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诫摊掩失望之色,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他的脸渐渐苍白起来。

“要是我…不是…”他嘴角翕翕,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不会的!”徐嗣谆正色地道,“你我们长得这样像,肯定是徐家的孩子”话音一落,两个都露出个古怪的神色来。

如果真是徐家的孩子…以徐令宜的性格,看上了个戏子的妹妹,又不是经纳妾,收在身边,元娘难道还能反对不成?就算徐令宜不想把人收到府里来,也应该找个好点的地方安置…五柳沟那种地方,人还没有走进去先闻到一阵臭气,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不知道是谁泼在路边的大便…

满脸肃然的徐令宜走在五柳沟的路上,徐嗣谆想想都觉得很荒谬!

“我记得,那个时候爹爹好像还在西北打仗…”他喃喃地道,脸色一变,“娘还为这件事去慈源寺拜过菩萨…”

难道徐嗣诫真不是徐令宜的儿子?

念头一闪而过,徐嗣谆焦灼地道:“要是原来住在柳奎家隔壁的人家现在不搬走就好了…我们可以问问柳家的邻居柳奎的事,也能知道当年到底有些哪人和柳家来往了!”

“不可能全都搬走吧?”徐嗣诫望着徐嗣谆的目光中就有了几份哀求之色,“总能找到一两户人家吧?”

“是啊!”他的话让徐嗣谆也困惑起来,“怎么所有的邻居都搬走了,而且这些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人回五柳沟看看的…”就像柳惠芳似的,突然都不见了。好像有人把十几年前发生的事都抹得一干二净似的…

念头一闪而过,比徐嗣诫多了几份阅历的徐嗣谆突然和徐嗣谆一样,面白如纸。

他不过是想找户人家打听打听当年的事都这样困难,把和柳家住在隔壁的人家都…可想而知得有多少的能量才行!

难道徐嗣诫的身世是个不能让人知道的谜?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苦思索起来。

重阳节前,徐嗣谆又想法办去了几次五柳沟,和上几次一样,他都无功而返。

徐嗣诫表现的越来越不安。

“要不,就让陶成帮着查一查吧?”他病急乱投药地道。

“不行!”徐嗣谆道,“万一…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知道的好!”

徐嗣诫默然无语。

怕陶成知道…在四哥的心底深处,是不是也觉得他不是父亲的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下意识的话,徐嗣谆当然不会深想。他脑子里全是怎样找个当初对柳家很熟悉的人,好解开这谜团。

徐嗣诫眼神一黯:“四哥,那我先走了你也好好歇歇吧!”

反正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不如明天再继续想。

徐嗣谆“嗯”了一声,送徐嗣诫出门。

有小厮上前给两人行礼:“四少爷五少爷!”

徐嗣谆见那小厮有些面生,打量了他几眼。那小厮忙道:“小的是三井胡同那边的。我们家三少奶奶生了个千金,我是跟着我们家大少奶奶进府来报喜的!”

“啊!”徐嗣谆面露惊喜,“三嫂已经生了。”

“是啊!”那小厮殷勤地道,“我们家三老爷说了,要大肆庆贺一番。还要请像德音社这样的戏班去唱堂会。”

唱堂会…家里唱堂会的时候都是五叔帮着安排…因为五叔和和各大戏班都熟…

徐嗣谆眼睛一亮。

他拉着徐嗣诫重新回了内室:“我们去求五叔帮忙那个柳奎和柳惠芳都那么有名,五叔不可能不认识。就算不认识,肯定也认识和他们相熟的人。而且五叔最好说话,又是家里人…再好不过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问五叔?”徐嗣诫面露难色,“可我们背着父亲这样查从前的事…只怕五叔也不会帮我们吧!”

在他的印象中,五叔待他是十分冷淡的。他并没有把握五叔一定会帮他们。不过,五叔对四哥却和颜悦色的。也许四哥去问,又会不同…

思忖间,徐嗣谆已笑道:“我们当然不能直接去问。要找个借口嘛就说我们偶尔听说柳惠芳和柳奎是父子,让五叔讲讲当年的事好了。”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五叔最喜欢和人说这些轶事了。到时候我们细细的追问,肯定能问出些事来的。”说完,拉了徐嗣诫往五夫人那里去,“你听我的没错!”

徐嗣诫略一犹豫,跟在了徐嗣谆的身后。

徐令宽不在家。

“你们找他做什么?”五夫人让丫鬟拿了新上市的柿子、橙子招待他们,“他下午酉初才能回家。”

两人有些失望。

“听说我们添了个侄女,三伯父要请德音班的唱堂会,我们来问问五叔都唱哪些戏?”徐嗣谆和五夫人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路过正屋的后门,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坐在台阶上玩翻绳。

“要不,我们到母亲屋里坐会?”徐嗣谆道,“等酉初再去五婶婶那边去。”

徐嗣诫却有点近乡情怯般的情怀。

他望着从粉墙后伸出来油绿色树枝,脑海里突然浮现十一娘笑盈盈的眸子,似乎隐隐听到十一娘喊温柔的声音“诫哥儿,你慢点”…

徐嗣诫的目光变得有些涩晦起来。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苦涩地道:“我们还是回屋等吧!”搭拉着肩膀走过正屋的后门。

两个小丫鬟忙站起身来喊:“四少爷、五少爷!”

徐嗣诫心不在焉,浑然不觉。

徐嗣谆则朝着她们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追上了徐嗣诫。

“我觉得,这件事你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这些天,徐嗣诫的苦痛、挣扎徐嗣谆全看在眼里,对这个弟弟的怜悯之情更甚从前,“在世人的眼里,你就是永平侯府的五少爷。爹爹不追究,母亲不追究,谁还有权利去追究。别人说什么都是流言蜚语罢了…”

“我知道。”徐嗣诫打断了徐嗣谆的话,沮丧地道,“可我心里很不安…你们越是对我好,我心里就越不安…”

徐嗣谆听着脸色一变,骤然停下脚步,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身边突然少了个人,徐嗣诫不由转身:“怎么了…”映入眼帘的却是徐嗣谆有些发青的脸。

出了什么事?是他无礼的打断四哥的话四哥生气了?还是他无意间说了什么让四哥不高兴的话?

念头闪过,徐嗣诫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四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反而是他,自从怀疑自己的身份以后,总是疑神疑鬼的…

“四哥!”他羞惭地拉了拉徐嗣谆的衣袖。

好像被雷击似的,徐嗣谆身子一震,拉了徐嗣诫的手就往外院跑。

“四哥!”徐嗣诫愕然。

“你什么也别说。”徐嗣谆大喝了一声,额头有细细地汗冒出来,“我们快回淡泊斋。”

他的异样让徐嗣诫不敢多问,跟着他一路小溜着回了淡泊斋。

徐嗣谆不顾纷纷朝着他行礼的丫鬟、媳妇子,大声喊了王树,然后附耳和王树悄声说了几句,“啪”地一声就关了门。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徐嗣诫奇怪道。

“没事,没事!”徐嗣谆想到自己那个念头,目光有些惊慌不定,“我们先在屋里待会。”然后找了本书递给徐嗣诫,“要不,你看会书”自己却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显得很焦灼。

这种情况下,徐嗣诫哪里看得下去。问了几次,徐嗣谆都只说让他等等。他只好托腮看着徐嗣谆在屋里团团地转。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王树来叩门。

徐嗣谆丢下徐嗣诫闪了出去。

不一会,他折了回来。

徐嗣诫立刻站了起来:“怎,怎么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弟,”徐嗣谆的嘴唇有些哆嗦,“连我们都能查出来…当时爹爹在西北打战…爹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爹爹是永平侯,谁能让他吃亏…而且这么多年了,也不追究…肯定是自愿的…据说,当年五叔还包养过戏班,跟人学过唱戏…事后,所有知道柳家当年事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是刚才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祖母为五叔包戏班发脾气的事。戏班的头牌好像就姓柳。他让王树去问家里的老人,证实那个头牌就是柳惠芳。

徐嗣谆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话也没有什么条理,徐嗣诫却听得懂。

他的面孔变得和徐嗣谆一样,隐隐透着青色。

兄弟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五夫人住的地方望过去。

怎么可能?

不会的?

自己怎么可能是五叔的儿子?

不会的?

他如果不是父亲的儿子,就应该是为了佟姨娘抱养的。怎么可能是五叔的儿子呢?

他想到父亲用帕子给他擦嘴角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温和,想到了父亲看到他能写小字时的欣慰…想到逢年过节满室热闹时那个人对自己的视而不见,想到路上偶遇时那个人对自己的冷漠…

“是不是弄错了?”徐嗣诫紧紧地攥住了徐嗣谆的胳膊,“你让再让王树去问问。肯定是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

徐嗣谆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如有团火在心里熊熊燃烧般。

徐嗣诫两眼赤红,推开槅扇跌跌撞撞朝外跑去:“我要去问问,我要去问问…”

小丫鬟避之不及,被徐嗣诫撞倒在地,他的脚步却更快了。

糟了!

他这样,肯定会闹得人皆尽知的。

要是爹爹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五弟!”徐嗣谆脸色大变,不敢有片刻的迟疑,立刻追了上去,喊守在门外的王树:“快拦住五少爷!”

王树大声应“是”,追了上去。

徐嗣谆也没有歇着,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五弟,你等等我!”

机敏的火清看了,也跟了上去。

脚下的脚石砖方方正正,黑漆莲花基石的落地柱静谧庄重,绿油色的参天大树安祥从容…那些曾让他感觉到美好的景物,此刻是如此的陌生。

泪水糊涂了徐嗣诫的视线。

他要去问问…肯定是四哥弄错了,他要自己去问问…

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死劲地挣扎着,把那人甩在了身后。

“五少爷!”王树没想到徐嗣诫竟然给挣脱他,愣了愣,很快又追上了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徐嗣诫。这次他吸取教训,从徐嗣诫背后扑上去,把他横腰抱住。

徐嗣诫如一条被捞起来的鱼,不管怎样腾挪跳跃都挣脱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徐嗣诫叫嚷着,脖子又粗又红,“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有路过这里的妇仆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

趁机追了过来的徐嗣谆嘴唇发白,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诫哥手:“你想闹得阖府皆知么?到时候母亲怎么办?是帮你赔礼还是帮你去祖母面前求情?”

徐嗣诫身子一僵,怔在了那里。

五弟最尊敬母亲。

徐嗣谆松了口气:“把他给我拖回去别让人看笑话!”

火清忙上前帮着王树把徐嗣诫架回了淡泊轩。

碧螺走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她神色紧张。

“五弟和我拌嘴了。”徐嗣谆喘息道,“让人都退下。谁要是敢乱说,立刻找人牙子来卖了!”

他待人一向宽和,这样严厉的语气,别说碧螺了,就是那些先前还看热闹的丫鬟们都吓了一大跳,没等碧螺吩咐,院子里走的一个人也不剩了。

徐嗣谆关了门。

“五弟,你别这样!”他望徐嗣诫那双瞪得大大的凤眼,心里觉得很难过,“说不定是我们弄错了。五叔不是还没有回来吗?我们到时候去问问…”他言不由衷地安慰徐嗣诫。

“好,好,好!”徐嗣诫一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帮我去打听,你帮我去打听。一定弄错了。”

他好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生他的女子。

他宁愿自己是徐家收养的。

这样一来,他也就永远是徐令宜和十一娘的儿子了!

“五叔一回来我就去问!”徐嗣谆忙安抚着他,“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问清楚!”

徐嗣诫却突然害怕起来。

他想到个会把他搂在怀里痛惜,给他做好吃的糕点,听他吹奏刺耳的笛声,牵手送他到院门口目送他上学,陪他在灯下描红,检查他功课,给他盖工房的女子…

如果五叔说“是”…他该怎么办?

徐嗣谆紧攥着双手,指甲按在掌心里,痛彻心扉。

“不,不,不。”他冷汗直流,“你别去问。你谁也别问…”又道,“你还是帮我去问问好了…”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矛盾的心情表露无疑。

徐嗣谆想着两人一起上学,一起读书,一起蹴鞠,一起跳百索的情景,心里酸酸的。

王树和火清已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徐嗣谆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轻声道:“五弟,你别担心。不管怎样,你对我的好是真的,我对你的情谊是真的。还有父亲,母亲,二哥,六弟…”

“四哥!”徐嗣诫拉着徐嗣谆的手,眼泪籁籁地落了下来。

第六百四十二章

“去了五爷那里…”十一娘沉吟道,“回到淡泊斋,两人就绊起嘴来?”

“淡泊斋那边是这么说的!”琥珀低声道。

十一娘不由抚额。

尽管徐令宜说他会善后的,可看样子,两人还是发现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她站起身来:“我们去淡泊斋看看!”

秋日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淡泊斋正屋台阶旁亭亭如盖的香樟树,大红美人倚上放一盆白菊,开的正艳。

“四夫人!”碧螺的表情有些慌张,“您怎么来了”说着,回头吩咐呆站在一旁的丫鬟,“还不快去禀了四少爷和五少爷!”

那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嗳”了一声,快步往正屋去。

“我只是来看看!”十一娘说着,目光扫过淡泊斋的院子,丫鬟们纷纷低头退步,回避着她的目光。

她淡淡地一笑。

徐嗣谆和徐嗣诫已快从正屋出来迎了过来。

“母亲!”两人恭敬地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打量着徐嗣谆和徐嗣诫。前者看上去举止从容,眉宇间却有几分难掩的忐忑;后者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似的,神色间有几分不安。

他们肯定知道徐令宽是徐嗣诫的生父了,就算不完全知道,估计也猜测到了几分。否则不会对她的到来这样心虚。

她笑着随两个孩子进了屋,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坐下,碧螺和雨花小心翼翼地上了茶点,徐嗣谆和徐嗣诫则陪坐在炕边的锦杌上。

待十一娘喝了几口茶,徐嗣谆才道:“母亲过来,不知道有什么嘱咐?”

“也没什么事!”十一娘放下茶盅,用帕子沾了沾微湿的嘴角,笑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你六弟,想把他这刚烈的性子拘一拘,每天下午和他待在屋里磨叽。今天沐休,赵先生带他去了白云观,我也得了闲。就到处走走。”

那天母亲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一副待他开口说话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今天稍有动静,又赶了过来…母亲,是要和他把话挑明吗?那母亲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是五叔的亲生子呢?

这念头一闪,徐嗣诫的神色就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徐嗣谆则有些讪讪然地笑了笑。

门口一番闹腾,也许能瞒过在后院安享晚年的祖母,却不可能瞒得过主持府里中馈、又对他们事很关心的母亲。母亲选在这个时候来,只怕已经有察觉。

只是不知道母亲对他们的事到底知道了多少?

按道理,他应该委婉地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可这件事却涉及到上一辈人的德行,他一个做晚辈的,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先拖一阵子再说吧!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徐嗣谆鸵鸟般地把这些念头都埋到了心里。装做听不懂的样子,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六哥这些日子乖多了。赵先生上课的时候不仅认真地听,还向赵先生请教那些典故。赵先生高兴极了。有一次讲到兴至,把五弟的课挪到了下午,把我的课推后了一天。”徐嗣谆佯做出模无可奈何的样子,“结果我的一句‘致知在格物’到今天也没有讲完”又道,“既然今年六弟不在家,今天又是祖母吃斋的日子,母亲不如留在淡泊斋用晚膳吧!前些日子您赏的鳊鱼还养着,正好让厨房里做了。”

母亲虽然不用服侍祖母吃饭,却也不能丢下爹爹不管吧!

等母亲走后,他再好好的劝劝五弟,免得五弟露出什么马脚来。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当初爹爹要把这消息瞒下,肯定有他的道理。现在他们把这事给捅穿了,只会让长辈们脸上无光。对五弟以后也不太好!

徐嗣谆在心里打着算盘。

谁知道十一娘微微一笑,道:“好啊!那我今天就留在你这里用晚膳了!”

“啊!”徐嗣谆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那,那我就吩咐厨房的人做鳊鱼…您是喜欢吃香煎的呢?还是喜欢吃煮的呢?”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暗暗跺脚,一边说,一边瞥了徐嗣诫一眼,示意他千万别乱说话。

徐嗣诫正沉浸在自己的担心、害怕中,哪里注意到徐嗣谆投过来的目光。他坐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盼着时光从此停伫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往前走。

“我不挑食的。”十一娘笑盈盈地着徐嗣谆,“你让灶上的做拿手的就行了。”

徐嗣谆不敢和十一娘对视,低声应“是”,竟然亲自起身去站在门口吩咐碧螺,然后又很快地折回来陪十一娘坐着说话,十分殷勤。

“六弟的武艺学的怎样了?”他无话找话地道,“我听庞师傅开始教六弟内家功夫?先前只听说他是个开武馆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内家功夫。我看,母亲还是让六弟学内家功夫。延年益寿,养于内而溢于外。不像外家功夫,练得一身横肉,看上去就像个蛮夫。”

自从上次去给庞师傅陪过不是,有了十一娘的督促,谨哥儿再也不敢怠慢庞师傅的话。庞师傅看他用心,很快掌握了蹲马步的决诀窍,商量徐令宜,想教谨哥儿一些内家功夫。

这件事,徐令宜也有些意外。

学了内家功夫,劲由内发,再学外家功夫就能事倍功半。为此,徐令宜还特意让邵仲然给庞师傅在沧州买了一百亩地,一间五进的宅院做为谢礼。十一娘却理解为庞师傅因为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想快点让谨哥儿在武艺上有所建树,算是报答徐令宜的礼遇。她只关心儿子是不是有内外兼修的天赋,不想把谨哥儿拔苗助长。

徐令宜听了哂笑:“人家只说要教,至于谨哥儿能不能学,学不学的会,还要看谨哥儿有没有这个缘分。”

十一娘笑道:“听说内家功夫不是人人都能练的。也不知道你六弟有没有这个缘份!”

“六弟聪明伶俐,肯定没有问题!”这到是徐嗣谆的真心话。

两个人说着闲话,徐嗣谆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用晚膳的时候,他也就不用这样辛辛苦苦地和母亲拉家常了。十一娘却暗暗好笑。徐嗣谆转着谨哥儿说话,分明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让她不去细究徐嗣诫的事。

她欣慰之余又有些嘘唏。

虽然缓慢,徐嗣谆也以他自己的方式长大了,而且还成了一个性情宽和、心底善良的孩子。

他这样,她算不算是完成了元娘的嘱托呢?

十一娘慢慢站起身来:“我来的时候,看见你的美人倚上摆了盆白色的菊花,花大如碗,花瓣团抱如绣球,从前未曾见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徐嗣谆和徐嗣诫忙陪着站了起来。一面陪着去了屋檐下的走道,一面解释道:“说是叫雪团。是季庭今年养的。我看着可爱,就让人搬了一盆过来。还有两盆放在书房的案头,要是母亲喜欢,我让碧螺这就给您送过去。”

“行啊!”十一娘的话让徐嗣谆目瞪口呆,“你带着琥珀去给我挑选一盆吧!”

母亲是有话要和单独和五弟说吧!就算他这找借口婉言拒绝,母亲还是会找第二次机会把他支开。

徐嗣谆同情地看了徐嗣诫一眼,低声应喏,带着琥珀去了书房。

徐嗣诫哪里不知道。

他喊了一声“母亲”,脸唰地一下变得如素纸一般的苍白无色。

十一娘直直地望着香樟树油绿色的叶子,轻轻地道:“我还记得,侯爷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是个寒冷刺骨的夜晚。我心里有些不愿意…”

“母亲!”徐嗣诫身子微微颤抖,哪风吹枝头的树叶。

“别人都说明血浓于水。”十一娘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沉重地道,“而抚养一个孩子,不仅要供他暖饭,还要告诉他做人的道理,教会他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本领…我费了那么大的劲,要是他长大了想回去找他的父母,我该怎么办?”说着,她侧过身子,直直地盯着徐嗣诫看。

徐嗣诫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角翕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去找生母,果然伤了母亲的心…

“可那时候的诫哥儿,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好像想到了从前的日子,十一娘嘴角渐渐绽开一个愉悦的笑容,“他会扑到我怀里高兴地喊着我‘母亲’,他会把哥哥送给他好吃的糖果留下来给我吃,他会在看见我的第一眼时就露出欢快的笑容…我的心一点点地软了下来。想着,亲生的怎样?怎样的也不能过如此。这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会好好的把他扶养长大,让他读书、写字,和哥哥们一起嬉戏,长成个风度翩翩的小伙了,然后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她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徐嗣诫,“诫哥儿”表情却前所未有的郑重,“你是我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发现了些什么。你是我养大的,你就是我的儿子,就是四房的五少爷,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