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刚拿了裁纸刀去掏纸角,他以前的带教师傅钱家琛,钱姐见状叫住他,说会损伤复印机。黎刚不听,说坏了他赔,钱姐急忙从里面出来想阻止他。进出房间要用钥匙开门锁门,前后两分钟,钱姐出来后发现刀片已经划伤复印机的滚筒,批评了黎刚。黄丽花说让黎刚这个败家子赔,反正他家有的是钱,他父母活该替他擦屁股。黎刚又吼了一句闭嘴,挥了下手里的刀,正中钱姐的脖子。”小邓哽咽了,拿纸巾按住眼睛。但泪水迅速打湿纸巾,警员见状又扯了几张递过去。“我听到惊叫,回头看钱姐已经捂着脖子倒下,血喷得到处都是。黎刚大概也没想到,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黎主任扑上去用衣服帮钱姐按伤口,金律师夺下了刀。”

警员把证词放到小邓面前,“看看对不对,如果没异议的话签字按指印。”

小邓反复看了几遍,签了字,拇指按了印泥,按警员的指示下在几处按下指印。她让出座位,给下一个证人录证词。鉴于黎正还在失魂落魄中,一直在他旁边的金小田让小邓过去,低声嘱咐她陪着他。小邓乖巧地应了,用纸巾沾了温水,帮黎正抹掉手上的血迹。

血已经干了,遇热腥味又起来了,黎正一阵反胃,冲到洗手间吐个不停。小邓拿着纸巾和水,在他吐的空档中递给他。

金小田是律师,证词录得比较快。

“你和黎正是朋友,凶手又是黎正的堂弟,要注意证词的公正性,不能有所偏向。”

“明白。”

“你去夺凶器时,凶手有没有反抗?”

“稍微有一点,但只是他的下意识反应,一般人在意外面前的正常反应。否则我不能轻松夺下裁纸刀,毕竟他年纪虽然小,但体形比我大得多。”

“夺下凶器后你为什么继续用膝盖撞击他的腹部,是不是因为他很危险?”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血淋淋的现场,吓着了。”

金小田,你这个时间点的证词很重要,金小田暗暗叮嘱自己,如实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来。将来上庭时这些是定刑的重要依据,黎刚不是有意伤人,他是一时冲动,对社会的危害性不大。

录完证词出来,金小田看到黎正仍然蹲在水池边,时不时地喔喔作呕。她过去拍拍他的肩,“轮到你了,勇敢点。”

黎正木然点头,又想起什么,“会偿命吗?”

金小田摇头,“过失杀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民事赔偿视具体情况有所不同。”

黎正木然点头,“谢谢你,你是好律师。”下午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和现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捂住眼睛呜咽道,“都怪我,我早该听你的……”

金小田按在他肩上,拉开他掩住脸的手,“会发生的早晚会发生,没人能够看住另一个人一辈子。”

黎正呆呆地看着她,“钱姐是无辜的,早知道……”

金小田打断他,“没有如果,所以不要想了。站起来,黎正,现在是你尽公民义务的时候,来,轮到你录证词。”

黎正听话地起身,慢腾腾走进去。小邓目送着他,等他进去后才向金小田投去感激的一眼,“谢谢你,金律师。”

金小田也是松了口气,她真怕黎正就此一蹶不正,“别那么说,大家相识一场。”小邓看看坐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的同事们,不想跟她们坐一起,“不能全怪黎刚。她们也有责任,一个个特别碎嘴,泥人都有土性,何况是个人。”

怪谁呢,黎刚挥动裁纸刀时,肯定没想过会割断死者的颈动脉;说闲话的人,自然不会料到当事人如此冲动;她和黎正聊天时,更是不知道走开十分钟会发生这么大的事。金小田无言地拍拍小邓的肩,“都别想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哭声,一群人冲进分局,“姓黎的在哪里?”

警察们连忙出去拦住来人,喝止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命还一命,我们从乡下赶来,就是要找他算账。”当头的气昂昂地说,“有法律惩罚他,我们不会动手要他的命,只打他一顿出出气。”

黄丽花插嘴道,“律师说了,不会要他偿命,最多判个七年。他家有钱,你们还是想想好要多少赔偿,免得人去了,得到的赔偿也只有一点点。”

一句话戳翻麻雀窝,来的人顿时哭的哭叫的叫,“天哪还有没有王法了!”有个年老的妇女哭得快站不住了,“家琛啊,可怜你年纪轻轻,扔下一个孩子,还只有五岁!”来人中男的则推搡警察,“你们有没有人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有人眼尖,见到楼梯上有个中年女人穿着富贵,首饰华美,紧张地看着这边。他手一指叫道,“我们找凶手父母要个说法,问问她怎么教育孩子的,动手就杀人!”

那个中年妇女是黎刚的妈,见势不对她转身往楼上跑,顾不得理会已经乱成一团的双方。

“大家不要激动,我是黎刚的哥哥!”黎正见越闹越凶,搬了张凳子来,站上去大叫,“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家肯定要赔,大家别冲动!”

突然有这么个人出来说话,死者家属愣了下,随即骂道,“有钱就了不起!一条命啊!”他们一齐冲向黎正,等警察从人堆里把黎正救出来,他已经鼻青眼肿,鼻下嘴边都是血,还挨了警察一顿臭骂,“谁要你出来激化矛盾!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白长了大个。”

冲击公安分局的家属都被劝出去了,其他人也差不多都走了。黎正木然坐在凳上,衬衫早就染满血迹被丢在现场,他身上是穿在衬衫里面的白背心,斑斑点点成了花背心。两条膀子光着,一只耳朵的耳垂被撕裂了,紧急做了包扎,半个脑袋绑着纱布,一只手吊在胸前,裤子和鞋上除了血迹就是脚印,看上去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金小田在黎正面前停下,“走吧,我送你回家。”

黎正摇头,“我在这等黎刚录完口供。”

金小田劝道,“别担心,他妈妈和律师在这里,那是个很厉害的大律师,他不会有事的。等到送进看守所,我帮你去看他,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代转。”

黎正缓慢地摇头,猛地抱住金小田,脸埋在她的衣服里放声痛哭,“我也想打他一顿,但好像都是我的错,我该看好他的。都是我的错!”

金小田被他吓了一跳,本想推开他。但灼热的泪水穿过单薄的衣服打湿了皮肤,她犹豫了一下,反而搂住他,任更多的泪水染在她衣服上,“想哭就哭吧。”

吴明从楼上下来,见到的是这么一幕,大堂一角一个大男人抱住金小田痛哭失声,而金小田低声安慰着他,“行了,别怪自己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向外走,情感多于理智,都是蠢货。

☆、第十三章

黎正抱着金小田,哭了个天昏地暗,来来往往的人开头投以好奇的一眼,久了熟视无睹,还有几个年轻的警员调皮地开赌局,押黎正能哭多久。除了庄家,其他人都输了,黎正抽抽嗒嗒前后哭了两个小时,金小田从开始的耐心劝慰到后来坐在旁边打瞌睡。她头一点,又一点,点到最低处醒了,睁眼看看周围,没变化继续睡。

出了这么大的事,行里安排了人手处理,李周资历最浅,被推出来和一个老资格的人事一起安抚受害者家属。死者钱家琛,35岁,中专毕业,工龄15年;丈夫原是乡镇中学的老师,前几年辞职下海做生意;有一女,5岁。死者家属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公安分局找凶手算账,另一路则和银行开谈判,要求银行对于抚恤金给出说法。

行长的意思钱不要紧,毕竟这种事没谁会羡慕,给多了也不怕谁眼红,平息事态要紧。老人事说好说坏,安抚好了家属。他和李周两个人疲惫不堪,但接到行长指示,让去探望一下黎正,免得黎正思想负担太重。

对行长的偏心,老人事忍不住嘀咕几句,李周很识相地把这活认了下来。老人事顺水推舟,“好啊,你和小黎同期进银行,大家年青人,共同语言比较多。”

李周虽然也累,但鼓起余勇打电话给黎正,问明方位后立马骑着自行车扑向公安分局-旁边的夜宵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金小田精神上想支持黎正,身体却吃不消了,她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

李周到的时候,菜差不多上齐了,白切鸡,剁椒大鱼头,玉米排骨煲是金小田的,凉拌金针菇,炒素是黎正的。金小田很大方地显示了不讲究的本性,明明一起经历杀人现场,她已经能抛到脑后,黎正却还在看到荤腥就直打恶心的阶段。

李周也饿了,老实不客气坐下来一起吃。

两个人埋头吃了一阵子,总算有余力理会那个仍在自责的。金小田知道李周是行里派出来善后的,一五一十把黄丽花历来的言谈、以及刚才火上烧油的行为向他倒了个干净,“虽然悲剧已经发生,但亡羊之牢犹未晚,必须拿出措施来补救。”

金小田居然清楚分理处的内务,李周忍不住看了黎正一眼,而且她还乐意在黎正低落的时候陪伴他,两人好像不止朋友的关系啊,“这事我肯定要反映,不过最好由黎正写个书面报告,毕竟他才是直接主管。”

金小田还以为黎正下不了决心,这才抢在他面前说了黄丽花的问题,没想到他点点头,“我回去就写。”她心里一动,想到一桩事,“慢,先稳着她,等开完庭再处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个人破罐子破摔,造成舆论攻势会对黎刚的判刑不利。这年头这样的事并不少,一旦有事抢先占领舆论高处,让舆论倾向自己。从前当然也有,但口口相传比不上现在的网络扩散得更快、影响更大。人类与动物不同就是会利用工具,包括网络这种新式工具。

“写完先发给我看一下。”她小手一挥,当机立断地说。

黎正还是点点头,“好的。”

李周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泛起嘀咕,看样子不像恋人,哪有男的吃得消女朋友如此强势。女孩子爽快利落是好事,但太能干了就不怎么美妙。无论在哪船老大多了都会翻船,起码他自己不喜欢被人指挥-在单位已经被人指挥着干这个干那个,回到家还要服从“领导”安排?

不行。李周越想越寒,果然得多了解。这才第二回见金小田,就感受到她的另一面了,他可不想找位“祖宗”回家。

其实金小田完全纸上谈兵,要不是事出突然,黎正又软蔫蔫的,她也不会贸然提起。意见真的被黎正采纳了,她反而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帮到他。不过,可以去问老爹的看法,他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

三个人抱着各自的念头回到家。黎正果然认认真真写了份报告,内容是当天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后继处理的个人想法。

客观实在,没有多余的废话,金小田读完的第一印象。没想到黎正口才不行,写报告倒是把好手,就是有必要把他自己的责任放在头条吗?他只是个小小的主任,难道连下属的意外都得担上肩?她摇摇头。

种田大户金大鑫没念过多少书,但做了多年人民代表,对公文的水平有点数。看完黎正写的报告,又听女儿一说,他对这个小伙子有了好感,年纪轻轻,肯承认错误,不容易。

“早听说黎归元的儿子不错,自己考上的重点大学,果然有两下子。”

金小田无声地撇撇嘴,心想老爹你别夸他,要是见到他昨天哭得像个兔子的样子,恐怕得大失所望,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有必要吗?

“不用改,反正具体怎么处理他们行长有数。”

“要是行长按他提的处理办法,把他降为普通柜员呢?”

“那也没什么,年轻人多做点基层工作,打好基础,对将来发展有好处。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高高兴兴下田里,从不像别人爱埋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金小田知道,她爸这位半老人家,又开始怀想当年了。

“你啊,还是过于顺利,年少气盛,根本不知道我让你读法律的用意。”金大鑫哪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年轻人,要受点挫折。他随口给女儿安排了个活,让她帮他手下员工去办点事。

金大鑫做了多年种田大户,鸟枪换炮技术更新,全套机械化耕作,手下有农大出来的、技校毕业的,这些都是长工,还有农忙时的短工。人一多事也多,可惜招不到固定的女孩子做文书类工作。金小田作为他亲生女儿,自然是哪里忙到哪里帮忙,这种跑腿的活也没少干。

金小田一看,小事一桩,迁户口需要盖几个章。农大的男大学生,毕业时把户口挂在人才市场,现在婚也结了,没买房子,生孩子没地方落户口,他决定迁到自己老家去。目前小夫妻俩去了女方的老家待产,托金大鑫代办相关事宜。

金大鑫见女儿一脸轻松,提醒道,“手续比较烦,你可得耐心点。”

这有什么,按流程走的事金小田从来不嫌烦,她最怕的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考卷。

金小田去人才市场,窗口办事员啪啪盖好章,沉着脸说,“快点迁走,外地人户口挂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

金小田想要和她理论,想想事情都办好了,随她爱说什么是什么吧。

下一站是无房证明,这个也好办,去审批中心,拿号、排队、打印。办理新房和二手房交易的人把大厅挤得满满的,金小田夹在当中像个异类,听了两耳朵的看房经。

最后一站是计生证明。本来该由人才市场盖章,再到计生办盖章,但人才市场的窗口说了,他们不了解户口挂靠者的具体情况,所以不能盖章。市计生办给金小田的办法是工作单位打证明,到工作所在地的管理区盖章,最后到计生办盖章。

金小田手持村里盖过章的证明,往管理区办公大厅去。问来问去,最后终于找到负责盖章的正主。

只见门上挂着“计划生育室、B超室”的牌子,一间二十多平方的办公室放着一张办公桌,空荡荡的很舒适,办事员对着电脑忙于办公,打字速度非常快。

金小田上前,递上各种证明,办事员伸出两指拎过去,匆匆过目后眉头一皱,“格式不对,不盖。”

要耐心点,金小田告诫自己,“请问正确格式应该怎么样?”

“这个…….你去问别人。”

“市计生办告诉我的格式就是这样。”

办事员脸一沉,“谁告诉你的?你找她盖章去。”说完她把金小田晾在一边,自顾自又敲起了字。金小田一看,嘿,聊QQ呢。不过在人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她勉强挤了个笑容,“那边说,得这边先盖章,能不能给我盖了?”

办事员抓过表格,眉头又是一皱,“你先去乡里盖章。也不早点来,我都要走了……”

北京时间13点58分,金小田看了看手机,这……下午一点半上班,“你们几点下班?”

“四点半。”办事员说完又补了句,“我今天要早点走。”

“那我明天再来。”行行行,都按你的来,可以了吧?“我去乡里盖章。”

办事员不耐烦地说,“你明天也别来,这种事最好别找我,出了事怎么办?”

呃,“这是男的,户口迁出去。”不是都说计划生育盯的是女的,管的是女的肚子么?金小田虽然没有相关经验,但常识多少还知道点。

“你懂什么,计划生育男女都有份。”办事员不客气地说,又咕噜了几句,无非市里把责任推到她这,外地人最不好管之类的。

金小田啼笑皆非,她也是经常办事的人,各部局的窗口态度早比从前好得多,没想到在镇上的计生办又尝到老一套的滋味,“你尊姓大名?”桌上没有办公名牌,投诉也得有个名号。

“干吗?你要投诉我?”办事员反应倒快,“你的工作证呢?拿出来!工作证也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金小田火了,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对准她一个劲地拍。对方继续反应很快,双手捂住脸,“来人,把她赶出去!”

金小田对准电脑屏幕又拍了一张,桌面没打开任何文件,只有两个硕大的QQ窗口。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进来两个三十左右的女人,一左一右拉住金小田,连劝带拉把她带出办公室,“有什么事好说?”

金小田甩开她俩,扬声道,“身为工作人员,接待态度恶劣,上班时间忙着聊天,还要早退,我找镇长聊聊去,看他怎么管理的!”

办公室里传出抓狂的打电话声,“喂喂我这里刚来一个神经病……”

金小田当然不会真的去找镇长投诉,那样的,遇到什么事就扛出自己父亲来,不是她的风格。但是,她很难过,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她已经很忍,为什么按照规定办的事办不了……

不对,不可以,做人有做人的道理,做事有做事的规矩,而不是这样……

金小田垂头丧气回到事务所,吴明扔了一套材料在她桌上,是交通事故的案子。见她眼皮红肿,他难得地关心了一句,“怎么了,还在帮你朋友难过?”

金小田摇摇头,简要地把原委告诉他。

吴明听完,沉默片刻,“劣币驱逐良币。”

“什么?”金小田没听清。

“没什么。”吴明敲敲桌子,“好好干,让别人听得到你的声音。”

什么?金小田还是不明白,但吴明破天荒的友善是好事,她点点头,“知道了。”

吴明看看她,她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在那里装懂,无可救药的笨蛋。

不过,她哭过的样子傻得……有点可爱。

吴明没意识到,他走回办公室时,嘴边浮起了一丝微笑。

☆、第14章

下午4点50分。

事务所的前台开始收拾桌面。律师们不坐班,所里静悄悄的,除了她还剩下金小田没走。后者握着笔,托着腮帮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想得很认真,连下班时间到了都没意识到。

“金小状,我先走了。”律师忙起来也有开夜班的时候,前台关掉电脑,和金小田打了声招呼,踩着5点准时走了。

西斜的阳光照在墙上,马路上的鸣笛多了起来,金小田盯着吴明夹在材料里的纸,他在上面写了三行字:1、道路交通安全法;2、不可抗力;3、责任方。

吴明写的是标准楷书,笔迹刚劲有力。他从小练字,虽然穷得连袜子都买不起,除了最冷的两个月,其他时间光脚穿双旧解放鞋,但学习上的钱该花的还是花了。按自家老爹说法,这孩子有长远目光,不是一味的只顾眼前。

吴明给她的提示太笼统了,金小田咬着下唇,翻开委托人的自诉,努力从中寻找答案。

这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重型货车在高速公路发生爆胎。事出紧急,货车失去控制,和小客车发生碰擦,导致小客车撞在高速的隔离护栏上。事故中两车和高速公路路产受损。

交警认定:交通意外事故。

货车投保了交强险,没投保商业险,保单在有效期内。货车挂靠在某运输公司,实际上的车主另有其人。

小客车属于一家贸易公司,驾驶员是公司员工,吴明是这家公司的法律顾问。现在这家公司委托吴明起诉肇事方。

明明看上去是一桩只能自认倒霉的交通事故,但吴明接了,肯定是里面有文章可做。

责任方?这个最容易定,金小田刷刷写下:驾驶员、车主、运输公司。运输公司从车辆挂靠中获得收益,收了钱得承担相应责任。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可抗力......从委托人的利益出发,当然要证明对方的事故不属于不可抗力。但是,天,谁知道那只轮胎会爆?恐怕天都不晓得。

慢,如果货车没做定期保养,没按使用年限及时更换轮胎?轮胎是消耗品,橡胶会老化,到了时间不管轮胎表面的花纹有没有磨平都必须更换,否则遇到路况不好,或者气温过高容易发生爆胎。金小田感觉自己找到关键了,她飞快地在网上搜索货车轮胎使用年限、公里数。

车主保养不当,或者驾驶员驾驶车辆上路前没对车辆的安全系数进行认真检查,没及时排除隐患-车辆爆胎是常见的驾驶隐患,驾驶员应该能预见,所以车主和驾驶员对事故意外负有责任,而不是不可抗力。小车的损失,扣除交强险赔偿后的部分,由驾驶员和车主分担,挂靠单位对驾驶员和车主不能清偿的部分负补充赔偿责任。

金小田喜滋滋地抓起手机打电话给吴明,然而对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满意的地方,“我给你材料是在下午三点,到现在你才想明白,速度真够呛。如果上庭,难道法官和对方律师都能等你慢慢想?”

胖子又不是一天吃成的,金小田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不敢出声顶撞。

吴明放缓语气,“行了,我还有事,你写好起诉书,发到我邮箱里,我晚上看。”

挂了电话,金小田对手机做了个鬼脸,什么有事,以为她没听出来,肯定又在哪“应酬”。吃吧喝吧,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你自己最鄙视的胖子!金小田没忘记她初中时悲惨的减肥经历。由于胖毛的外号跟着到了初中,屡屡被同学笑话,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扑上去狠狠挠了吴明,因为他用冷淡的语气说所有胖子都是缺乏自控力的懒人。

吴明那时已是高中生,抹干净满脸血,居然还冷淡地说,“即使你打了我,也不能掩饰事实。不是谁看上去可怜,就能堵住别人的嘴,总有人会站出来说出真相。”

回想当初,金小田惭愧地抹了把脸。气头上她说了些伤害吴明自尊的话,回家被老爹胖揍一顿。竹笋烤肉,她有好几天睡觉只能用屁股朝天式。

真是,不堪回首少年,熊孩子上身没药治。

起诉书快要打完时,手机响了,丁维娜约她晚饭。

“怎么这么晚你还没回家?”还有两句话,金小田争分夺秒,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边打字边问丁维娜。

“今天有个家长来晚了,我一直在学校陪着小朋友。”丁维娜说。

“这家长太不负责了。”金小田把邮件发出去,“你在哪?等着,我来接你。”她走到电梯口,想起黎正,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好点,打电话过去,居然也还没吃饭。她邀上了,“一起吃吧。”

为了抓紧时间,金小田在路上打电话到常去的餐厅订了桌子和菜式,“酸汤鲈鱼,日式牛排三份,海鲜粉丝,豆豉鲮鱼油麦菜。”

刚挂掉,蓝芽显示有新来电,她开了车载模式。

黎正问能不能加多一个李周,被堵在主干道上的金小田看看前方的车队,“当然没问题,恐怕我们会迟到,这边堵成一团。菜我点好了,你让他们牛排晚点上,等我们人到了再上。”

黎正听完菜名,有小小的抗议,“不能每人点个菜吗?我不想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