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就大声喊着“六少爷”:“哪有主子跑着去质问管事的?您看四夫人,什么时候跑着去见管事妈妈了您要慢慢的走着去才是!”

谨哥儿一听,马上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红纹:“对啊,娘就从来不跑!”想了想,又道,“爹爹也从来不跑!”

诜哥儿见了,也停下了脚步。

红纹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高声说了句“六少爷,奴婢服侍您去找那个管事”,然后低声对徐嗣诫道:“五少爷,我们找五少爷和六少爷都快把这个府里翻了个底朝天。麻烦您差个人去跟七少爷身边的乳娘说一声,免得惊动了诸位夫人…”说着,目带恳求地望了徐嗣诫一眼。

六弟顽皮,是阖府都知道的。平时家里没什么事他都人闹出些事来,何况今天家里这么热闹。

他点头:“我这就差个人去给七弟的乳娘报个信。”

“多谢五少爷了!”红纹匆匆给徐嗣诫行了个礼,转身带着谨哥儿和诜哥儿出了院门。

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远处喧天的锣鼓声越发的清楚了。

他再定眼一看,那两个凑在谨哥儿身边的小厮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嗣诫眼神一黯。

自己连红纹都不如,几个外院没等的小厮也压不住…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觉得一阵别扭,胸口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十月的正午,太阳虽然明亮,空气中却没了有秋季的燥热。

墙角株秋海棠,叶子繁茂,开了两朵粉色的小花。

徐嗣诫笑着上前,弯下腰去掐花。

有女子悲切婉转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他是不理不睬恶摆布…我不明不白受委屈…可怜我有满腹的委屈向谁诉…耳听得谯楼打三更…夜已深,那人已静…”

他呆在那里。

再直起身来时,不由望向点春堂的方向,目光已有些痴,嘴角也跟着无意识地翕动起来。

第六百零五章

外院设了帐房和礼宾处。谨哥儿指了西边厢房里的礼宾处:“就是那里的一个管事。穿着秋香色的直裰,长着两撇小胡子。”

诜哥儿在他身后兴致勃勃地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他,然后揍他一顿?”

红纹觉得自己后背好像又汗湿了。

她轻柔地笑道:“我们又不是护院,揍什么人啊?多失身份。我们去找白总管,让白总管收拾他就行了。”

谨哥儿点头,朝正厅西边的一个两间的厢房去──因为徐嗣谕的婚事,白总管临时在那里处理徐府的大小事务,不时有来来往往的管事。看见谨哥儿,都躬身行礼,笑盈盈地喊着“六少爷”、“七少爷”,态度都十分的亲切、友好。

还有个管事给谨哥儿行了后道:“六少爷还记得小的吗?上次在四少爷屋里,小的禀了赵管事之命去给四少爷送帖子。结果下起雨来,就是小的把您背到垂花门口的!”

谨哥儿茫然地望着了那管事一眼,显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管事立刻道:“小的叫王二虎。”

“哦!”谨哥儿随口应了一声,抬脚往前去。

那管事眼底不由露出几份失望之色。

走到屋檐下,厢房里出来个皮肤白皙,相貌英俊,穿着管事青绸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看见谨哥儿一愣,忙上前给谨哥儿行了个大礼:“六少爷,有些日子没见着您的。您还好吧?四夫人身体可还好?小的和贱内一直惦记着四夫人和六少爷呢?”

谨哥儿就回头望了红纹一眼,问她“这是谁啊”。

红纹笑道:“这是曹安曹管事。在库房里当差。他家里的叫雁容,原服侍过夫人,后来成亲,就放出去了。”

谨哥儿就多看了曹安两眼,道:“娘挺好的。我也挺好的。”然后吩咐红纹,“赏他二两银子!”

红纹忙从荷包里拿了两银锞子。

曹安哪里没见过二两银子。可这是谨哥儿赏的,自然不一样。他恭敬地接了银子,感激地向谨哥儿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谨哥儿:“您找白总管吗?”

谨哥儿点了点头。

曹安道:“我也是来找白总管的。白总管刚去了司房,已经有小厮去喊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垂手立到了一旁,“要不,由六少爷进屋坐会?”说着,看了红纹一眼,“红纹姑娘也好在一旁服侍着。”

红纹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外院,来来往往都是男人。一路走来,大家都盯着她瞧,她早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多谢曹管事!”红纹跟着他进了厢房。

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围站在那里说话话,听到动静望过来,看见是谨哥儿,纷纷上前行礼,还有见谨哥儿身上脏着,亲自打了水进来给红纹,好让红纹服侍谨哥儿和诜哥儿净手净脸的;也有亲自帮着谨哥儿去找白总管的。待收拾停当,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又是陪着说话,好不热闹。

曹安就若有所思地问红纹:“听说过了夏天顾妈妈就回去了。如今哪位妈妈在六少爷身边当差呢?”

红纹笑道:“一直没有合适的,六少爷屋里的事,夫人亲自管着呢!”话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些日子二夫人、五夫人还有三井胡同的三夫人推荐给四夫人的那些人选。

行事温和的,四夫人说太绵弱,怕管不住六少爷;行事严厉,四夫人又说太冷峻,怕把四少爷管得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合适!

“那你可就辛苦了什么事都一肩挑着。”曹安笑着和红纹说着话,眼睛却不是地睃一下那些在谨哥儿面前奉承的管事。

自从六少爷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府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不少人想二少爷身边凑,也有不少人想往六少爷跟前凑。只是六少爷年幼,又养在内院,四夫人把六少爷看得紧,那些人找不到机会罢了。就是这样,还有人到他和万大显这里来套近乎。

他把这件事说给老婆雁容听的时候,雁容曾告诫他:“你可别以为自己是四夫人的人就得瑟起来。姜家的小姐还没有进门呢?六少爷以后的路还长着。这个时候我们这些人更是有小心翼翼,别惹出什么事来让人捉了把柄,到时候连累了四夫人和六少爷才是。你应该跟万大显学学,一心一意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都不理会。想办法升二等管事,一等管事,做大总管。到时候才能真正的帮上六少爷,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注意全放在了和红纹的寒暄上。

白总管快步走了进来。

“六少爷七少爷!”他笑着和谨哥儿、诜哥儿打招呼。

红纹忙站了起来:“白总管,我们六少爷有话要和您说!”

那管事不给六少爷爆竹,是怕六少爷炸着手了。是一片好意。六少爷要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前告诉那管事的状,以后再遇到六少爷做错事的时候,只怕没有敢吭声了。这不是在帮六少爷,而是在害六少爷。她是六少爷身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能让六少爷做出这种事来。

白总管听着就看了屋里的管事们一眼。

那些管事个个是人精,立刻行礼退了下去。

谨哥儿就气呼呼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白总管:“…你帮我弄些爆竹来,再好好地教训那个总管一顿。”

他说话的时候,红纹不停地朝着白总管使眼色,意思是让白总管敷衍敷衍谨哥儿就行了。

白总管看得明白。

内院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谨哥儿屋里一直没有管事的妈妈,十一娘亲力亲为所这个儿子带大。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自然对他有诸多期望。

可只有期望是不够的。谨哥儿是幼子,想出人头地,只能在名声上做文章。这种一言不和就要教训府里管事的事,只会让谨哥儿得个蛮横无理、飞扬跋扈的坏名声,恐怕是十一娘最不乐于见到的。

府里很多人有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服侍侯爷这么多年,侯爷一点也不糊涂,侯爷只是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以侯爷的精明,肯定瞒不过侯爷,只会让侯爷失望。与其晚节不保,还不如一如既往、忠心耿耿地服侍侯爷,侯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还能落得上忠贞的名声。

念头闪过,白总管想到前几天徐令宜把他叫去说的话:“…明天开春谨哥儿就要启蒙了。让赵管事以我的名义请几位总兵帮着推荐懂武艺的师傅。”

侯爷对这个幼子寄望很高,他自然要维护六少爷的声誉。

想到这里,白总管笑着朝红纹颌了颌首,轻声道:“六少爷别急,待我先去把您说的管事找到,然后再去给您回话。至于爆竹,您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人多,什么事情都是有定额的,这样一来,那些管事、小厮才不敢乱拿东西。要不然,那些小厮怎么会去捡了地上没有燃着的爆竹放。”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到酉正了,按府里的规矩,要领什么东西头一天造册,过了申初谁也不许开库房的门。除非有侯爷的对牌。当然,如果是六少爷要领东西,侯爷肯定会给对牌。只是今天特殊,二少奶奶的嫁妆就要进门了,就算是拿了侯爷的对牌,只怕这个时候库房的人也都跑去看热闹,找不到人了。”说完,很诚恳地喊了声“六少爷”,“要不,我今天晚上就给您造册,明天一早领了爆竹就亲自给您送过去?”

虽然他右一个定额,右一个惯例,谨哥儿却一点没犯糊涂。

白总管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

把那个管事叫来教训一顿是不可能的,想在他这里领爆竹,也是不行的。

他气得满脸通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就是要我爹的对牌吗?我去要去”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诜哥儿看着,也丢了一“我们去找四伯父要去”的话,跟着跑了出去。

“多谢白总管了。”红纹急急向白总管道谢,“我也是没办法了。要是六少爷被爆竹炸到哪里的,我就是死一万遍也不够啊”说着,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令宜正和梁阁老、窦阁老、王厉等人坐着说话,小厮进来禀告说六少爷过来了,他眼睛里顿时有了暖暖的笑意。

梁阁老等人虽然都不动声色,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眼角的余光却都瞥向了门口。

谨哥儿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诸位大人行了礼,徐令宜就把他招到了自己的跟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母亲呢?”

“母亲在和伯母、婶婶们说话。”他声音宏亮地道,“我想放爆竹,可白总管说,得您同意才行。我就来找您了。”说着,他嘟着嘴望着徐令宜,“爹爹,我要放爆竹!”

徐令宜听他那口气,好像找了很多人,而且这些人都不给爆竹他。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过程,可儿子这么小,能一路找到他面前,当着这么多人,还能清清楚楚地大声说出自己的要求…他突然想到徐嗣谆…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六百零六章

“你年纪还小,放爆竹太危险了。”徐令宜态度温和,耐心地向谨哥儿解释,“不过,放爆竹是很好玩的。你要实在想放,等会你大哥他们回来了,让他们和你一起放。怎样?”

谨哥儿觉得不好。

他现在就想放爆竹。

可看见父亲和他说话的时候,坐在那里的老头们都支着耳朵听却偏偏做出副很随意的样子,就像母亲和父亲说话的时候一样,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似的。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面带微笑沉默地端坐在那里,等丫鬟、婆子走了以后再和父亲说话。

想到这里,他就学着十一娘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立在徐令宜的手边。

徐令宜有点奇怪儿子为什么没有走,可见他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就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把他抱坐有了膝上,继续和窦阁老说话:“庙堂上的事,我一向不太懂。我是行军打仗的人,照我看来,不如就让靖海侯挂帅算了──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区家镇守福建百余年,手下又猛将如云,由他出面抗倭,再好不过了!”

窦阁老有点意外。

徐家和区家明争暗斗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徐令宜推荐靖海侯抗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如果区家真的打败了倭寇,那区家的声势必将再上一层楼,到时候徐家根本无力再和区家抗衡…或者,徐令宜是在试探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他笑着低下头去喝了口茶,眼角却瞥向了梁阁老。

梁阁老正笑眯眯地望着徐令宜的幼子:“小孩子都一样,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我们家彤哥儿也是。我侄儿成亲的时候,他看见别人玩爆,也吵着要玩。实在拧不过去了,只好让他大堂哥领着他玩。结果他把点燃的爆竹丢到了壁隔的院子,差点把人家的柴房给点着了。”

彤哥儿就是兰亭的长子。

“还好我们家的院子大!”徐令宜哈哈地笑道,“哪天把彤哥儿带过来玩吧!我是准备明年给谨哥儿启蒙,今年就让他他玩玩。启了蒙可就没有这么松散了。”

“行啊!”梁阁老笑道,“我看这两个孩子能玩到一块去。”又道,“侯爷准备请谁给令爱做西席?要不要请翰林院的给推荐一个?”

“暂时跟着家里的西席读书。”徐令宜笑道,“等大些了再说!”

两人说着孩子的事,好像突然之亲近了不少似的。

王励看着暗暗好笑。

这两人,一个不想和窦阁老议福建的事,一个丢了个土雷就不管了…窦阁老这次想利用这个机会说服梁阁老同意他推荐的甘肃总兵去福建剿倭的事只怕是不成了自己要不要也上前去凑个热闹呢?

思忖间,有小厮恭敬地隔着帘子禀道:“侯爷,诸位大人,新人的嫁妆送过来了!”

他们当然不会去看嫁妆,小厮们禀一声,是告诉徐令宜晚上的宴请可以开席了。

徐令宜就柔声问谨哥儿:“你要不要去看嫂嫂的嫁妆?”

“我要放爆竹!”谨可儿摇头,“二嫂的嫁妆回来了,大哥也应该回来了”他从徐令宜的膝头跳下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徐令宜,“那我可不可以放爆竹?”

“好啊!”难得儿子不做声忍了这么长时间,徐令宜立刻应允了,“让黄小毛和刘二武带着你去找大哥去!”

“那大哥怎么知道是爹爹让我去放爆竹的呢?”谨哥儿想到之前的遭遇和白总管的话,道,“爹爹要把对牌给我才行!”

徐令宜一愣,随后笑起来。

想必白总管是用对牌做借口挡了谨哥儿放爆竹的请求!

不过,这孩了也忒来事了,吃过一次亏就是再也不上当了。

对牌虽然有用,可那些办事的人也不是只认对牌不认人的事。谨哥儿要是丢了,再铸一个好了!

他笑着让人去取了对牌。

谨哥儿欢欢喜喜地去了内院。

项家的嫁妆都放在新房前的院子里供人观看。

东西并不多,但样式质朴,又都是成套成套的,看上去整齐美观,也颇有气势。

徐嗣勤、徐嗣谆都不在新房。

有小厮道:“大少爷和三少爷去了二少爷的旧居!”

谨哥去徐嗣谕那里找人。

红纹看着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把对牌给丢了。

谨哥儿就这样拿着对牌一路晃悠去了外院。

擦身而过的管事、小厮们都神色微变。

知道谨哥儿的来意后,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不由面面相觑。

徐嗣俭就笑着弯腰望着谨哥儿:“你这家伙,面子也太大了些。放个爆竹而已,竟然要了四叔的对牌。”

谨哥儿忙辩道:“是白总管说的。要放爆竹,得爹爹的对牌才行!”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徐嗣勤起身告辞:“那我带谨哥儿去放爆竹了。你先歇了吧!明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要养足精神才是。”

徐嗣谕脸色一红,微赧着送三人出了门。

折回来看见文竹在给他清理东西。

“这些都放在那个雕花木的箱笼里,到时候直接带到乐安去。这些都放在那个红漆描金铁箱笼里,这些都是二少爷惯用的。等二少奶奶进了门,交给二少奶奶贴身的大丫鬟。”一五一十,交待的清清楚楚,生怕丫鬟们弄错了。

心情愉快的徐嗣谕听着不由打趣道:“看样子要迫不及待地把东西都交出去了。”

这几年文竹和墨竹都跟着他东奔西跑的,情愫渐生。只是墨竹要比文竹小三岁,两人又一起服侍着他,瓜田李下,要是有人说一句,可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因此一直没敢声张。只等着他成亲,可以做主把身边的丫鬟、小厮配人,就可以让两人结成夫妻了。

“二少爷!”文竹忙上前行礼,脸不禁通红。

徐嗣谕就笑道:“你放心好了。等二少奶奶进了门,我就让她帮你和墨竹做主。”

虽然不应该,可文竹还是忍不住露出欢快的笑容。

徐嗣谕和文竹说话的时候,红纹正站在点春堂旁小院的正房厅堂里。

来恭贺的女眷下午在点春堂听戏,此刻戏散了,都去了花厅坐席。十一娘却在这里和诸位管事的妈妈商定明天娶亲的事。

“…钱粮盆、新娘下轿时用的红毡,撒床的红枣、花生等都准备齐全了。”

十一娘应了声“嗯”。

有管事的妈妈道:“布置喜房的天地桌、神祗、香烛也都准备好了!”

十一娘又“嗯”一声。

有管事的妈妈道:“双朝贺红的菜单也都拟出来了。夫人要不要看看?”

“这件事明天再说!”十一娘道,“今天只说明天的事,明天只说后天的事。”

管事的妈妈恭声应“是”,又有妈妈的声音响起:“礼堂的礼案、大红缎子喜幛都准备好了!”

禀事、示下的声音此起彼落,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还是等四夫人闲下来了告诉她那几个小厮的事吧!

红纹想了想,悄声退出了厅堂,去了新房。

谨可儿和诜哥儿在放烟花。

两个人拍着手,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笑着站在了徐嗣勤和徐嗣俭的身后,就看见徐嗣谆和徐嗣诫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人去哪里了?”徐嗣俭笑道,“迎了嫁妆进门,我一眨眼就不见了你的人影。”

徐嗣谆笑道:“我去找五弟了──原说好了二嫂的嫁妆进门就喊他来看热闹了,谁知道到处找不到。原来他去了点春堂那边听戏,我们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徐嗣诫有点不好意思:“原来答应了四哥的,谁知道听着听着就忘了!”

徐嗣俭听了笑道:“话该这下你看不成热闹了!”

女方的嫁妆迎进门,在新房的院子里摆出来供男方的三姑六舅观看,到了吉时,再女方铺床的人帮着搬到亲房里陈设起来,将新房门锁上,到明天新娘子的花轿进了门再打开。

“明天看也是一样。”徐嗣谆安慰着徐嗣诫,问徐嗣勤、徐嗣俭,“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徐嗣勤笑道,“在二弟那里吃的。”

大家看谨哥儿放烟花,说笑了一阵,看着天色不早,各自散了。

十一娘还没有回来,红纹哄着谨哥儿歇下。到了亥初,十一娘回来了。刚亲了谨哥儿两正,徐令宜过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这小家伙,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徐令宜坐在床边帮儿子掖了掖被角。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坐在了炕边的太师椅上。

红纹见两人一副谈心的模样儿,只好退了下去。

徐令宜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十一娘:“…胆大、心细不说,做事情还能锲而不舍,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了!”

十一娘失笑:“要是读书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精神就好了!”

“放心吧!”徐令宜非常的有信心,“做事即做人,谨哥儿到时候一定能好好读书的。”

两个人坐在谨哥儿的床边说了半天的话,都有些累了,这才回内室歇了。

第二天天刚亮又起床。

十一娘陪着徐家请的全福人到新房去把被褥、桌子都象征性地整理了一遍,然后把点了长命灯,来恭的女眷们到了,她又赶到小厅那边去。

一整天忙像陀螺似的,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申正,钦天监算好的发轿吉时,秋雨匆匆赶了过来:“四夫人,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太夫人发起五少爷的脾气来,还让杜妈妈把人送到了正院。”

第六百零七章

十一娘急步去了正屋。

杜妈妈还没有走:“我那边还招待着几位夫人随身妈妈,太夫人的意思是让我把人送过来就折回去,可我想四夫人一定有话问要我,就厚颜留了下来。”

“妈妈说哪里话。”十一娘请杜妈妈到内室说话,“妈妈这是体恤我带着几个孩子不容易。这点好歹我还是知道的。”一边说,一边和杜妈妈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秋雨上了茶,轻手轻脚地帮她们掩了槅扇。

杜妈妈身子微倾,低声道:“昨天和今天五少爷都在点春堂那边听戏。特别是今天,一边听,还一边跟着打拍子。把几位夫人都逗乐了。梁阁老的夫人更是打趣说,这孩子怎么不像侯爷像五爷。”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

当年的事虽然被压了下去,可徐嗣诫却是被柳家养到了三岁才抱回来。以柳蕙芳的为人,柳家交际圈里肯定有人知道或是听说过徐嗣诫的身世。她阻止徐嗣诫学习戏曲,就是不希望他和戏曲界的人有过深的交情,从而知道了当年的过往──生母早逝,生父不认,舅舅把他当成勒索生父的筹码,被伯父抱养…随便哪一件都让人伤心,何况这么多事全搅在一起,对徐嗣诫的伤害太大了。

有时候,不知道也是种幸福。

她不由低声道:“其他几位夫人怎么说?”

“黄夫人几位,自然不好说什么。窦阁老的夫人就问五少爷,听不听得懂?又问知不知道唱得些什么?五少爷红着脸点头,把戏台上唱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讲给窦阁老的夫人听。窦阁老的夫人听了啧啧称奇,直夸五少爷聪明。五少爷在那里腼腆地笑,模样十分好看。”杜妈妈说着,长长地透了口气,“陈侍郎的夫人稀罕得不得了,把五少爷叫过去,推了五少爷的手问,平时都读了些什么书,在家里做些什么,是不是常常陪着祖母听戏之类的话。五少爷就说自己刚读完了《幼学》,正准备学《论语》,平时在家里要练习写大字,吹笛子,弹琴,做紫砂壶,并不常常陪着太夫人听戏。陈侍郎的夫人听了更是稀奇,问他怎么听得懂台上唱什么。五少爷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一听就懂。陈侍郎的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对太夫人说,你们家要出个大家了。又问五少爷,会不会唱。五少爷就把刚才听到的学了两句。”

说到这里,杜妈妈对着十一娘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虽然是个外行,可也听得出来,五少爷虽然唱得比台上小联珠气息柔弱,却正字音圆,腔调端秀,一派大家磊落之气,比那个小联珠高出不止一筹。别说是屋里的几位夫人了,就是在厅外侯着等赏的小联珠等人都惊呆了。”

这算不算是一举成名了呢!

十一娘也苦笑:“所以太夫人就让妈妈把人送过来了!”

“晚上不是德音班的人唱戏吗!”杜妈妈点头,声音压得如同蚊蚋,“那柳蕙芳,就是唱戈阳腔。而且还是名震燕京的角。”

那就更有回避了。

十一娘点头:“我知道了!”

杜妈妈舒了口气:“太夫人也知道四夫人为难,可她老人家那边的客人太多,能避一避还是避一避的好。”说完,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过去了。四夫人要是有什么事,差人去吩咐一声就是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送杜妈妈到了门口。

事情比她想像的还要棘手。

如果告诉徐嗣诫太夫人送他回来的理由,就得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此时这样做,显然是不明智的。

没有人能在知道了自己有那样的身世后不伤心难过,在这个宾客云集的时候,一个不慎,恐怕会引来更多的蜚短流长,到时候他们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恐怕都不太可能了。那对徐嗣诫的打击太大了。

可如果不告诉他,势必又要找一些理由。

一个谎言通常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