唾沫,“这个那个”几声,尴尬地原地搓手。

张宏起心里一突,暗道坏了,会错意了。

但他对手下艺人的应变能力还是信得过的,挡着脸使眼色,朱定锦对他做了个口型:你下次叫花姑娘的时候,能不能先摸清对方是皇军还是八路?

张宏起小声回她:关二爷,来不及了,您就上吧。

“贵客临门,过来讨杯酒喝。” 朱定锦打断结巴的主管,手往后腰一撩,摘下裤链上的钥匙,沿着桌脚酒箱的胶带凹处用力一划,拆开包装,取出一瓶白的,“主管一杯倒,张哥又是开车的,怕酒驾撞人,叫了我三碗不过岗来,没别的意思。”

她一手握在瓶颈上,掏出表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准点到的,就不自罚了,什么时候启瓶,什么时候开喝。打扰各位谈兴了,对不住。”

然后躬身,把椅子拖到最末席坐下。

周黎往烟灰缸里碾灭烟头,拨弄了下离子烫的头发,和蔼瞧着:“这是万臻的艺人?挺有意思的。”

朱定锦谦虚:“可不是,就我们公司上下级这个鸡同鸭讲的双商,没点意思过得去九九八十一难吗。”

万臻不管三七二十一指派艺人陪饭陪酒的风俗私下里没多少人说,一放到桌面上总是很喜感,两个投资人哄笑,周黎也捂嘴笑,主管耳根涨红,张宏起见势不妙,一把摁在她肩膀上,替万臻打圆场:“哪里哪里,小年轻嘴巴快,戏算不上拔尖,以后要是圈里混不下去,改明儿荐她去相声社谋生。”

服务生开始上菜,饭局上周黎与投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项目,因为不是本地人,溪池那边的口音很重。

娱乐五大巨头有三家都在宣义,另两家——原纪唱片和溪池昊威电影制作坐落溪池市,跨了一个省,距宣义市有五小时的车程。

谈起原纪唱片,就少不了提它的宿敌怀钧集团,两家抢的是同一片市场,势同水火,汪文骏身为原纪的音乐人,言辞间要是没有几句对怀钧的针锋相对,反教人怀疑太阳打西边出来。

从制作一直说到项目的音乐,汪文骏掸掉烟灰,清高冷傲,张口就是一句:“怀钧不行了,除了翻来覆去地炒没别的,当家作主的自个掐起来,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

胡总笑眯眯的,不叫好也不唱衰:“近年怀钧集团的运营策略温和很多。”

汪文骏冷哼:“‘赌博时代’是赵伏波搞的,现在半退了,不管事了,新老板才出台唱/红脸。”

刘总呷了一口酒,颧骨高而红,嘿嘿两声,耸着背将脸压低在桌面上,巡视一圈,压低声音说了个大料:“怀钧的那个新老板,小赵总,那可不是老赵总原配肚子里出来的。”

胡总哎呀一声,夹了块虾肉扔他碗里:“老刘,你喝糊涂了,这种事也当乐子说。”

刘总一摆手:“反正又没有怀钧的人在,这种风流韵事,就是让人拿出来说的。”他咂咂嘴,酒兴上头,“赵伏波呢,是个人才,手里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抓得牢牢的,她委任李烨叶当总经理那几年,怀钧的股价一路飞涨——坏就坏在引狼入室,把她爸在外面的那个小私生女领回家,这下总经理的位子丢了,决策权也扔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悔呢。”

来自敌人的乐子永远是最贴心的膏药,汪文骏不屑冷笑:“赵伏波恐怕黔驴技穷,玩不出新花样了,怀钧现在就训练班的几个苗子还有点升值价值。”

周黎咦道:“怎么没听到风声?”

汪文骏与她说道其中关键:“那批苗子金贵,不光外面抢,赵家的两个继承人也在抢相关的融资和未来发展计划书,等抢出结果,就到他们出道的时间了。”

胡总挑挑眉,一瞬间的神态在他那张绵白大饼脸上很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

随后他轻之又轻叹道:“别说了吧,怀钧的赵董事长,那可是坏到骨子里的一个人。”

一桌人酐畅淋漓将怀钧集团从“祸起萧墙”到“决策失误”批/斗一通,酒至半酣,这厢的谈论声低下去,隔壁间的嘈杂便聒噪多了,又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剩参差不齐的刺耳嗓音,仿佛养着一千只被掐脖子的鹅。

企宣主管连忙叫来服务员,让他去隔壁劝人消停会儿。

服务员去了一趟,苦着脸回来:“先生,十分抱歉,这——要不我们给您换个包厢?”

胡总和刘总都朝他看过去,企宣主管如芒在背,强撑着一口气:“你们的服务质量怎么这样差劲,明明是隔壁扰民,怎么叫我们换地方?”

张宏起推推朱定锦,主管瞥见,立刻会意,咳嗽一声:“小朱,你跟我去走一趟,这个事是要讲道理的,我们去跟人说。”

朱定锦已经替这两个“不能喝酒”的货色干掉一斤半白酒,菜没吃几口,正按摩太阳穴,没休息一会又被当骡子使唤,她站起身,临危受命跟着主管出门。

隔壁热火朝天,笑闹声透门而出,主管硬着头皮敲了几下,里面根本没反应,还是服务生帮他们推开了门。

这个包厢塞了十几号人,半桌高谈阔论的醉脚虾,半桌的莺莺燕燕,正对隔扇门的饭桌上座坐着一个女人,身穿紫貂皮草,半侧着脸,任何人第一眼瞧见,都会从心底涌出一股惊艳。

门开,她正过脸,投来目光,腮红和嘴唇都是正红色,双眉修得锋利,透出一种精致的冰冷。

第8章 小恶

包厢的气氛短暂停滞了一瞬,男男女女的交谈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万众瞩目的企宣主管一个箭步挤入包厢,隔着直径两米五的旋转桌,伸出破冰之手:“哟,这不是卢总嘛。”

他叫的方向是皮草女人左侧的一号人物,二十来岁,板寸头,这个距离基本不可能握到,那位卢总也没有穿越对角线与他会晤的意向,仅仅是站起身,略微点头:“不好意思,今天酒喝得有些高,您是?”

主管开始自报家门,朱定锦在他身后装木头人。

不等她想好这摊子怎么收拾,跟上来偷瞄的张宏起早撤回去通风报信了,没有一会,他们那包厢的人倾巢出动,两个投资人一马当先,二话不说满上酒,要往上敬那位傲峰影业的副总卢北海。

生意场上几杯酒拼得就是一股劲,被这么单刀直入地一敬,包公也拉不下脸拒绝,卢总半推半就饮了两小杯,没头没脑地瞎聊,对对是是地客气几句。

刘总酒杯没放下,紧接着朝皮草女人忙不迭举杯:“魏影后,久仰大名,得过洋奖的大腕,幸会幸会。”

胡总在后头赶紧纠正他这土包子的叫法:“什么洋奖,那叫国际奖。”

女人虚碰一杯,露出负温度的笑容:“您好。”

张宏起在朱定锦后面,激动地戳她腰:“魏璠啊!是魏璠!能不能要到签名?”

朱定锦让开:“我不敢,我十八线,不敢蹭热度。”

张宏起兴奋得上天,他梦中女神正是魏璠,傲峰影业台柱子,超一线大腕,演艺界的领军人物。

魏璠二十三岁出道,名牌艺术院校毕业,海外读硕,家庭实力雄厚,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真龙真凤。第一部影片就被名导斯三义选中,出演战争剧情片《铁》的女主角,该片荣获四大国际电影节金奖,并提名最佳女主角,同年,她在宣义电影春花奖和四海电影金像奖上摘得影后桂冠。

此后星途一路凯歌,与数位著名导演合作,连年拍出《非鱼》、《无理性的黑森林》、《我的流浪》等代表作,塑造出“苏九”、“银河-001”、“双耳鹿”等经典形象,捧回奖杯无数,背过的致谢词堪比台本。

万臻外强中干,重心在电视剧市场,对这样的电影大腕不敢动挖墙角的心思;昊威倒是打过主意,开出几十个好本子任她挑,魏璠没睬。后来业内打听到她购置过傲峰百分之十股份,身份是傲峰的股东兼任制片人,是坚定的傲峰一党,昊威才不得已打消挖人的念头。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星光璀璨的人,在私人朋友圈子里风趣开朗,在商场圈子却不太好相处,得过“南墙人”的外号,敢于往上撞的,轻则眼冒金星,重则头破血流。

外号一旦传开,在这种场合,脑子没喝糊涂的人都会非常自觉地绕过“南墙”,打完照面立刻跪安。

但张宏起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压抑不住内心的澎湃之情,拉着朱定锦上前敬酒:“魏…魏后…我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