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和七娘在一旁嚷着“偏心”,太夫人被两人吵得没办法,笑着把杜妈妈手上戴的两枚金戒指褪了下来:“等会到我镜奁里挑两个。”然后递给了五夫人和七娘,这才安生。

杜妈妈也跟着凑趣:“那要随我挑。”

“随你挑,随你挑!”

惹了满院子的笑声,直到丑初才散。

徐令宜也刚回来。

递了个红漆描金的正方小木盒给她。

“是什么?”十一娘要开匣子,却被徐令宜拦住:“明天一起来看。”然后把匣子摆在了临窗大炕的炕桌上。

可能是在西大街买的什么小玩意。

十一娘心里虽然好奇,但还是陪着他耍花枪,第二天一早才开了盒子。

里面竟然是结了网的蜘蛛。

十一娘很是惊讶。

徐令宜正由小丫鬟服侍着穿衣,漫不经心地问她:“喜子网织的密不密?”

蜘蛛俗称喜子。

“密。”十一娘嘴角高高地翘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今年巧多。”

徐令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会和朱安平去顺王府,恐怕回来的有点晚,你不用等我了。”

怎么突然想到带朱安平去拜会顺王?

十一娘有点意外。

徐令宜干脆道:“太后昨天晚上又晕了。我给朱安平和顺王搭个线,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也可以互相关照。”

“您不是不喜欢家里的人和内务府做生意的吗?”十一娘忍不住道。

“我是不喜欢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徐令宜若有所感地道,“人生在世,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三尺。要记得水满则溢的道理才是。”

十一娘颌首,送徐令宜出门。

想着要找七娘说说话才好。

谁知道,没等她找去,七娘主动找上门来。

“十一妹你也别担心。”她坦然地道,“婆婆为我不生养的事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的。我无子,已占了一条。如若再敢做出不孝之举,就是有朱安平庇护我,世人的唾沫星子也要把我淹了。我来燕京走走亲戚,八月十五之前准回。”

十一娘晒笑:“我倒替你白白操心了。”

七娘瞪了她一眼:“你虽然从小就像个老太婆似的,可我毕竟是姐姐,不比你懂得少。”

十一娘听着有些啼笑皆非。

七娘就央她:“中元节我想和五夫人一起去放河灯。你到时候帮着在太夫人面前说说话吧!”

十一娘有意和她蛮缠:“凭什么要我帮着你们说话?你们为什么不帮我说说话,把我约了一起去放河灯。”

七娘讪讪然地笑:“你去了,谁帮着带歆姐儿?”

赶情是要自己帮着带孩子啊!

十一娘哭笑不得。故意道:“歆姐儿是五弟妹的掌中宝,心头肉,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不行!”

“哎哟,”七娘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可想到自己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有死皮赖脸地求十一娘:“所以丹阳谁也不放心,只放心你啊!”

十一娘一愣:“是丹阳让你来说的?”

“不是!”七娘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道,“毕竟是七月半。她怕歆姐儿一个人在家害怕。不想去…我就说,请你帮着照顾歆姐儿。她这才没有坚持。”说着,语气又半带着强迫半带着撒娇地道,“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还不行吗?”

第三百九十章

十一娘心中一软。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七娘见她语气有所松动,大喜,忙道:“我们子时前一定回来。”

“我在五弟妹那里帮着看着就行了吗?”

七娘连连点头:“有石妈妈,还有乳娘,你在那里看着,丹阳也放心些。”

十一娘点了头。

七娘笑吟吟地拉了她的手:“我给你带麻婆子的酥饼回来吃!”

“你别闯祸就行了。”十一娘笑道,“麻婆子的酥饼我就不指望了。”

“我是那种闯祸的人吗?”七娘不以为然。

十一娘大笑。

徐令宜知道了蹙眉:“令宽和朱安平也跟着一起去吗?”

“嗯。”十一娘应道,“要不然我也不敢答应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

太夫人听到两人要去参加孟兰节会,还要去放河灯,有点犹豫,听说十一娘答应帮着看歆姐儿,这才同意。

谁知道过了两天,徐嗣谆道:“先生说,孟兰节我们也放河灯。”

太夫人吓了一跳:“不行。七月半,鬼门开。阴气最重。”

徐嗣谆听了嘻嘻笑道:“先生说,就在我们家后花园的碧漪河里放。天黑下来就回屋去。我们自己做河灯。”

太夫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之后徐嗣谆、徐嗣诫都投入到做花灯中去,让贞姐儿看着也心痒,说是帮两兄弟的忙,自己做了一盏荷花灯送给十一娘:“母亲,好看不好看?”

底座是木头,漆了大红的生漆,莲花瓣是用绡纱做成的,还在上面镶了几颗小小的琉璃。如果点了蜡烛,这些小小的琉璃熠熠生辉,倒像晨露,肯定很好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放起来。

“好看!”十一娘笑着让供在了西次间宴息室的窗台上,请贞姐儿再给做一个,“…我想给甘太夫人也送一个去。”

这是最好的承认。

贞姐儿高兴极了,兴致勃勃地做了两个。徐嗣谆听说了,送了一个兔子灯,徐嗣诫送了一个八角灯。

十一娘一一笑纳,送去了甘太夫人那里。

甘太夫人把贞姐儿做的莲花灯放在了堂厅的香案上,徐嗣谆做的兔子挂在了东次间,徐嗣诫做的八角灯放在了内室。过几天又让妈妈送了她亲手做的莲子糕、芙蓉酥、玫瑰饼过来答谢三人。

三个人兴趣更浓,把家里的小丫鬟、粗使的婆子都拉着做河灯。就连七娘和五夫人也闻风而动。徐嗣谆俨然成了总指挥,昂着小胸脯一下子使唤这个糊彩纸,一下子叫唤那个用沙子打磨灯骨,每天忙得团团转,精神头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足。

家里热火朝天,倒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几份。

太夫人索性道:“要不,我们到时候就在碧漪河上放花灯。看看谁的花灯最漂亮。我出二十两银子做彩头。”

七娘和五夫人听了直缩肩膀,生怕太夫人把她们留在了家里。

十一娘看着好笑,跟着太夫人起哄:“那我出十两。”

七娘和五夫人对视一眼,忙笑道:“我们不在家,可也不能扫了你们的兴,我出十两。”

五夫人立刻接了话:“我也出十两。”

太夫人哪里看不出她们的心虚,过节就是图个乐子。呵呵直笑,吩咐十一娘:“记得把她们两人的银子收起来。”

十一娘笑着应“是”,七娘和五夫人忙差人去开箱拿银子,当着太夫人面就交给了十一娘。

这样一来就共有五十两银子了。

十一娘出主意:“不如评出个状元、榜眼、探花,再评几个上榜的。”

“这样好!”太夫人很是赞同,“大家都有个盼头。”

徐嗣谆知道了就和徐嗣诫找太夫人:“我们也算吗?”

“你是主子,怎么能和仆妇们争利。”太夫人笑道,“不过,如果你们做的河灯比得上状元、榜眼或是探花的,我按着她们的彩头添给你们。”

徐嗣谆听着欢呼起来,吩咐徐嗣诫:“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得了彩头,我和你一人一半。”

徐嗣诫听着直点头:“哥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徐嗣谆满意地拉着徐嗣诫走了,把自己和徐嗣诫身边的小厮叫到跟前,不许妈妈、丫鬟跟着,关了门做河灯。还怕十一娘问做的是什么,不让徐嗣诫告诉十一娘。以至于徐嗣诫看见十一娘就用小手捂了嘴巴:“母亲,哥哥说不让我告诉您。不过,不是永远不告诉。等过了中元节就告诉您。”

十一娘大笑,抱着他亲了又亲:“母亲等你和哥哥夺状元哦!”

徐嗣诫咯咯地笑:“我得了彩头都给母亲。”

“好啊!”十一娘笑道,“我帮诫哥存起来,以后给诫哥娶媳妇。”

徐嗣诫高高兴兴地去找徐嗣谆了。

十一娘到底也没有亲眼看见两人做的河灯。

中元节那天,她守在歆姐儿身边。

有种讲究说孩子的气血弱,最容易被恶鬼附身。所以鬼门开的时候,不仅不能夜间在外行走,而且还需要大人陪在身边为他们镇守。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十一娘受人之托,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五夫人的屋里,和石妈妈一起陪着歆姐儿玩。

好在天黑没多久琥珀来报信:“四少爷和五少爷做了个老虎河灯。大家都点四少爷和五少爷是第一。太夫人赏了二十两银子。”

家里的人点评,他们自然要做第一。

十一娘笑着让琥珀先回去:“让五少爷早点歇了,别兴奋得睡不早。”

琥珀应声而去。

可能是没有看见五夫人,到了睡觉的时候,歆姐儿有些吵人。乳娘哄不住,十一娘试着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她这才安静下来。但等她呼吸平稳放到床上,她又惊醒哭起来。十一娘只好一直抱着她。

石妈妈看着过意不过,想和十一娘抱手抱一抱,刚接手歆姐儿就又醒了。

“还是我来吧!”十一娘也有些纳闷,为什么歆姐儿非要她不可。

石妈妈也有些不解。

说起来,十一娘抱歆姐儿的机会并不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石妈妈怕十一娘心里不舒服,安抚着十一娘,“我们歆姐儿知道要伯母抱。”

反正子时他们就回来了。

十一娘毕竟没有带过孩子,胳膊像灌了水似的沉,但还是尽力抱着歆姐儿。

可过了子时,五夫人和七娘并没有回来。

石妈妈有些不安起来。

十一娘能理解。

玩到尽兴的时候,哪里还会注意时间。

“没事,晚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她安慰着石妈妈。

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四夫人,侯爷来了!”

徐令宜来了?

他来干什么?

石妈妈忙撩了帘子。

“怎么?老五还没有回来!”

徐令宜无视半蹲着的石妈妈等人,走过来摸了摸歆姐儿乌黑的头发。

歆姐儿立刻醒了过来。

回头看了徐令宜一眼,没等十一娘说话,已“哇”地哭了起来。

看样子还是惦记着妈妈!

十一娘也顾不得和徐令宜说话,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歆姐儿又扶在她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十一娘抱着她坐到了炕边,低声道:“可能耽搁了。”

徐令宜就皱了皱眉:“她的乳娘呢!”声音比平常低了好几份。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个。”十一娘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徐令宜的眉头锁了起来。

“侯爷先回去歇了吧!”他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我等会就回去了!”

侯爷想了想,道:“我就在老五的书房看会书吧!半夜三更的,路上不清静。”

虽然抄手游廊下大红灯笼会整夜亮着,可今天是中元节,十一娘心里也有些发毛。

“那就有劳侯爷了。”

石妈妈忙服侍徐令宜去了徐令宽的小书房,又安排丫鬟在一旁服侍茶点。

到了丑正,四个人笑语盈盈地回来了。

看见徐令宜,笑容都凝在了脸上。

徐令宽和朱安平异口同声地开口,一个说“路上到处都是人,”,一个说“没注意时辰”,都透着几份愧色。五夫人和七娘则躲到了各自夫婿的背后。

事已至此,何况还有朱安平夫妻在场。

徐令宜也不好说什么。

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回来就好”,然后对五夫人道:“你快去看看歆姐儿,她睡得有些不安神。”

五夫人一听,匆匆进了屋,见十一娘抱着歆姐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一边说着“有劳四嫂了”,一面接过歆姐儿。

歆姐儿半张了眼睛,看见是母亲,小嘴一扁,低低地哭了几声,就在五夫人怀里睡着了。

十一娘透了口气。

总算把孩子平平安安地交给了五夫人。

她捏了捏沉甸甸的胳膊,正想和五夫人寒暄两句,就见七娘一面忿忿不平地小声嘀咕着“…我又没说什么…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和他算帐,他凭什么摆脸色…”,一面被朱安平拉了进来。后面还带着满头大汗的徐令宽。

十一娘和五夫人面面相觑。

“没事,没事。”徐令宽忙朝着面露惊讶的嫂子和妻子解释,“一场小误会,一场小误会。”

十一娘再看朱安平,满脸的尴尬,笑着顺势而下:“那我就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大家也早点歇了吧!”

徐令宽连忙点头:“四嫂慢走!”

十一娘出了门,看见在夜色中背手立在树下的徐令宜。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五官更显分明,也有了几份凛冽。

第三百九十一章

“侯爷!”十一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喊徐令宜的时候不免带着几份迟疑。

徐令宜听着向前两步,英俊面孔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比平时柔和几份,让十一娘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才会觉得他的神色凛冽。

“可以回去吧!”他轻声道。

与平常威严中带着几份温和的态度没有什么两样。

既然徐令宜不想说,以后问七娘吧!

十一娘笑着应喏,两人一起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朱安平来见她。

“你七姐的性子你最清楚。”他神色间带着几份愧疚,“昨天玩得高兴忘了时辰,她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遇到了侯爷,怕侯爷责怪五夫人,这才会虚张声势地在侯爷面前说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十一娘有些惊讶,但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看徐令宜昨天的表情,七娘肯定是在他面前说了些让徐令宜不高兴的事,朱安平精明干练,肯定也感觉得出来。可他要是就这样跑到徐令宜面前解释一番,不免有怀疑徐令宜心胸狭窄之意,所以才会一大早找了自己解释。

“七姐都说了些什么?”她想了想,问道。

朱安平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十一娘会这样坦然地问他。

朱安平脸色微红,迟疑道:“你七姐常说,府上的五夫人是最投她脾气的人之一。又眼看着中秋节临近,我们要启程回高青了,她寻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燕京。想约了五夫人到护国寺、白云观去游玩游玩,也顺道尝尝护国寺‘年糕李’的年糕,白云观的杏仁豆腐,所以昨天一早就和五夫人说好了,过两天就去这两个地方走走。偏偏昨天又回来晚了,她怕五夫人再陪自己出去,被侯爷误会是五夫人玩心太重,所以急赶急地在侯爷面前说起这件事来。侯爷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托您照顾歆姐儿。你七娘心虚,就嚷了几句。我也知道,这些小事侯爷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心里过意不去。不和你说说,实在是有些羞愧。”

七娘也太迫切了些。

没有守诺按时回来不说,还谈论要再出去。徐令宜可能是觉得七娘行事太过放肆,未必就有责怪的意思。

“七姐夫不要放在心上。”十一娘宽慰着朱安平,“正如您所说,侯爷是个宽宏大量之人,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七姐难得来一趟燕京,我又没有时候陪着她到处走动,如今她和五弟妹投缘,两人能一同出游,再好不过了。至于歆姐儿,别说是五夫人是在帮着我在招待七姐,就是有事托了我,嫡亲的侄女,又活泼可爱,我高兴还来不及。让七姐别放在心上。定了出游的日子,跟我说一声就是。”

朱安平见十一娘说的这样诚挚,想着妻子还小姑娘似的不懂事,更觉不安,忙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徐令宜满身汗水地从外面进来,见小丫鬟收拾茶盅,奇道:“谁这么早就来了?”

十一娘知道他在后院练了拳的,吩咐小丫鬟打了暖水进来服侍他沐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一年也不过吵我们这几天。说不定明年接她来都接不来了。侯爷就别怪她口无遮挡不会说话了!”

徐令宜脱了中衣,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一面赤着胳膊进了净房,一面应了声“知道了”。

七娘却不提去护国寺和白云观的事了,每天只和五夫人一起说悄悄话或是逗着歆姐儿玩。

十一娘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要是等自己忙起来的时候她想着要去护国寺和白云观玩,岂不是添乱。还不如早些去的好。

她主动找七娘说这些。

“算了!”七娘有些怏怏然,“我就是看不惯他冷冰冰一副我欠了他的样子。我不就是回来晚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了,他当时对我…”话说到这里,她含含糊糊地道,“我都不计较了,怎么我遇到个事的时候,他就这样计较。”然后坐直了身子交待十一娘,“你以后行事可要小心点,侯爷这个人,特别爱记仇。”

十一娘觉得徐令宜和七娘没缘份。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总要生出些波折来。

她笑道:“你要是想去,就趁着我这两天不忙,还能帮你们带歆姐儿的时候去。要不然,你就去不成了!”

十一娘听了就有些犹豫:“我想想!”

然后和五夫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决定明天就去护国寺,后天去白云观。

因为是白天,十一娘就把歆姐儿接到了自己的住处。

每天早、中、晚帮她洗澡,午觉的时候换了羽毛扇子给她打扇,用肉末饨了鸡蛋喂她吃…还把下了学的徐嗣谆和徐嗣诫留着陪她玩。这样悉心照顾了歆姐儿两天,歆姐儿从此见到十一娘就要她抱。

徐令宜却每每看着眼神一黯。

十一娘是个好母亲,抱得却均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而得偿所愿的七娘收拾行李,于七月下旬回了高青。

十一娘也开始着手过中秋节的事。

徐令宜就问她:“要不要外院的管事帮帮忙?”

“该怎样行事都有惯例。”十一娘笑道,“内院只负责拟单子,采买都是外院管事的事,倒也还清闲。”

需要她用一个工作日和各处的管事妈妈把需要采买的单子定下来,两个工作日把采买的东西分发下去。

徐令宜“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问她:“中秋节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十一娘微微吃惊。

徐令宜对这件事过于关注了些。

“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徐令宜道,“我瞧着这几天天气不错,你要是不忙了,想一起去护国寺上个香。快到八月十五了,去祈个平安也好!”

十一娘难掩错愕。

徐令宜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护国寺上香?往年好像没有这样的先例?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思忖间,她犹豫道:“我,和侯爷吗?”

“哦,不是。”徐令宜正在拂着茶盅上浮叶的碗盖就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也不知道你这边的事安排的怎样了,娘那边就没有打招呼。”

秋高气爽的季节,一家人一起,在中秋节之前去护国寺祈个平安。

十一娘想想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到时候孩子们也可以好好的玩一天。

“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她脸上露出如五月天般明媚的笑容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徐令宜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趁着晚饭后在太夫人西次间喝茶的功夫提起这件事:“…有些年没去护国寺了。难得这样的好天气。想问问您去不去?”

太夫人听着大感兴趣:“好啊!我也有些年头没去护国寺了。”然后让杜妈妈去拿黄历,“既然是祈福,自然得挑个好日子去了。”

徐令宽接过杜妈妈手中的黄历就坐到了太夫人身边,和太夫人一起翻着黄历:“…到时候要清道吗?要不,我们悄悄的去。上次我和七姐夫去的时候,就是悄悄去的。可有意思了。我们还看到耍猴的了…八月初四怎样,宜出门,远行…要不,就得等到八月十二了。那时候快过中秋节了,只怕护国寺人山人海的…我看还是八月初四的好…”

五夫人听了也高兴地凑了过去:“…初四来不来得及准备啊!丫鬟、婆子一大堆,还要安排灶上的,带了杯碗碟箸、灶上的伙头和婆子!”

提议的徐令宜坐在一旁喝着茶,动也没动一下。

“永和元年正旦节的时候我们不也去了护国寺上香吗?”徐令宽不以为然,“当时是白总管帮着准备的,也不过两天的功夫。”说着,他抬头望着一直没坐声的徐令宜询问徐令宜的意思,“四哥,我看初四好。”又问十一娘,“四嫂,您觉得哪天好?”

要去就早点去。

十一娘也觉得初四好,笑道:“我没经过这样的仗势。如果白总管能在两天之内安排好行程,那初四去最好不过了。”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那就初四吧!我让白总管来准备。你们一天之内拟出随行的名单,到时候白总管也好安排。”

徐令宽听着喜不自禁,和太夫人商量:“娘,到了那天,您就穿那件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吧?又精神,又显得富贵。”

“真的!”太夫人怀疑道,“会不会太花了一些?”

“不会,不会!”五夫人道,“我上次去梁阁老家喝满月酒的时候,工部王侍郎的夫人还穿了件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褙子。”

“我怎么能和她比。”太夫人道,“她比我小十来岁。”

“您不说,谁看得出来。”徐令宽讨好着母亲,“您听我的,准没错。”

“那我就穿件那衣裳好了。”

徐令宽夫妻连连点头,正说得高兴,徐令宜很突兀地站了起来。

大家俱是一愣,都朝他望去。

“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徐令宜微笑道,“明天一早再商量也不迟。”

太夫人却叫住了他:“…谆哥和诫哥那里少不得要跟赵先生打声招呼。我看,不如也约了赵先生吧?你看他教谆哥和诫哥,又是吹笛子,又是做河灯的,想必也是个不俗的。再说了,人多了也热闹些。护国寺那么大,我们几个人在那里逛来逛去,也显得有些冷清。”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听说八月初四太夫人要去护国寺打醮,各房的爷们、夫人、小姐都要随行,丫鬟、婆子们都有些沸腾起来。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大家先是争着跟了去服侍。待人选定下来,被选上的兴高采烈,翻箱倒柜找衣裳,商量着梳什么头发,戴什么首饰;没被选上的不免有些无精打采,在一旁怏怏然说些风凉话。

十一娘屋里雁容主动留了下来。

“留下的都是几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总要人帮着看着点!”她说着,目光却朝东小院的方向望去。

十一娘动容。

这个雁容,不简单。

每次遇到那种得罪人又不讨好的事,她不仅不回避,反而迎难而上。说起她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大家都觉得琥珀厉害,竺香随和,绿云敦厚,红绣懦弱,雁容薄凉。十一娘此刻隐隐有些明白雁容的意思。

她原是元娘留下来的,没有后台背景,只不过机缘巧合留在了十一娘的身边。没有琥珀和竺香与自己的情份,也没有绿云和红绣占了先机的运气,想脱颖而出,唯有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雁容把自己磨练成了一把刀,而且是一把让自己感觉适手的刀。

“那你就留下来吧!”十一娘看她的目光带了几份钦佩。

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职场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雁容不惊不喜,恭敬地曲膝,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去了徐嗣诫那里。

“早晚的天气凉,带了披风没有?”她看了看南勇媳妇为出行准备的东西。

“带了。”南勇媳妇落后她两步跟着,低眉顺眼地道,“茶盅盖碗、香药帕子,都按着宋妈妈说的带齐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笑道:“把妞儿也带上吧!难得出去一趟。”

南勇媳妇听着一怔,忠厚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随即又表情微敛,犹豫道:“多谢夫人了。只是妞儿还小…”

“没事,”十一娘笑道,“有双玉和绣儿帮忙!”

常九河家的绣儿,学了规矩以后,就被十一娘拔到了徐嗣诫的屋里。

南勇媳妇不由心动,迟疑片刻,敌不过出门的诱惑,还是应了下来。

到了出门的那天,永平侯府大门尽开,太夫人由杜妈妈服侍着坐了头一辆马车,大丫鬟葛巾和玉版带着几个平日贴身服侍的坐了小一点的马车跟着。后面依次是十一娘的马车,二夫人的马车和五夫人的马车。徐令宜、徐令宽两兄弟和赵先生都穿着便服骑马侧行。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最前面又有仪仗开道,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护国寺去。

徐家头一天就派了管事在护国寺里打点,护国寺天没亮就派了孔武有力的僧人守了山门不让人进,主持穿了玄色遍地金的袈裟,拿着金光闪闪的鎏金禅杖,和徐家的管事在牌坊前等候。听到打头阵的小厮来报说车马立刻就到,主持捋了捋银白的胡须,和徐家的管事一起迎了上去。

下了车马,见了礼,在大雄宝殿拜了释迦牟尼像,捐了香油钱。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也开始有些刺眼起来。

主持亲自迎了太夫人等人到一旁禅寺后院的厢房里歇息,留了两个只有七、八岁的小沙弥在屋里服侍,自己陪着徐令宜、徐令宽兄弟和赵先生等人喝茶去了。

毕竟年纪大了,太夫人面露倦容,几个孩子却越发的生龙活虎,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一路的见闻,讲着广目天王和阿难佛陀的故事,兴奋得很。

十一娘一面叮嘱贞姐儿照顾弟弟,别让几个孩子乱跑,一面和杜妈妈一起服侍太夫人梳洗歇息,忙得不可开交。

神色间也带着几份疲惫的五夫人见状略一犹豫,低声道:“四嫂,要不我带着孩子去一旁的凉亭坐坐吧?护国寺只有放生池那里有水。”

十一娘有些惊讶,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就劳烦五弟妹了!”

“没事!”五夫人表情一松,笑道,“我正好也要带歆姐儿出去走走。”

十一娘望着乳娘怀里扭来扭去的歆姐儿,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

正坐在罗汉床边给太夫人剥桔子的二夫人朝着太夫人微微一笑,太夫人眼睛眯成了弯弯的弦月。

歇了一会,吃过斋饭,大家小憩片刻,徐府的女眷准备到放生池去放生。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让两位少爷出去见见客。”

“哦!”太夫人奇道,“是哪家的大人?”

“西山大营的柳同知和几位同僚。”小厮笑道,“听说侯爷在这里,特意过来问个安。”

十一娘忙把徐嗣谆和徐嗣诫叫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两人都穿得干净整齐,手脸白净,这才让人服侍着去了徐令宜处。然后又吩咐小丫鬟去通知随行的管事准备放生的事。

二夫人和五夫人则服侍太夫人梳洗。

大家都收拾妥当,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嗣谆和徐嗣诫才回来。

两人手里捧了一堆见面礼。

“母亲,母亲,”徐嗣诫扑到十一娘的怀里,把什么金锁、玉牌给她看,“柳大人夸我聪明。”

徐嗣谆忙拉了他:“顺不妄喜,逆不惶馁。你怎么这样张扬呢?哪里像大家子的读书人!要说,也在等会没有人的时候说。”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嗣诫红着脸低下了头。

太夫人就问徐嗣谆:“你爹爹那里很多人吗?”

徐嗣谆点头,困惑道:“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好大。可爹爹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好像很怕爹爹一样。”

太夫人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二夫人忙安慰太夫人:“侯爷这两年深居简出,见一面不容易。又都是些老部下,也不好太驳面子。”

“我知道。”太夫人感叹道,“只是心痛他不易。出来散散心也不得安生。”

十一娘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放生池吧!”又对孩子们道,“有四条红色的小鲤鱼,是专为你们准备的,到时候可记得要亲手放到放生池去!”

徐嗣谆、徐嗣诫两兄弟一听,雀跃起来,牵了手就往外跑。

贞姐儿想着十一娘要自己看着两个弟弟的,心中一急,提着裙摆也跟了上去:“谆哥儿、诫哥儿,你们慢些。仔细脚下。”

三人服侍的丫鬟、婆子不敢慢怠,呼拉拉全跟了过去,眼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被乳娘抱着的歆姐儿就“哇”地哭了起来,冲着徐嗣谆远去的方向喊着:“哥哥,哥哥…”

乳娘忙哄着她:“我们这就去找少爷、小姐,我们这就去找少爷、小姐…”一面说,一面加紧脚步跟了过去。

太夫人见了呵呵直笑:“这几个孩子,比他们父亲那会还皮!”

说的是嗔怪的话,语气里却透着欣慰,脸上更是流露出老大宽慰的笑容来。

二夫人就笑着上前搀了太夫人,一行人簇拥着太夫人去了放生池。

几个孩子早已围在了装红色鲤鱼的水桶旁,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看见大人过来,喊的喊祖母,喊得喊母亲,十分热闹,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明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