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阿谦那有多少个人手?”锦娘进屋后就关了内屋的门,开口问道。

冷华庭听了左眉一扬,笑了:“怎么?有长劲了啊?想动手?”

锦娘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抚着他的脸认真地说道:“我如今可是看清楚了,怪不得你在府里谁也不信,原来,真没有人能真正帮到咱们,那咱们就得自己厉害点,总不能老让人家欺负到头上来吧。

那两个我估摸着父王并不想处死他们呢,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自己动手了,虽然查不出那个幕后之人,但这两个人定然也是他们的帮凶,除了这两个,也算是断了他们的羽翼,也算是给那人一个小小的警告对吧。”

冷华庭轻轻捉住她抚在脸上的手,俊逸绝美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拍了拍她的小脸道:“这才对了,你得学得厉害一些,再不能和母妃那样,自以为精明,其实糊涂得紧,所以才让个姨娘踩到头上去了而不自知。”

锦娘听了不由歪了头斜眼看他,嘟了嘴道:“你不会给我娶个姨娘进门吧,相公!”

冷华庭听了眉毛一扬,勾了唇道:“若是娶了呢?”

锦娘嘴一撇,五指并成刀形,作了个砍的手势,恶形恶状地对他道:“杀…无…赦!”

冷华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哦。”

娇软温热的身子抱在怀里,鼻间闻到她幽幽的兰草香气,看着她俏皮娇笑的脸,他不由心神一荡,忍不住轻咬她的耳垂,热气呼呼地喷在她的颈间,声音醇厚而如美妙轻歌:“娘子,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圆房了。”

锦娘被他弄得脸红脑热,身子轻软无力,腰一扭,自他身上起来,眼神闪烁着不敢看他,嘴里却咕噜道:“前儿不是还说…我…太小了么?怎么…”

冷华庭不由凝了眼,揪住她的手就开始掐她的腰,嘴里骂道:“哼,这事由不得你,你若不肯,我去收通房,娶小妾,找姨娘去。”

锦娘听得大怒,也顾不得腰间酸软,手一张就揪住耳朵哼道:“好啊,你去收通房,找小妾,娶姨娘,明儿我就休夫另嫁去,哼。”

冷华庭见她脸都胀红了,也不再逗她,捉住她的手道:“丑都丑死了,还休夫另嫁呢,除了我,再没人会娶你的,哎呀,身上臭死了,好娘子,我要洗澡。”

锦娘服侍他洗完澡,自己去了小厨房,闹了一天,肚子也饿了,冷华庭坐在轮椅上伸展着自己的腿,发现腿上的青筋越发的淡软了,看来,离毒净之日不远了,锦娘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也该自己动手了。

他作了个手势,冷谦便如影子一样闪了进来。

“按少奶奶说的,将那两个人杀了。”冷谦听了半句也没多说,闪身走了。

锦娘推着冷华庭出来用饭,玉儿又很殷勤地上来服侍,盛了一碗金丝燕窝给冷华庭,笑着说道:“二少爷,这可是二少奶奶陪嫁过来的好燕窝呢,您多吃些,好好养养身子。”

锦娘听得一怔,自己嫁妆里有燕窝么?不由看向秀姑,秀姑便笑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是老太太临来时,塞在嫁妆里的,说是你身子不好,要多养养的,奴婢吩咐厨子炖了两碗,你和二少爷一块吃吧。”

说着拿了碗去盛,玉儿的眼神就闪烁了起来,本是盛饭的手稍顿了一下,见锦娘看过来,忙讪讪一笑,很随意地问道:“少奶奶今儿去看珠儿,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锦娘听了一阵错愕,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珠儿死了。”

玉儿手里的饭勺便掉在了地上,脸色刹白,喃喃道:“死…死了?”

锦娘看了眼地上的饭勺,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被她最信任的人害死了。”

玉儿身子又是一震,嘴角抽畜了一下,目光闪烁着乱飘,锦娘不由眯了眼,见冷华庭正端了燕窝在喝,忙一把夺了过来,笑道:“相公,燕窝这东西虽然补,但不适合男子吃呢,一会子我亲自给你炖点虫草吧,对你的伤腿也好一些。”

冷华庭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燕窝很好吃呀,嫩滑浓郁,稠而不腻,这丫头不是想一个人独吞吧,一抬眼,见她眼神严厉,倒是难得的没骂她,老实地说了声:“好。”眼睛却跟着她手里的燕窝在转。

玉儿见少奶奶抢了少爷的燕窝,脸色更加难看,再见少爷那馋样,忙求情道:“少奶奶,少爷想吃呢,也不是说天天吃,就是有啥不好的,也不在这一碗吧。”

锦娘冷笑一声道:“不能太宠着他了,他身子不好呢,秀姑,去给少爷炖银耳吧。”

秀姑虽不知道少奶奶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来了一月余,也知道王府里比之孙家更加复杂凶险,不由依言退下了。

屋里就玉儿一人在服侍着,锦娘一脸亲和的笑:“玉儿啊,如今珠儿也不在了,两个人的事就你个人扛着,别说,真辛苦你了,爷这碗燕窝就赏你吧。”

玉儿脸上的笑就僵住了,珠儿的死,对她打击就大,这会子听说锦娘要赏她燕窝,按说她应该高兴谢恩才对,但她却怔怔地看着锦娘递过来的碗,半晌没有作声。

冷华庭不由也微缩了瞳,对玉儿道:“很好吃呀,还不快快谢谢少奶奶?”

玉儿犹豫着接过碗,对锦娘行了个屈膝礼,双手捧着个小碗燕窝如有千斤重一般。

锦娘心里更加疑虑了,也不给冷华庭盛饭,只静静地盯着玉儿,玉儿在锦娘与冷华庭的目视下,慢慢的喝了那碗燕窝。

见她真将燕窝吃了,锦娘越发的不解了,不过,脸上并未流露半点,笑咪咪地说道:“哎呀,这样才对嘛,你和珠儿也是服侍相公多年的老人了,珠儿…命苦,被人陷害致死了,这屋里,也就你一个老人,好生办差,我和少爷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自己开始给冷华庭布菜,每样一点,每夹一样,都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玉儿的表情。

她把玉儿的事全干了,玉儿便显得无所事事,有些不自在,却也还算坦然,只是眼睛总不肯与锦娘对视。

一会子秀姑亲自炖了银耳来,锦娘便不再管冷华庭,自己吃了起来,玉儿一直陪侍在一边,一碗燕窝吃下去,也并未见她有半点异样,锦娘于是暂时收了疑虑的心。

下午,冷华庭在床上午睡,锦娘在屋里绣着给他新做的一冬袍,伴着床边坐着,看着床上之人秀美娇艳的俊脸,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安祥的笑来,睡着的他,更像个单纯无邪的孩子,丰润的红唇微微抿着,菱形的唇边泛着诱人的光晕,锦娘不由添了添唇,脑子里就浮现出他亲吻自己时的情景来,一时心神荡漾,忙垂了头,继续绣衣边。

秀姑打了帘子进来,小心走近,锦娘指了指床头的八宝格道:“留了些我放在第二格子里,一会子你用东西包了验验去,如今我也是草木皆兵了,最好她是个老实的,不然,我决不再手软。”

秀姑点了头,轻轻在八宝格里拿了锦娘留的小半碗燕窝,用布包了走了。

秀姑走了没多久,四儿又来了,附在她耳边道:“二太太使了人来请您过府呢,说是大姑奶奶带了宁王郡主来了,让您去见见。”

锦娘实在不想再见二太太,二太太那人太过锐利内敛,有时很难摸清她在想什么,有何意途,不过,这事她知道,原是前儿跟孙芸娘约好了的,原以为自己把大夫人气病了,芸娘怎么着也会过阵子才来找自己,看来,钱这东西还是比亲情更有诱惑力,起身将手中的冬袍放下,又帮冷华庭掖一掖被子,悄悄地跟着四儿出了屋。

来过一次东府,也算是轻车熟路,但只进了二门,便有丫头在二门处迎着,正是前次看见的烟儿。

“二少奶奶可来了,我家二太太正等着您了,说是找到一幅古画约了您去鉴赏呢。”烟儿还是和上回一样,活泼而单纯,一见到锦娘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锦娘听得眉头一皱,自己可是对中国画一点也不懂,无端端地又要鉴赏什么古画?是叫自己来了出丑的还是…单纯的只是附庸风雅?转念一想,郡主冷婉可不就是喜欢诗画么?不过是让自己来当个陪客而已,这样一想,她又将心放回肚子里,跟着烟儿后头走。

锦娘看烟儿话多,便很随意地问了句:“素琴姑娘可是你们院里的?”

烟儿听得一震,灵动的大眼立即黯淡了下来,撇了嘴道:“她…她今儿差一点就死了,好在还救得及时。”说着又转头看着锦娘,眼里露出期期艾艾之色,“二少奶奶,她们都说你是个心善的呢,您能…帮帮素琴么?”

锦娘听着来了兴趣,忙问道:“素琴是什么人?你这丫头才是个心善的,想着要帮她呢。”

烟儿听着眼圈儿就红了,小声说道:“素琴是奴婢的家姐呀,她…原是三少爷屋里的大丫环,可是…如今…哎呀,二少奶奶,她做事很能干的,不如,您讨了她去吧,听说您院子里也缺人手,上回三太太四太太便都送过人给您的,您若是去开这个口二太太保不齐就应了呢。”

锦娘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那素琴为何要上吊?若她就是上次与芸娘在小竹林里见到的那个丫头,那…还不等于要个定时炸弹回去?自己傻了才去趟这趟浑水呢。

锦娘听了没再说话,烟儿虽微微有些失望,却仍是笑着在前面引路。

二太太屋里果然坐着孙芸娘和冷婉,锦娘提了裙,从容地走了进去,孙芸娘咋看到锦娘时,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便是满脸笑地说道:“哎呀,四妹妹,你看看,我又把婉儿带来了,你们可是难得的手帕交啊,婉儿上次回去后就不住地说没能看到你的新诗,很是婉惜,今儿你可不能再躲了,怎么着也要作上两首给咱们瞧瞧,也好在二太太这位前辈才女跟前,展示下咱孙家始娘的才气呀。”

一番话说得亲热又顺溜,仿佛她们原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前日在顾家发生的事情在孙芸娘脸上看不到半点痕迹,锦娘便想,大夫人是不是没有被气中风啊,那可真是太不给力了呀。

“呀,大姐,哪有自家姐姐如此夸妹妹的,当着二婶子的面,你也不给妹妹留条后路,一会子我作不出诗来,还不羞死去?”既然芸娘要装,自己也就配合她好了,反正在孙家的事情也没必要闹到王府里给别人看笑话。

冷婉笑着打趣道:“二太太,您看她们这两姐妹,一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眼里哪挟了咱们进去,四姐姐,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你睃我一眼也好呀。”

二太太听了也笑道:“咱们二少奶奶如今可是府里的红人,王爷王妃可是捧在手心里疼着呢,挟不进人去,当然是有的,就是我呀,也就喜欢她这样的,聪慧又有才,还会帮着王妃掌家呢,也不知道什么侯我也有这好福气,也得这么一个好媳妇回来帮我,那我就真可以坐着享清福啰。”

冷婉听了这话耳根就红了,娇羞地看了门外一眼,似乎有些微微的失望,芸娘就笑着说道:“二太太,三少爷那样人品的人,自然会配一个好姑娘的,您呀,一定会找个比锦娘更好的媳妇呢,不过,若说好女子,整个京城里数得上数的,第一个当然就是咱们婉郡主啦,婉妹可算也是琴棋书画样样儿精通呢,哪像锦娘啊,虽有些歪才,不过也是个半吊子。”

锦娘听了忙连声附合,一时主欢宾喜,聊得很是融洽,二太太便渐渐转入了正题,“锦娘,叫你来原是有一副画将让你和郡主一起鉴赏鉴赏呢。”

锦娘听了忙道:“二婶子快别说这个,侄媳对于画可是一窍不通呢,不过,郡主在,锦娘陪着郡主观摩观摩倒是可以的。”

二太太听了淡笑不语,径自起了身向内堂走去,孙芸娘就向锦娘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一会子有事要聊,锦娘当然知道她要聊的是什么,便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今儿来了可不能就走吧,总要去妹妹那坐坐才是呢,不然,每次来只在二太太处,人家还会说我这个妹妹不会做人,连亲姐姐也瞧不上眼,不肯来屋里坐呢。”

冷婉听了忙对孙芸娘道:“四姐姐说得也对,嫂嫂一会子大可不必管我,你自去四姐姐屋里坐坐去,只是回去时再来约我便是。”

芸娘听了就谢了冷婉,一会子二太太拿了画卷出来,亲自在案桌上铺开,对锦娘和冷婉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便走近去看,那画果然古得很,之所以说它古,是因为画轴磨得很光滑,而画纸已经泛黄毛边了,只是那画的内容却让锦娘看得一头雾水,那既不是一幅水墨山水,也不是人物景致,而是画的是近似八卦图似的画,八封的外围又画了很奇怪的,类似祥云的图案,锦娘看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由皱了眉努力回忆着。

芸娘自然和锦娘一样看不懂画里的玄机,只有冷婉,一看见那图时,面色便变了,两眼露出奇异之色,锦娘一抬眸,便触到二太太投来的探询的目光,她耸耸肩,对二太太作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道:“还真是看不懂呢,二婶子您可真是高看锦娘了。”

冷婉听了便掩嘴笑了起来,却是对二太太行了一礼道:“多谢二太太如此大方,今儿真是让婉儿大开眼界了,这画图,应该就是祥云八封图吧,听说原是刻在一块墨玉上的,原是…简亲王府世代家传之宝呢,二太太竟肯给冷婉和家嫂两个外人观摩,冷婉真是受之不起啊。”

二太太听了便含笑看着她道:“这图原是我家老爷留着的,老太爷在时,将这画传给了我家老爷…”说到此处,二太太故意顿住了,冷婉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起来,虽然也知道二太太在卖关子,但她是聪明人,人家点水点到这里也算是透了,要传达的信息也传达了,她也就不再往下问。

倒是芸娘听得一头雾水,她便抬了头看锦娘,锦娘如今若真是得了王爷和王妃的青眼,那家传之宝传给她的可能性也很大呢,简亲王府可是大锦朝里富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贵族,光那顶铁帽子王就能让好多世家女子青睐呢,听说,简亲王府还掌着另一种秘密的生财之道,那是京里很多贵族都羡慕得很的,每年都要为大锦朝赚下上万万两的金银,但皇上却只让简亲王一家掌着,莫说其他王爷,就是皇子皇孙想要插手,也是难如登天。

这事,她也是最近才听冷婉说的,瞧冷婉那意思是很想嫁进简亲王府来,只是最好的两个都已经成婚,而她又对三少爷有情,所以,这桩婚事很可能能成。

不为别的,就为那条生财之路,冷婉也值得试上一试,这图在二太太这里…怕是能成…若真成了,那好处那是很难估量的。

不过,芸娘最希望的仍是锦娘能得了,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又是个心软的,只要自己用些心机,还怕在她跟前讨不到好处?

听冷婉这一说,锦娘算是明白了,果然二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块黑玉王爷可是当着全府亲族人的面给自己的,可谓是全府皆知的事情,不过,自己也就拿着了,什么也不知道,看来,王爷只是决定了将那继承权给自己,什么时候接手,得看自己的能力了,怪不得王妃一再地试探自己看帐理家的能力,今天二太太拿这画出来的意是…可真是费思量呢?

锦娘装作听不懂二太太和冷婉的话,只是傻呼呼地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子,便道:“冷家妹妹可真是博学得很,于我,看这画便是一张看不懂的图,唉,我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说着,便悠悠然地走开了。

二太太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锦娘,“侄媳倒是个实诚的,你这才嫁进来多久,自然是看不懂这画的。”说着,二太太也慢慢将那画收起,并不点明这画上的墨玉已经在锦娘手里,留给冷婉和孙锦娘无限暇想。

锦娘倒是也明白二太太心里一点意思了,一,是在试探自己,看自己对那墨玉了解了几成,二嘛,便是引诱冷婉。

她想与宁王府结亲,三少爷冷华轩的身份不够重量,她刚才故意说那图是老太爷传给二老爷的,就是在传递一个错误信息给冷婉,怪不得总是针对自己,原来,世子之位她们是得不到的,于是便想来夺自己手里这点东西,哼,想都别想,没门!

小丫头沏了茶上来,锦娘悠闲地喝了一口后,随意地问二太太:“二婶子,先前您急急地回来,那素琴姑娘可还好?”

二太太听得一怔,清冷的眸子里泛出一丝霜寒之气,如刀般看向锦娘,那原是府里的丑事,她不想到锦娘如个二楞子似的,会在外人面前提出来。

锦娘一见,装作愰然,脸上露出讪笑来,声音却小了:“哎,那个…是才小丫头烟儿说,那素琴原也是不错的,想让侄媳讨了去呢,侄媳屋里不是才少了两个人么?”

这话听着像在回还,实际却是在逼二太太回话,让她不得不在冷婉面前说出素琴的一二来。

果然,二太太皱了皱眉,脸色微沉地说道:“原是这样啊,也是,先前她们几个都送过人给你了,倒是二婶我小器,没想到这一茬呢,一会子我挑两个好的给你,素琴不行,她…身子不好。”

“先前上吊了,没救转过来么?”锦娘立即十二分关心地接口道,亏得她与冷华庭呆得久了,也学得一脸的纯真和无辜,让二太太心中一滞的同时,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在心里骂她二楞子。

“倒是…救过来了,如今正养着呢,哎,你们几个小的,这茶可是特地用雪泉沏出来的,怎么也没见你们说个好呢?”二太太很生硬地转了话题。

锦娘于是也不再紧着素琴的事说了,她原就不是真心讨素琴的,这事点、到这里,想听的人放进心里去了就成,一转眸,果然看见冷婉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眸不时地往外瞟,可惜,某位男子一直没有及时出现。

喝了会子茶,孙芸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她还想着城东铺子里的事呢,不时地对锦娘眨着眼睛,锦娘便笑着对二太太道:“二婶子,我大姐姐来了几回了,一直没去我那边走走的,这回我可不能让她们两个就这么着走了,怎么着也得请她们过去玩儿。”

冷婉听了忙道:“嫂嫂过去吧,我…我不太舒服,就在二太太这里等嫂嫂就是。”

二太太也正想与冷婉拉近些感情,忙笑道:“那就这么着吧,侄媳你带着世子妃过去给大嫂见个礼去,一会子回我这里用晚饭如何?”

锦娘听了笑得眼都眯了:“二婶子真是个可心人,知道我不会招待客人呢,我可正想在二婶子这里蹭顿饭吃。”

二太太听了便作势要打她:“你个凭嘴的,哪个说你不会招待客了,不过是让你陪陪郡主罢了。”

锦娘忙笑着讨饶,也躬身行礼,拉着芸娘出了屋。

一出门,锦娘故意将步子走慢了些,扭着头找烟儿,烟儿不在,锦娘微微有些失望,这时,便听到一声凄厉地哭声传来:“姐呀,你…你不能再做傻事了,你不能狠心丢下烟儿啊。”

锦娘听了眼里便闪过一丝笑意,看来,那个素琴也不是个吃素的,很会找时机闹呢,这么大个声,屋里的冷婉听不见才怪。

于是故意拉着芸娘向那哭声处走去,芸娘不解,“东府里的丫头闹,你这是掺和个什么劲啊。”

锦娘回头一笑,附了声对芸娘道:“大姐还记得上回在小竹林子里听到的那一出么?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芸娘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却是拖了她的手道:“糊涂,出了事当然要去告诉主母了,你去看苦主算个什么事?”

锦娘一想也是,看这院里并没有一个丫环婆子去禀报二太太,想来也是得了严令,不得拿这事去叨扰的,于是便牵了芸娘的手,慌慌张张地回了二太太屋里,一进门,便大惊失色道:“哎呀,二婶子,那素琴好像又在寻死呢,您快去瞧瞧吧,怎么着也是条人命呢,听说,她原是三少爷跟前最贴心的,三少爷这会子不在,可别真出了事,三少爷回来就不好了。”

二太太再没见过有这么讨嫌的人,清冷的脸上忍不住就挂上烦燥之色,冷婉一听三少爷的名字已经惊得起了身,心里露出疑惑气愤之色,二太太没法子,只好对锦娘道,“你在这里先陪陪婉儿和世子妃,我去看看便来。”

话音未落,外面吵闹声又起,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喝斥,锦娘伸长了脖子一副八卦样,喃喃道:“哎呀,看三弟一派云淡风清,谪仙模样,没想到也是个多情之人呢,大姐,好像那素琴是大了肚子呢。”

芸娘一听,转头看冷婉的脸色,心里便涌起一股幸灾乐祸来,冷婉的哥哥可不就是那外表俊逸,内里荒唐无形之人么?也好,也让他妹妹也嫁这么一个人,也受受自己的苦楚,很不错啊。

忙应道:“哎呀,上次,是咱们在小竹林里见到的那个,那时就说是有了呢,好像在求少爷收了她,可怜见的…呃…不会是她勾引了主子吧。”后半句是看着冷婉的脸色改的口。

锦娘也不再多说,提了裙就往外走,冷婉哪里还坐得下去,也跟了出去想看个究竟。

院子里,两个粗使婆子正拖着一个年轻女子往后院走,二太太正冷着脸站在院子里看着,“别给脸不要脸,你若再闹,喊了人牙子卖了你去。”

锦娘眼尖,一眼看出那哭闹的女子正是上次见过的,不由与芸娘对视一眼,装作不好意思地拉冷婉进屋去,像是这会子才想起要为二太太遮掩一二似的。

但那女子也看到了冷婉几个,疯了一样挣扎着往这边冲,两个粗使婆子似乎心有顾及,不好下手太重,可能是怕伤了她腹里的胎儿吧,一时脱了手,让素琴冲了过来,二太太脸色一寒,拦住素琴道:“你还想做什么?”

那素琴却是扑到锦娘脚下,哭求起来:“二少奶奶,都说你是个心善心软之人,求你…求你帮帮奴婢吧,奴婢肚子里有了孩子,奴婢不想死啊。”

第八十三章

锦娘听得一阵错愕,原以为她会扑过来找冷婉求助的,她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道,冷婉才是她将来的主母,一个怀了孕的丫头,想要活下来,不去求二太太,不去求未来的主母,却过来求一个别府的主子,不是太不合理了么?

想到此处,锦娘不由微抬了眼看二太太,只见二太太虽然面容严峻,但眼中凌厉之色过盛,过犹不及,上午,她便知道素琴自杀之事,如她那样精明强干之人,处理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那不是小菜一碟的么?刚才的纰漏出得也太轻易了些,莫非…这个人又是她的一颗棋?

锦娘于是装作很慌乱地往二太太那边躲,指着素琴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正经主子站在这里呢,你求我作什么?”

那素琴听了泪如雨下,一脸凄婉无助:“二少奶奶,奴婢…若是还有路走,又何必…求您了,行行好,救奴婢一命吧。”

锦娘听了便轻叹一声,对二太太道:“她…肚里的孩子是…”

二太太眼睛闭了闭,脸上露出些微的不自在来,好半晌才道:“原是轩儿屋里的大丫头,做事也还上心,本想着等轩儿娶了正妻,再让轩儿收了的,没想到,她却突然有了身子…”说到此处,二太太又顿了顿,微带郝色地看了些冷婉,果然冷婉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接着又道:“谁知…轩儿死都不认,说碰到没有碰过她,哪里会有孩子,如今再问她,她却不肯交出人来,还…寻死觅活的闹着,唉,若不是看她腹中怀着的总是一条命,我又作不出那心狠下作的事来,真恨不得卖了她才好。”

冷婉听了这话脸色才一缓,眼里露出欣喜之色,对二太太道:“二太太您可真是个心善的,如这等烟视媚行,行止无端之人,还留着作什么,没得污了您府里的名声,若是我,管她怀的是哪个的野种,一并打将出去就是。”

锦娘听得一震,素来优雅可爱的冷婉原来也是个心狠之人,这一番话真说得她心惊肉跳,看来,自己的心脏还是不够钢强,不够硬啊,冷婉是在大宅院里斗惯了的,自小怕就是接受的此等教育吧,这等处置人的手段,怕是信手拈来的。

素烟听得二太太的话,脸色更加凄楚无助,眼中闪过一片恨色,却无力反驳,只好埋头痛哭,锦娘见了便素然无味地去拉芸娘,这事自己还是别惹的好,且不管素琴腹中的胎儿是谁的,看这架势就像又在做套子让自己钻呢,她才不要那么傻,一个平儿还不够么?东府里的事,与她无关。

“大姐,咱们走吧,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子还得赶过来蹭二太太的晚饭呢。”说着,锦娘施施然就往院外走。

二太太见了眉头微皱,急急地对锦娘道:“侄媳,你原不是说,要讨了素琴去么?唉,你看她这闹得,我头都疼了,不如就给了你吧,那肚里的孩子管他是谁的,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两说,以后做个管事婆子还是不错的。”

锦娘听了唇角一勾,苦着脸回了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二婶子您饶了我吧,我屋里的事都没理清楚呢,再来这么一个人,我的天,不是要搅晕我么?先前可不知道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如今可再不敢说那讨要她的话了。”说着,给二太太作辑,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二太太听了便瞪了素琴一眼,那素琴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直直地往一旁的大树上撞去,亏得两旁的婆子拉得快,不然,她一天倒是死了三回了。

此时一直躲在屋里烟儿自屋里跑了出来,又是扑到锦娘脚下跪了:“二少奶奶,求您救救家姐吧,她在这府里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整个院里都骂她是偷人养汉,德行亏败的坏女子,家姐…家姐不是那样的人啊,求您,让她离了这府里吧,或者,还能捡条命回,不然,光唾沫水也能淹死她啊。”

这话说得倒还合了情理,不过,那又如何,越是想让我收了,越是有猫腻,锦娘苦着脸将烟儿扶起,好声劝道:“唉,人啊,做错事就得负责的,你姐姐是真做错了,你还是求二太太,给她配个小厮算了吧,也算圆了她的名声,你起来,我帮你求求去。”

二太太早听到了她的话,脸都绿了,不等她开口便道:“就是小厮也不会要个怀了肚子的啊,哪个男人愿意替人家养儿子的,提都别提了。”

锦娘听了很无奈地上下打量着素琴,半晌才对二太太道:“我看她长得也眉清目秀呢,要不…送给三婶子吧,三婶子那边也缺人,那里离东府更远一些,而且,三婶子又是个心善温顺的脾气,对下人也好…”

话还没说完,素琴眼里便露出绝望之色,看着二太太大喊起来:“不…太太,不要送奴婢去西府啊,不要。”是怕三老爷吧,哼,弄个炸弹往我屋里塞,当我是傻子呢。

芸娘一听笑了,插嘴道:“那倒是个好主意,保不齐三老爷会收了她入房了,这样还得了个好结果,总好过一直做下人强吧。”

冷婉也接口道:“嗯,这也算是救了她一命了,也算是行善积德之举,二太太,不若就这样吧,也省得一个卑贱的下人弄得合府不安宁。”

二太太怔在院中,目光闪烁着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没想到锦娘会出这么个馊主意,正想着怎么改口,冷华轩自外面走了进来,仍是一派云淡风清的样子,气质如竹似月,如远天的浮云,不沾半点尘埃,他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锦娘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帅哥就是帅哥啊,看着就是养眼。

冷婉含羞带怯地看着冷华轩,娇俏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如水般的杏眼偷偷腻了眼冷华轩后,又垂了眸,低下头去,一副贤淑娇小姐模样。

冷华轩走近二太太,很规矩地给二太太行了一礼,又温雅地给芸娘和锦娘见了礼,抬了眸,笑看着冷婉道:“二妹妹今儿怎么得了空来了,多日不见,二妹妹越发的明丽可人了。”

冷婉听了娇羞地抬了眼,一触到冷华轩清亮温润的眸子,便如粘上了一般,想收也收不会来,锦娘看着就好笑,明明就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嘛,看来,这婚事十有八九得成,哼,就是能成,也得弄点子东西膈应二太太才好,不然,这日子过得可就太无趣了。

“哎呀,三弟,你来得正好,那可是你屋里的人呢,如今正寻死觅活着,才我们都请二太太将她送给三婶子得了,省得闹得你们院里不清静。”锦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冷华轩道,她隐隐地感觉,这个冷华轩一定不似表面的温雅脱俗,素琴的事,就算真与他无关,怕也是知道一二的。

冷华轩听了果然脸色很不好看,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对二太太道:“娘,素琴…虽然犯了错,但毕竟是打小儿服侍过儿子的,您…就,放她一马吧,三叔那个人您也知道的…她去了,怕只会一个死字等呢,要不,您送她去佛堂算了,奶奶那里正缺人服侍呢,也算是您尽了孝心呢。”

切,不贞不洁之人也送去佛堂?这冷华轩明明就是欲盖弥彰,锦娘冷笑着看向冷婉,果然冷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也是个聪颖过人之人,只这几句话便会记她产生许多的暇想吧,锦娘笑看着事态的发展,老神在在的悠着,一点也不急着离去。

二太太无奈地看了眼冷华轩,点了点头道:“就依你吧,唉,你呀,就是待人太过温和,才会让下面的人行那龌龊之事,不得还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冷华轩听了忙低头作辑认错,锦娘心里更加笃定,素琴肚里的孩子就算不是冷华轩的,也会是某个主子的,先前那番作派不过就是在唬弄自己,想弄个自己不太防备的人塞自己院里去。

转头一想,若那孩子真是二太太的孙子,自己又要将她送给三老爷,那…不是孙子要变成侄子了么?如此一想,她在心里快笑抽了,怪不得冷华轩出来那样及时,明知求情会惹冷婉不开心,还是被逼着出来演了那一出善心救奴的戏码来。

戏看得差不多了,锦娘便拉了芸娘告辞,冷华轩紧赶一步走了过来:“二嫂,上回那药…二哥可是用了?也不知管用不?”

锦娘顿住脚回头看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含一丝探究:“用了呢,我也没跟你二哥明说,只说是自己寻了个方子让他试,试了倒确实好了一些,不过…”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眼色又黯淡了下来。

冷华轩果然急急地问道:“不过怎样?不会…有别的坏处吧?”那声音急切又忧心,仿佛真的很替冷华庭担忧的样子。

锦娘苦着脸,一副心疼伤心的模样:“嗯,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药不对症,今儿上午,相公才发作过一次,如今还躺在床上没醒呢。”

冷华轩一听,剑眉微皱,神情忧剧,声音都颤了起来:“又…发作了?怎么会…那药明明就是…”

“轩儿,小庭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也尽心了。”二太太突然打断了冷华轩的话,安慰他道。

锦娘不由迷惑了,看冷华轩的样子,像是真的很关心冷华庭啊,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去看看相公呢?三弟。”锦娘决定试探一下。

冷华轩看了眼二太太,有些无助地叹了口气,对锦娘道:“二哥怕是不想见我呢。”

这倒是真的,只怕他去了,冷华庭也没好脸子给他瞧,不过…

“你多去几次不就好了?相公只是小孩子脾气,哪里就能总记着过去的事了,你是好心,他总能分辨得出来的。”

冷华轩听了猛一抬头,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有些不自信地问道:“真的么?二哥…他不会再讨厌我了么?”

“轩儿…你二哥如今正在养病,你少去叨扰他。”二太太脸色阴沉地喝斥着冷华轩,冷华轩看了眼二太太,黯然地低了头去,对锦娘露出一丝苦笑,行了礼后,也不理院里的冷婉,竟径自走了。

锦娘被他那样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二太太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不许冷华轩去看冷华庭,这里面必定有原因,看冷华轩的那神情,也不像装的,他的眼神太过温暖干净,有那样干净眼眸之人,会是那腹黑阴险的小人吗?或者,自己错怪他了?

冷婉怔怔地看着冷华轩远去的背影,二太太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回神,芸娘看着就笑,戳了她一下道:“都走远了,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