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闻言淡淡一笑,坐回了椅子上没有吭声。

四房和五房对视一眼后,四房赵氏也开了口:“熙丫头,你二伯母和你说话呢,你这不吭声的是个什么礼数!”

她话语不重,似是轻声说事,但这话却也有些说教的意思。

林熙还是没吭声,依旧挂着淡淡地笑坐着,望着门口,赵氏见林熙这般蹙了眉,正想再言语,滕氏拉了她一把摇摇头,倒是不说话了。

花厅里一时安静,眼看林熙这般态度把三位太太都弄得似乎不悦,屋里的三位管事都飞着眉眼,似觉得有了盼头,然而这个时候,林熙却起了身向前,眼神更看着外面,但见徐氏带着钟兴家的走了进来,而她们后面,何田氏正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架势就跟死了儿子一般。

林熙上前对着徐氏行礼,而后才问:“婆母带着她们过来,莫非也是问儿媳的罪?”

徐氏一愣随即摇头:“我问什么罪?你是当家主母,你拿你的主意就是,最多我这做长辈的瞧一瞧,提点意见而已,但听与不听的在你!”她说着向后扫了一眼冲着还在抽的何田氏就言语上了:“对这祖宗祠堂哭成那样,不知道的,当我谢家又去了谁!你要委屈这里说话就是!”徐氏说完直接走去了柳氏身边,招呼一句后,才在一边大椅子上坐了,同两位弟妹点头招呼。

现在徐氏的身份已是侯夫人,但还是顾忌着大小礼数,实实在在的周全。

徐氏放了话,何田氏以为机会到了,立即开口:“老身可是打谢家高祖上就伺候着的啊,纵然我有什么错,也不能这样就被撵了出去,稀里糊涂也就罢了,谨四奶奶你总得念点人情不是?您…”

“歇歇吧,要哭诉你等会再哭诉吧!这会儿早了点。”林熙淡然的白她一眼,开了口:“敢问几位原管事,八日前,我差各位做过什么?”

几个管事扫了一眼,何田氏答了话:“采购,我们依着单子采…”

“闭上你的嘴,我问什么答什么,絮絮叨叨那么多做什么?”林熙眉眼一挑当即呵斥,继而转头看向周妈妈:“三日前你们上交的东西,我验收过了对不对?”

周妈妈点头说对,林熙又言:“东西是不是锁去了库里?”周妈妈又是点头说对。

林熙当即简单说了自己那日里摔跤和丢了钥匙的事,而后立时朝外招呼:“五福!叫人把那水缸给我放倒,取出落进去的钥匙来!”

五福立时答应叫着人忙碌,柳氏站了起来:“我说熙丫头,你这是…”

“别急啊二伯母!”林熙一转身看着屋里的人说到:“还有婶娘和我的婆母,还请你们和我一同去往库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莫欺我小!(下)

林熙把大家邀请到了库前,站在那里瞧看着四五个仆人把大水缸放倒,从里面莲叶与淤泥里翻出了一把钥匙来!

五福取出来,用帕子擦干净 ,也免不了上面的泥腥味,林熙却当没闻见,指了指库房的门:“去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花厅前的院里!”

她做了吩咐,自然下人们动作,看着大家把东西一样样的取出来摆起,何田氏已经明白林熙想做什么,频频对着身边的几个管事飞眼色。

林熙看得到何田氏的动作,但是她当作没看见,由着她在那里“眉飞色舞”,而柳氏和赵氏也频频交换眼神,唯有滕氏蹙了眉头的看着东西一样样抬出去,最后忍不住口里嘀咕:“这都是前日上各处所用啊,我说熙丫头,难不成你准备了双份?”

林熙冲她摇头:“才不是呢,这些都是婆母早先准备下的,在我接手这事之前她给张罗的。”林熙说完看了眼五福,五福去了那库房里,将一本 账册拿了出来,碰到了林熙跟前。

林熙抬手接过,把其中夹杂的那几页采购单亮了出来:“彼时我验过货后,就把东西收在了这里,而后连这些也没拿出来,一并丢到了里面。”她说着走到邱玉峰家的跟前:“我当时是叫你做的监督对不对?我知道你病了,还叫人给你送去了十两银子养身,生怕你在监督上不能尽心,你怎么说的,你说你没事,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没休息好,而后还是兢兢业业的在此做事是不?”林熙说着一指那些摆出来的东西:“这些你监督验收了的,对不对?”

邱玉峰家的能说不吗?验收时,不止管事们在,丫头仆妇的一堆人,都是见证。

当下她只能点了头,说自己是抽了几样检查的。

林熙笑了一下,转身冲几位太太们言到:“伯母婶娘都是做过府院中主母的,相信这些东西的好赖,你们的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妨去看看怎样?”

当下柳氏赵氏还有滕氏都去瞧看那些东西,而徐氏则是歪着脑袋瞧看着何田氏,即不去查验,也不发话就这么瞧着。

很快,几位太太们脸色难看起来,这些用惯了好东西的人,东西一到手里便知好赖残次,彼时脸色怎能好呢?

林熙见状言语到:“我那日里锁了东西,为何要带你们去逛花园子?就是因为我在想我对着你们这帮面对谢府那般重要的大事都还敢拆台进兜的贪心奴才该怎么办?你们都是谢府上的老人,就算有年轻的,也都沾亲带故,怎么我都该卖张脸的,可是,谢府上继承勋爵的事,能出差错吗?谢家家长祭祀仪式能出错吗?你们平日里贪钱,我都当不知道,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还在想着如何敛财!我便明白了,不能因为你们是老人,我就不动,不能因为你们是谢家沾亲带故的,我就不动!谢家何以传承千百年?老侯爷在世就说的清楚,那得是一家人的齐心协力,是一家人的取舍成全!可是我们在为这谢家小心翼翼的时候,你们呢,您们却倚老卖老不顾谢家安危与荣耀只想着怎么中饱私囊,你们配做谢家的人吗?”

林熙一脸怒色,几位太太也大为不快,本来想借着这个事,叫小辈子知道自己的斤两,可结果呢,反倒牵扯进来,她们万没想到林熙竟然如此保存下了她们贪墨的罪证,而且正如林熙所言,什么时候贪不好,节骨眼上的大事竟也敢乱来!弄得她们现在都说不成话了。

“这东西有差错,我们也是不知的啊,是,是那黑心的商贩,与我们无关,是他们以次充好…”何田氏立刻把准备好的理由拿了出来,林熙却是叹了一口气:“我想给你们留点脸,结果呢,给你们脸不要脸!好吧,既然你们想如此,我成全你们,五福,按照她们提供的商家把人请来,对了,叫他们带上十天之内的帐册!”

五福拿着采购单子立刻应声出去,林熙便邀请着三位太太连带徐氏一起去花厅歇着,又叫游红端出了点心瓜果以及茶水。

一看这些东西,几位太太们便知自己是进了坑了,当下更不言语,只默不作声的吃着,还是徐氏见状忽而提起了后日里的选人之事,与她们闲聊着觉得谁比较合适。

这又是个大事,也是个不好开口的话题,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捞着,转头就变成了,几个人想从林熙这里探出口风来一个劲儿的问。

林熙眨眨眼,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慎严从不与我说这些,我哪里知道!”“哎呀,这些事论不上我插嘴!”“我是真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什么叫本份,打理好家院里的事,事事听他的就是,所以这个,我真不清楚。”

几个费劲问了半天,竟收了一筐废话,不过时间倒也消磨过去,几大商家的掌柜带着账册来了。

林熙叫人在花厅里支起十二扇的抽丝织屏,邀了女眷们在后,这才叫人请了他们进来,并逐个开始询问采买的情况,以及把账册调进来过手。

这些商家都是精明之人,都希望着能和谢家保持永久的合作关系,眼见召唤岂会不给五福塞点小钱,要她透点口风?于是五福一脸为难的略略放出口风来,说老管事们因为采买东西品质混乱,正被谢家新任当家主母给开了,这会子为了考虑到底以后还有那些商家有资格供货采买的,所以要招呼你们去看看,在日前的采买里,都做下了什么勾当!

商家们于是在花厅里,一本正经的强调着自己东西的品质,而后一点没客气的说着她们前来采买时,就要的好次两批,对于她们混杂入府那是实不知情,而后账册乘上,不但清楚的记着好次两批的详单,更记着单价,结果和送上来的单子上价格一对,这就露馅大了。

立时何田氏等人便无处可赖,只能在自己资历和人情上做文章,并一再强调这是初犯。

遇上这样厚颜无耻的老根子,林熙捏了拳头,她忍着怒火,一脸平淡的叫人把各路商家送了出去,而后叫人把屏风撤了,转头叫五福取账本好好和她们算算帐,岂料五福刚应声,那钟兴家的忽然开了口:“不用了,奶奶不用和我们对账,我这里就有!”说着从怀里拿了个账本出来,随即递送上来。

这个账本一出来,何田氏瞪了眼,而徐氏则看着何田氏笑了:“何田氏,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还是糊涂,你处心积虑的拉我身边的人下水,无非就是想捏着我的手脚好应对,但是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出身,我身边的丫头又是受过什么调教的,你以为你真能收买的了吗?”

何田氏立时变了脸,而徐氏此时看向林熙言到:“熙丫头,钟兴家的是我身边的人,我早先就安排她进来,就是为的弄清楚这里面谁还能用,谁不能用,打算时候到了就动手清理,只是没成想,你动作到快,正好省得你还得费时间和她们清算。”

有了这个账本,还用算吗?五个管事立刻就缩了脖子,此时林熙却又看着她们言到:“你们怨我不声不响撵了你们出去,说我不近人情,不念旧事,我就是念着近着,才不想和你们像现在这样清算!钥匙有那么容易丢吗?我摔丢了钥匙,又把自己娘家都拿来背错,就是不想你们这批良莠不齐的物品在谢家大事上出纰漏,然后丢人现眼!为此,我求到婆母那里,动用了之前她采购的东西维持了谢府上的大事所用,又好言相求希望你们最后为谢府能做的事,别掉链子!所幸,顺利圆满,我给你们发了赏银对不对,赏罚分明,你们还想怎样?是,我把人不声不响的换掉,换掉的目的,还不是不想你们这些人闹的家里难堪,谢府上那些得以信任的老根子,竟然全是些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硕鼠蛀虫…这不是打脸是什么?啊?可现在呢,你们还是闹了,弄得二伯母和婶娘们都前来为你们向我说教,你们不觉得诓骗了她们前来深感羞耻吗?就你们这样的奴才哪里有点忠心仁义?就你们这样还配留在谢府上吗?”

林熙连串问话后,一拍桌子起身大声言语:“我叫花妈妈带话给了你们,叫你们想想自己做下的事,静悄悄的走,大家都有个主仆的体面,也算全了缘分,可你们却到这里来臊脸!好,既然如此,这体面不要也罢,谢家大门大府也不计较你们所贪,五福,去,把这五位管事的契书现在就送到她们手上,送她们出府,没脸没皮的恶仆没资格领谢家给的遣散银子!”

林熙发了这话,何田氏自然还是想留下,一面求饶一面说着自己的资历,林熙望着她,目光愈发寒冷,最后一把将手边的杯子摔在了何田氏的面前:“你说你的资历是什么意思?你要倚老卖老当家作主不成?我告诉你,这里是谢府,我是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的嫡妻,我是这府上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我是没有一把年纪撑身,更没有多少代拿来摆谱,但是我是谢家此刻的主母,是主子!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哭哭啼啼?你和我摆这些资格,是欺我小吗?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莫欺主子小,你就是活上一百岁,也是奴才,而我是当家主母,这个家,我说了算!五福,叫人给我把她们捆了!”

五福立时应声招呼,早有侯在一边的仆妇上来!她们早先已经练了手,这会子更是轻车熟路,两两把人一架不说,还绑住了手脚塞了口的把人摁在了地上。

三位太太见状,已经完全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敢情这趟水混的不是一点半点,她们三个扫了徐氏一眼,但见徐氏一脸淡然,谁都说不出什么来,然而此时林熙竟冲着她们四个一欠身说到:“林氏年岁小,很多事不如各位长辈们清醒,起初我念着旧情放了她们出去,这会儿瞧着她们如此咄咄逼人,才知道自己的糊涂,如今我可不敢放她们出去了,她们都是府上的老人,知道的太多,还请伯母婶娘还有婆母教我,怎生处理了她们!”

徐氏闻言扫了林熙一眼,低下了头不做声,其他几个更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柳氏开了口:“你是当家主母,你拿主意吧!”

林熙眨眨眼:“我拿主意?我年纪尚小,没经过什么人情世故的,只怕…”

“不不,你年纪是轻,但看此事你分明心里清楚,你处理吧,我们听你的。”赵氏急忙言语,先前林熙那段话看似冲着何田氏在骂,但她又何尝听不出那话中之意?

“是啊,你刚才不还说,莫欺你小嘛!你拿主意吧!”滕失也出声响应。

林熙咬了下唇,看向了徐氏,徐氏站起身来,冲着林熙一笑:“我虽是侯爷夫人,但也听谢家当家主母的,你拿主意吧!”

林熙见状深吸一口气:“那我可说了?”

几人都是点头,林熙这才说到:“祖父在世时一再强调,只要是为谢家长久安保,便没有什么舍不得,他老人家是这么做的,我这个做孙媳妇的,更打算如此!”她说着转了身冲五福说到:“按照刚才谁跟谁来的,把人抬到她们的院落里去,人留给她们自行处理,满共就三条,第一,确保谢家的秘密不外泄,第二,不要让府上的人再去提及她们,第三,我们谁都不要再提此事,就这三条而已,而怎么做随你们!”

柳氏赵氏一听这话就瞪了眼,滕氏则是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至于徐氏,她看着林熙,末了唇角漾出一抹笑来,声音不大却谁都能听见:“老爷子真是慧眼,这投名状,我交了!”说着她转头看了眼被捆绑和堵住嘴巴的何田氏,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太多的人,都是低调的活着,生怕别人还记着自己,你却倚老卖老,这怪不得谁!走吧,去我那里待一阵子,我送你去伺候谢府上的高祖!”

徐氏说完这话看回林熙,冲她满意一笑,才看向柳氏和赵氏她们:“二嫂,弟妹,我们是谢家的一份子,为谢家计,你们也痛快点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远的靠山

徐氏带着钟兴家的把抬着的何田氏带回了她的院落,不知道是徐氏的话刺激到了柳氏,还是柳氏明白眼下的情况,她直接扯了武妈妈阴着脸走了,至于赵氏和滕氏见状也只能各自带人离开,她们都走后,林熙才长出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满脑子都思想着,稍晚该怎么再去和徐氏赔礼道歉,尽管她知道徐氏会支持她,满意她的选择,但到底她把自己婆婆也算进去,只为了把那几位长辈给捆住,这还是很过分的。

“奶奶,她们肯吗?”五福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林熙抬了头:“她们必须肯,谢家传承的不止是家业,田产,文化,更有残酷的现实,我是年岁小,可我是当家主母,她们为了谢家的安定,自然明白我需要怎样的投名状!”

五福闻言低了头没再说话,林熙却看向了她:“古妈妈回来后,我就不见了,你直接帮我引她过去做事吧!”说完她又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啊!”

不知道是谢慎严有意避开,还是真的挺忙,总之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灯火通明了。

去徐氏跟前已经告罪过的林熙,得到了徐氏的谅解,这才内心丢了包袱,安省省的看着他用罢了饭,与他便说起了今日之事。

谢慎严一言不发的听完,既没夸她做的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点点头,全然一副不做理会的模样冲她说道:“四叔的事已经定下了,明**同我去四叔跟前走一趟吧,虽说眼下我是家主,但也给他足够的面子才好,而且这一荫封出去,便是分家,这些年谢家的田产全赖他的操心,虽他为伯,也会得些赏赐,我思量着还是得同大伯分家一般,分些田产和庄园给他!”

林熙眨眨眼点了头:“行,这些事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谢慎严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大姐夫就要到京城了。”

自打新皇继位,人事调动后,康正隆便从扬州调任到京城来做那督察员经历,这会儿算算日子,也的确快到了。

“他给你递了信儿?”林熙有点诧异,按照道理,康家到不到的,这消息该是娘家来人知会,可现在却是她夫婿。

谢慎严伸手在袖袋里一摸,拿出了一封拆口的信来,递给了林熙:“今日送到的,他给我的。”

林熙蹙了眉:“他倒真会阿谀奉承,只想巴上你!”说话间将信瓤取出,打开来扫了一下,前面都是些巴结的话语,感谢着他的关照,以及假情假意的论着什么挑担情,但信的末尾却是一句叫林熙非常意外的话:“…我如今歇在京郊驿站,明日可到,更可后日再到,而纠结之事只一:拙荆病体,究竟几时言丧?”

林熙捏着信瓤,咬了唇,继而一把将信揉成了团。

谢慎严瞥了她一眼,端了身边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到:“这没什么好气的,我倒觉得他问的在理,毕竟在扬州称丧,有些事天高地远的也好打马虎眼,倘若一时为气,扼着,制着,但将来点破之日,却又麻烦了!”

林熙把揉成团的信瓤使劲的攥了攥:“话是没错,可他完全可以去信问到林家,却偏偏把这话问到你这里来,分明就是想拿这儿事做胁,要你与他买账封他口!”

“正常,人之常情。”谢慎严说着放下茶杯看向林熙:“到底你大姐这里是怎么回事?”

林熙盯着谢慎严迟迟不语,谢慎严见状叹息一声便起了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

“等等。你,回来!”林熙起了身冲着他背影言语。

谢慎严半转了身子:“我不想迫你…”

“不是你迫我,而是,而是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林熙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将他人往内里的床前拉。

孝期忌讳房事,谢慎严求全是压根就睡去书房的,是以这些日子压根都没往内里寝室走过,如今被林熙拉到这内里来,立时挑眉,声音压低:“这事儿莫非很严重?”

林熙低着头把他按在床边,人才挨着他坐着轻声言语:“是,这事的确严重,牵扯着林家的名声,也多少能影响着我的声誉。”

谢慎严看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捉了林熙的手,轻轻地握着,也不催她,只这般捉着。

林熙舔了下嘴唇,轻声言语:“我六岁那年,大姐她,忽然去世了,康家把人送了来,声称我大姐,我大姐背夫…偷汉,被康正隆捉了个正着,更说她一时羞愧投井自尽…我娘家乃清流背不起这丢人现眼的恶名,那康家也持着不愿一同丢脸,两家言语之后,决定掩而不发,恰康正隆又是外放去扬州之时,便对外称我大姐随夫婿外放,实则骨灰私化了灰,供在庙里,我们两家这些年,其实也是断了来往的。”

“看来你们是想把这儿事彻底掩盖了,那康家去了扬州后几年,大可发丧,为何又一直不发?”

“那时我大姐才嫁过去一年,若是病故,未免言霉了康家,两家昔日也有旧情,便说过上五六年再说的,结果谁知道这五六年尚未结束呢,我四姐就和庄家结亲,那时庄家正红,能扒拉上这样的亲戚,谁会傻的丢掉?康家便一直没吭声过,我们自也未提,后来我和你定了亲,成了亲,那时回门不是你也听到我与我大哥言语吗?那是家中亲戚途径扬州,发现他养着不少外室,整个扬州不知他有夫人姓林,彼时告知家里,亲戚们叫着出气,我们却不好言语,当时也曾想叫着发丧算了,可又不想坏了大哥的亲事,之后的,你也知道了。”

“狐假虎威,胁迫至今,康家为了更好的仕途,自然又忍了这两年…”谢慎严说着把林熙的手一翻,将那揉成团的信瓤拿了出来:“如今他直接写到我这里来,就是想我知道你大姐当年是做了下什么事,他康家又付出了多少,而后嘛为了遮丑封口的,我就得多多照应他,呵,倒是挺会盘算的…”他说着看向林熙:“既如此,你大姐的丧还是早发了好,我这就去信,叫他拖上两日准备好诸事,那日进京时便可到此发丧,称你大姐路上病故了,只得先化了灰,到 时牌位一立,骨灰一放,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省的将来再言,无尸可殓!”

谢慎严说着起了身欲要去做,林熙却扯了他的胳膊望着他:“我大姐是清白的。”

谢慎严看着林熙眨眨眼:“我记得你那时和大舅子说的话,不过现下这个重要吗?她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何况又牵扯这样的事,肯定是烟消云散被人遗忘才好…”

“不!”林熙使劲摇头:“我不能让我大姐含冤而死,她是被康正隆冤枉的,我得给她讨个公道!她是清白的。”

“清白?”谢慎严挑眉:“你何以如此坚信?夫妻之间的事,隔墙隔院的你如何知道内情?”

林熙咬了咬牙:“我大姐的性子是娇纵,但是她是林家的嫡长女,父亲母亲都是重名节的人,即便对她宽纵却也不会在此一事上短了教养,我大姐定是被冤枉的!”

“你大姐若被冤枉,如何不找娘家求助,怎的自尽?”谢慎严说着瞧望着林熙,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搁去了脑后。

“众口铄金诋毁销骨,她被康家所谓捉个正着,只怕当时百口莫辩,为了保住林家名声才投井自尽,也,也是想着把事化了…”林熙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此刻她觉得当年的委屈全在心里,可是她却偏偏无法为它们找到一个宣泄之口。

“她已经死了,还化成了灰,又隔了这么多年,你如何挖掘出当年内情?”

林熙闻言松了谢慎严的手抱住了脑袋:“我不知道,可我,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许久谢慎严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行了,我知道了,眼下你且收声,叫着他先发丧才是正经,等过上几年,大家都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我再帮你查吧!”

林熙闻言诧异的抬头看着谢慎严:“你说什么?你,你要帮我查?”

“对,你不是不甘心吗?”谢慎严说着手指抹了她脸颊上的泪:“我不想看着你哭,所以还是做点什么吧!”说着他将林熙搂进了怀里:“成亲三年了,这算你第一次…失态吧?”

林熙闻言身子一僵,搂着他的谢慎严则是一愣,随即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拍:“不用怕,我是你的丈夫,是你永远的靠山。”

翌日,林熙跟着谢慎严去了四房院落谈事,结果进了院子却看到了正在同五爷谢尚摆弄算筹的四爷谢奕一脸严肃地冲着五爷言语:“看清楚没,应该是亏了两千两,而不是赚了四千两!”

这位四叔,林熙见过他的次数一共就两回,老侯爷去世后他是赶了回来,可那时她却坐起了小月子,根本见不到,而后来出了月子,就操持起家族大礼,那时她才在公爹的院落里见了他第一回,结果行礼后,这位四叔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后,只是说了一句话:“也未见有那倾城之色啊!”当时就把林熙弄得不知该应对什么,可人家却起身说着还有事就走了,而第二回见,就是祠堂外的仪式时,满共也就是一个照面而已,更是没说什么了。

“四叔和五叔争什么呢,如此认真!”谢慎严当即言语着上前,谢奕立刻冲他言语:“你来的正好,你五叔那个脑子连这点帐都算不清楚!你来告诉他,到底亏多少!”

“四哥,你这话过了啊,我可没错!”说着也一扯谢慎严:“你来评理,他问我,有一个人花了一千两弄来了一张盐路条,然后在回来的路上转手以三千两的价格买给了遇上的一个盐商,结果第二日他遇上个愿意出七千两买下盐路条的,他一寻思又找了回去,用五千两买回了那张盐路条,又七千卖给了这个新的盐商,最后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谢慎严闻言呵呵一笑:“瞧你们争成这样,原来是为了这个啊,现在算账的事轮不到**心了!”他说着转身冲着身后的林熙言到:“你说结果是什么?”

林熙一愣随即答到:“四叔和五叔都是对的,一千两的成本,三千卖掉,便是得了两千,之后五千买进,七千卖出,又得两千,只说荷包账面的,是多了四千出来,可说赚了四千,但原本这东西最高可卖七千两的,若是一次买卖,这便有六千两的利润,结果折腾上两回,只得了四千两的利润,在商言商的话,的的确确又是亏了两千两的。”

林熙这般答后,四爷五爷都是一愣,随即五爷伸手虚点:“你倒会左右都护着,两不得罪!”

林熙一笑:“五叔这话可错怪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毕竟这个怎么说也都成的,恰是公有理,婆也有理,看怎么算了。”

五叔笑了下没言语,反倒是四叔把林熙上下又打量一次,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这脑袋不笨,小四没走眼。”说完一转头看着谢慎严:“你找我有事?”

“是”谢慎严说着脸上的笑收了:“我想牺牲四叔你。”

谢奕一愣随即言语:“成,要我做什么?”

“四叔应当知道我们谢府现下是被宫里两后算计的吧!”

谢奕点点头:“嗯,你直说吧!”

“想请你去做伯。”

谢奕再度愣住,继而却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手指着谢慎严一阵点:“你呀你,何必拿话架我!”

谢慎严冲着谢奕便是鞠躬:“并非是架,四叔为着谢家年年巡业,是家中除祖父外,最为辛苦之人,如今我将四叔送至伯位,不管外面言的多风光,还是内里实为应付两后,终是要把四叔分出去,这实在是苦了四叔你!”

谢奕收了笑,整理了下衣衫,冲着谢慎严一拜:“当不起家长这一礼,我是谢家嫡出四子,大哥尚且可分,我又有何不可?正好分出去,把两后的‘情’领了,再得一些田产什么的,也不亏。”

“多谢四叔成全。”谢慎严郑重再欠身,林熙也忙跟着。

“你呀!”谢奕说着托了谢慎严立正:“你那花花肠子还是对我省了吧,只是我分出去,便得有人打理田产,你是什么安排?”

“我想叫诲哥儿跟着四叔半年。”

“成,我带他!”谢奕说着看了眼林熙,又冲谢慎严说到:“把你媳妇喂胖点,孝期结束后,争取一索得男,早点给谢家开枝散叶稳住这份家业才是正经,毕竟这田产诲哥儿是不能帮你巡一辈子的,迟早他也得分出去,就如你祖父当年一样!亦如我们一样,终了都要散远了去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晃又四年

“这是今岁各庄子交上来的清单,我已经做了一份帐,方便奶奶您瞧看,毕竟清单多而杂,怕累着您!所以现下您就先看看这个吧,若有疑的,咱再细细翻了查可好?”古妈妈小心的递上一份账册,身边是游红指挥着两个健壮的仆妇抬了一个两尺来长,一尺半高的枣木箱子进来放下。

铺着狐皮的躺椅上,林熙挺着肚子坐在边上正喝着一碗去胎火的青果炖肚汤,闻言抬头冲她一笑:“知道了,你就放那里吧,这些日子我乏的厉害,实在没心思瞧看,不若你就多操心些,分类记数后,把分送各处的都留下,叫人直接送去各府院,剩下的你就和夏荷盯着入库吧!”

古妈妈闻言应声点了头人便退了出去,游红便看着林熙一指抬进来的箱子:“奶奶,那这清单…”

“送去耳房里放着,等我生产后做月子时再看吧!”林熙说着把汤盅也丢给了五福,此时门帘一挑却是花妈妈走了进来:“胡说,做月子里看,姑娘不要眼睛了?回头让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掐死我?”

林熙冲她无奈的一笑:“我又不是可劲儿的看,每日里看一会儿就是,也能打发时间,免得我闲的慌!”

“闲了才好呢,您这都要生了,还在上下操持算什么?屋里上下的事太太言语了帮着你操持,你倒好,还不放手!”

“不是我不想放,而是太太这阵子身子也不好,她咳的厉害,太医本就嘱咐了,累不得,也操心不得,这会子又是年关上,最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闲散了这几年,我把这些丢给她,她素来又是心高气傲一心要做到好的人,你再把她累着,那不是我不孝了嘛!何况我也只是生产而已,最多一两日上丢了手,由着你们和古妈妈给我盯着也出不了差错,待生下来,也就对了。”

花妈妈闻言叹了口气:“是是是,姑娘总是有理,什么都想全了,哎,老爷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也成日的不着家,每天回来的那么晚!”

林熙眨眨眼:“老爷们自有事忙,好歹也是你姑爷,又是谢家的家长,你还是嘴上放个拴儿,把把门儿!”

花妈妈当下叹了口气:“我好心替姑娘不满,姑娘倒怪上我了,我不说老爷的不是不成吗?”

林熙冲她一笑:“我可没不满,他有他的事忙,你们就别去烦扰他了,诶,对了,那边怎样?”

“还能怎样?一年不如一年呗!”花妈妈说着袖袋里一翻,拿出了一封信来:“四姑娘说了,日子过的清苦点没什么,四姑爷终归是疼她的,这些年不管怎样都和她同吃肉喝汤的,没亏待她,只是先下弄成这样,总不能一辈子就吃本,四姑爷又是惯出来的性子,那里俭的了?叫说看看能不能帮着给四姑爷寻个事儿做,一来免得人这么荒着彻底废了不说,二来也别有一天把什么都吃空了,最后让兴哥儿什么都拣不上了!

说着她把信封递了过来:“这是她今年给林府上老太太的孝敬银子,还是叫你给带过去!”

林熙闻言眼里闪过一抹伤色,动手接了:“四姐当年出嫁那般风光,那时她当祸,我言也是福,可如今是祸是福的我都道不清了,说她苦吧,四姐夫还是待她好的,可不苦吧,家道中落,处处排挤,想暖和她点人气,却又四面都盯着,终了也只能远远地这么问上一下,她还替咱们着想,尽可能的缩着。”

“谁说不是呢?”花妈妈赞同而言:“哎,这庄家孙家,大起大落的都是因着那一位,嗨,我要是那淑贵太妃,再苦再难也得咬牙活着,至少她活着嘛,这外面的人也都还能过日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景阳侯府空落虚名,致远伯被削了爵。”

林熙眨眨眼:“淑贵太妃是何等聪明的人?她若能活着自然会活着,只怕是宫里不叫她活啊!”

自新帝登基,三皇子成了安南王去了蜀地后,宫里看着一时太平,但一年后,淑贵太妃却留下一封遗书写着“甚思先帝而随”便投湖自尽了,她这一死,安南王连上京告别的机会都没得到,只得到送京城送过去的一箱子淑贵太妃的遗物。

当年荣宠甚厚的贵妃,到了只有一箱子遗物,据后来林悠给花妈妈提起时所言,那箱子里的东西还是她跟着严氏进宫去收拾的,不过几身衣服,几件珠钗而已,什么好东西都没了。

“何必呢,皇上都登基了,干嘛弄成这样!”花妈妈叹息着,林熙也叹了口气,将手中信封打开,里面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五福,今岁我私房是入项多少?”

“回奶奶的话,田产进项共六百五十八两,庄头上的皮货,药材还有…”

“行了,你明日同花妈妈一道出去,支出三百两的银票出来!拿一百一十两放进这信封里,帮着给递到我娘家老太太手里,余下的一百九十两,花妈妈你拿去给我四姐,就说兴哥儿也是入小学的年岁了,小鬼难缠,少不得打点,这是我的私房,并非谢家产业,助力于她,若是不够,叫她言语一声,我拿私房贴她,不会叫两家难堪!”

五福闻言应声,花妈妈则叹了一口气:“姑娘好心相助,我就怕四姑爷…”

“你避着他就是了!”林熙说着看了眼手里的信封:“去年年岁,她尚且还给出一百两,今岁就只有五十了,四姐是个要面子的人,若不是日子难过,也断不会如此,只怕她那嫁妆也…诶,花妈妈你和夏荷日后在田产上留心些,倘若我四姐有买田产,你可得叫人接着盘转回我手,这都是林家的产业,若是落在别人手上,日后生出点什么事,伤了林家的脸,老太太也好,我爹也好,都是伤不起脸的。”

“行,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夏荷盯着的。”

花妈妈应了声,林熙这才放了心,她把手里的信封交给了五福,又冲五福问到:“对了,四喜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前阵子来信就言语了,说谢谢奶奶给寻的好人家,嫁过去后一家子都把她当宝呢!”五福浅笑着答了话,花妈妈便抬头冲她言语:“你和四喜四年差不多,她大了都放出去嫁人了,你呢,可想着也嫁人去?”

五福一愣随即低头:“五福不想嫁人。”

“四喜当初也这般说来着,结果转头看到媒人上来,就急得巴着门竖耳朵了。”花妈妈笑嘻嘻的揶揄,五福却猛然抬了头:“她是她,我是我,我真不想嫁。”

林熙本没当事,闻听花妈妈逗她也就抬头瞧看了五福,此刻见她表情如此急切认真,知道五福说的是实在话,当下便言语:“为何不愿嫁?”

五福咬了唇:“我想伺候奶奶。”

林熙眨眨眼:“场面话省了,我知你为人实在,你不妨和我说实心话。”

五福低了头:“我是卖身到府里当丫鬟,可我家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如今弟弟们都在读书上进不事生产,大的去年中了秀才,单有一份廪米,小的还是童生,妹妹还小,这过日子实在紧巴,倘若我出嫁,不管奶奶怎生照顾我,给我寻个好人家,再贴钱给我置嫁妆,也总有贴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哪家夫婿会乐意媳妇贴娘家的,所以我不想嫁,奶奶这里我一月有一两的月例银子,恰好能帮我撑着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