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永贵垂手恭立:“听说夫人有话要问永福,偏生他又说不清楚。我比他年长,知道的事多一些。夫人有什么话也可以问我。”

琥珀恍然大悟。

原来十一娘把卢永福叫去根本不是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而是要让卢永贵主动来找十一娘。

“卢管事是个大忙人,我的丫鬟叫都叫不住,只好叫了卢永富来问一问了。”十一娘一改往日的含蓄,很直接地道。

琥珀就看见卢永贵苦笑了一下。

“小的不敢!”

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用这一句话表明了一个态度。

十一娘留下琥珀,遣了屋里其他服侍的,道:“当初两位姨娘从余杭来燕京,是不是来投靠你的?”

卢永贵并没有吃惊,而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当初牛大总管掌家的时候,家父是帐房的管事。两人私交甚密。大毛哥常陪牛总管到家里找我父亲喝酒,我常常跟在大毛哥身后转悠。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二姨娘的。”

十一娘算了算时候,也差不多。

“有一次,老爷喝醉了酒…”说到这里,卢永贵犹豫了好一会,“二姨娘让我带信给大毛哥,要和大毛哥一起走。大毛哥说…不能连累了牛大总管,没答应。”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姨娘,就把大毛哥骂了一顿…不知道是话说的太难听了,还是大毛哥一口气咽不下去…就跳了井…没几天,杭州铺子的帐目出了问题,又传大老爷纳妾的消息…牛大总管就辞了总管之职,带着儿子在镇江开了间小小的绸锻铺子糊口!”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各家的井通常设在厨房的旁边,在后院。

男人跳井?

十一娘凝望着卢永贵:“牛大总管的外甥跳了井?”

卢永贵虽然不常常在府里,但府里的大小事务却一直关注着。那天在慈源寺见到琥珀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掩不住了。回府又听到弟弟在自己面前吹牛,说夫人把他叫去如何如何,还在那里做梦,说自己时来运转了,说不定会和杨辉祖一样一步登天了。他再联想到三爷一家欢天喜地离开,十一娘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任何波澜地接手了侯府的中馈,他就知道,这位四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何况自己掌着元娘留下来的产业。那可是一大笔钱。虽然当初她很爽快地把管理权交给了罗振兴,可谁又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太不了解,更没有办法判断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就算想抽身,也要和眼前的这个人冰释前嫌,让她高高兴兴的──豪门大户的管事想自立门户,没有老东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得罪了老东家,更是寸步难行。

如果说对方是卵石,自己只是鸡蛋,不,也许连鸡蛋都不是,只是一只鹌鹑蛋而已。

卢永贵不敢赌。不敢赌自己的未来,赌弟弟的前程。

所以,他选择了平静地叙述那些事实:“人是从井里捞出来的,自然就是跳了井。”

十一娘心中暗暗一凛。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复杂的多。却更坚定了她要弄清楚卢永贵立场的决心。

“杭州铺子的帐目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淡淡地问卢永贵。

就看见卢永贵垂着的手握了握,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说是有笔款项不见了。因为经手的人是大毛哥,所以牛大总管引咎辞职了。”

“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在大毛死之后?”

“什么?”卢永贵抬头望着十一娘。

“款项不见了,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死之后?”

“死之后?”

真是巧。

先是未过门的妻子被大老爷…然后是大毛跳井,牛大总管辞职…

她记得想到刚到罗家的时候。罗家三房都在余杭守孝。虽然二太太和三太太对大太太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大太太一来是罗老太太瘫痪在床,无法主持中馈的情况下嫁进来的,她嫁进来没两年就当了家;二来罗老太太病了七、八年,这期间都是大太太在床前待疾,罗老太爷去的时候三个儿子都在任上,是大太太送的终。别说是两位妯娌,就是二爷和三爷在这位长嫂面前也要敬着。

现在听卢管事这么一说,这其中肯定是涉及到罗家新旧势力更替之事了。

“然后吴孝全家的就接了牛大总管的差事?”

“不是!”听话听音,卢永贵知道十一娘已完全明白他未尽之言。他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这位永平侯夫人,今年还没有及笄呢!

他索性道:“先是原来在过世老太爷身边服侍过的一位管事管了一些日子,管得不好,又换了一位曾经服侍过大老爷的管事。几桩差事也办砸了。大太太就向老夫人推荐了许德平。谁知还没有接手,就坠马死了。老夫人就叫了牛总管,让他帮着推荐一个,牛总管就推荐了吴大总管。吴大总管接手后,一开始也出了些小错,好在大事上没有含糊。老夫人就定了吴大总管。加上大老爷在任上银子泼水似的使,吴大总管总能把帐做平。吴大总管这管事的位置才算坐稳了。”

十一娘想到自己从余杭来燕京的时,吴孝全家的找她给卢永贵送吃食。

“卢总管和吴孝全,关系很好吧?”她委婉地问。

“吴大总管虽然是大太太的陪房,可大太太最喜欢的却是许妈妈早逝的当家许德平。”卢永贵道,“吴大总管刚来罗家的时候,是跟着家父学习算帐。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因而和我们两兄弟很是亲近。后来我们两兄弟能随大姑奶奶到永平侯府来,也多亏牛大总管向吴孝全的推举、保荐。”

所以二姨娘才说卢氏兄弟能到永平侯府来全是牛大总管的功劳?

十一娘就道:“那吴孝全可知道两位姨娘来燕京找卢管事?”

卢永贵道:“小的不知。”

回答的干脆利落。

通常有两种情况下人们会用这样的口气。一是为了掩饰什么,二是心底坦然无所畏惧。

卢永贵,又是哪一种呢?

十一娘微微一笑,道:“两位姨娘到慈源寺落脚,卢管事想来也觉得不错了?”

卢永贵头垂得更低了:“相比其他的寺院,慈源寺的主持济宁师太还有些真材实学。小人也是希望两位姨娘在晚年的时候有个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也就是说,两位姨娘能得到济宁的接受,这位卢管事是出了力的。

“听说两位姨娘给慈源寺捐了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卢总管可知道这件事?”

卢永贵抬起头来,满脸的错愕。

十一娘眼底有淡淡的不屑。

没有钱敲门,凭卢永贵一个侯府小小的管事,怎么可能和济宁搭得上话。要说他不知道,她可不相信。

卢永贵见了不由苦笑。道:“当时两位姨娘带了三千两银票给我,说是有三个人要在慈源寺落脚。济宁师傅一开始答应了。后来知道了情况,就把银子给退了回来。两位姨娘就亲自去见了济宁师傅。我在门外等。两位姨娘和济宁师太在厢房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济宁师傅就同意两位姨娘留在了庙里。”

三位?

这下子轮到十一娘感觉到惊愕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杨姨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后想修复十娘与大太太之间的关系,结果大太太根本就不领情。杨姨娘没有办法,拿出了历年积蓄,让两位姨娘带着十娘离开罗家。两位姨娘想到了卢永贵,然后带着十娘来了燕京。

之后呢?是十娘要回罗家的呢?还是两位姨娘怂恿十娘回的罗家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问十娘自己了!

十一娘就看见门帘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想到她等会还要和太夫人去忠勤伯府,她端了茶:“我也只是好奇以前的一些旧事,以后少不得还要找卢总事问问!”

卢永贵听十一娘的口吻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可十一娘对旧事有好奇心,由不得他不说。他喃喃应答,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把刘元瑞的儿子刘太平给我叫来。”

琥珀应声而去,她这才开始见管事的妈妈们。

等事情处理完了,十一娘见了一直立在屋檐候着的刘太平。

“你知道不知道四少爷屋有个叫卢永贵的?”

“知道!”刘太平道,“我们都是从罗家来的。大家常在我面前提起他。说他很厉害,很会赚钱。”

“那你认识他不?”

“不认识!”刘太平老老实实地道,“但我认识永福大哥。他在马房里当差,上次我娘回去,他非要给我娘套辆车不可。”

“那你母亲坐了没有?”

刘太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元瑞家那样能言善语的人,竟然生了个这样实心眼的儿子。

十一娘笑起来,让人抓了把糖给他。道:“卢永福的哥哥卢永贵回来了。他管着四少爷屋里的生意,又常年在外行走,我怕他不好好地跟四少爷当差。他在燕京的这些日子,你就暂时跟着他,帮着端茶倒水、洗衣浆裳的。不过,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呆在屋里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要一五一十地来告诉我。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刘太平忙点头,又困惑地道,“那,要是他不让我跟着呢?”

“你就跟他说,这是我的意思。”

刘太平连连点头。

十一娘赏了他一把铜钱,让宋妈妈把刘太平送到卢永贵那里去。

琥珀道:“夫人,要不要再派个人暗中盯着他?”

“不用!”十一娘道,“我只是要表达我的态度罢了。卢永贵是个聪明人。他想明白了,会主动再来见我的!”

十一娘回院子换了件枣红色绣姜黄色牡丹花的杭绸宽袖夹衫,梳了高髻,戴了南珠发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换了玄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梳了圆髻,插了碧玉簪,戴了翡翠手镯。

看见十一娘通身只有一个发箍,让杜妈妈把自己的那对南珠手串找出来:“也有你头箍上的珠子那么大,看着倒像是一套。”

十一娘忙推辞。

太夫人笑道:“我现在年纪大了,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留着也是沉在了箱底,还不如给你。”说着,突然想起来,又吩咐杜妈妈道:“我记得我还有对南珠耳塞的,你也一并找出来给四夫人。”然后笑眯眯地望着十一娘,“今天既戴了发簪,再戴同样的耳塞,就显得有点呆板。你留着哪天合适的时候戴。今天只戴了那手串。”

长辈的一片好意,十一娘不再坚持,笑着向太夫人道了谢。

杜妈妈拿了一个长方型雕红漆匣子过来。

打开一看。说的是手串,却有一尺来长,可以当项链戴了。

“来,我给你戴上。”太夫人把南珠手串一圈圈绕在十一娘的手腕上,绕了大约七、八道,倒像个手箍,佩着夹衫宽大的衣袖,举手抬足间若隐若现,有一种矜持的华贵。

十一娘很喜欢,再次笑着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也很高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孩子似的,神色间流露出给布偶换了漂亮衣裳后的满足感。

十一娘搀着太夫人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太夫人问起简师傅来:“…要不,你把她请到我们家里来。让她带着我们家里针线上的人──我听说,你常常画了衣裳样子让她们做,她们有时候还做不出来。要是简师傅能来,你也可以省些事。”

十一娘家常的衣饰很简单,但有客人在场的时候,通常会打扮一番,如果到别人家做客…自从她嫁到永平侯府,还没有穿过一件重复的。这是她以前的穿衣习惯。会分正式和非正式的。非正式,以舒适为主。正式,却以大方华美为主。

她发现徐府女人的衣服都很多,这才渐渐让自己的这种习惯冒了头。没想到,还是让太夫人发现了。

十一娘笑道:“燕京比较冷,也不知道简师傅愿不愿意来。我让人带个信去杭州府吧!”

太夫人笑着点头:“可惜家里子嗣单薄。要不然,简师傅来了还可以教教小姐们女红。”

实际上,请简师傅来燕京的事,十一娘一直放在心里。倒不是说在杭州府不好,杭州府毕竟是简师傅的家乡,那个时候,人们通常都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去外地谋生都是背景离乡。而且她在那里也固定的生源,但如果能来燕京镀镀金再回去,身价还会高一些。之前没有机会,现在太夫人这样说了,她决定从忠勤伯府回来就去请罗振兴帮着带信给简师傅。

太夫人说起前两天十一娘给她做的亵衣:“那牡丹花绣得好,跟真的似的。还好是穿在里面,要是穿在外人,只怕要被人笑话了!”

“您喜欢就好!”十一娘笑道,“不过是在衣袖衣摆绣了几朵,哪有被笑话的道理。”

“以后还是让针线上的做吧!”太夫人道,“太费眼神了。”

“要是忙不过来就不给您做了。”十一娘道,“这些日子还算清闲,就给您做了一件。”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忠勤伯府。

知道是来给七小姐添箱的,甘家回事处的人一面派了人去通禀甘夫人,一面差婆子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家都是侯爵,房子制式都差不多。倒没有陌生感。十一娘搀着太夫人去了正厅东边的跨院。

刚走到院门,就看见丫鬟婆子簇拥着甘夫人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秀美的脸上有几份倦意。远远地就笑着和太夫人打招呼:“您老人家来!”迎了两人到正房坐下。

“为兰亭的婚事忙的吧!”太夫人笑望着甘夫人,“你也要注意休息!”

甘夫人听了感激地一笑:“主要是我喜欢乱操心。”

寒暄着,有小丫鬟上了茶。

宋妈妈把礼单递给了甘夫人身边的妈妈。甘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期间两了两拔管事的妈妈为兰亭的婚事请甘夫人示下。还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永昌侯夫人来了!”

“这可真是巧!”太夫人惊喜地道。

“您们两位可真是有缘份。”甘夫人也笑,起身去迎了黄夫人进来。

和黄夫人一起来的还有黄三奶奶。众人免不了一阵阔叙,然后起身去了兰亭那里。

十一娘发现兰亭就住在正屋东边小院里,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而兰亭看见十一娘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十一娘就朝她微微地笑。

兰亭这才回过神来,上前给众人行礼。

大家笑着在厅堂里坐了。

太夫人拉了兰亭的手,黄夫人则说了很多吉祥的话。

兰亭虽然大大方方地听着,脸还是止不住通红。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惹你恼了,让十一娘留下来陪你说说话,我们去你母亲房里坐坐去!”然后和甘夫人等回了甘夫人那里。

甘兰亭就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十一娘。

“怎么了?”十一娘也打量自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很漂亮!”甘兰亭笑道。

十一娘笑着接受了。说起之前的事:“之前特意送了帖子给我请我参加宴会,可惜我来不了。心里一直惦着这事呢!”

“哎呀!”甘兰亭听了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来了也不过是吃吃喝喝的。”然后拉了她去内室坐,“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好好说说话。”

丫鬟们正在整理箱笼。

兰亭谦虚道:“有点乱!”

十一娘忙道:“我那正在盖房子。比你这里还乱。”

“你们家人那么少还盖房子啊!”甘兰亭和十一娘在临窗的炕上坐了,“不像我们家。四代没有分家,都挤在一起住着,想伸个腿都不方便。”她自我打趣着。

难怪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十一娘笑着从衣袖里掏了个荷包给兰亭:“几颗南珠。有合适的款式再拿出来打首饰好了!”

兰亭笑着接了,向十一娘道谢。

有小丫鬟上了茶。

兰亭问起十娘来:“…她现在怎样了?”

十一娘道:“我还是上次十姐夫的五七时候见过她。”然后想了想,把实情告诉了她,“我们小时候就不大亲近,她也不太愿意见到我。”

兰亭认真地点头:“那次春宴的时候我也瞧出来。有时候,人是要讲缘份的。”语气很宽和。

十一娘心里暖暖的,问起曹娥来:“…怎么不见三小姐!”

刚音刚落,门帘子突然一撩,一个穿着茜红色褙子的女子走了进来。

十一娘定睛一看,原来是曹娥。

她手里捧着几件衣裳,一面走,还一面絮叨:“都要嫁人了,怎么这么不用心。这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杭绸,纵是自己不喜欢了,还可以赏给丫鬟们穿…”抬睑发现十一娘坐在屋里,忙打住了话题,笑道,“永平侯夫人来了!”

十一娘起身和她打招呼。一旁坐着的兰亭却“扑哧”一声笑:“还是喊十一娘吧!你这样,把十一娘都喊老了!”

曹娥听了就板了脸:“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然后面带歉意地向十一娘道歉,“永平侯夫人别放在心上。我家七妹是这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十一娘很羡慕兰亭和曹娥就是吵架、训斥也透着亲热的味道。她笑道:“三小姐还是喊我十一娘吧!说起来,我没成亲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曹娥听了还有几份犹豫。

兰亭大笑:“你看,人家十一娘也不愿意!”

曹娥就瞪了她一眼,刚喊了一声“十一娘”,却听到屋外有喧阗声传来。曹娥脸一沉,吩咐丫鬟:“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喧哗。交给婆子们处置去。”

小丫鬟战战兢兢应声而去。

曹娥忙向十一娘解释:“这几天家里的事多,丫鬟、婆子们不免有些浮躁。”

丫鬟、婆子们也是人,不可能时时做到静谧无声。曹娥可能是觉得让客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失面子。

十一娘刚要开口解围,那个小丫鬟撩帘而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进门就看了十一娘一眼,却欲言又止。

十一娘就起身告辞:“…就是想来看看来你。你出阁的那天我可能要去梁家吃喜酒,不能来送你了。”

曹娥望了那丫鬟一眼,脸色很难看,却强笑着挽留十一娘:“再坐一会吧!”

兰亭却笑道:“你现在是做人家媳妇的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下次我要是再办宴会,你可一定要到。”

“一定,一定!”十一娘笑着,由姐妹俩送出了门。

路上遇到两个丫鬟,行色匆匆地往东小院去。

十一娘虽然奇怪,但这毕竟是甘家的家事。她当没看见,去了甘夫人那里。

黄三奶奶正说着什么,逗得太夫人和黄夫人呵呵真笑,却没有看见甘夫人。见十一娘折了回来,太夫人笑道:“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十一娘笑道:“她也忙。我不好多待。”

太夫人微微颌首。

黄三奶奶则拉了她的手:“这身衣裳可真漂亮。”

太夫人抿了嘴笑,很是得意的样子。

黄夫人就笑道:“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事事要压人一头才高兴。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让媳妇出来显摆。”

太夫人和黄夫人十分随意,笑着对十一娘道:“赶明儿你给你黄家三嫂嫂做件衣裳,免得你黄伯母看着你就眼红。”

“哎呀,”黄三奶奶笑着扭了扭腰,“就我这水桶,能穿出什么样子来!”

别说是两位夫人,就是屋里服侍的,也都捂了嘴笑。

黄三奶奶还嫌气氛不好似的,幽怨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压低了大家却都听得到的声音:“从前你三哥还说我是茶壶,可这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我就变成了水桶。”

大家狂笑。

甘家大奶奶来了。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眼角眉梢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气,比甘夫人还要高兴几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在嫁女儿。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笑,我心里正纳闷是谁有这样的本领。原来是黄三奶奶来了。”甘大奶奶进门就恭维黄三奶奶,比往日见面都要亲热。一面说,一面给太夫人和黄夫人行礼,“也不怪两位夫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两位,一个是笑弥勒,一个是解语花。”又夸十一娘,“瞧这一身的打扮。满燕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

太夫人听了笑道:“瞧这张嘴,我原以为唐家的四太太会说话,原来我们甘家还藏着个大奶奶呢!”

甘大奶奶掩袖直笑,十分开怀的样子。

黄三奶奶和十一娘就笑着上前和甘大奶奶见了礼。

甘大奶奶就请四人去一旁的花厅用膳:“母亲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代母亲敬一盅酒。”

家里虽然有女儿要出嫁,但外有管事,内有妈妈,还有媳妇可用。虽然有点奇怪甘夫人的缺席,但大家都主持过中馈,临时出了状况也是常事。没有多问,由甘大奶奶陪着,笑着去了花厅。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甘大奶奶陪着吃了午饭。

永平侯府和忠勤伯府虽然同处燕京,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还要穿过西大街和东大街,来来回回也要一个多时辰,出行并不方便。太夫人原本准备在甘家逗留一天的。见甘夫人一直没有出现,知道家里出了事。可也不能吃完饭立刻就走,和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甘大奶奶陪着去了甘夫人正房的宴息处喝了茶,这才起身告辞。

甘大奶奶一面挽留,一面差人去请甘夫人。

甘夫人匆匆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