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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侍卫一死,苏霖就成了唯一有可能知道青萝下落的人,褚浔阳给出的这个理由十分合理。

苏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面前站着的这双兄妹,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无从发作,隐忍半天才似是从褚浔阳方才的那句话里领会了什么,不可思议道:“那不是河豚毒?”

“当然不是!”褚浔阳莞尔,“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提前准备这种东西辟邪呢?”

苏霖的脸上就连怒色也维持不住了——

的确,如果不是早有预谋,褚浔阳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去找到河豚毒来嫁祸他?想也知道——

这一定是延陵君的作为了,配了毒性相近的毒药来冒名顶替,但可恨的是那些太医全都是庸才,居然一个两个的谁也没有验出来。

“好!你果然是好手段!”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苏霖也只是愤然一甩袖,大步走了出去。

褚浔阳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笑意慢慢凝结,冷了下来。

褚琪枫从旁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现在时机不到,先走吧!”

“嗯!”褚浔阳点头,兄妹两个也并肩出了大理寺的公堂。

褚易安和其他的一众亲王朝臣都跟随皇帝回宫去了,兄妹两个也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上了褚琪枫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又往渥漓江的方向行去。

冬日的天黑的早,待到马车横贯整座京城抵达江边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十分。

一轮火红的圆日悬挂于远处的天边,没有多少灼人的光亮,却更像是落在画幕上的风景。

褚浔阳趴在望江楼前面的汉白玉栏杆上,江面上掠起的风声拂过耳际映出她眸子里点点笑意,仿佛是天上提前闪烁而出的星辰。

她偶尔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后面两个男子熟悉的轮廓。

为了避嫌,这件事延陵君一直没有公开露面参与,这会儿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才约了他们兄妹在此见面,不,或者更确切的说,他这一次约的人是褚琪枫,她——

只是顺便被褚琪枫带过来的,反而像是个外人。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褚浔阳就从高处收回了目光。

“你的那个丫头还是没有下落?”苏逸从后面走上来,神色间明显带了几分尴尬。

褚浔阳瞧见他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笑,调侃道:“怎么?你跟苏霖不是世仇么?这是要把他做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么?”

虽然同出一门,褚浔阳却不觉得苏逸会那么穷极无聊,为去为了苏霖坐下的事情而愧疚。

“不是!”苏逸笑笑,那笑容之间还是带了明显的迁就情绪道:“不过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有件事我该早点跟你说的,昨天苏霖出现在望江楼其实是和罗家三小姐有约!”

褚浔阳闻言一愣,倒是始料未及,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目光便有几分冷凝的自嘲一笑,“怪不得我会觉得那女人的背影眼熟,原来是她!”

所以她叫青萝去盯梢,青萝就是因为发现了苏霖和罗予琯的秘密才遭了对方灭口?

“说到底还是我轻率了!”褚浔阳狠狠的闭了下眼,重新再睁开眼朝苏逸看过去的时候眼底还是清明一片,“那两人勾搭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苏皖出事那天!”苏逸道。

“呵——”这回褚浔阳干脆就直接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讽刺道:“那位苏世子当真是好兴致。”

亲妹妹死在他的手上,虽说只是个意外,他却还有心思去寻风流。

苏逸轻轻的笑了下,神色之间喜怒莫辨,“我原还以为他今天是栽定了呢!”

“他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褚浔阳沉思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她知道苏逸和苏霖之间必定是有过节的,可是事不关己,就是在延陵君的面前她也从没打听。

苏逸颇为意外的愣了一下,扭头过去看她,“但总归是不会有坏处的!”

褚浔阳抿抿唇,不置可否。

苏逸站在旁边,只能看她一个侧脸,而且被风掠起的碎发又将她的神情遮掩了大半,让她眼底的神色看起来很不分明。

静默了立了许久,一直没听到后面望江楼里那两人出来的脚步声,褚浔阳似是穷极无聊,这才再次开口道:“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什么?”苏逸脱口问道,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褚浔阳直起身子,面对他,正色说道:“我不管你和苏霖之间的什么过节,但是显而易见,你是想推倒了苏杭和苏霖那父子两个取而代之是不是?”

苏逸眼底的神色莫名一深,只就沉默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褚浔阳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往旁边走了两步,负手而立,看着脚下翻滚激荡的江面,字字沉稳的慢慢说道:“要拉他们父子下马,随时可以,但你要踩着他们上位却不容易。苏霖的事交给我,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去做点事情,让陛下知道你的存在,并且在苏杭父子倒台之后必须把苏家家主的位置指给你!”

她的语调不高,但是字字清晰,带着比这江流翻滚更加凛冽的气势。

夜风之下,裙裾翩飞的少女,明明是十分单薄而弱小的一个存在,可是看在眼里,却给人一种凛凛傲然之感,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带了一种狂傲的力量,将人心里某种隐藏在暗处的热血激起。

苏逸的心头颤了颤——

无关男女之间那些婉转旖旎的心思,而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震颤,那一瞬间他还不是很明白她要他去做的是什么,但是心中血液却为此激荡沸腾。

那么久——

似乎他内心深处埋藏了那么久的太多晦暗的东西都在这一刻被剖出来,完全的甩在了眼前凛凛而动的江风里。

“这样的玩笑可不好笑,郡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若要这么拿苏某来寻开心就有些过了吧?”苏逸笑道,心情突然就莫名的明朗了几分,也是语气半真半假的调侃道:“好歹看在君玉的面子上,你别再明着坑你!”

“我真要坑你就不会做在明处了!”褚浔阳斜睨他一眼,面色凛然全无半分玩笑的意味,“路我都给打算好了,只看你肯不肯走了!”

“嗯?”苏逸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军功!”褚浔阳道,简短的抛出两个字。

苏逸愣了一愣,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

褚浔阳复又将视线掉看,看着远处缓缓延展开来的夜色道:“北疆那里的关外牧民一直都不通教化不服管制,这些年来朝廷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始终不能将其收服,如果你能想想办法让他们安分下来——有这么大的一份功劳摆在面前,只要苏杭父子犯下的不是谋逆叛国的重罪,陛下也就不好强行收回苏家的封赏和爵位了。”

“平定北疆?”苏逸脸上惯常温和彻骨的笑容也再难维持,一个字一个字问的很认真。

“是,平定北疆!”褚浔阳点头。

“就算你要为了康郡王上位积蓄力量,那个地方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就算有兵权在握,真有什么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苏逸是个一点就通的,立刻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

这个丫头的心大,他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种事都敢于出面谋划。

出身帝王之家,果然是不能用常理去推论的吗?

“我对那穷乡僻壤的没兴趣,”褚浔阳撇撇嘴,把脚边的一块碎石踢下水,紧跟着就是眸子一转,狡黠笑道:“不过——作为被长顺王掌握在手的十万水军却值得我迂回一下。”

苏逸皱眉,不由暗暗提了口气,“你要我掌控苏家,拿到那十万水军的统帅权?”

“这世道上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把握在手的实权才能靠得住,如果你要的就只是一个长顺王的空衔,我倒是觉得你大可以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就只过现在的日子也是不错的。”褚浔阳道,目光明澈的直视他的俊逸的面孔。

苏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的确,这么久以来他对苏家的那些人都是心中怀恨,对那座徒有虚名的长顺王府,严格说来他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可那却是他不得不去抢夺的东西。

而至于踩倒了苏杭父子之后又该做什么——

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是不曾真正打算过的。

可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年岁比他还小的少女却用这样一种冷静而深刻的语气来告诉他——

他该要夺得并不只是一个苏家家主的头衔,而是——

苏家人手中掌握的权力。

“真正的复仇应该不只是将仇人杀死,而是应该踩着他们尸骨走出一条让他们痛悔而艳羡的道路来,让所有曾经抛弃或是背叛你的人都知道,他们曾经的决定是错的。”褚浔阳见他失神,就又继续说道:“一个长顺王的空衔,能给你的也不过是人前显贵衣食无忧,这些——你现在都有,如何还硬要是和苏杭父子争,有有什么意思?”

“可是——”苏逸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唇角再次牵起的笑容里就带了几许玩味,“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巧言令色,想方设法的利用我呢?”

他本身就不是有多醉心名利的人,褚浔阳的话的确是叫人热血激荡,可真要说起来也没有多大的诱惑力。

说白了,她怂恿自己去夺苏家的兵权,还是为了为了给她自己还有褚琪枫保驾护航。

褚浔阳也不试图辩驳什么,反而十分坦然的勾了勾唇角道:“那你也应该觉得荣幸,因为这世上真能叫我费尽心思去拉拢利用的人——实在不多!而且我给你的好处也十分可观,不管是苏霖还是苏杭都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到了恰当的时候我会叫他们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会留下苏霖,其实并不只是为了追查青萝的下落,而是留着这个人,暂且稳住长顺王府的地位,然后腾出足够的时间,让她有把握去把苏家手里的十万水军的军权掌握!

“怎么样?答不答应?”褚浔阳敛了神色,再次问道,言辞之间不乏施压威逼之意。

苏逸侧目瞧了眼高处那扇窗,苦笑道:“有我拒绝的余地吗?”

他如果不答应,延陵君会答应吗?

第020章 相看两厌,真相掀开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还是要跟你道声谢!”褚琪枫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逐渐降临的夜色。

他的眉头深锁,似乎是渲染了某种很浓厚的情绪,不过说话的时候却是半点迹象也不显露。

楼下的露天平台上,褚浔阳正无所事事的趴在栏杆上,不时回头看过来一眼。

离的远了,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隐约也能感觉到她似是有些忧虑的。

窗口一侧的桌子旁边,延陵君正在煮茶。

茶香袅袅升腾而起,夹带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飘过来,“你知道我不是为你做的,而且——你这所谓的感激既然勉强,那么不提也罢!”

他所持有的感觉很鲜明,褚琪枫对他——

似乎是有种明显的敌意,不需要言语攻击,也不需要表情揭露,哪怕现在面对面开诚布公的说话,空气里也带着一种是明显互相关排斥的氛围。

不过——

横竖,他看这个人也不很顺眼就对了。

尤其——

不喜欢知道他和褚浔阳之间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情谊。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心里也总觉得不舒服,而这种感觉又在上一次她鲜明的拒绝要和他有更进一步的往来的时候攀升到了极致。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大度的包容她的一切,可是在她心里父亲和哥哥的地位超越一切的事实总归还是成了一个疙瘩。

褚琪枫也听出了他的语气不善,闻言心情倒是莫名的好了几分。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朝延陵君看过去一眼,深吸一口气道:“你特意约我到这里来是有话要说吧?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延陵君笑笑,递了一杯茶给他。

褚琪枫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接了,不过捧了杯子在手,却没有喝,只是微蹙了眉头看着他,等他开口。

延陵君也不在意,目光越过他也往楼下看了眼,唇角牵起的笑容越发明显了几分,散漫问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后面的打算。”

“嗯?”褚琪枫像是听了笑话一样轻笑了一声出来,“我的打算?需要对你交代吗?”

“不需要!”延陵君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目光定格在楼下那一剪素净的影子上,眸中颜色不觉就深刻了几分道:“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很不好。”

褚琪枫的面上呈现出明显的恼怒神色。

他骤然往前走了一步,两手往桌面上一压,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和你的父亲很像!”延陵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站起来错过他身边走过去,抬手把开了一条缝隙的窗页再往外推开一点。

下面苏逸突然出现,和褚浔阳在谈笑风生的说些什么。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口中却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前面的话题道:“人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可是你们西越的这位太子殿下却是个难得的例外,和你们那位凡事算计要又工于心计的皇帝陛下又刚好是两个极端,不过他较之于你,更突出的一点优势是——他对自己那位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的父亲似乎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而那些所以兄弟,也可以被视为无物,他所有放不开人都只在你们东宫之内。不过哪怕只是这样,在这条路上他也依然付出了代价,走的比别人更加辛苦一些。可是你——”

延陵君说着一顿,继而摇了摇头,唇角再次牵起的笑容里就带了几分不赞同的讽刺,“你比他要计较和顾虑的东西似乎还要更多一些。”

褚琪枫站在那里未动,两个人,都只交付给彼此一个背影。

褚琪枫静默的听着他的“评判”,最后只是用力的抿了抿唇角。

延陵君说的没有错,其实在他的眼里父亲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国继承人,他可以对褚沛漠然,对褚易民那些居心不良的兄弟不假颜色,可是对于自己的子女却永远都狠不下心肠来,不仅仅是对褚浔阳,是对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带了几分慈父之心在迁就。

就是这样的顾虑让他们几次三番处于劣势,几度被有心人士利用。

可是——

延陵君还有一句话是说错了的,因为——

他褚琪枫和褚易安其实还是不一样的,相较于褚易安的仁慈,他——

只是在谋算最深层的利益和得失罢了!

狠狠的闭了下眼,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褚琪枫眼里还是一片清明。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纠正延陵君的每一句话,只是语气冷肃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事实上哪怕你自己现在还在摇摆不定,可是有很多人都已经替你下了决心了不是吗?”延陵君笑道,别有深意的回头看他一眼,“她们都在替你筹谋,哪怕你再怎么不想让太子殿下陷入两难的境地,眼下的这个局面也已经全然都由不得你了。”

延陵君说着,就绵长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下面褚浔阳和苏逸倒是详谈甚欢,你来我往的聊了好一会儿了还都意犹未尽。

他索性从窗前挪开,回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眸抿了两口之后才重新抬头看向双手撑在桌上的褚琪枫,缓缓笑道:“褚琪晖的死因官府一直没有定论,这样云遮雾绕的僵持着,其实是因为他们都忽略了一条最关键的线索也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人。你一直对此事保持缄默,但其实对事情的始末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吧?”

他的语气看似散漫,却是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正中点子上。

褚琪枫压在桌上的手,手背上逐渐有青色的脉络显露出来,他的眼眸微垂,长长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小排的阴影掩盖住眼底真实的情绪,半晌,也只是再度用力的闭了下眼。

延陵君只是看着他,看的出来的他心中涌动不定的情绪和挣扎,可是全无半分的悲悯之心。

他端着紫砂的茶杯在屋子里缓慢的踱步饮着茶,茶香弥漫,越发浓烈的充斥在这个气氛诡异的房间里。

“你要顾及你父亲的感受,故而对他其他的子嗣一再退让,这件事本就是没有对错是非可言的,只是现在,已经有人率先出手替你劈开了脚下的第一步,怎么看你也都没有退路可走了。”延陵君道:“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她们也罢,我想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你应该尽快拿主意了,毕竟时不我待,此次南河王府经受重创,褚琪炎韬光养晦这么久的耐性估计也还要被磨尽了,如果要等到他率先出手找上门来,你们就要完全处于被动了!”

南河王被夺权,褚琪炎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场巨大的风暴瞬息将至,这是毫无疑问的。

褚琪枫终于缓缓的抬起眼睛朝延陵君看过去,面上褪去往日和煦温存的外衣,换一脸淡漠而冷肃的神情。

他看着他,亦是不过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冷冷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也不过是打着说教的幌子来对我施压,想要把浔阳隔离在战火之外,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为她做最好的打算,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延陵君倒也不生气,仍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执杯冲他遥遥一敬,“是啊,你便当我是小人之心好了,只是当局者迷,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会需要我这个所谓外人来适当的点拨一下的。”

褚琪枫对上位一事好像是一直都有顾虑,但褚浔阳却分明已经定了要推他上位的心,这样的局面之下必须要逼褚琪枫表态了。

但是很显然,他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想要叫人心平气和的接受并不容易。

褚琪枫冷冷的看着他,莫说是感激,那神色已经冲最初漠视转变为仇恨。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笑意绵绵,一个神色晦暗。

但是很明显,每个人的眼光里都透着明显的敌意和冷意。

最后,还是褚琪枫冷嗤一声先行打破了沉默,“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不过作为当局者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有些话你也不要说的太满,尽管你现在自诩处处都是在替她打算,难道你不觉得你若真是替浔阳考虑,就该自觉的和她保持距离吗?你真以为你的身份就能遮掩一辈子?一旦有朝一日真相掀开,你又当要如何收场?即使我和父亲可以周旋此事息事宁人,可是南华方面呢?届时要应付那些人你自顾犹且不暇,岂非又要将她也推到风尖浪口上?你说我摇摆不定,你又何尝不是自私自利?延陵君,你自认为掌控一切将一切都处理的游刃有余,可是扪心自问,你对未来的事又有几重把握?若要说是为了浔阳,你当初就不来招惹她!你和我,根本就不过伯仲之间罢了,谁也别当是比谁更有决断!”

延陵君眼中笑意越发冷凝了几分。

他的身份本来就不可能藏的密不透风,褚琪枫又通过褚浔阳掌握了他身边太多的第一手消息,能顺藤摸瓜的查出他的底细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是这样,那也就多说无益了。”延陵君勾了勾唇角,走到桌旁将手里半凉的茶水倒掉,又重新续了一杯,只是自始至终他都再没有和褚琪枫正面相对,“是你摇摆不定也好,是我自私自利也罢,不走到最后,谁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哼!”褚琪枫有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褚浔阳的个性他太了解,但凡是她想做的事就任凭是谁也动摇不了,如今延陵君的存在已经是既定事实,即使他再怎么不高兴——

可是反对的话也一样是不能说的。

莫名的,心里就越发觉出几分狂躁几分不安,他脚下步子飞快,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因为推门动静有点大,把外面正和褚浔阳说话的苏逸惊了一跳,猝然扭头看去。

褚琪枫的面色不善,很明显——

两个人这是不欢而散。

“康郡王!”掩饰性的干咳一声,苏逸含笑和他打招呼。

“二公子!”褚琪枫暗暗提了口气,面上神色不见多少缓和,但语气起码还维持在客气的范畴之内,他径自走过去,在褚浔阳面前站定,“我马上要回府,你跟我一起走吗?”

如果依着他此时的脾气,他是应该二话不说直接拽了褚浔阳走人的,而在下楼的时候他也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又无奈的压住了脾气——

他只是她的哥哥,唯一能做的是竭尽所能的替她遮风挡雨,却是无权左右她的思想和人生。

抬手替她拢了拢肩上斗篷,那一刻褚琪枫的心里突然就会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奈。

曾经他以为他可以永远无条件的宠她纵容她,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有很多自私狭隘的心思,不是说过了,只要她快乐就好?可就在刚才,延陵君在楼上以那样鲜明的袒护者的口吻来指责他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

之前他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起的那些不快都不是空穴来风,他是——

真的很排斥这个人的存在!

哪怕知道他也会对浔阳很好很好,可越是见他对她的好,心里就会越发的不喜和排斥!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会变得这样锱铢必较?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变得这样的不坦白?

从什么时候起——

身后又有脚步声出来,褚琪枫强迫自己不准再想下去。

他回头看了眼款步从里面走出来的延陵君,继而深吸一口气又转向褚浔阳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早点回去!”

褚浔阳自然是一眼就从这两人身上看出了不欢而散的迹象,想要说什么,褚琪枫却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已经径自转身大步的离开。

苏逸的眸子闪亮,笑吟吟的在旁边看了半天白戏,这会儿更是兔子一样嘿嘿一笑,“我也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是一溜烟的跑了。

褚浔阳皱眉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路旁褚琪枫和苏逸先后打马离开。

延陵君从楼里出来,把手里特意带出来的一杯热茶递给她,“夜里风凉,喝了暖暖身子!”

褚浔阳接了那细瓷杯捧在手里,稍微有点烫,但是从手心里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的确是觉得耳畔过往的江风也不那么冷了。

她捧着茶碗抿了一小口,然后才抬头看向延陵君道:“你们吵架了?”

延陵君笑笑,不置可否,抬手轻轻的揉平她眉心堆起的疙瘩,然后才由唇角牵起一丝温软的笑意道:“吵什么架?我不欺负小毛孩子,只是教他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

褚浔阳被他噎的脸色隐约发青,瞪他一眼往后避开他的手,“那是我哥哥,他是毛孩子?那我是什么?”

延陵君一怔,遂就就没眼花花的笑开了。

他走上前来,将她拢入怀中抱了抱,忍不住笑意的声音才自褚浔阳头顶传来,“你呀——等到什么时候你提前想开做了孩子娘了,我才承认你长大了!”

这人说话,当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褚浔阳的面上一红,避开手里茶水将他往后推开一步,眉毛一挑,没好气道:“那你便也当我是长不大的孩子一直逗着我玩儿吧!”

说完就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走到栏杆边上去看着脚下江水慢慢的喝茶。

延陵君晃过去,双手从后面探过去圈她在怀,身高上的差距让他的下巴刚好可以抵在她发顶,觉得她的发质顺滑柔软的出奇,就又抬手使劲的揉了揉,然后才是轻声笑道:“我总是能等到你长大的!”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几许暧昧之中又带了浓浓的期盼和宠溺。

褚浔阳不说话,只是小口的抿着手中热茶。

两个人依偎在那栅栏前面站了许久,直至手中的一杯茶饮尽。

褚浔阳垂眸盯着月色下光洁如洗的杯底,眼中本来明澈的笑意才似是缓慢的注入这无暇的瓷杯里慢慢隐没。

“你查到慈修庵了对吧?”好不征兆的开口,褚浔阳的语气平平,那种感觉看似平静,却让听到她声音的延陵君感觉道一阵的心惊。

他的呼吸突然滞了滞,身子僵住,好一会儿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接茬儿。

今天他会单独约见褚琪枫,其实就是因为对此事并不确定,因为褚琪枫的态度不明,又知道褚浔阳对自己那个哥哥的在意程度,所以他才想着先去试探褚琪枫的态度,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对褚浔阳坦白。

方氏那个女人隐藏的很深,褚浔阳和她虽是母女,但明显关系十分疏远,而且这些天在褚琪晖遇害一事上她也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追查,看上去是一样要找出真凶给褚琪枫洗清嫌疑的。

所以无论如何延陵君也没有想到她会知道。

褚浔阳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从哥哥没有亲手介入调查褚琪晖死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她靠在他怀里没动,只是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眼看去明艳如初,却多少透出几分苦涩来,“相较于我,哥哥应该更了解她。”

她低头又抬头,看着前面滚滚涌动的江流,似乎是沉浸在某些特别的思绪里,“她是暗卫出身,父亲又是年少从戎的少年将军,据说她曾在乱军围困之下救过父亲的性命,后来褚氏起事,战火连绵,几经辗转,她都一直追随左右。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从她正式追随父亲开始就抹掉了那段过去,世人所知的——她只是从前朝宫里出来的一个普通宫婢。而至于她的身手——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可能应该并不在映紫之下,想要杀褚琪晖那些人完全不在话下。”

延陵君不由暗暗提了口气,眉头也忍不住的皱了一下。

他怀疑方氏,只是从对方所处的位置做的推断,但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买凶杀人或是身边有人可用的,却是怎么都不曾想到那女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重背景。

而更明显,褚浔阳对此似乎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感觉。

但毕竟,那人是她的生母,延陵君心中思绪转了许久终也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褚浔阳从远处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空杯子放在栏杆上,然后就着在他怀里转身,仰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褚琪晖的存在就是摆在哥哥面前最大的障碍,其实世人的想法全都没有错,只是因为有父亲在,哥哥不忍伤他的心。可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女人有时候会远比男人更加冷血和果断,只是——”

褚浔阳的话到一半,声音却是突然顿住,神情苦涩的又将目光移开——

只是她一直以为方氏的心里也会顾及几分父亲的感受,却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在那个女人的心里哥哥的地位已经超越一切,为了替哥哥扫清障碍,她竟然会亲自出手对父亲的其他子嗣下手。

相形之下,反而是她和褚琪枫都太过优柔寡断了。

说到底这也还是东宫的家务事,犹豫再三,延陵君也只是抬头摸了摸她脑后发丝,将她的脑袋压靠在自己的肩头靠着,半晌之后才轻声问道:“这件事,你觉得你父亲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