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不敢多想,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夫人身后给皇后娘娘行礼,给贤妃等三位内命妇行礼,又和周夫人见礼。

“不必多礼。”皇后娘娘的气色比上次见着又好了很多,她笑容温和,语气舒缓,用一种贵妇人特有的悠闲语调让宫女给太夫人搬来了锦杌。

太夫人道谢坐下。

十一娘立在太夫人身后,飞快地睃了一眼围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三位妃子。

她们的年纪都在十七、八岁间,曲线玲珑,五官秀美,只是穿着打扮流于艳俗,妩媚有余惊艳不足,没什么特色。反而不如皇后娘娘朝服风冠,端庄端穆,另有一番庄重之美。

皇后娘娘就问起太夫人近日的身体状况来。

太夫人一一作答。

站在长公主身后的周夫人就朝着十一娘抿着嘴笑。

十一娘不知是何意,不敢乱动,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里。

就有宫女来禀,建宁侯夫人和寿昌伯夫人来了。

皇后宣了进来,众人互相行了礼,皇后娘娘依旧叫宫女端了锦杌来。

两人道谢刚刚坐下,宫女进来禀,说常宁公主来了。

除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其他人听了都站了起来。

十一娘忍不住打量来人。

常宁公主看上去四十来岁,白白净净,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眉眼和皇上有四、五分相似。虽然穿着打扮很是华丽,可脸绷得紧紧的,神色很凝重。

她身后还跟着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削瘦高挑,梳了整齐的圆髻,戴了赤金衔红宝石步摇,穿了件真紫色刻丝褙子,脸色蜡黄,神色怏怏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那安成公主笑吟吟和常宁公主打着招呼:“常宁,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听说你这段时间身子骨不好,现在可好些了?”

常宁公主行礼:“多谢大姐挂念。天气冷,受了点风寒,如今没事了。”说着,勉强地笑了笑。

安成公主就望着常宁公主身后的那女子笑道:“看你样儿,清减了不少──是照顾常宁累得吧?”

那女子忙曲膝行礼,喃喃地道:“没有,没有…”

常宁公主听着眼角眉梢就多了几份清冷,显然对那女子的回答不怎么满意。

“锦葵,我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长公主看了就笑吟吟朝那女子招手,“来,让我看看。”

被称做锦葵的女子就怯生生地望了常宁公主一眼。

常宁公主眉头微皱,沉声道:“长公主叫你呢!”

“是!”她声若蚊蚋地应了一声,畏畏缩缩地走到了长公主的身边。

长公主拉了她的手:“今天这衣裳穿得好──宝相花的,是今年的新样子。”

锦葵脸上浮起一丝红润,小声道:“是公主赏的。”

长公主笑着颌首:“常宁,还是你对媳妇好。”

十一娘则有些惊讶地望着锦葵。

她没想到任昆的妻子是这个样子──举止拘谨的像个小媳妇。再看常宁公主的样子,对这个媳妇好像很不满意似的。

“我只有这个媳妇。自然当女儿一样看待。”常宁公主听着脸色微霁,上前给皇后和长公主诸人问安,又有周夫人、十一娘上前给常宁公主行礼。

常宁公主点了点头,锦葵却嘴唇微张地望着十一娘,很是吃惊的样子。

正好有宫女端了锦杌进来请常宁公主坐。她趁机走到了常宁公主身边,眼睑微垂地立在了常宁公主的身后,借着重重大红罗帐,掩盖了单薄的身影。

屋里的众人说着过年的趣事,你言完毕她登场,却没有人提起徐家的孩子,也没有人提起任昆的失踪。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虽然是刻意而为,却也一样热闹喧阗。

下午申正,皇后娘娘赏了汤圆吃。黄昏时分,带着众人去了交泰殿。

刚刚站定,太后娘娘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内侍们按品阶引了众人入坐。

十一娘和周夫人挨坐在殿口前的一张长案前。

“我最怕进宫了。”周夫人见太后娘娘正和建宁侯、昌寿伯夫人说得热闹,小声和十一娘嘀咕,“每次都坐在殿门口,帘子一撩,冷风就往里面直灌,把人冻得半死。没一样菜冒着热气。”

十一娘忍着笑意,一脸正色地端坐在长案前,低声道:“赶情周姐姐还准备在御宴上吃饱不成?”

周夫人听着呵呵一笑,道:“也是。”然后悄声道,“你听说了没有,皇贵妃娘娘受了皇上的训斥…”

是周夫人的消息太灵通?还是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呢?如果是传遍了,那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周姐姐是听谁说的?”十一娘很惊愕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了。”周夫人若有所指,“你也要跟你们家侯爷提一提才是。”

有时候,内宫的动向就是一座风向标。

十一娘笑着向她道谢,有内侍领了人过来,两人忙停止了交谈,目不斜视地坐好。待来人坐下,喊了一声“周姐姐”,十一娘才发现原来坐在她们身边的是锦葵。

“锦葵妹妹!”周夫人先瞥了一眼宝座,见太后和皇后已一右一左地坐下,众人正窸窸窣窣地坐下,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低低地和锦葵打了一声招呼,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更是灿烂。

锦葵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周夫人就指了指十一娘,低声道:“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永平侯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那锦葵已道:“我知道。她是十娘的妹妹。”

周夫人一怔。

十一娘则是苦笑。

人家不说她是徐令宜的老婆而说她是十娘的妹妹,完全是从王琅的角度来看待她们之间的亲戚关系。看来,锦葵对丈夫和王琅的关系了若指掌。

她有些尴尬地朝着锦葵点了点头:“任夫人!”

锦葵却道:“我是东阳人,娘家姓江。”

东阳和余杭都是江南,说起来,两人是老乡。可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能因此而对她心怀愧意或是王、任两家会因此就冰释前嫌不成?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娘在心里嘀咕着,脑子里却灵光一闪。

东阳、江家…不就是自己从余杭到燕京的船上,五娘提到的那个与燕京世族联姻、还曾经出过一位太妃的东阳江家!

她强忍着没去抚额。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第二百三十章

皇家筵会,薰天赫地,夜空中的烟火,绚丽夺目。可做为参与者,十一娘只盼着这一切早点结束──她既不可能像皇上、皇后那样成为众人服侍的中心,也不可能像太夫人那样得到特殊的恩待,站在寒风凛冽里饿着肚子看烟火,就成了一件难过的事,何况心里还惦记着在家里的徐嗣勤三兄弟。

好不容易熬到了戌初,皇上、皇后回内庭歇下,众人才能散去。路上火树银花,人山人海,绕道行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家里。太夫人和十一娘散了架般的难受,只有徐令宜,依旧神采飞扬,精神抖擞。

琥珀跟着三爷和三夫人身后迎接十一娘,见状立刻迎了上去,一面扶了她,一面低声道:“夫人放心,三位少爷都在太夫人屋里歇下了。”

十一娘长长吁一口气,打起精神簇拥着太夫人回了屋,亲眼去看了三人,这才放下心来和徐令宜回了屋。

她立刻将皇贵妃被训斥和遇到了任昆夫人江锦葵的事告诉了他。

对于江锦葵的事,徐令宜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家盘根错节,总有遇到的时候。不卑不亢就是了。”至于皇贵妃被训斥的事,他笑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看来,皇上是在暗示那些御史了。不过,正月十七才收灯。之前皇上应该不会表态。就是有事,也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十一娘点头,铺床和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太夫人那里,遇到来给太夫人请安的徐嗣勤和徐嗣谕,就笑着把他们想装小厮出去看灯的事说了出来:“…还怕你们不听话。没想到竟然是守诺的君子。昨天果真待在家里。”没把这是徐嗣谕的主意说出来。

太夫人听着一怔。

徐嗣勤已是满脸的通红:“原是我们不对。四婶婶说得我无地自容了。”

徐嗣谕只是淡淡一笑。

又有三夫人带了徐嗣俭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按捺下满腹的困惑,等三夫人走了,她打发几个孩子去谆哥屋里玩,这才问十一娘:“…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来商量我?”

十一娘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因是答应了孩子们的,要是出尔反尔,有失诚意。要是不答应,又略显严厉。”然后把当时的安排告诉了太夫人。

她选择这个时候说是有用意的。

元宵节要到正月十七才落灯,离元宵节完还有两天。如果徐嗣勤他们真的放弃了这个计划,那她这番话就当是说给太夫人听听,博她老人家一笑。可如果徐嗣勤他们没有放弃这个计划,最后两天才是最好的机会──一盯着他们的人见他们一直老老实实的,不免会松懈;二是大家约定的时间界限是元宵节,并没有约定具体的日子,他们如果出去,不算是违背诺言。反之,十一娘也利用了这一点。想办法守住正月十五这一天,然后把事情说出来。一来没有违背她对孩子们的承诺,二来太夫人听了会觉得自己没有跟着这帮孩子胡来;三来这件告诉了太夫人,通了天,有了纰漏自己可以推脱。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

十一娘毕竟是新进门的,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分。这样正好。既顾全了孩子们的颜面,又不至于放纵他们。十一娘考虑的这样细致,太夫人放下心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想了想,决定抬举十一娘一下,“既然他们这么想出去玩…”她吩咐杜妈妈,“去叫了白总管进来,让他派人服侍三位少爷出去逛逛灯市。”

这个结果让十一娘很是意外,忙吩咐琥珀去告诉徐嗣勤等人这个消息。

得到消息的孩子都跑了出来,作揖道谢的作揖道谢,嘻笑跳跃的嘻笑跳跃,谆哥则滚到了太夫人的怀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徐嗣诫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裙站在一旁咯咯地笑。

谁都可能去,只有谆哥,十之八九太夫人不会答应。

十一娘思忖着抱了徐嗣诫,耳边就传来太夫人语气坚定的声音:“你留在家里,陪着你母亲和五弟。”

谆哥失望地嘟了嘴,眼睛朝着十一娘直瞅,却不敢反驳。

十一娘只装做没有看见。

一低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徐嗣谕嘴角一逝而过的嘲讽。

知道太夫人决定的徐令宜并没有反对,思索半晌,只让白总管加派人手,小心行事。三爷也微微点头:“男孩子,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是应该多出去走走。”

三夫人却很是担心,脸都白了:“外面乱糟糟的,要是磕着哪里了碰到哪里了可怎么办?我看,还是就在家里的好。让五叔买了烟火在家里放,不也一样。”

徐令宽听了自告奋勇地陪他们一起去:“有我在,放心吧!”

这样一来,三夫人的话自然被无视,徐令宽陪着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去街上看灯,谆哥和徐嗣诫跟着十一娘在家里做汤圆。

徐嗣诫很开心,把汤圆捏成各式各样的,做了一个又一个,止都止不住。

谆哥却一直嘟着嘴巴不开心。

十一娘开导他:“俭哥说,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街上去看烟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想都不敢想──因为之前没有这样做过。你就不同了。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出去逛过,有了先例,等你到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可以出去逛了。”

谆哥听着眼睛亮起来:“是啊,是啊!”然后高高兴兴地和徐嗣诫包汤圆去了。

“你弄错了。汤圆是圆的!”他努力地纠正着徐嗣诫。

徐嗣诫却理也不理他,想怎么包就怎么包。

孩子应该有散发性的思维,如果说这话的是徐嗣谕,十一娘可能会问“谁说汤圆就一定是圆的了”,可问这话的是谆哥,他以后是要承爵的,宁其过方不可过诡。

十一娘就笑着摸了摸徐嗣诫的头:“他不懂事,得慢慢的教。”

谆哥见她为自己说话,嘴角微翘,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他们就在十一娘的小厨房里煮汤圆吃,三位姨娘十一娘没有勉强,但自己屋子里的人个个有份。

还是文姨娘机灵,闻香而动,带了自己房里的丫鬟来讨汤圆吃。还道:“要是大小姐在这里该有多热闹。”

十一娘立刻道:“太夫人已经嘱咐白总管,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接贞姐儿回来。”

谆哥听了欢呼起来。

秦姨娘领着丫鬟过来了:“听说有汤圆吃。”

十一娘无所谓,让绿云给秦姨娘端杌子、盛汤圆。

大家欢声笑语的,乔莲房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晚上徐令宜从顺王那里回来,端着盛了铁观音的甜白瓷茶盅,疲惫地倚在大迎枕上懒懒地透一口气:“终于过完年了。”

十一娘掩嘴而笑,服侍他上了床。

结果第二天下午就听到消息──皇上免了徐令宜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

当时三夫人正和太夫人算着过年的往来,十一娘坐在一旁听,五夫人则啃着苹果。

“…四哥正和那蒋飞云交接呢!”来报信的徐令宽神色有些沮丧。

太夫人没有做声,端起茶盅来默默地啜了一口。

“这么快。”五夫人神色震惊,嘴里还含着一半苹果,“禁卫军的人有没有跟在身边?”

“那到没有。”徐令宜怏怏地道。

“是什么罪名?”三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徐令宽没有做声。

五夫人忙把苹果咽下:“自然是‘品行有亏’,要是那‘阵前纵敌’,禁卫军的人早就守在一旁等着捉人下狱了。”说着,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沉吟道:“只说了免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太子少师之职呢?可曾免去?”

徐令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精神一振,道:“没有,没有。只免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其他的,都没有动。”

十一娘想到元宵节到宫里看烟火,皇贵妃区氏没被邀请…

她感觉徐令宜的策略奏效了──皇上的心偏向了徐家。

可这毕竟是猜测,最终还是要见到徐令宜问清楚了才敢肯定。

心里这么想,笑意却不觉地洋溢在了她眼底:“侯爷本就准备辞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五爷不必为侯爷担心。”

太夫人听着微微颌首。

人生起起落落的,十一娘能这样想就好。

五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侯爷还年轻,皇上没有一棒子打死,以后总有机会。“正好趁着这机会在家里好好歇歇。”她说着乖巧话。

三夫人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然后趁着下午三爷回屋更衣的机会对丈夫道:“我们的事会不会有反复啊?”

“放心吧!”三爷安慰三夫人,“皇上不念着侯爷,总要念着皇后娘娘吧!”

“但愿如此!”三夫人嘀咕着,秋菱进来禀道:“夫人,大小姐已经回府了。”

“快点!”三爷催着三夫人,“我们最多在家里呆两三个月,免得临走了惹太夫人不高兴。”

三夫人忙将绦带帮三爷系上,两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一进了厅堂他们就听见内室传来一阵欢快地笑声。待进了屋,就见临窗大炕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匣子,徐令宽、十一娘、五夫人还有徐嗣勤几兄弟都围坐在太夫人炕前,都笑望着依偎在太夫人身边的贞姐儿──她穿了件湖色的小袄,正笑容满面说着什么。

见他们进来,贞姐儿忙打招呼:“三伯父,三伯母。”

三爷呵呵笑,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有小厮跑进来道,“侯爷回来了!”

大家一怔。

帘子已“唰”地一声被撩开,徐令宜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见他面沉如水,心里俱是“咯噔”一下。太夫人更是一面急着挪到了炕边趿脚,一面道:“老四,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却目光一扫,落在了十一娘的脸上。

“十一娘,”他声音低沉,隐隐透着几份担忧,“王琅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听到王琅死亡的消息,十一娘一时呆住。

王琅死了?

怎么死的?

想到他对十娘做的那些事,又想到十娘的脾气…不会是十娘…

念头闪过,她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男人打女人不是事,可要是女人杀死了男人,十之八、九是要偿命的。

十娘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要知道,她们都是庶女,除非能证明错全在王琅,要不然,罗家断然不会为她们出头的。

她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却见对面的徐令宽“哎呀”一声跳了起来:“王琅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徐令宜看见妻子目含焦虑地望过来,顿了顿,道:“下午酉时的事。他喝多了,与人一言不和起了冲突。顺天府尹有人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特意差人来给我说一声。”

语言简练,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十一娘听着觉得怪怪的,徐令宜似乎在回避些什么。

但一想到这件事和十娘没有关系,还是不禁松了口气。

正想细问,那太夫人已关切地道:“那行凶之人抓到了没有?王家那边,要不要派个人去慰问一番?”

“报案的是…老板,行凶之人当场就捉住了。”徐令宜说这话的时候有几份犹豫,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淡定,“人死如灯灭。之前是怕小五和王琅搅在一起,如今王琅不在了,我们两家怎么说也是姻亲,理应派人去慰问一番。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王家那边也刚得噩耗,正是悲痛之时。还是明天再派人去吧!”

太夫人点头,神色怅然:“王琅是独子…王家此刻只怕如塌了天一般。”说着,如想起什么似的,问十一娘,“他可曾留下一儿半女的?”

十一娘摇头:“没有!”

她想到十娘的遭遇,想到金莲的小产…不知道王琅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些?有没有后悔?

“这孩子…”太夫人听着眼神一沉,摇头叹气。

五夫人就劝太夫人:“王琅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向胆子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也是他运气不好。”

“你们知道些什么,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最不好受的。”太夫人说着,眼角已有水光。

杜妈妈一看,忙递了帕子过去:“太夫人这是做什么?几位爷都围在您身边,您到伤心起来!”

“是啊,是啊。”三夫人见状,忙殷勤地给太夫人捧茶,“您喝点热茶,舒服些。”

“祖母别伤心!”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地上前安慰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杜妈妈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接过三夫人的茶,又见几个孩子扬着小脸担心地望着她,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年纪大了,就容易伤春悲秋的。”她啜了一口热茶,“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家应喏着散了。

杜妈妈服侍太夫人梳洗。

“侯爷的事…要不要我派人去问问?”

“不用。”太夫人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先让老四先清静一静。等他想好了,自然会跟我说的。”

杜妈妈点头,帮太夫人换上睡觉的亵衣。

徐令宽一路沉默到了屋。

五夫人看着有些担心,用肘拐他:“怎么了?”

徐令宽没有做声,闷闷地去洗漱,懒懒地上床歇了。

五夫人想了想,嘟呶着嘴偎了过去:“令宽,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不舒服?要不,我让松霞来陪你?”

松霞是五夫人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自从晓兰几个做了通房,她就成了五夫人贴身服侍的。也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

“不用了!”徐令宽神色怏怏的,伸臂把丹阳搂在了怀里,“没想到王琅竟然死了!”

原来是为这事。

两人毕竟是发小。他又是个心软的。

想到这些,五夫人没再在侍寝的事上打转,而是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肩头,幽幽地道:“是啊!谁也没有想到。说实话,我小的时候就不喜欢他。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总觉得他这人不安分,总有一天会闹出点什么事来的。却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竟然把性命丢了。只是不知道那行凶的人是谁?知道不知道他是茂国公府的世子?王琳真是倒霉,摊上了这样一个弟弟。她这几年在姜家也不容易。既要讨好老的,又要敬着少的,还要照顾小的。要不是有这个弟弟拖后腿,她何至于如此…”

徐令宽听着五夫人的絮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心思却飘到了老远的地方。

当初四哥为他和王琅胡闹的事教训他的时候,他表面上唯唯喏喏的,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见哥哥教训就跑得远远的…现在想起来,多亏了四哥,要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要做下多少荒唐事来…刚发生的事,顺天府尹就派人来告诉四哥,看样子,是想听听四哥的意思。不知道四哥被免职的事顺天府尹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这样的殷勤?这件事虽然与徐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毕竟关系到四嫂的娘家人。要是顺天府尹一点面子也不给,四嫂在娘家没面子是小,四哥在四嫂面前没面子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