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乖巧会做人。不声不响的,侯爷想怎么就怎么做。到底是没人教的。要知道,这男人就像孩子。打一巴掌,得给个甜枣的。一味的听之任之,渐渐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一味的打之骂之,渐渐就会心生畏惧不与你亲近了。

不过,这到底是四房的事,与自己无关。待过了年,自己就会带着孩子随丈夫出京,做个上无婆婆指手划脚,下无妯娌说三道四的官太太了。勤哥和俭哥也就是正正经经的衙内,说出去好听又体面,婚事也就有了底气。

她想着,不由眉头微蹙。

回娘家送年节礼的时候听说大嫂相中了镇南侯王家的大少爷,知道自己的意思后,竟然想把庶出的三小姐许给勤哥。

念头闪过,三夫人眉宇间就有了几分冷意。

真真是狗眼看人底。

待三爷在外历练几年,有了资历,再求皇后娘娘开恩,做个侍郎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我看你又拿什么嘴脸待我。

三夫人浮想联翩,那边三爷已扶了徐令宽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的说。”他劝弟弟,“娘一向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可不能伤了母亲的心。”

“我…”众人推墙,让徐令宽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夫人见他还不明白,知道唯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好在自己早有打算…

她就重重地咳了两声。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紫。”太夫人高声喊了丫鬟进来,“去,让杜妈妈进来。”

魏紫隔着帘子应喏,不一会,亲自打帘,杜妈妈抱着凤卿走了进来。

大家神色一凛。

前脚说要养个孩子在佟姨娘名下,后脚就把孩子抱到了众人面前。分明是早有安排。

再看那孩子。

正睁着一双又圆又长的凤眼惊恐地望着众人。

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亮,立刻充满期待地望着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正盯着今天表现很异样、让他很不放心的徐令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注意到这些的十一娘则给了凤卿一个温和安抚的笑容,示意他别怕。

凤卿在杜妈妈怀里扭了扭,见十一娘朝他轻轻摇头,直觉感到十一娘的不悦,强忍着害怕由刚才差点被他咬了一口而对他有些冷淡的杜妈妈抱着。

“这就是那个孩子。”太夫人开门见山,语言精练,“今年三岁,在从兄弟里排行第五,前车覆,后车诫。侯爷取名叫嗣诫…”

竟然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正神色冷峻地望着脸色微变的徐令宽。

至于一直用眼角打量着丈夫的五夫人,眉头则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由十一娘担负起教养之责。”太夫人说着,端了茶盅,“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三爷听了立刻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笑着牵了被这消息打得有些呆头呆脑的两个儿子:“娘,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是大年三十,还要祭祖呢!”

三夫人立刻附合:“是啊,娘。我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安排晚上的年夜饭。我们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

两口子如蒙大赦般带着孩子走了。

五夫人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丈夫,笑着轻轻推了推他:“五爷,我们也回去吧!后花园的路不好走。”

徐令宽如梦初醒,看了凤卿一眼,欲言又止,却并不急着走。

“五弟妹,我还有些事嘱咐五弟,”徐令宽突然道,“你先回去吧!他等会就回去了。”

“四哥…”徐令宽听了,神色复杂地望着徐令宜。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

五夫人目光微转,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又低声嘱咐徐令宽,“五爷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徐令宽有些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五夫人这才笑着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

“母亲,他为什么到我们家来?”屋子里突然响起谆哥儿清脆又十分困惑的声音,“他和姐姐一样,要和你住在一起吗?”

十一娘不由汗颜。

只顾着徐令宽了,却忘了两个孩子!

她立刻朝没有做声的徐嗣谕望去──愿意说话的孩子好沟通,怕就怕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人。

徐嗣谕面孔微微有些发白,垂着眼帘望着脚下一块一块的青石砖──人好像也变成了脚下的砖,寂静地沉默着。

他年纪大一些,懂事些,心思也多一些。

排了行,改了名的凤卿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比别人感受更深…凤卿的名字叫“诫”,有劝诫之意,他的名字叫“谕”,有告之、明白的意思。除了同为庶子的同病相怜外,恐怕更多的是担心徐嗣诫在徐令宜心目中到底有多少份量吧!

十一娘上前摸了摸谆哥的头,低声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父亲的养子,也就是你的兄弟。所以要住在我们家,和贞姐儿一样,住到我院子里去。他比你小,你以后要像哥哥们待你一样,好好的对待诫哥才是。”

谆哥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可以让他帮我倒茶吗?”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可以啊!不过,要等他大一些。要不然,会被热水烫着的。”

谆哥大大地点头:“我也会把我的毽子给他踢的。”说着,上前去拉从此改名为徐嗣诫的凤卿的手──却被徐嗣诫一把推开,然后躲进了杜妈妈的怀里,眼巴巴望着十一娘。

太夫人看着眉头微蹙。

十一娘忙接过徐嗣诫抱在怀里。

他的遭遇让他在陌生的环境对陌生的人生出戒备是可以理解的,可并不是人人都会原谅他的无礼──特别是对嫡子徐嗣谆的友善摆出了一副拒绝的态度时。

“谆哥儿。”她笑道,“诫哥儿刚到我们家,所以认生,以后和你熟了,知道你是哥哥,就会和你玩了。”然后又笑着问徐嗣诫,“是不是?”

徐嗣诫只是紧紧地搂着十一娘的脖子不说话。

第二百零八章

太夫人看着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冷了脸对徐令宽道:“你四嫂为了这件事奔波了一天。”

徐令宽听着脸上闪过一丝愧意,喃喃地喊了一声“四嫂”。

太夫人已对十一娘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也喘口气。”

十一娘笑着应“是”,望向徐令宜──看他还有什么安排!

徐令宜微一思忖,道:“娘也早些休息吧!我和小五说说话就散了。”

太夫人知道他这是要敲打敲打徐令宽,要是平时,就把兄弟两人留下来了,有什么事,自己也做个和事佬,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凭着感情行事。重重地点头:“你们兄弟是要好好叙叙了。”

留了谆哥陪着太夫人,徐令宜、徐令宽和抱着徐嗣诫的十一娘一起出了门。

琥珀正在门外等。

看见众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侯爷、五爷,夫人,凤卿少爷!”眼底流露出焦虑来。

刚才杜妈妈不声不响地带人去半月泮带走了凤卿,她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冬青因要顾着五夫人更是不能出现,琥珀就带着滨菊赶了过来。

十一娘看一眼跟在琥珀身后滨菊、绿云等人,笑道:“现在不能叫凤卿少爷了。侯爷取了徐嗣诫的名字。你们现在要尊一声五少爷了。”

这样说来,是承认了…

琥珀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藏着掖着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如今总算光明正大了。

几个人曲膝应是,从此改口喊了五少爷。

徐令宜带着徐令宽回了自己院子,十一娘总觉半月泮虽然安全,但位置偏僻,十分冷清。她一面吩咐人去秦姨娘那边,看原来徐嗣谕住的地方烧了炕没有,一面让滨菊把孩子抱到冬青屋里去,遣了在徐令宽书房服侍的,自己端了热茶进去。

她进门就听见徐令宜毫不客气的质问:“…你承担?你说给我听听,你怎么承担?”

“反正事是我惹下来的,我会想办法跟大家说清楚的…”徐令宽脸涨得通红,挺着脖子瞪着徐令宜。

“你是不是嫌事还不够乱!”徐令宜见徐令宽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你跟大家说清楚?说什么?怎么说?说这孩子是你的?让别人以为你在为我出头?还是说这孩子根本不是徐家的?推卸自己的责任…”

十一娘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兄弟俩循声望过去。

徐令宽满脸羞愧,喃喃地喊了一声“四嫂”。

徐令宜则脸色微霁:“孩子安排好了!”

“想暂时放在原来谕哥住的地方…”十一娘奉了茶,将对徐嗣诫的安排简短地说了说,然后朝着徐令宜使了个眼色,“只是几个姨娘那边怎么说,还要商量商量侯爷!”

徐令宜就转身和十一娘进了书房里的暖阁。

“什么事?”

他当然不相信十一娘是为了和姨娘怎么说商量自己。

十一娘笑道:“我见侯爷把五爷训得一怔一怔的。莫非侯爷平时也这样和同僚说话?”

徐令宜一怔。

“当然不是…”犹豫片刻,又道:“他是我弟弟!”

人们常会犯的错误之一就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比对陌生人更苛刻、更严厉,要求更高。

见徐令宜有所悟,十一娘笑了笑。道:“要不要妾身帮着烫壶酒来?这大冬天的,暖暖身子也好。”

“好吧…”徐令宜回答的有些迟疑。

人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愿意试就是件好事!

十一娘笑着出去吩咐丫鬟传厨房的帮着整了几样小菜,暖了一壶金华酒进去,自己回了屋。

琥珀正等着她回来示下。

“秦姨娘那边没烧炕,听说五少爷要住进去,正领着丫鬟收拾屋子。”

“哦!”十一娘对秦姨娘的顺从颇有些意外,“她听说侯爷收了养子,难道什么也没有说吗?”

听她这么一说,琥珀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自己刚见到孩子那会,整个人都呆了;杜妈妈把孩子抱去了太夫人那里时,她更是担惊受怕,怕太夫人会责怪十一娘帮侯爷瞒着她老人家;后来听说侯爷最后还是把孩子收为了养子,养在了家里,又为十一娘叫屈,觉得责任重大,教好了是应该,万一有个闪失就全成了十一娘的错…自己的心情都这么复杂,何况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秦姨娘。

“当时好像怔了怔…”琥珀回忆道,“然后就笑着叫丫鬟去收拾…还问我要不要二少爷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

“还问了要不要二少爷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十一娘沉吟道,“看样子,她对五少爷的来龙去脉还挺清楚的。”

这句话涉及面太广,琥珀不好回答,笑着转移了话题:“夫人,现在五少爷有自己的院子了,您看,要不要添几个屋里服侍的?冬青姐年纪不小了,随时要出嫁。得早做打算才是!”

要不是出了徐嗣诫这档子事,她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快过年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十一娘笑着点头,“等过了元宵节就挑人。在她出嫁以前定下来。”

琥珀应喏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三位姨娘过来给夫人问安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吩咐琥珀:“把五少爷抱过来,也让几位姨娘认认。”

琥珀应声而去,十一娘这才吩咐小丫鬟:“请三位姨娘进来吧!”然后正襟危坐到了中堂前的太师椅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文姨娘,她笑盈盈,满脸喜悦。秦姨娘跟在她的后面,低眼顺眼,蹑手蹑脚,显得老实、敦厚。乔莲房和往常一样,背挺得直直的,头微微扬起,矜持的有些骄傲。

三人行了礼,十一娘让她们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待小丫鬟上了茶,文姨娘立刻笑道:“姐姐,我听说侯爷抱了位少爷养在了佟姨娘的名下,可是真的?”

她到也坦白。

十一娘笑道:“佟姨娘托梦给侯爷,侯爷就抱了孩子养在了她的名下。取了名字叫嗣诫,排了行五。明天祭祖的时候会写在族谱上的。”

她一面说,一面睃着秦姨娘和乔莲房的神色。

秦姨娘面带笑容地听着,手指却绞在了一起,显得有些不安;

乔莲房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然后侧了耳朵听,十分关注的样子。

“哎呀!”文姨娘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好像自己名下养了个儿子似的,“佟姨娘可真是有福气。去了都十几年了,侯爷还记得。不过,这说起来还是姐姐待人宽和,她才有这个福气…”

十一娘笑着听文姨娘滔滔不绝地赞着自己,眼角却没有离开屋里的其他两个人。

秦姨娘的笑容开始有些勉强,而乔莲房却脸色微变,低头沉思起来。

有点意思!

十一嘴角含笑。

文姨娘的消息一向灵通,她知道不奇怪。乔莲房显然是刚听说。那秦姨娘的消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她有什么感到不安的?说起来,佟姨娘可是她一个屋里的姐妹…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文姨娘:“…从小服侍,情份在那里。年轻的时候忙这忙那的还不觉得。这日子静下来,就想起当年嘘寒问暖的好来。又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不让侯爷惦记…”

秦姨娘笑容生硬,乔莲房握拳成攥。

屋里的气氛渐渐有些低沉,压得人心中烦燥。

还好琥珀的到来打破了这凝重。

“夫人,五少爷来了!”她笑吟吟地抱着徐嗣诫走了进来。

屋里人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

他却睁着一双大大的凤眼顾目四盼,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哎呀!长得可真是漂亮。”文姨娘迎了上去,摸了摸他的小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对小小的赤金手镯,“来,五少爷,这个给你戴着玩。”

徐嗣诫望着文姨娘,眼中充满了戒备。

琥珀忙道:“五少爷,这是文姨娘。她给您东西,您快跟她说‘多谢’。”

徐嗣诫不语,眨着大眼睛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就笑着吩咐他:“要跟文姨娘说‘多谢’。”

“多谢!”他小声地向文姨娘道谢,声音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文姨娘微微失神,片刻后才低声道:“真是一管好声音。”

那时琥珀已抱着徐嗣诫见过秦姨娘和乔莲房。

秦姨娘给了一个挂着如意锁的银项圈做见面礼,乔莲房则毫无准备,望着那孩子的凤眼有些失魂落魄地道:“…等会让绣橼送来。”

见了面,该说的话也交待清楚了。十一娘让琥珀把徐嗣诫抱了下去,然后和几位神色各异的姨娘说了几句话,就端了茶,然后去了书房。

因兄弟两个谈心,遣了屋里服侍的,只留了一个小厮在屋檐下候着。

天气冷,他正双手拢袖在那里跺脚,看见十一娘来,忙站直了身子,正要通禀,十一娘已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让绿云赏了几文钱给她,撩了帘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临窗的炕上只点了盏瓜型羊角宫灯,隔着落花罩望过去,看得不十分清楚,只听见徐令宜的声音:“…要不是你四嫂性情敦厚,事情哪能这样顺当地解决了!”

徐令宜这是在说她吗?

十一娘愣住。

她没有想到徐令宜会当着弟弟这样评价自己…

第二百零九章

那天晚上兄弟两个谈到很晚,十一娘怕五夫人担心,特意差了琥珀去回五夫人。

五夫人正由石妈妈陪着,倚在临窗大炕上做着针线活等徐令宽回来。听说徐令宽会回来的很晚,她眉角微微一扬,笑道:“我嫁过来这几年,侯爷还是第一次拉着我们家五爷谈心。真真是难得啊!你去跟四嫂说一声。我就不等五爷了。烦请四嫂帮着照顾一下,让我们家五爷在四爷书房歇一夜。这天寒地冻的,半夜三更来来去去的,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琥珀听着她话里有话,全当听不懂,笑着曲膝应“是”,由五夫人的丫鬟送了出去。

五夫人的脸就垮了下来:“什么意思?他们屋里出了事,把五爷叫去做什么?”说着,冷冷一笑,“我可不相信侯爷会对着五爷能说出什么心里话来!”

石妈妈听着眼皮子一跳。立刻笑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侯爷不跟五爷说跟说去?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五夫人听着沉吟道:“我瞧着却不大对劲。你是没有看见。太夫人提起那孩子的时候五爷的样子有多激动。好像…”话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兀,“好像是这事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似的…”

侯爷养外室…别人相信,石妈妈可不相信。

不说别的,当初自家老侯爷把女儿嫁到徐家来,除了看中徐令宽是家中的幼子,性格温和、相貌英俊之外,更看重的是徐家兄友弟恭,永平侯文韬武略、品行端方,以后女儿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们家老侯爷可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再把五夫人的话一想,石妈妈的脸色有些白。

她七岁进定南侯府当差,不知道看过多少,听过多少。早就明白,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既然太夫人说,这个孩子是永平侯的,那这个孩子就是永平侯的!

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要知道,丹阳是最要面子的。

全家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会想的,说这是家里怜惜自己不容易,不会想的,只怕就要生出怨怼之心来──同样是媳妇,凭什么把我踩在脚下成全别人的贤淑!

石妈妈心里一横,脸上就露出几份笑意来:“您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有这样多心。”

“不是我多心。”五夫人眉头微蹙,露出沉思的模样,“这件事不对劲…五爷最尊敬的人就是太夫人;最怕的人是侯爷。”说着,她望着石妈妈,“怎么会突然这样大的胆子,竟然在太夫人说话的时候跳出来插嘴?还有十一娘,见风使舵的本领第一,平常见了太夫人全看着眼色行事,今天也很奇怪,竟然抢在侯爷之前说话!”

石妈妈越听越心惊,脸上笑容却越发的灿烂:“照我看,您这话说的不对!”

五夫人听着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你说”的表情。

“我看,我们五爷最孝顺的是太夫人,最尊敬的却是侯爷。”石妈妈笑道,“您还记不记得。您刚嫁进来的时候,有一天拿侯爷说了句玩笑的话,五爷当场就翻了脸…要知道,五爷性子一向十分宽和的…”

五夫人微微一怔,想起来。

的确有这回事。

当时他们还是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也正是有了这件事,她明白了五爷最看重的是什么…然后让身边的人全改口喊她“五夫人”。

石妈妈看的明白,继续往深里说:“说起来,侯爷身份尊贵。在外面养个小,生个儿子,这算个什么事?可偏偏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来侯爷位高权重,二来也是因为侯爷平日里行事严谨,大家难得看回热闹。府里的老侯爷去世的早,在五爷眼里,侯爷即是兄长,也是父亲。别人看来不过是件芝麻绿豆的事,可要是搁在了侯爷身上,只怕五爷就不好受了。心里忍不住,想为侯爷辩解几句,也是常有的事。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对。”石妈嘿咻一番话让五夫人摇头,“他那样子,分明是想把这事揽到自己的身上来…”

“那就对了。”没等五夫人的话说完,石妈妈立马插嘴道,“侯爷是什么人?太子少师、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平了苗乱、征了西北的大将军。五爷只怕宁愿这事出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出在侯爷身上,让侯爷被人指指点点的嬉笑一番!”

听石妈妈这么一说,原来很肯定的五夫人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个丈夫缺点一大堆,可心底却很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和他过下去。

石妈妈一见,立马决定再说深说下去。

“侯爷平日里把五爷当孩子收拾。不说别的,就是您看了不也心里不舒坦?这次五爷露出想把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侯爷看了还不高兴得合不拢嘴啊!怎么也得找五爷去说说话吧!您就别操心了。”说完,又觉得这话力度不大,道,“要不,等初二回红灯胡同的时候我们问问老侯爷?他老人家走过的路比我们吃的盐还多,我们看得不明白,难道他老人家也看不明白?”

“也是!”五夫人终于点头,“爹爹见多识广,问问他老人家就知道了!”

石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既然五爷今晚歇侯爷那里了,您也早点歇了吧!这些针线活让丫鬟们做就成了,仔细坏了眼睛。”

“也不过是做双小袜子。”五夫人笑着放了针线,由着石妈妈服侍着上了床。

十一娘疲极而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见铺着的被褥没有一丝褶皱,微微有些意外。

指挥小丫鬟打洗脸水的琥珀忙笑道:“昨天晚上侯爷和五爷歇在书房!”

秉烛长谈?

看情景两人应该冰释前嫌了吧!

十一娘笑着由琥珀服侍着起了床。

“侯爷和五爷还没有起床?”

“还没有。”琥珀笑道,“绿云、红绣、春末、夏依都安排在书房那边侯着,您就放心吧!”

十一娘点头,正要去净房洗漱,陶妈妈急急赶了过来。

“她肯定是听说了五少爷的事。”十一娘把她晾在了厅堂,“让她等等。”

琥珀笑着应声去传话,十一娘梳洗完了出来,坐到临窗的大炕上喝了半盅茶才让小丫鬟传了她进来。

“夫人,我昨天听说了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特意来问问。免得丫鬟们不知道轻重,乱传话。”她说得比较委婉。

“都说些什么了?”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给陶妈妈端了杌子来。

她半坐在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徐嗣诫的事:“…说是今天祭了祖就会上族谱?”

十一娘点头,把太夫人对外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养在了佟姨娘的名下,暂时跟着我住。事前也征求过弓弦胡同那边的意思。”

听说罗家是知道的,陶妈妈点头,低声道:“那孩子的生母?”

显然根本不相信孩子是从善堂抱回来的。

十一娘很想笑。

这真是典型的掩耳盗铃,偏偏大家还要一致的表示没有听到铃声。

“既然是从善堂里抱回来的,自然是无父无母了!”十一娘也是没有听到铃声的一员。

陶妈妈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无父无母,孩子的生母就永远不可能出现!

她目光微转,声若蚊蚋地问十一娘:“要不,您把这孩子交给我帮着带着?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十一娘立刻想到了罗振声…然后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这得看侯爷的意思!”

陶妈妈还欲说什么,南永媳妇过来帮她梳头,陶妈妈只得退了下去。

十一娘倒想起一桩事来,问南永媳妇:“你想不想做管事妈妈?”

南永媳妇错愕。

徐府管事的妈妈每个月有二两的月例。

“我…”她有些犹豫,怕自己做不好。

“你会带孩子吧?”十一娘见她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笑道,“侯爷抱了个孩子回来养在佟姨娘名下,如今他屋里缺个管事的妈妈。你回去和你们家那口子商量商量。行不行?初十之前回琥珀一声就是了。”

南永媳妇喃喃应喏,梳头的过程中走了好几次神。

等她走了,琥珀不免道:“南永媳妇也太老实了些!”

“老实好啊!”一想到徐嗣诫那管如黄莺般脆鸣的声音,十一娘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五少爷身边,就得老实人。”

琥珀笑着帮十一娘穿了翠绿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三位姨娘过来问安了。

同行的还有抱着徐嗣诫的滨菊。

徐嗣诫穿了件粉色的锦缎鹤氅,梳了丫角,下巴尖尖的,眸如秋水,乍一看,活脱脱个小姑娘。

他照着滨菊的样子给十一娘行了礼,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难道是在找徐令宜?

十一娘看着觉得很有趣。

滨菊已在一旁解释:“…正在给五少爷穿衣裳,秦姨娘过来约我们一道来。”

秦姨娘忙笑道:“我想着五少爷刚进府,有些规矩不懂,就请滨菊妹妹抱了五少爷,一起过来给您问个安。”

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毕竟上了年纪,休息不好就会有黑眼圈。

十一娘想着,朝文姨娘望去。

她气色红润,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好像比自己还有精神。

看样子,孩子的事对她毫无影响。

十一娘又朝乔莲房望去。

第二百一十章

乔莲房穿了件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墨绿色绣梅兰竹的综裙,乌黑的青丝绾了个高髻,插了碧玉簪,身姿还是那样的挺拔,表情还是那样的淡然,只是眉宇间淡淡的倦意,好像没有睡好似的。

看样子,乔莲房和秦姨娘一样,都睡得不踏实啊!

乔莲房喜欢徐令宜,乍听说他还惦记着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妾室睡不好可以理解。可秦姨娘又是为什么呢?

想起以前的姊妹情深?

还是在怜惜她的早逝?

或者,只是在担心徐嗣诫的到来对徐嗣谕的影响?

思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侯爷和五爷已要起来了!”

“哦!”十一娘忙收敛了心思,笑着吩咐琥珀:“去问一声,看早膳摆在什么地方?”

琥珀应声而去。

然后十一娘吩咐秦姨娘:“今天是除夕,五少爷住的地方还没有收拾妥当,屋里的人也一时凑不齐。少不得要麻烦麻烦秦姨娘。”

秦姨娘立刻起身道:“夫人放心,我这就让我屋里的人帮着把地方收拾出来。”

十一娘点头,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记得下午早点过来,好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吃年夜饭。”

众人起身应喏。

文姨娘则笑着凑到十一娘的跟前:“夫人,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秦姐姐一些帮着五少爷收拾屋子。”

文姨娘屋里也有一个管事的妈妈,一个粗使妈妈,两个二等丫头,两个小丫鬟。

“行啊!”十一娘笑道,“人多力量大。晚上还有烟火看。早点把这件事办停当了,我们也能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

文姨娘笑着应“是”,和秦姨娘一起去了徐嗣谕的旧居,乔莲房则带着绣橼回了自己屋里。

绣橼笑着给乔莲房端了盅热茶:“小姐这下子该放心了吧!侯爷去十一娘那里,也不过是应个卯罢了。”

乔莲房过来只带了一个绣橼,其他人都是徐家配的。所以平日里她也只留绣橼在跟前。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听绣橼这样打趣自己,她脸色一红,笑着拿了帕子去甩绣橼:“胡说些什么?”

绣橼躲开,掩袖而笑,索性打趣道:“小姐仔细身子!”

乔莲房听着脸色一暗,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腹部。

绣橼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乔莲房的身边,低声道:“小姐放心,这一次一定能熊兆有梦的。”

乔莲房听着不由眼角微红:“药也吃了,器物也戴了…能做的都做了。可我这身子就是…”说着,不由双手合十朝着西边作揖:“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次要是能随了小女子的心愿,我定为您塑金身,供奉香火,日夜不断。”

三位姨娘前脚走,琥珀后脚就来回话:“侯爷说,早膳就摆在书房。”

十一娘带着徐嗣诫和抱他的滨菊一起去了书房。

她们在门口碰见绿云送五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出来。

三人曲膝给她行礼,绿云忙解释道:“五夫人差人过来给五爷送衣裳。”

五夫人对徐令宽一向很照顾。

十一娘笑着朝两个丫鬟点头,有些犹豫起来。

难道自己来早了两人还在盥洗?

正想问问绿云,红绣撩帘而出:“夫人,侯爷请您进去。”

十一娘笑着进了书房。

徐令宜和徐令宽正一左一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一人穿着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神色平和,眉宇舒展,看得出来,两人心情都不错。

看见十一娘带了徐嗣诫进来,徐令宽忙上前行礼:“四嫂!”态度非常的恭敬。

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听了徐令宜的话…

十一娘暗忖着,笑着回了礼,起身却看见被滨菊抱在怀里的徐嗣诫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徐令宜,欢喜之情溢于眉梢。

再看徐令宽──他轻轻的侧了脸。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或者真的和徐令宽没有缘份。

一面想,一面让徐嗣诫给两人行礼问安。

徐令宜就问起徐嗣诫来:“…都安排好了?”

“安排住在谕哥原来的旧居。因快过年,身边的人不太好找。暂时由我身边的几个丫鬟照看着。待过了元宵节再从家里找几个老实可靠的在身边服侍着。”十一娘简短地说了说。

徐令宜听着不住地点头,流露出一副非常满意的表情来,与他平常的低调内敛很不相符。

难道是做给徐令宽看的?

想到昨天他对徐令宽说的话,由不得十一娘不往这方面想。

“这事你就多费点心。”徐令宜对她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叫丫鬟摆早膳吧!等会我们还要去祠堂摆祭祖用的器物。”

按规矩,祭祖用的物品只能男人摆,女人是不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