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达立时起身:“诶,知道是什么事召他不?”

长桓摇头:“四妹夫快别逗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散馆而已,如何知道内情?何况那可是皇上的召见啊,怕是我们翰林院的大学士也没几个知道内情的。”他说着看了眼林昌,毕竟父亲的地位已然上升,在翰林院里,他现在也算中层,再不是下层了。

“是啊!”林昌应声符合,庄明达却脸有得色:“你们不知道啊?我知道!”

林悠闻言立时上手去扯夫婿的衣袖,她记得清楚自己的丈夫为这种口舌的事可没少挨公爹训,回回她这个做人媳妇的,也得陪着挨罚,所以眼见庄明达又要没遮没拦的言语,自是要提醒一下的,可庄明达直接就回头看向了她:“扯我干啥?你要讲?”

林悠立时僵直在那里,悻悻的言语了一句:“没,我才不讲呢,只是你又说这些,我们姐姐妹妹的在这里,谁稀罕听这个。”

“不稀罕听,你们姐几个就凑一边玩去啊!我和他们讲!”说着转头看向林昌:“老丈人,您是想听的吧?”

林昌干笑了一下:“你讲我就听,不过,还是叫我岳父吧,老丈人的,我也没那么老。”

庄明达点点头:“好嘞,岳父要听,我就讲,你们要不听,那就一边去呗!”

眼见这当姑爷的真把自己当这府里的爷,一通指手划脚的撵人样,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招呼着几个姑娘全都去了侧面的耳房里言语,留下他们几个讲那个什么雷敬之的事去了。

“娘,对不起,让您难堪了。”一进了耳房,林悠便是满脸歉色,陈氏伸手拍了她的肩头:“傻丫头,我可是你娘,我不帮着你还怎么办?姑爷就那性子,我早知的,只是这人很有名吗?怎么打他一进府,这就提到他几回了?”

林悠闻言一顿,无奈的叹了口气:“能不提嘛,整个景阳侯府日日里都在提这个人呢!”

第六十八章 路途难识

虽然之前林悠在制止庄明达四处八卦上很卖力,但那毕竟是场面上的事,如今面对自己母亲的问话,觉悟便高不到哪里去,这才答了一句话,陈氏自是好奇的问着为什么,于是正房里是庄明达冲几个爷们言语,林悠却是在耳房里讲给她们知晓了。

“其实要说这雷敬之最初是个什么人,我本是不知道的,可终日里他们提个没完,现在也就知晓了个大概,说是从这次春闱里冒出来的,是二甲的第四名,也参加了朝考成了庶吉士,在翰林里做那散官的。”

“原来和大哥一样。”林馨闻言轻声言语了一句。

“说一样也不一样的!”林悠摇头:“咱们大哥可没得皇上召见过,他便是两回,头一回是成为散官的当日,皇上召见了去,第二回便是七天后。”

“只怕他是什么名门之后,皇上关照吧?”陈氏说完自己又摇头了:“可也没听说那个世家姓雷啊,再有,召见两次这倒有点奇了,诶,是为什么召见?”陈氏好奇心自己念叨了两句也上来了。

“没什么世家身份的,他被召见的当天,侯府里就去查他底子了,第二日上我那公爹就摸问出来,说召见和他的家世无关,而是那人在朝考时所做的奏议上,长篇大论了一翻什么关于户部的什么治理改革啥的,总之那东西让大臣们很震惊,本欲压下的,岂料皇上偏偏那日调了全部卷宗翻看,结果把他点成了庶吉士,而后就召见了他,至于七日后的再召见,听我那位说,那是回折子去了。”

林悠一副完全没兴致的模样提了个大概,陈氏立时也觉得这没什么可说的,便嘟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的来头呢!嘁,原是这么个事,嘶,老爷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岚此时开了口:“爹爹虽在翰林,但到底不是大学士,未有审阅朝考所答的资格,想来是因此而不得内情。”

陈氏言语道:“也是,倒是我糊涂了,竟忘了悠儿是嫁去的景阳侯府,这种事人家怎么会挖不出来内情呢?也怪不得你得提着你那姑爷叫他少说呢!怕是你那公爹也对他招呼了,叫少说的吧!”

林悠立时点头:“可不是,这好歹也是内情,他却当没事一样的到处说!侯门里挖消息虽然容易,但谁似他这般到处咧咧呢!”林悠说着一脸无奈之态,眉眼里却难免闪着一丝得意,毕竟这些东西,不是谁都能挖掘到的。

林馨却一眨眼的忽然言语起来:“其实这个姓雷的,也不是太没身份的人,我公爹前日里倒和我家那位言语过一次,说要他在眼界上得向这位学,彼时我那位问起,公爹说过这个姓雷的可是拜在太傅名下的。”

“太傅?”林悠诧异的挑眉:“有这棵大树的,怎么没人知道?”

“那我不清楚了。”林馨说着低了声冇音:“我素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听了这么一句也不知的。”

一时间屋内几个女人对眼之后,便对这个话题索然无味了,陈氏见状便冲林悠问了一句:“你那姑爷提起他来兴致颇高,可有什么缘故?”

林悠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明达与这人有一丝缘,撞上了他的一出…事。”

“哦?”立时大家的兴趣来了,各个望着她,林悠起身去门口上瞧看了一眼,见无人才转了回来,与大家凑的近些,压低了声音说到:“朝考结果还没下来的那阵子,我家那位成日的出去溜达,结果在猫眼胡同撞见了一出热闹,是一对母女扎巾背囊的堵着一个门,使劲的哭骂,说着那人如何的忘恩负义,说着那人是如何的不守婚约,更说着为了来寻他,女子的爹还在路上得病死了,彼时许多人凑了热闹在那里起哄,说着如此背信弃义的人如何做那孝廉种种,只喊得那门里人,挨不住的跑了出来大声争辩,控诉着明明是那女方家嫌他穷酸,毁约在前,结果他寒窗苦读高中了,这一家人便不要脸的奔来京城寻找,结果得知他还参加了朝考,竟是堵门来闹了。”

林馨立时咧嘴:“天哪,这些人也太不要脸了。”

林熙也是点头:“这分明就是拿人名声做胁嘛!”

“可不是?”林悠挑眉:“我家那位的性子你们都是知晓的,他是个直咧咧的,最好多管闲事,一旁听了便是冒火,抬手拿鞭子连抽带骂的就把那对母女给打走了,而后那姓雷的感谢我家爷请他喝茶,我家那个非要说喝酒,结果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的回来,第二日上竟还约着一起赴什么会呢,到了第三日朝考的结果就出了来,当天我公爹就提起了这个雷敬之,结果明达一听可乐了,起劲的说着这事,我们才知晓,害得公爹立刻去查摸人家家世。”

“这么说来,便是四姐夫和这人相识于危难,困难时助力了一把,如今他得光了,四姐夫也觉得自己帮对了人,怪说不得他那么高兴呢,只怕是要我们知道他们的亲近吧!”林岚此时开口言语,脸上还挂着笑,林悠闻言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说到:“他倒没觉得帮对人,便是值得如此高兴的,只觉得雷敬之成了庶吉士,肯定会把那对不知好歹的母女给气个半死!这人啊,贪心不足,日后便只能作茧自缚,谁叫她们当初那么不知好歹呢!”

林悠话中有话,屋里的人谁听不出来呢?

陈氏知道林悠是为自己出头,可是今日里不是计较的时候,是以她拉了一把林悠的衣袖说到:“好了,别人家的事咱们听完也就算了,不过回去了,还是嘱咐你这姑爷嘴上把个门,这事虽说闹出来了人人知道,可也不是能总挂在嘴上的,知道的当你为他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黑了他!”

林悠闻言点了头应声,一时间房内再度安静下来,陈氏看着四个姑娘在自己跟前拘谨的样子,叹了口气:“得了,你们自在的各自说话去吧,用不着我这里杵着!”

立时林悠来了兴致,凑去了林熙身边拉着她言语,而林馨则和林岚也凑到了一起,陈氏便咬着头出去了。

陈氏一走,四个姑娘也不可能凑在一起言语,林悠当即开口:“四妹妹,我去你院里坐坐吧!”那边林岚冲林馨也开了口:“三姐姐要不要去我那里待一下?”

立时四个姑娘分了两路,都出了正房的院落。

“四姐姐,你在那边如何?我这姐夫如何?”一到了硕人居,林熙打发了冬梅和花妈妈自便,自己拉着林悠入屋言语,林悠脸上泛着一丝薄薄的粉色:“他这人,还是不错的,虽然少不得总被公爹婆母的念叨,但索性是护着我的,至于那边的日子嘛,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反正他也总少不了惹事,回回我同他一起挨了罚,转头他就对我挺好,思想着受得罪呢,倒也值得。”

“什么?你们还一起挨罚?”林熙听来诧异,虽说夫妻同心,有些事上少不得牵连,但林悠这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只要庄明达挨罚她就得跟着了:“你婆家的人真心在为难你吗?”

“为难不为难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处处和他一道,要受罪一起受,要冇吃好的一起吃,他现在倒是挺顾念着我的,时常还会给我买些好吃的呢!”

“这样啊,那看来你倒是真格的把他给围住了。”林熙笑了起来,她能感觉到林悠话语里透着的一丝幸福:“四姐姐好本事!”

“还是嬷嬷给我出的主意呢!你们走的时候,她就给我捎了一句话,叫我务必和我那位一心同气,有苦同吃,有罪同受,还说如此,就算日后起了风浪,婆家为难,我也可苦中作乐,终得幸福,如今的想想,还真是如此…你知道吗?我嫁过去的第二日上,我婆母就做规矩的难为我来着,我那天可是捧茶跪了足有一刻钟呢,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才喝了茶,我死咬着不出声,也不抱怨,但其实我心里真的不痛快,那时他就在我跟前,竟然也不帮衬一句,可是那天下午,他闯了祸,遭我那公爹提着家法撵了半个院子,最后罚跪在院里,我记着嬷嬷的话,自己去了边上陪跪,他还问我这是做什么?”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夫妻同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呗!”

“那我姐夫他…”

林悠弯起了眉眼,捂嘴先笑了一气才言语:“他伸手拍我肩,说我是好兄弟够义气!”

“扑哧!”林熙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她脑海里完全就冒出了一个活生生的画面,她能想到当时的林悠有多窘。

“我当时差点没叫他这话给噎死,只能和他说,我不是你兄弟,我是你妻子,他倒认真起来了,扯了我的手,同我说…”林悠的脸登时红扑扑的:“日后有我一日吃肉,绝不叫你喝汤,这辈子咱们都一道!”

林熙听得心中发暖,冲着林悠笑:“姐夫能这般应成,日后定是做的到的,我瞧他性子真,没半点假,四姐姐你这也算歪打正着了!如今他心里有你,也不枉你当初那番要死要活的拼了过去!”

“去!”林悠嗔怪的立时搡了林熙一把:“少来寒碜我!”说完眼睛眨眨看着林熙小声言语:“昔日我以为我是跳进了火坑,自作孽自得受着,可一转眼我却也算过得,而你…”

林熙立时淡笑:“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何必为明日发愁呢?何况你也算过来的人,总是知道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我这姐夫不就挺好的嘛,至于谢家…我至少衣食无忧不是吗?”她清清淡淡地说着,可脑海里却飘过他的那双眼眸,心中不免轻问:他现在可好呢?

“对了,我见到那个人了。”林悠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了林熙言语,林熙却被“那个人”这三字给弄了个懵:“什么那个人?”

林悠立时扒拉了林熙,与她直接咬起了耳朵。

“什么?真的假的?”林熙听得耳中一阵嘀咕,便是惊骇的望着林悠。

“我能哄你吗?那是我亲眼瞧见的,他们两个还嘴对嘴的喂酒呢,哎呀,想起都恶心!”林悠说着一脸的厌恶:“三姑娘说给杜家的时候我就纳闷,后来娘不是说杜家小五爷有隐疾嘛,我也以为就是那样了,可一个月前,明达带着我去骨香阁吃酱肘,结果我就从楼上看到了他们两个…唉,要不是碍着明达在身边,叫知道了臊着我的脸,我必当上去质问的。”

林熙扯了林悠的衣袖:“千万别问,更别与别人提起,不管怎样三姐姐都是咱们林家的人,她若丢脸了,还不是咱们林家跟着丢脸?”

“我知道,所以这事我和谁都没提,连咱娘我都没给说,也就和你才说了这么一回。”

“那就好。”林熙舒出一口气,这事她听来也是诧异惊骇,但早先她便是思量过的,倒也算早有准备,只是她本以为这事上三姐夫或多或少会注意一些,却万万没想到竟那般大大咧咧的不知避讳,倒叫林悠给正好瞧见了不说,偏生还是两人嘴巴凑在一起,想想那可怕的画面,林悠当时能忍住,连她都觉得实在是太走运了。

“哎,你说林馨她自己知道不?”

林熙看了林悠一眼:“这事她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他们是夫妻啊!”

林悠点点头,却又扯了林熙,一副憋坏了的样子:“我和你说,我横竖都没想明白,那男的有什么好!除了皮肤粉白的跟水晶肘子似的,再没别的什么新鲜,你说姐夫这是发了什么疯,好好的女人不喜欢,怎么就…”

林熙红了脸:“我怎么知道?”

姐妹两个对眼之后,林悠无奈的撇嘴,林熙刚觉得终于可以不用再说这个叫人恶心的话题时,林悠竟然转头冲她神神秘秘的问到:“你说他们男人和男人的怎么那个啊!”

林熙立时傻在那里,好半天后才无奈的言语道:“四姐姐,我今年才十岁,你问的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啊!”

立时林悠的脸红了,极不自在的摆摆手,又伸手摸了摸肚子:“那个,我饿了,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林熙知她转移话题,便立即顺了这话拉着她去了小灶,打算看看可有什么吃的,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摆在灶台上的鸭方,林悠那眼尖的,立时凑上去:“这是什么,挺香的。”

林熙只得告诉她是鸭方,是董厨娘今早才做的,结果等到林悠吃了一个后,她就一脸的赞叹起来:“七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个叶嬷嬷教养你不说,还有个董厨娘为你做吃食,怪说不得你吃什么都不急不躁呢,敢情好的全叫你吃了,我和你说,这鸭方的味道可不必宫里的差呢!”

“宫里?”林熙闻言笑了起来:“姐姐夸人也别说得离谱了,竟敢拿宫里的比,一副你好像吃过宫里的东西一般。”

林悠立时昂头:“我可真吃过!”说着一脸得瑟:“我成亲那日,宫里的庄贵妃叫人送了礼来,其中就有御膳房里赐下来的八道菜,说是都是皇上最爱的菜式呢,我便得了机会和明达每样都吃了一口,那味道真是好得没话说,我真正儿的是服气了的,可今个一吃你这道,啧啧…”她立时抓了林熙的耳朵,在她耳边言语:“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太有口福了!”

林熙闻言笑了笑,没去说什么,关于厨娘董氏的身冇份,其实她早先也是盘算过的,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宫里出来的,但看她和叶嬷嬷的亲近程度,便也思想着离不了多远,如今看来倒也算猜中了,但忽然的她心里猛然一颤,意识到点不对,急忙问到:“难道你那日吃的八个菜里也有这道寿形鸭方?”

“又不是过寿,哪里就寿形了?盘正中那日竖着是一个冬瓜雕的娃娃,唤作福形鸭方的,但东西一个样,我听公爹说,御膳房的人都言语了的,那八个菜可都是皇上最喜欢的呢!”

林熙立时心中隐隐约约的觉察出一些不对来。

这是怎么回事?董厨娘要教自己大菜镇场子虽然有道理,但既然是皇上喜欢的菜式,她怎敢随意教我?若是被人知晓了,岂不是有不敬之嫌?她和叶嬷嬷都是老人精了,怎么可能这些门道都拎不清呢?

林熙心中立时惴惴不安,便思量着回头一定要找叶嬷嬷去问上一问。

“母亲大人可有为你张罗亲事?”林馨端着茶一边喝着一边问着,林岚一脸无奈的苦色:“三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家中的日子,太太几时能想起我的?”

林馨抽了下嘴角:“可能她在物色吧!”

林岚叹了口气:“物色又能物色个怎样的?我不比她们是嫡女亲生,自小得宠,也不比三姐姐你乖顺守静的时来运转,我只知道我娘不遭待见,我也被她们总是冷着晾着。”她说着嘴巴已经撇起,眼睛眨巴了几下,泪就落了下来。

林馨见状立刻放了茶,摸了帕子过去给她擦:“别这样,六妹妹听我一句劝,看开点吧!咱们是庶出的比不上人家嫡出的,时来运转这东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给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还是实实在在的寻个忠hòu老实的嫁了才好啊!”

林岚一顿,张口便言:“三姐姐也觉得我是贪心了吗?”

林馨立时自己的眼圈就红了:“我怎么会那么想,只是…只是咱们到底是庶出的,一味的想着高嫁,便只能做妾了,似我这般赌运的高嫁做了正室的,看着是好是风光了,可内里的苦谁知道呢?我现在是真的骑虎难下,总算知道这打肿脸充胖子的苦了!”

林岚转了眼珠子:“三姐姐你受欺负了?杜家的人莫非…”

“不!”林馨急忙摆手反对,随即低了头:“他们没有待我不好,可是…哎!”她叹了口气没在这上多说,而是看着林岚说到:“原先我思量着托了你姐夫的光去为你也看看有没合适的,可如今的,我却觉得还是安分些的好,若当初我不是一时气冲了脑,没口子的咬牙赢了,现在我应该是嫁了个小富即安的家门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何至于现在挂着一个少奶奶的名头过着那尼姑庵里的日子。”

林岚闻言正要言语,忽而外面有了丫头的声音传来,竟是说着杜家小五爷来了,林馨自是得去二门上迎着,当下便和林岚匆匆地说了一句:“六妹妹,听姐姐一句真心话,做人得知足,千万别跟我似的,一股子冲动毁了自己啊!”说完便急急地出屋迎去了。

而她一走,林岚脸上那种迷茫委屈的神色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立在窗前看着林馨的背影,口中低声喃语:“没出息的家伙,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叫我知足?呸!我才不要低人一等!”说着她挑了帘子出去,却并不是往正房去,反而拐去了隔壁珍姨娘的院落里。

珍姨娘这会正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个绣棚子在绣花呢,眼见女儿过来了,倒是诧异起来:“这会儿的你怎么来了?几个姑娘姑爷的不都来了,正是你和他们亲近的时候啊!”

“亲近他们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有林悠在,庄家不会帮我,原本我指望着杜家那个小五爷,可这会林馨自己都跑来劝我要我知足,我还能指望她为我张罗吗?”林岚到了香珍跟前便是一串的言语:“有那功夫,我还不如自己好生寻摸个一二!”

“你?”香珍丢了绣绷子,坐直了身子:“你一个姑娘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能张罗啥?还是好生忍忍,跟着太太四处看看,我再给你爹敲打几句…”

“娘,你叫爹帮我打听打听一个叫雷敬之的人吧!”

第六十九章 九下与三十下

三姑爷一到,两屋的絮叨也算做了了结,复又在一处说了一阵子,其他三个姑娘便相继到了,又叙了阵子后,陈氏请来了林贾氏,大家便在正房院落的小厅里,聚齐准备开餐了。

“老爷,大爷那边来的家书!”管家捧了信笺在外招呼,林昌立时出去拿,林贾氏看了陈氏一眼!口中轻喃:“日子差不多。”

陈氏已知大嫂子老来福的事,自然是明白老太太说的是什么,立时笑言:“但愿是个大胖小子!”

很快林昌捧了信进来递给了林贾氏,林贾氏当即拆开来后瞧了一遍,合上言语起来:“大房这边两个月前得了个闺女,母子均安。”

一时间屋内都是笑嘻嘻的表示喜事的声音,以至于这席间事,就少不得要提及孕事,这两个已出阁的闺女,自然落在了林昌的眼里。

“三姑娘成亲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你祖母也费心给你调配了不少药,你和姑爷这事上还得上上心!你那婆家是极好,不催不恼的,可你不能就不当事了,开枝散叶这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知道吗?”林昌冲着林馨一番言语偏头就看向了杜秋硕!却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笑了笑,立时弄得这杜秋硕有些汕汕的干笑了一下,低头不语。

林昌复又看向林悠,立时林悠就已经红着脸低头了,她那样子落在一旁庄明达的眼里,庄明达直接就开口了:“嗨,你不好意思啥,咱们才成亲三个月,谁也催不到你!”

林悠顿时呆滞的望着庄明达而林昌嘴巴空张了张也不好说什么了当下林贾氏一个咳嗽接了话头说到:“行了,你就别操心她们两个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还能替人家夫家守着姑娘不成?你有那心,还是这两日上同太太收拾出个院落来吧,算算时间,选秀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等里面结果下了横竖人都要在咱府上住个三天的,若要得中了,那规矩可就不同了,你得备好!”

林昌立刻接了话:“是,儿子知道了。”

“族,林府上有人要参加选秀的么?”庄明达闻言立时好奇的插了进来,林昌回头答了他:“是我大哥的女儿。”

庄明达一副了解的表情没再言语什么,大家便在林贾氏的招呼下,能筹交错起来。

吃了几盏酒,没遮没拦的庄明达毫不客气的冲着林昌比划着想要划拳争酒林昌一顿后倒也应了!两人立时你来我往,一边的杜秋硕则蹙眉冷眼般看着他扪这般。

林熙此时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便不时的眼扫几人!立时把他们的表情收入眼中,无端端的倒有些羡慕四姐夫庄明达的怨意起来。

可是很快她不羡慕了,她想起了自己和他的差别!且不说一个是爷们一个是姑娘,活着的规矩,交际的圈子不同只一个家门背景,她便是无法真正能满意了的,谁让林家到底不算权贵没什么大靠山可撑着呢。

胡思乱想的她眼扫到了林岚,却看到她的心不在焉,那筷子扒拉着饭菜入口却回回都拨的空,而她尤不自查显然思量着什么事。

庄明达同林昌划拳三手,林昌全输了老爷子的脸上已经显出了不悦来,悴悴的往口里倒酒,还不忘着喊再来,而庄明达却很是得色,叫嚣着“您还得输!”一点都没客气,只把在场的人都弄得有些不好言语,那林悠更是几番在旁劝着差不多就成了,可庄明达直接就无视了她的言语。

就在这叫人有些尴尬的档口,林熙放下了碗筷想要解围,林岚却突然言语起来;“四姐夫好本事!只是这酒令行比的,总是你们两个却没意思了!不如还是我大哥同三姐夫行比几手,大家都热闹热闹。”

庄明达闻言立时看向这二位,这二位则知是解围,索性客气的比了四手,却是你来我往打了个平手,而后两人恭维几句后,也没闹着非要争个输赢!便乐呵呵的都坐下了。瞧看的庄明达,起先很有兴头,眼见两人就这么合了,不免撇嘴:“你扪不比了?”

杜秋硕和长桓对视一眼,摇头轻笑:"喝了两盅头晕,不比了。”

“是啊,这本就是热闹而已,又不是较技,何必非得分个输赢呢?有些事大可不必的!”他说着举筹夹菜十分的安然,倒让庄明达一脸困惑的看看你又看看他,最后似是自喃,却也声音不小的言语起来:“你们是真不在乎输赢还是假不在乎啊?”

立时桌上刚刚构建起来的和谐气氛再次化为无有!眼望着夫家的尴尬林悠急的都快哭了,她一把扯了庄明达的衣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啊!”

庄明达梗着脖子瞧望她:“嘿,我说话都不成了吗?”

“是啊,四姐姐,你就别怪四姐夫了,他性子耿直我扪犬家都是清楚的,不会与之计较,你这样喝他,倒叫四姐夫在我扪这些亲戚前丢脸了。”林岚以劝为油浇了上去,登时庄明达便觉得自己是委屈的那一方,大嗓门高亢了许多:“就是,你们不喜欢比就直说不喜欢比,怕输就直接认输不就完了嘛!做什么假模假样的过场!”说完便是起身离席:“我不吃了,我回府了!”当下也不管林悠,自己个耍着威风出厅走了。

林悠此时一脸的难堪,她忿忿地瞪了林岚一眼!匆匆起身向林昌与陈氏赔了不是,便只能赶紧的追了庄明达去了,这好好的家宴吃到这个份上,立时便有些尴尬了。

林昌拉了脸,几乎摔了筷子,这当女婿的赢了老丈人不给脸就算了,这会还离席甩手就走,这让他这个岳父的脸往哪儿搁?杜秋硕此时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直接看向了长桓:“大舅子,今年重阳我给你整上十来只大闸蟹采那时你可得好好叫人烹制了给我岳父去去火!”

螃蟹去火谁听说过?可话中的意思却是猜楚明白,当即长桓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倒是林昌一拍桌:“贤婿说的好,这家伙完全就是个螃蟹。”

“咳咳。”林贾氏一声干咳,林昌立时就矮下去了!林贾氏叹了口气:“罢了天色也不早了,馨儿你快陪着你夫婿回去吧。”

杜秋硕面上一红,立时和林馨起身告辞,他们前脚走,后脚上林贾氏就瞪向了林昌:“你这岳父做的可真威风!一家人聚在一起,和睦为上,谦让有度,你不就输几手嘛,输不起你何必对上?小得不知规矩,你个老的还不知了?”她说着转头叉看向林岚:“就你会劝会护着你爹是不是?横竖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孝敬?瞧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四姐姐原本和你四姐夫和睦融融的,因着你的话一挑唆这就对上了,你平日的聪慧都哪里去了?乖巧呢?这才半年没见你,你倒是胆子大了许多啊!”

林岚闻言立时起身跪在了凳子旁,一副乖乖接受训斥的模样,那林贾氏扫了她一眼后,起了身:“常妈妈,我们回去吧!”

当下林贾氏扶着常妈妈离开,陈氏立时追着去送!屋内几人都你瞧我我瞧你的不敢言语,而林昌则走到了林岚身边伸手拉起了她来,什么也没说的只把她的双肩轻揽拍打显然一副相护之意,而林岚立时抱着了林昌的腰身,抽泣起来委实一副委屈像。

林熙看着林昌与林岚的亲近,心中生出一抹厌恶来一股子憋气冲在心头,她起了身对着林昌同林岚一个福身继而言语:“爹爹,女儿有一事不明!想同您请教。”

林昌一愣:“这几问吗?是什么?”

“先请爹爹告诉熙儿,和对与错对应的是什么?”

林昌脱口而出:“赏与罚啊!”

林熙抬头眼望着林昌:“如此的话,熙儿有问:今日的事并非无错,也非无对,四姐姐在爹爹难堪时出来相护解围,大哥和三姐夫立刻对手为您铺阶,这都是对,爹爹是不是该赏?”

林昌错愕的看着林熙,人却是点头:“是,是该赏的。”

“可我觉得不该!四姐姐和大哥是您的子女,三姐夫是您的女婿,他都是晚辈,孝敬解围是理所当然的,对理所当然并且应该做好的份内事再赏!这是不是过了?有些多此一举?”

林昌一脸不解的看着林熙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应该应份自不必再赏。”

“那熙儿再请教爹爹,家中子女若有了错,爹爹是不是该罚呢?”

“这是当然啊,子不教父之过的嘛!”

林熙当即双膝往地上一跪:“那请父亲持家法责罚我与六姐姐吧!”

林昌立蒙,林岚则是盯向了林熙,长桓一愣后,却点了点头。

“好好的,我为何要罚你们?”林昌立时挑眉!林熙却已抬头直言:“今日爹爹与四姐夫行令!不过是图个热闹,四姐夫直性不懂谦让言语有些冲撞,四姐姐已经出言来劝互人家夫妻两人言语!六姐姐却去插言,实在有些失礼,这为一错;二来劝言为合不为事,要两头一起抹,四姐姐去打自家姐姐的嘴巴抬了四姐夫一人,导致他二人嫌隙生气,家有不和,这便是坏了人家的和睦,至亲姐妹因她口舌生事,而有烦恼,这便是第二错;至于第三错,便是六姐姐的错不知错,明明是一件小事!因她言语挑唆,致使事情变得如此难堪,全家颜面尽失,祖母气恼责骂,她却毫不知错,在爹爹你怜她时,一味哭泣做那委屈之态,仿若错不在已!如此错上错,怎能姑息?”

“七妹妹,你…”林岚立时言语,可话没说完就被林熙给打断了:“六姐姐稍安勿躁,妹妹的话还没说完。”她说着再看林昌:“爹爹,熙儿刚才说的是六姐姐的错,可熙儿也有错,一来,爹爹难堪时,女儿未能出面劝言铺阶,这是我的错,二来出了事后,我出言状告六姐姐的错,也有与至亲生事之嫌,是为不睦,故而以此,我求爹爹亲执家法惩罚我与六姐姐,只希望今日之事能给我们两个一个教训,好叫一家和睦免得再这般错而不知,藏污纳垢!”

林熙这般说完,立时就把脑袋磕去了地上,林岚见状面有隐怒,却立在林昌身边未动,而此时陈氏走了进来,张口便言:“岚儿,你这般自持相对!莫非你觉得你七妹妹说的不对?”

她回来时,就听到林熙指错立时明白熙儿所为之意,便在屋外未进,眼见熙儿都磕头起来,林岚还抱着林昌的腰身做那态度,当即入屋斥责。

林岚立时松了林昌的腰跪地:“七妹妹斥我错!我自是不敢反驳,可是,我并非有心的,我哪知道四姐夫那性子会…”

“你不知道?”陈氏一个冷哼:“方才那话你是怎么说的?哦,‘四姐姐你就别怪四姐夫了,他性子耿直我扪大家都是清楚的,不会与之计较…’你分明是知道他什么性子的!”

林岚闻言还要争辩陈氏却是扬声:“桓儿,去!请了家法来给你爹!”

长桓立时答应着去了陈氏一转头冲一言不发的林昌说到:“子不教父之过,老爷说的猜楚明白今日管教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说完一转身招呼了余下的哥儿们便告退了出去。

很快长桓棒了家法回到了厅里就看到这厅里只剩下林昌同两个妹妹,立时明白母亲退走免招是非的心思,当下把家法递送到父亲手里,有样学样的退了出去。

林昌捏着家法看着两个跪地的女儿,有些迟疑。

熙儿的话说的没错,陈述之后怎么看岚儿都是有错的,可是要他动手来打两个女儿,他却有些下不去手。

林熙知道自己爹爹那怜香惜玉的性子,可若是不让爹爹动手,难免林岚生事之后还得了乖巧,故而她见迟迟无有动作,自己便开了口:“爹爹厚爱我与六姐姐便有所不舍,但宠溺为害,我想爹爹也不希望我们家中再有人,重蹈大姐的覆辙吧!所以我扪有错,更应当罚,还请爹爹执罚!我与姐姐都有口舌生非之错,依着家法各该掌手十下!”她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林昌虽然不舍,但听到那句宠溺为害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该动手,而听到林熙提到了林可,立时意识到规矩的重要,当下也不在心疼不舍了,而是干咳一声,拉低了嗓音说到:“不错,我不能看着你扪重蹈覆辙,今日的错,岚儿大一些,熙儿不过是提出了你的错,就算一和!需要同罚,却也得分个差别,岚儿掌十下,熙儿掌三下!”

当下他说着执了家法分别打了两个姑娘的手心,林岚一声不吭,死咬着受了,林熙却学起了长桓,每打一下就叫一声好,倒叫林昌心里那点颤巍巍的怜惜立时消散,横竖觉得是自己打对了。

“六姐姐出言伤了四姐姐与四姐夫的亲近,我告状伤了我和她的和气,这个依着家法我和四姐姐也得各挨十下!”打完了一轮林熙继续言语,这会林昌一点没迟疑了,当即表态:“不错,该打,不过依旧是你为她好,熙儿,三下,岚儿十下!”

如此这般,待到林熙把错罚讲述完了,她一共挨了九下,林岚却足足挨了三十下,恨得她几次盯向林熙,林熙不但坦然受之,更迎着她言语:“六姐姐,熙儿今日状告了你,是为我们林家着想,但我的确有犯了你,若是姐姐不快,妹妹愿受姐姐罚!”说着把手又伸给了林岚。

林岚心里委实窝火,却偏偏只能忍着,毕竟林昌在此,她横竖都不愿坏了自己在林昌心中的形象!自然与她轻言:“七妹妹这话重了,我又不是与你相恶的人,怎生会怪你?”

“六姐姐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还怕六姐姐会因为我告状而恼了我呢,倒是我小心眼了,六姐姐!妹妹今日开口告状,虽有不对,却也是真心为你好啊!”

林岚眼见林熙的一脸真诚,笑了一下没再言语,林熙便转头看向林昌:“熙儿谢爹爹教诲!”林熙如此言语,林岚只能恨恨的跟着,林昌立时昂了下巴觉得找到了当爹的感觉严厉的斥责两人几句便打发了他扪去,自己拎着家法回到了正房里。

此时陈氏在炕头上坐着,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几张纸条,见他进来立刻起身来迎:“可罚了?”

“罚了,按错的程度罚的,熙儿挨了九下,岚儿嘛,哎三十下。”不算不觉得多,这么一说,他又心疼了。

陈氏闻言眼晴一眨说到:“如此,熙儿挨少了!可要我再去补她二十一下,也好姐妹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