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不由紧紧握住了滨菊的手。

“我也是这样想的。”滨菊笑道,“有小姐,有冬青姐,有秋菊,还有竺香,辛妈妈、唐妈妈,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十一娘的心突然间镇定下来。

是啊,她这三年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身边这些人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在自己身边吗?

她笑着问滨菊:“有没有官宦人家,把女儿送人做小妾的…嗯,还不是那种破落户,就是为了巴结上司,把女儿送人做小妾的。”

滨菊想了想:“应该没有吧!”语气并不十分确定。

十一娘不由叹一口气。

自己这也是病急乱投药了。

滨菊五岁就进了府,从小在这大院里长大,又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官宦之家送女儿去做小妾呢?

她仰起头来。

天空碧蓝如洗,她的目光却只能到达笼罩着罗家后院的这一小块。

长叹了一口气。

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十一娘和滨菊回到了绿筠楼。

和往常一样,绿筠楼面前冷冷清清,大家都尽量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免得一不小心介入到了别人的生活里。

绿筠楼五间两层,中间的客厅是共用,客厅后面有个楼梯,是通二楼的。十一娘得东边两间。次间前后横着隔开,前面做了冬青、滨菊的住处,中间做了平时宴息处,后面是小丫鬟冬菊、竺香的住处。稍间是自己的卧室,也横着隔开来,前面是书房和绣房,后面是卧室。至于辛妈妈和伍妈妈等粗使婆子,则一起住在绿筠楼后的一个三间厢房里。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辛妈妈和唐妈妈正围着火盆烤火闲聊。

看见十一娘,两人都满脸是笑地站了起来。

辛妈妈更是第一时间塞了一个手炉给她:“一直帮您加炭,热呼着呢!”

十一娘接过手炉笑得眉眼舒展,让辛妈妈也高兴起来。

她朝着东边厢房使了个眼色,这才扬声高笑道:“秋菊,小姐回来了。”

出来的却是冬青:“小姐,您回来了。”说着,转身给十一娘撩了帘子。

十一娘和滨菊鱼贯着走了进去,迎面就撞到了琥珀。

她身材高挑,肌肤白净,长得明眸皓齿,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蓝色比甲穿在她身上,却掩饰不住明媚的艳光。

琥珀沉稳地蹲下身给十一娘行了福礼:“十一小姐,奴婢是琥珀。”

以前在大太太处也常见。

十一娘笑得亲切,问了她多少岁,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到这里来习惯不习惯。又说了一些“委屈姐姐了”、“以后屋里的事就全靠姐姐帮着张罗”之类的客气话。

琥珀在十一娘说话的时候,一直恭敬地立着。待她问完话,又一一回答。

说自己十五岁,是家中的独女,娘和老子都在农庄上干活。冬青姐姐很漂亮,长得像画里的人,待她如亲生妹子一样,她看着就觉得亲切。又说了些诸如“我是庄子上长大的,不懂规矩,还请冬青姐姐和滨菊姐姐不吝指教”之类的话。

十一娘对她很满意的样子。吩咐滨菊:“你陪着琥珀到处看看,冬青帮我更衣。”

琥珀对十一娘的吩咐表现的很恭顺,并没有去抢着和冬青帮十一娘更衣,而是跟着滨菊给十一娘行了礼,应了一声“是”,目送十一娘和冬青去了稍间的卧房。

十一娘对她这点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是个聪明人。没有急切到不知进退的地步。

趁着更衣的机会,十一娘低声把大太太让琥珀接管她屋里事务的事告诉了冬青。

冬青对这样的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

她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大太太配给姚妈妈的侄儿。

“大太太根本没有提。”十一娘摇了摇头,“我这段时间要绣屏风,大太太说让你帮我的忙。我想,至少明年三月以前都不会提这件事。”

她平静的神色有种稳定人心的沉着,让冬青心里安定下来。她望着十一娘的目光有些闪烁:“那,怎么个交法?”

十一娘常绣了佛经让冬青拿到外面去卖,她们手里也有二、三百两银子的积蓄,还有一些吕姨娘偷偷给十一娘的金银首饰。

“留一百两银子,其它的全交出去。”

冬青有些吃惊:“全交出去…”

“你照我说的做就是。”十一娘示意冬青把用梅花攒心络子系着的玉佩给她戴上,“等会你把钥匙交给琥珀。然后想个什么法子把她给我调开,我有话跟你和滨菊说。”

冬青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省得。”

第十章

十一娘换了衣裳出来,大太太那边的珊瑚来了。琥珀正陪着说话。看见十一娘,珊瑚上前行了礼,笑道:“十一小姐,奴婢来求您给个恩典。”

既来求人,都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的,有个四、五分把握才会开口的。

十一娘看她眉目带着笑,所求之事肯定是件很容易的,遂笑道:“珊瑚姐姐有什么事直管说!”

珊瑚就看了琥珀一眼,笑道:“您也知道,琥珀原管着大太太屋里的衣裳首饰,如今拔到您屋里了,她原来的差事就由我接了手。”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赫色,“大太太匣子几件步摇,镶着金丝绒放着,小丫鬟们拿出来看了,不能还原了…想让琥珀过去看看。”

是她自己好奇,拿出来看了不能还原了吧!

十一娘嘴角含笑:“你与琥珀是一个屋的姊妹,与冬青也是相好的,有什么事,只管让她们去帮忙,不用这样客气。”

珊瑚听了面露喜色,高兴地给十一娘行了礼,拉着琥珀出了门。

外面,天清云净,儿臂粗细的黄杨树静静而立。

琥珀不由透一口气。

“这才来了不到一天,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珊瑚见了打趣,“怎么?想回大太太屋里了?”

琥珀笑而不答,只是亲热地挽了珊瑚的手臂:“多谢姐姐及时赶来。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办的?”珊瑚笑道,“你本意不过是找个借口避开,让她们主仆能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就是我不来,你再寻个其他借口也是一样。有什么不好办的?还非巴巴嘱咐我一定这个时候来把你叫出去!这是你的好意,让她们知道了又何妨!”

琥珀轻轻地叹一口气:“我毕竟是中间插进去的。不比冬青姐姐和滨菊姐姐,是在十一小姐病中尽心服侍过的。有些事,还多留些心的好!”

珊瑚不以为然,听了“噗嗤”一笑:“你呀,还真是忠心卫主。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就是让得了一时,能让得了一世?妹妹是聪明人。那冬青比十一小姐大六岁,只怕是等不到小姐出嫁的时候了。就算是能等得,姚妈妈吃了暗亏,不找回这场子是不罢休的。如今大太太把你拔到十一小姐屋里,明面上,是你吃了亏,从人人眼红的正屋到了庶小姐的屋里。实际上,这可是大太太对你的恩典。”说着,已语带怅然,“不像我们,以后就这样了。不是赏给大爷、四爷,就是配个小厮。配个小厮还好说,要是赏给了大爷、四爷,奶奶们想着我们原是服侍过大太太的,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疙瘩。真正等到奶奶当家,我们年纪已逝,早就不知道被爷们丢到哪个角落里了…还是你这样好!只比十一小姐大三岁,以后跟过去了,凭你的相貌、才情,总有几年恩爱的日子。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后辈子也就有了个依靠…”

琥珀没有做声,望着黄杨树的目光却有些呆滞。

“也只有姐姐和我说几句心里话!”她握了珊瑚的手,指尖冰冷如霜,“正如姐姐所说,到时候,只怕我得陪着十一小姐去姑爷家了。虽说这是大太太的一片善心,可你看大姨娘生的三小姐。听说跟过去的四个,一个病死了,一个赏给姑爷牵马的小厮,另两个姑爷喝醉酒送了人…就是十一小姐,只怕也不知道自己要落在哪里,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姐姐,哪条路都不容易走!”

珊瑚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的确,哪条路都不好走!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不由搂了琥珀的肩膀安慰她:“好妹妹,大太太在我们这么多人里选中了你,你自是个有福的!”

语气却既苍白,又无力。

看着琥珀和珊瑚出了绿筠楼,十一娘招了身边的人说话。

“…既然大太太把她拔到我们屋里了,那就是我们屋里的人了。她初来乍道,不免有些生疏。大家要像亲姊妹似地相待才是。”

冬青、滨菊和秋菊、竺香、辛妈妈、唐妈妈都曲膝行礼恭敬地应“是”。

十一娘就笑着端了茶:“冬青和滨菊留下,我还有几句话要问!”

秋菊几个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指了身边的小杌子:“坐下来说话吧!”

两人知道十一娘不是讲究虚礼的人,让坐下,就是诚心让你坐。不想让你坐着,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冬青和滨菊就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小杌子上。

十一娘沉思半晌,这才低声道:“你们两人是我屋里主心骨,趁着琥珀不在,我有几件差事要你们去办!”说着,又语气一顿,“这几件事,暂时你们两人知道就行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们别告诉其他人!

两人看见十一娘眉宇间露出几分肃然,俱神色一正,异口同声地道:“十一小姐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

十一娘点了点头,又沉思了片刻,这才道:“滨菊,你和五小姐屋里的紫苑关系不错。这几天就多到她屋里走走。看看五小姐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有什么人去她屋里拜访过她?她又到哪家去窜了门?越详细越好!”

滨菊忙点头应“是”。

“你让秋菊帮着打听一下大姨娘和二姨娘当年的事…她是家生子,身边总有人知道这些事。”

既然是让她去吩咐,那就是连秋菊也要瞒着,不让她知道是十一娘要打听两位姨娘的情况。

滨菊立刻应了“是”。

十一娘的目光就落在了冬青的身上:“我准备给琥珀办个接风宴。把许妈妈、吴孝全家的,姚妈妈,还有大太太屋里的丫鬟、绿筠楼的丫鬟和娇园的丫鬟都接过来热闹热闹。这件事,就由你来承办。”

“也请几位妈妈?”冬青愕然,“这几位都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只怕是…”

意思是:只怕她们份量不够,请不动!

“来不来是她们的事,请不请是我们的事。”十一娘对她的迟疑不以为意,“你听我的吩咐去请人就是。”

也是,不请就失了礼数…横竖不会来,走个过场也好。

冬青点了点头。

十一娘又道:“大太太屋里的,我去请;三位妈妈那里,你亲自去请;至于娇园和绿筠楼,送个帖子去就成了!”

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派了自己去,就是几位妈妈不来,也不至于太伤了颜面。

冬青应了一声“是”。

“宴请的时间就定在酉正。宴请的地方,就在大家宴请时常用的暖阁。到时候,你多和大太太屋里的几位姊妹说说闲话。问问大太太屋里这段时间都有些什么事。比如说,大老爷和大爷都给大太太送信来。大太太接到大老爷的信是个什么态度,接到大爷送来的信时又是个什么态度…”

听到这里,冬青才恍然大悟。

冬天的日子短,酉正天色已暗,各房的主子也用了晚饭,丫鬟媳妇子不用当差了。把宴请的时候定在这个时间,想来的,自然会来,不想来的,就会找借口不来──谁想来,谁不想来,也就一目了然。

再说这请客的人。自己是丫鬟,却被派去请三位得势的妈妈,娇园住着五小姐、绿筠楼住着十小姐和十二小姐,这都是罗府正经的主子,却只是派送个帖子去──小姐根本就没准备请三妈妈和三位小姐。

到时候,天寒地冻的,宴席上又只有她们这群大大小小的丫鬟,几杯酒下肚,大家松驰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只怕都会说出来,何况她再“多和大太太屋里的几位姊妹说说闲话”…

这样的拐弯抹角,不过是为了知道大太太那边有什么异常罢了。

她又想到琥珀的突然到来…看样子,事情只怕不是仅仅拔个人来那么简单了。再想到琥珀的样貌,年纪…

冬青心里就有了几份烦燥。

她向十一娘保证:“奴婢一定把这件事打听清楚。”

听冬青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十一娘知道冬青误会了。

她纵然想打听消息,但更怕打草惊蛇。

“这件事,能行则行,不能行,也不要勉强。”十一娘尽量让神态显得轻松,“让别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冬青这三年在十一娘身边,怎么不知道她处境艰难。

“小姐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十一娘知道冬青一向慎重,又见该做的事都已吩咐下去了,能不能成,就是天意了,紧绷的心也略略放松了些。笑道:“既然明天给琥珀接风,拿十两银子给厨房,让她们帮着置办一桌。”

冬青应了“是”。

滨菊笑道:“小姐糊涂了。冬青姐姐已交了钥匙,难道让她自己贴钱不成。就算冬青姐愿意,囊中羞涩,也拿不出来啊!”

十一娘倒忘了这事,不由呵呵笑起来。

晚上,等琥珀回来,十一娘把宴请的事跟她说了:“…也是想借着这机会让你和其她房里的姊妹们正式见个面。”

短暂的惊愕过后,她很快笑着向十一娘道谢,眼底却有无法掩饰的不安。

十一娘看得分明。

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第十一章

第二天,十一娘比平常要略早一点去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正在梳头,知道她来了颇有些意外。

“…一天才能打一根络子。”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没简师傅打得快。”

大太太眼里就有了笑意,道:“既然这样,那以后你也不用来给我晨昏定省了,好好地把那屏风绣好了,就是对我的孝顺。”

十一娘想了想,恭敬地应了“是”。

大太太知道她有事,赏了碗羊奶子,就让她退了下去。

送她出门的是落翘。

她趁机邀请她和连翘。

落翘微怔,笑道:“可不凑巧。连翘姐姐病了,大太太身边只有我带着几个小丫鬟服侍…也不知道得不得闲。”

“只是聚聚,”十一娘笑道,“姐姐的差事要紧。大家一个院里住着,以后也有机会。”

落翘也笑:“哪天得了闲我们再去吵十一小姐也是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屋里的大太太问身边的小丫鬟:“十一小姐已经走了吗?”

小丫鬟出去看了看,折回来回话:“没有,正和落翘姐姐说话呢!”

大太太点了点头,落翘就撩帘走了进来。

“和十一娘说什么呢?”大太太状似无意地问道。

落翘心中一紧,笑道:“十一小姐中午在屋里摆酒给琥珀接风,请我和连翘去热闹热闹。”

大太太没再追问,转移了话题:“吴孝全怎么说?”

落翘道:“吴总管说,这段时候朝廷传出皇上年后会再对北疆用兵,金价跌得厉害。您兑换的数目又大,一般的钱庄吃不下,有实力的钱庄见您急等着,价钱上更是不会让。这样一算,差价就在四、五千两之间。实在是不划算。”

大太太皱了皱眉:“你跟他说,四、五千就四、五千吧。想办法在明年二月中旬以前都给兑换出来。”

落翘应声而去。

十一娘回到绿筠楼,让滨菊给娇园、十娘和十一娘下了帖儿。冬青则去了许妈妈的住处。

许妈妈不在,她身边服侍的小丫鬟态度敷衍:“妈妈回来了我会说一声的。”

冬青本只是尽礼数,和小丫鬟寒暄了几句,转身去了吴孝全家。

吴孝全家的正在吃早饭,听说十一小姐屋里的冬青来了,趿了鞋子就迎了上去:“有什么事让小丫鬟来说一声就是。冬青姑娘何必亲自跑一趟!吃了早饭没有?进来添点。”

这样的客气,倒把冬青说得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多谢妈妈。已经吃过早饭了。”然后把来意说了。

吴孝全家的听说她还有事,也不留她,很爽快地应了:“跟十一小姐说一声,到时候一定去!”

冬青满腹狐惑地去了姚妈妈那里。

姚妈妈叉了腰站在西跨院的大门口,怕别人听不见似地高声道:“请我去吃酒啊?你们十一小姐倒有心,只是我哪有那空闲!大太太刚才还差了我派人把后花园的暖亭都打扫出来,再把地火升了,好过年的时候用。”说着,像赶蚊蝇似地挥了挥手,“到时候再说吧!”

冬青来时就有心里准备,知道她对自己肯定没有个好言语,可在一个院里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是躲不过的。她只当不知道她的恶意,陪着笑脸:“到时候我再差了小丫鬟来请妈妈!”

伸手不打笑脸人。

姚妈妈欲言又止。然后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旁边却有人笑道:“以后你们是一家人了,她又是在主子跟前当着差事,你好歹给她几份颜面。等会去吃杯酒就是了!”

冬青身子一僵。

有这样的话说出来,肯定是那姚妈妈说了些什么的。

她又想到前些日子姚妈妈提了八色礼品在村里到处问“夏家什么走”、“她们家那个在罗府当差的闺女配给我侄儿了,我来走走亲家”,以至于她回去,来家里吃妹妹喜酒的那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都问她“什么时候出嫁”…

想到这些,冬青气得胸口发痛,转身去了厨房。

管厨房的曹妈妈看见她,面色不虞:“姑娘还是换换菜单子吧?十两银子,买八汤里的那只鸭子绰绰有余,可这入汤的人参、天麻、当归、枸杞…”说着,她眼底闪过不屑,“何况你还点了爆炒河鲜、鸡汤氽海蚌、糟银鱼、冬笋玉兰片…姑娘既然给十一小姐当家,也得斟酌斟酌,知道的,说姑娘心大了点,不知道的,还说我们这些人欺负十一小姐不懂厨房的事。”

冬青胀得满脸通红。

上次五小姐请客,也只拿了十两银子,还做了个佛跳墙。她可是照着份子减了量的,怎么到她手里就不够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世态炎凉,瞧着十一小姐没五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有体面罢了!

“是我不懂事,还望妈妈不要放在心上。”她强笑着给曹妈妈陪不是,“妈妈看着添减添减吧!”

曹妈妈点点头,转身吩咐厨房的婆子去剁鸭,留下了背影给冬青。

冬青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绿筠楼。

被穿林冷风一吹,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今天是她们请客,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放着正事不管,和两位妈妈生起闲气来。

说起来,两位妈妈年纪比自己大,进府比自己早,位份比自己高,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本来就应该训导自己…想当初刚进府那会,规矩没学好,打骂是小,不给饭吃不让睡觉的时候也是有的,怎么跟了十一小姐几年,倒受不住这些了呢!

虽然这么开导自己,冬青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望着冬雪中的粉墙灰瓦发了会呆,这才转身去了今天宴请的地方──绿筠楼前的一个暖阁。

白雪翠绿掩映中,红漆暖阁如一团火似的暖人。

撩开大红罗夹板帘子,热气迎面扑来。

滨菊带着秋菊和竺香刚收拾停当──黑漆坐椅擦得铠亮,小杌子上垫了银红色团花坐垫,茶几摆了茶皿,正中并排两个大方桌。

“冬青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地方?”滨菊笑着迎了上来。

没待冬青回答,秋菊已在一旁笑道:“我看要供几棵凤梨才好。”

滨菊却道:“供凤梨,不如插几枝梅花。”

“可插梅花要开了箱笼拿梅瓶。十一小姐统共三个梅瓶。一个旧窑五彩金泥的,一个汝窑天青釉的,一个官窑甜白瓷的,都是上好的东西。等会人多手杂,要是失了一个,那可就哭也哭不回来了。”秋菊有些不服气地辩道。

滨菊不由叹了口气:“凤梨、香橼都由管院子的妈妈收着,去拿,还要许妈妈的对牌…还不如开箱拿梅瓶。”

一时间,三人语塞。

刚才淡淡的伤悲突然间就化为了一阵波涛,冬青不由搂住了十二岁的秋菊:“要是有哪天,我们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十一娘问冬青请客的情况。

“许妈妈不在家,丫鬟说会转达的。吴妈妈说到时候一定来…”她顿了顿,道,“姚妈妈还说不定,我许了等会派小丫鬟再去请。五小姐正在写字,没见到,紫薇说,要请了五小姐示下才知道能不能来。十小姐那里,也只见到了百枝。百枝也说看情景。十二小姐那里是刘妈妈回的话,说十二小姐睡的早,身边得有个人服侍。她来了,雨桐、雨槐就不能来了,雨桐、雨槐来了,她就不能来了。两相权衡,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让给少年人。她就不来了。让雨桐、雨槐带着白珠和金珠两个小丫鬟来。”

许妈妈没谋面,姚妈妈、娇园、十娘和十二娘的态度都一如从前。也就是说,只有吴孝全家的,突然变得非常热忱起来。

十一娘微微点头,没有做声。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而站在她身后的琥珀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下午申末,吴孝全家的就来了。还带了两坛金华酒:“…我是闲人,十一小姐看有没有用得着我的。”

听着这就是客气话,十一娘哪真的让她去帮忙。放了打了三分之二的络子起身招待她。

“别,别,别。”吴孝全家的连连摆手,“您给庥哥打吉祥络子,这是一等一的大事。我有琥珀陪着就行了。您忙您的。我到冬青姑娘那里唱个喏,听她差遣去。”执意要去暖阁。

十一娘也的确惦着这还没有打完的络子,吩咐琥珀陪着吴孝全家的去暖阁。

冬青去厨房里催菜去了,滨菊领着秋菊和竺香在屋里候着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