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一顿,“嘿嘿”的笑了起来,林熙看着他那皮相,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美男子,比之当初她嫁的康正隆还要英俊好看些。

“你笑什么呢?”三娃在旁言语,一脸莫名。

“没什么,只是,只是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不知道我的。”他说着忽而止住了笑,将衣袍打整了一下,对着瑜哥儿和三娃欠了身:“多谢两位出手救了我,我字慎严,慎重的慎,严格的严,因比你们大些,你们可以唤我慎严兄,不知你们怎么称呼?”

瑜哥儿一愣,很少有人介绍时,不提自己姓氏的,但凡不提,必有避讳之心,他也是反应较快的人。没那么多心思刨底儿,便张了口:“我单名一个瑜字,既然唤你兄长,我只能做瑜弟了,他是我的小厮三娃。”

瑜哥儿如此畅快顺了话,完全没什么忸怩矫情的,倒叫一旁的林熙抬了眼。

读书人轻易之间不结兄弟,只靠着同门同窗同乡拉关系结网,真要结起来少不得摆酒叩拜的,哪有这么一两句话就把兄啊弟的挂在口上的?林熙不免觉得瑜哥儿太似戏文里的江湖浪子。草率了些,偷眼去瞧那少年郎,只希望人家能给他留些面子,别太伤了自尊。

岂料那慎严,竟说了一声好。把瑜哥儿的肩头一拍真格儿的唤起瑜弟来,让林熙大吃一惊,疑心起这人到底是不是从学堂里出来的权贵来。毕竟谁家权贵这么随便呢?

“她呢!”忽而少年郎一指林熙问了起来:“她又是谁?”

瑜哥儿这会儿倒正经起来:“哦,她是林府的七姑娘。”

女儿家的名讳不是随便可与外人道的,常都是下了婚约,才交换了名字出去。日后在夫家也极少会提及,只是用来添在家谱上而已。

“七姑娘?”那少年郎眨眨眼。忽而嗓子里发出一声:“哦”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原来是你啊!”

林熙一头雾水:“什么我?我怎么了?”

“你府上有个叶嬷嬷吧,应是你的教养嬷嬷,可对?”那少年郎说着把林熙打量起来,但见小小的人儿,皮肤白如凝脂偏又透着粉气,眉眼因年岁尚小,还看不出姿色几何,却也隐隐有着动人的闪亮,加上衣着华贵,看起来犹如一个富贵的吉祥瓷娃娃。很是讨喜,便又口中喃喃:“瞧着还不错,不知日后能不能出落成一朵芙蓉!”

林熙听他这般言语。一时微怔。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她只怕早扭头而去。免遭言语轻薄,但话从他口里出来,却不带一丝轻浮,倒像是真心期盼一样,让林熙终究是低了头,对着其一福身,继而缓缓转了身,带着秋雨回屋了。

少年郎看着林熙的背影,眉高挑起来,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瑜哥儿:“瑜弟是林家第几子?”

瑜哥儿立刻摆手:“小弟可不是林府的人,我姓唐,随了祖婆来此,借在林府屋檐下读书而已。”

“那这么说来,你是叶嬷嬷那个干孙子了?”

瑜哥儿闻言点了头:“正是。”

自打他入学第一天,先生便与他在堂上言及了叶嬷嬷,是以大家都知道他是谁,所以借着叶嬷嬷的名头,倒也没在小学里被人轻视过,如今被这位问起,自不觉得什么。

“哇,那我岂不是好运,结识了这么一位,贵弟!”

瑜哥儿闻言却扑哧一下笑了:“兄长就别逗了,我算什么贵弟啊,不过是祖婆有些名头,能借了光读读书而已,到底还是个乡下小子。”说着一伸手朝自己的屋:“进去坐会儿,喝点茶吧,混上一个时辰再出去,那帮人肯定也走了。”

少年郎点点头,不过入了屋后,却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个,瑜弟啊,能不能给弄点红花油啊!”

林熙坐在屋里发怔:看他的穿着,加上又是学堂里的人,自然是权贵了,不过这样随性散漫,与他那名字差之千里,怕是哪个权贵家的纨绔吧?刚才说什么打架来着,想来应该是个娇宠惯溺的…

“七姑娘,三娃来问咱们有没有红花油?”秋雨推了门进来张口就问,林熙一愣摇头:“我如何来的这些,要问也是去前院里找那些护院问才是啊!”她答了话,忽又觉得不对,起了身,跟了秋雨出去,见着三娃直接问了起来:“好好的,要那东西做什么?莫非你的爷伤着了?”

三娃立刻摆手:“没,没!不是瑜哥儿,是那个慎严公子,他脚上扭了。”

“扭?”林熙茫然:“我怎么没察觉?”

“那公子有两下子,打架很是厉害,只是为了躲追的,从墙上跳了下去,才伤了脚,要不然他那里要躲进咱们府啊,那些人根本没法追他的。他走路倒不碍事,就是不能跑,眼看肿起来,这不才问嘛!”

林熙闻言叹了口气:“你去前院里寻吧。就说是瑜哥儿扭了,别提那人,还有,早早收拾了,赶紧送了出去吧,虽然说是你们哥儿几个的热闹,可到底他是个外人,躲到这里来,可是越了规矩。”说完林熙便退回了屋内。

这会她还小,尚不足十岁。不用单独立院,见着了还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单独立院这般过分亲近了,便是伤名声的事了。林熙对于纨绔,没什么好感。当初就被康正隆给骗了,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结果呢。绣花枕头外加精虫上脑,没一天消停的,所以看到这种皮囊再好的,一想到那种随性浪荡的样子。便没了好感。

夜里的时候,忙活了一天的林府人都累了倦了。董氏也忙完后就离府,于是今夜复盘,林熙便是观祖孙两个的棋。

“白天你把什么人领进来了?”叶嬷嬷放了云子开口轻问,那瑜哥儿一顿,赔了笑:“祖婆瞧见了?”

“我问你答就是。”叶嬷嬷惯常的淡笑模样。

“是,慎严兄,我们一个学堂里的,不过,他不是小学的,是大学的。”瑜哥儿倒也老实。有什么说什么,林熙却是挑眉。

十五能入大学,这人一来得是等级高的权贵。二来得是嫡子,三来嘛。自然是成绩不错的了。

一时间多少对那人恢复了一点点好感,倒觉得瑜哥儿和他交往结义的,也不算个错事了。

“慎严?”叶嬷嬷眉一挑:“哪家的?”

“他避而不提,我自也不问了。”瑜哥儿说着放了子,忽而又笑:“不过他挺有意思的,竟还觉得我会认识他,怕是个有些名头的。”

“这么说来,还是个不熟的,那你也敢带进府来?且不说这里是林府,不是你自己的家,就当这是你的宅子,怎么敢稀里糊涂的把人往府里带?你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吗?”叶嬷嬷说着皱了眉头。

“祖婆,他又不是恶人,今个的事要是您见了,怕也会帮他一把的!”

“怎么?”

“今日里学堂停了课,我们得了假,大家觉得难得空闲,便结伴去踏青赛诗来着,哪晓得路上遇上景阳侯的小二爷当街纵马,险些伤了人。鹏哥儿见状,斥责那人狂悖,反倒被抽了鞭子,鹏哥可是抚远大将军的次子啊,有些拳脚,两人几句话后就扭打在一起了。按说那小二爷打不过鹏哥的,可人家带着人呢,把鹏哥给围到里面,我们这些有不会拳脚,干着急没法啊,结果一个人带着一个钟馗的面具,披了件道袍忽而冒了出来,两三拳就把那小二爷给打昏了过去,登时那些人全围他去了,他就带着那帮人满城的跑。我又追不上,眼看鹏哥儿叫相熟的给送了回去,今个踏春也没了兴致,便回来呗,谁知走到胡同口,却遇上个人从墙上跳下去,丢了面具道袍的,想跑,结果就把我和三娃给瞅见了,那边追来的人吱哇乱叫着过来,我一寻思,立刻拉了他从侧门进来了,反正今儿个林府上出出入入的人也多,谁又能瞅见了?走的时候,他也是混出去的,没谁留意。”

“你说的可真轻松,进出都没瞅见留意的,我怎么就知道了?”叶嬷嬷说着瞪他一眼:“日后你迟早要读书中举做官的,关系网里千千面面,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埋下了祸根!明日里你去找桓哥儿问一下看看,知不知他吧,但愿别是什么不成器的,若真是那样的,往后收敛着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心里有口正气,又知道藏着脸皮的,倒也是个有心眼的,藏了姓氏,却又觉得你是该知道他的,谁知道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祖孙两个一时你看我,我看你的猜测起来,林熙却没那心思在这上,只觉得对这个人的好感登时又增添了些许。

心思跑了马,结果复盘的时候,就出了岔子,叶嬷嬷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一心二用是难为你,可你必须得炼就这个本事,日后生存,心思越灵,越得机会,当然不可流于表!”

叶嬷嬷一句话,林熙的心陡然收紧,一下就想到了明阳侯府,立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熙儿知道了,熙儿,一定会努力,努力学下这些的。”

叶嬷嬷眼尖,一下子看出林熙的局促不安来,立时转了头向瑜哥儿:“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瑜哥儿自然退了出去,叶嬷嬷抓了林熙的手:“往日里同样的话,也不过看你挺胸抬头的表个态,今日里怎么反倒局促起来?”

林熙抿了唇,不知道说与不说,还是叶嬷嬷瞧那样子猜了出来:“婚约的事,你是早知情的,如今这样,怕是知道是哪个侯府了吧?”

林熙闻言身子一倾直接扑进了叶嬷嬷的怀里:“嬷嬷,熙儿真的有些怕,那种侯门,都是公主之类才嫁的进去的,我,我不过一个翰林的女儿,如何就,就有那资格了?若父亲真把那文书拿出来,只怕婚事没成,还落了笑谈,岂不是…”

“不会是笑谈的,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逆了的才是笑谈。”叶嬷嬷抬手轻拍着她的背。

“可是到底我们家…那时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成了又怎样,守不住夫婿,当不得家,只怕和个奴仆一般!”

“胡说!”叶嬷嬷扶了她起来:“堂堂的权贵之门,就算真冷着你,轻视了你,也不会把你当奴仆的,敢乱了家规,乱了身份,那无疑是抽自己的脸!世家豪门,上千年的传承,岂会那么儿戏?”

林熙闻言一顿,觉得自己是有点想过头了。没办法自打知道了这事,这大半个月,她就一直在胡思乱想,越想越是谨慎小心,越想越是怕了。

“不过,七姑娘啊,你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你被吓得,乱了心吗?”

“啊?”

“那谢家再是权贵之首,可不也是人家?是人,就有利益谋算,是人就有心思门道,是个人他就有优缺,那有什么可怕的?刀子扎进去还不是一样的死!”叶嬷嬷说着眼里闪过一抹轻嘲:“这种人家厚重的是传承,是学识,是人脉,可并不是拿捏不了的!你母亲为何叫你学这些,不就是指望着你成了传奇,平了彼此的相差吗?只要你好好学,嬷嬷我就会用心的教,他日你真嫁过去,自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什么呀!”

第三十八章 谢谨谢慎严

叶嬷嬷的一席话,让林熙有了些底气,只是她不是叶嬷嬷,她没那种傲视的资本,所以尽管有了些信心,却还是难免战战兢兢,毕竟明阳侯府,实在太强大了。

叶嬷嬷没在侯府的事上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她开始复盘,一步步一颗颗,她放完云子后才看向林熙:“贪和不贪,你分的清吗?”

林熙木然。

“人,贵在自知,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不是自己的,没那个本事撑着,还扒拉着想,费心的去夺,那叫贪;可是,你要是有本事了,做的了,扛的住,就不是贪了,是应该应分,区别在何处,在你自身的实力与等级!”

叶嬷嬷说着拿起一颗黑色的云子:“六姑娘生在林家,庶出,如果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等级,这辈子有老爷的关照,亲娘的盘算,横竖也能去给殷实之家,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一世无忧的。可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起了贪心,她妄图成为你们,或者说,想要过的还要比嫡女好。”

叶嬷嬷将云子落在了角区里:“她开始盘算,开始运筹帷幄,希冀着一切都会好,可结果呢?”她指指周围的白子:“身无二两肉,还想坐正位,她拿的下吗?”白子黑子一番交错,那颗代表林岚的云子终被吃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落得如此结局,就是忘了她的身份,贪而得死,自酿苦果。”

叶嬷嬷又拿了白子:“你,身份为嫡,你祖父为林家求得一个机缘,是,你是身单力薄。没那个斤两,可你为正,只要你学出本事来。就能扛的起一方!”她把白子落在棋盘上,手中几子来往,片刻后大龙已成:“到了那时。你未必就担不了重任!这可不是贪,而是做好你的自己的事。该做的事,你总不能让你的祖父苦心费力的白下这么一步棋吧!”

林熙望着棋盘,一时呼吸都促了:“祖父给了我机会…”

“对,那一纸文书,不是你求来的,是你祖父辉煌之时的见证,想想吧。那么大的权贵之家为何要和你祖父签下那文书呢?也许是酒后糊涂,也许是彼此的交易,更可能是一份投缘的心气,但无论起因是什么,至少他为林家挣来了这个机会,这个缘分!你以为只凭你祖母去请我,我就会来吗?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我成全他,也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呢?七姑娘,做好你该做的事。林家才有可能继续辉煌,家里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官运筹措可延续两百年,若你真正能入了明阳侯府成了其中一位。林家的久远是必然的,你也希望林家会好吧?”

林熙点了头:“我懂了嬷嬷,我不应该怕,而是应该朝着它一步步的向前,若我有那能耐,我自会去,若我没那能耐,人家也会出法子,两全其美的消了这事,我是林家的孩子,就得担负林家的未来,哪怕我是最小的,也一样要为这个家去努力。”

叶嬷嬷笑了:“走好你的每一步,必然可以,锦绣芳华的。”

学堂路口,下了学的瑜哥儿到了马车前候着,虽然人人皆知他的身份,也在小学内无人轻视他,但到底他是越了规矩的,在外还得依着说下的情儿来,乖乖的把自己当个书童一般,侯在那里等着长桓出来。

不多时,一帮人谈笑而出,各家候着的小厮书童上前相迎,瑜哥儿从来不上前的,照例坐在车辙上等,只有三娃和长桓跟前的五福两人迎去口子上张望。

瑜哥儿扫着那帮出来的人,不住的张望,他瞧得可不是桓哥儿,而是慎严,这位兄长说过他是读得大学,自然而然他也能注意到。

此时一帮子大声说笑的人从内而出,当中被簇拥的一位,华裳不掩书卷气,青帷还衬腼腆赧,好生俊美的一个人,一举一动,都似儒家的楷模,修学的典范一般,自成一气的雅致,时时刻刻微笑着,与人礼让也端得是大家的风范。

瑜哥儿张大了嘴,直接从车辙上跳下,揉揉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

而此时三五个体面之极的书童上前向迎,那人对着大家恭敬作揖,扶着书童的手,施施然而去,复上了马车,当马车甩鞭后,周边的人家车辆皆相让,那车便远去了,瑜哥儿只记得那马车上有个特殊的花纹,如同一只燕子那般飞掠留影。

“看什么呢?”长桓一到瑜哥儿身边,就拍了他的肩:“那么专注!”说着自己也张望了下。

“桓哥儿,那车是…”

“谢家的,牛吧?”桓儿说着笑着往车上钻,瑜哥儿急忙跟着:“那刚才那位是…”

“你说刚才那个被簇拥的公子?”长桓放了书提,三娃此时伸了脑袋进来:“哥儿,我刚瞧着…”

“没你事!”瑜哥儿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顶了回去:“盯好你的车去!”说着动手放下了帘子,凑了过去:“桓哥儿,刚才那个公子他谁呀?我看大家都指着他似的。”

长桓回头看他:“谢家你不知道吗?”

瑜哥儿摇摇脑袋,他又不是京城里长大的孩子,更不清楚这些权贵的身份,如今认识的几个都还是因为小学,这大学里的人,他除了认识一个长桓,又知道谁了?

“明阳侯爷,听过吗?”

瑜哥儿立刻点头。

牛逼的大世家啊,但凡读过书的人,谁人能不知海内四姓,谁人不知道有一个明阳侯爷是这四姓的传承之人?

立时他拍了脑袋:“莫非你说的谢家是,陈郡谢氏?”

长桓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没错,就是他家,刚才那马车便是侯府的马车,那位被簇拥的公子便是明阳侯爷的嫡孙小四爷谢谨谢慎严。”

瑜哥儿直接跌坐在马车里:我稀里糊涂的救了一个权贵之首的侯爷嫡孙,还把人家叫了兄长?

长桓见瑜哥儿那样,只当是名头吓到了他,伸手拍了他肩:“瞧把你吓的,那谢慎严人可是个大好人,一心读书,乖巧听话,最得先生们喜欢,成日里大家都叫我们向他学习,嘱咐我们要少闹事,少惹事,只学他一心只读圣贤书!”

瑜哥儿再次傻了眼:他不闹事不惹事的吗?

第三十九章 再遇他

“你说什么?是谢家的?”叶嬷嬷闻听瑜哥儿言语,停拨了灯芯,扭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桓哥儿告诉我的,还说他平时是个不惹事不闹事,十分乖巧的人呢!”瑜哥儿一脸见鬼的表情:“真是邪门了,若他不是个闹事惹事的,我因何与他结识,还称兄道弟的,难道昨个是我发了白日梦不成?”

叶嬷嬷却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你这糊涂的,他如何闹事了?打架的事他可起头了?还有那惹事,面具道袍遮身的,若不是遇上你,谁又知是他了?怪说不得还和你称兄道弟起来,原是要封住你的口,至于不提谢家,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家门再高,也经不住是非,能出手固然是对,但能不惹祸上身才是真!”

叶嬷嬷的言语让瑜哥儿眨眨眼:“惹祸上身?祖婆莫非说的是那个景阳侯的小二爷?”

“不是他又是谁?”

“谢家那么厉害,竟也要忌惮着,这个景阳侯是不是也很厉害?”

“那是庄家的老祖宗厉害,为开国始皇立下赫赫战功,才得了开国功勋,得了个世袭罔替,论起家资与厚重,可比不上明阳侯的。”叶嬷嬷说着眼里闪现一丝轻嘲:“如今的景阳侯离开的其实不是侯爷,是侯爷的女儿!”

“女儿?那是怎么个厉害法?”

“景阳侯府的大小姐便是宫里的庄贵妃,昨日那个嚣张闹事的,可是这位庄贵妃的侄子。”

“原来是这样,怪说不得那般嚣张跋扈的!”瑜哥儿立时眼露厌恶之色。叶嬷嬷却蹙了眉:“那个谢家的随你躲了这里来,可见着七姑娘了?”

“见了的,不过只是问了一句而已,七姑娘就回去了。”

叶嬷嬷闻言点点头,不出声的思量着什么,末了摇摇头,那样子看得瑜哥儿好奇:“祖婆在寻思什么呢?”

“没什么,他的身份还是别与七姑娘提起,就当没这事,知道了吗?”

“哦。好。”

“你日后自己谨慎些,他若自寻你,你就当不知底细的与他结识,他若告诉你了,也就正经八百的结交。不卑不亢,用不着上杆子的巴结,倘若他视你不见。你就当自己是路人一个,可别去凑,知道吗?”

“放心吧,祖婆。我是什么斤两,我心里有数。”说着去了一边翻书。倒是叶嬷嬷眨眨眼,口中低喃:“年岁上差着些,应不是他。”

林熙在屋内支着棚子,针走布纹正绣着一张花好月圆的绣面。

这是嬷嬷给她的,说最好能赶在八月十五前绣出来,也能讨个好意头。

正在忙乎间,屋外传来了鞭炮声声,林熙闻声一愣,放了针:“什么动静?”

“像是前门处放炮仗呢,我去打听一下。”夏荷说着出了屋。林熙则寻思起来:最近家里也没听见有什么喜事来着,怎么放起炮仗来了?

半个时辰后,夏荷一脸喜色的奔了回来。人没进屋就在院子里嚷嚷起来:“好事,七姑娘。大好事!老爷升官了!”

说话间夏荷也入了屋,听了声的林熙自是开心:“你说什么?我爹他升官了?”

“是,外面正放着炮仗呢,姑娘可要过去贺喜?”

“自然得去的!”林熙眉眼满是喜色,立刻带着人往正房那边去了。

还未行至正房,一路上就见几个姐妹都急急的赶了出来,大家说了两句一并到了正房院落,但见三个哥儿也都在内了。

“你们也过来了,爹这会可高兴的很呐!正在祠堂里拜谢祖先呢!”长桓一见大家便说了起来,林悠立刻上前扯了长桓胳膊:“哥,爹升了什么官?”

“哦,翰林院侍讲!”

“侍讲?”林悠眨眼:“去年不就是升的这个嘛!”

长桓冲她笑:“可不一样的,听起来虽名头相同,品级却升了,原先的是六品,如今已是从五了,而且爹爹如今也不再是泛讲,而是专给三皇子侍讲了呢。”

“真的呀!”林悠一脸惊喜。

“父亲这阵子交上了好运,终是恒通起来了呢!”长桓由衷而言。

“说的没错!哈哈!”林昌的声音从院口而来,随即他同陈氏眉眼皆是激动的喜色走了进来:“你们爹爹我,熬了这十几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恭喜爹爹擢升!”长桓当即带头,一众儿女下跪恭贺,林昌很是高兴的叫大家起了来,一并入了屋。

“这么大的好事怎么没听爹爹之前提起啊,要不是鞭炮响起,女儿都不知道呢!”大家围坐在屋内,才落了座,林馨就开了口。及笄之后,她似乎得了很大的自信,整个人面对林悠时,都无形中直起腰杆来,今日这样的话更是自自然然的就说了出来,全然一副嫡女的范儿,若是以往,必是不说的。

林悠见林馨抢了她的话,瞪了林馨一眼,扭了头。

“不是我不愿意提,也是我没料想到的,先前三公辩论之时,我曾对皇子所问答了一番,哪知晓一问一答的话语入了皇上的耳中,前日里,就馨儿及笄的时候,一道旨意下来召了国子监,公学,以及翰林院的各位齐聚含元殿,我恰逢告假在府未曾去,故而不知此事,直到昨儿个才知,皇上前日里那般召集,竟是要为几位皇子选侍讲,一番推荐擢选的列了个九人的名单,这上可没我,但散的时候,皇上问起了郭祭酒关于我的资历,老郭关照说了我几句好话,皇上便把我的名儿也列在单子上,我知时,已觉得能入了单,便是不错了,岂料今早上就得了吏部的文书,擢升了。这不急急的去宫里三皇子处先见了一轮才回来,因此此时才放了炮仗,知会大家这桩喜事!”

林昌说的眉飞色舞,陈氏听得笑颜如花,整个人都从内到外透着精神。

夫婿成器,做人媳妇与子女的,都是得了好处的,一时间府里满是喜色,大家说笑了一头子,林昌看着自己的儿女中唯独没了林岚那张脸。一怔之间想起了她的禁足,忽而就眼神里露出一分伤色来。

林熙本是喜悦,但瞧见父亲那眼神,内心忽而一惊,隐约见自己也不大舒服起来。只觉得内心闷着一口气。

此时,林老太太传了话来,说此福也是得了郭祭酒的好处。便叫着林昌去下帖子,晚上请人家一家到府上来一起吃顿饭。

林昌当即前去,陈氏自是忙着叫人安排张罗,便立刻摆手叫大家散了。

林熙步履缓慢的从正房出来。便看到长桓站在院口,上前招呼了一声:“大哥怎么没走?”

“等你啊!”他说着声音低了些:“前面还瞧着七妹妹挺好的。这会儿怎么又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莫不是病了?”

面对长桓的关心,林熙的内心自是温情慢慢,她冲长桓摇摇头:“我好着的,没病,只是…只是瞧着父亲喜中见伤色,心里不自觉的就不舒服了。”

长桓闻言一顿,叹了一口气:“爹爹素来疼爱六妹妹,瞧不见她,自是有些伤色。还不是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何苦为这个寻自己个的不痛快?”

“我不是嫉妒六姐姐。今个明明是喜事来着,爹那样眼中带伤的。可不是好…”林熙说了一半,自觉这话不对,立刻伸手捂嘴,随即张口接连“呸”了三下,眼神不安的看向长桓,倒是长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她轻言:“你小小年纪,倒想的深远,真是没白跟了叶嬷嬷,不过就是想的太多,哪有那么多兆头的!”

说罢他摇着头大步而去,林熙一时倒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讲究了。

她回了硕人居,叶嬷嬷正在廊下修剪着花草,见她回来,便是笑言:“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怎么耷拉着脑袋?”

林熙冲身边丫头摆摆手,大家自退了去,她便到了叶嬷嬷的跟前:“嬷嬷可知当今三皇子的情形?”

叶嬷嬷一顿,手中剪子舞动起来,口中冷冷:“庄贵妃所出,只比皇后娘娘生的四皇子,早一天。你问这个做什么?”

“父亲擢升,日后要专给三皇子侍讲了,嬷嬷教我读了列传,又常于我提及圈子利益,今日里忽见父亲于喜事里思及六姐而伤,我这心里面就不安起来,怕,怕有些…”

“难为你竟知道为你父亲思量,有这心是好事,不过你还是多思量你自己吧,你父亲虽然也有些劣处,但到底也是得你祖父教养下来的,好坏、厉害他也不是不知数的,你就少替他思量吧!”

四月中旬春闱开场,到了下旬放榜日,京城里不时的能听见报喜的锣声响。

林府的几个哥儿都是未走到这一步的,原也挨不着,但因为林馨许给了杜阁老家的小五爷,以至于一大早的听着锣响,林昌就在府里转悠上了。

挨着正午临近的时候,杜家来了人传话送帖子,说小五爷不负众望,中了,是二甲第四名,杜家立时邀请林家晚上到府上去吃喜宴。

由于林家的两个庶女,一个及笄锁闺不能出去,一个禁足罚在院中,是以能去的便是林悠同林熙这两个嫡女,陈氏同林昌一商量,便只带了长桓这个嫡子,不带别的庶子过去,也是免得人家瞧问起来

下午申时,他们一行到了杜府。

杜家到底是阁老之家,宅门大气,今日里又宴请的不止林家,是以他们到府后,分成了两拨,林昌带着长桓去了头门上贺仪,陈氏则带着女儿们入了二门,被引去了大厅里与杜家老太太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