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已经走过去,似是不经意的往褚浔阳面前一站,将她落在苏逸身上的视线隔开,缓和了情绪道:“怎么就这样给过来了?”

“我来看看苏二公子。”褚浔阳道,苏逸没事她也就放心了,这才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我母妃再过几天就要启程返回慈修庵了,我来请你再过去给她诊一次脉。”

延陵君笑笑,就要去握她的手,“难得光明正大的来一趟,坐一会儿再走!”

褚浔阳有些尴尬的避开他的手。

后面苏逸已经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慢悠悠的晃过来道:“你难道没听明白吗?郡主此来是为了探我的病的,随后你跟着走一趟就是了。”

他说着,也不顾延陵君瞬间转变的脸色,笑嘻嘻对褚浔阳施了一礼道:“承蒙郡主记挂了。”

褚浔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后就敛了神色看向延陵君。

延陵君看了苏逸一眼,那神气就真有些有些幸灾乐祸起来,道:“对方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皮外伤!”

褚浔阳递给苏逸一个询问的眼神。

想到当时事发时候的情形,苏逸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道:“是我自己大意了,出了点意外。”

延陵君也没再刻意的追问他什么,只就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给他,一边道:“苏家派过去接应苏霖的援兵随后也被人全部灭了口了,当地官府进京报丧,一口咬定了是那些人劫财杀人,要了苏霖的命,然后被官府赶到的弓箭手伏击身亡的。”

长顺王世子在返乡途中被杀,又是一件事关三百多条人命的大案,当地官府为了推卸责任给出这样的说辞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

苏逸手里捧着杯子,凑近唇边抿了一口,神色凝重的思忖片刻,却是看向褚浔阳道:“是南河王世子的作为?”

“苏家派出来的人又不是饭桶,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本事。”褚浔阳道,唇角扬起的笑容讥诮。

皇帝杀了苏霖,毁尸灭迹,褚琪炎却随后出招制造出一批“凶手”出来,息事宁人,表面看上去平常无奇,其实么——

苏逸抿着唇角想了想,迟疑道:“苏杭——会亲自进京接苏霖灵柩吗?”

“本来还可能会来,但是现在——他是一定不会来了。”褚浔阳道,不无遗憾的出一口气,“不过陛下的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过去了,具体的事态展开——可能还得几天才能看到后效。”

官府不知道那批蓝袍人的身份,褚琪炎却肯定是知道的。

说是长顺王府自己的暗卫劫财杀人?苏杭怎么可能相信?这样一来就更是坐实了这一场杀戮之中欲盖弥彰的成分,彻底分化了皇帝和长顺王府之间的君臣关系。

苏杭已经年近半百,这个时候让他经受丧子之痛,后果会是怎样?

褚琪炎这一招推波助澜的功效是十分值得期待的。

三个人彼此沉默了一阵,还是褚浔阳先打破了僵局,再度看向苏逸道:“你这又是遇到什么事了?当时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咳——”苏逸略有尴尬的掩嘴咳嗽了一声,讪讪道:“出了点意外。”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那女人的种种作为的确是值得推敲,斟酌再三他还是正色看了延陵君二人一眼道:“我遇到上元节那天在彩唐街制造混乱的杀手了!”

延陵君和褚浔阳彼此对望一眼,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苏逸又低头抿了口水,方才说道:“和除夕夜刺杀拓跋淮安的是同一批人,不过——我怀疑上元节那天的事并不是皇上授意。”

褚浔阳的眉头皱起,“你是说——”

能渗透到皇帝暗卫里面的力量,那会是什么人?纵观整个朝野,也就唯有褚易安能有这样的能力了。

而其实——

因为那个面人儿的事,褚浔阳一直怀疑的也是褚易安!

见她沉默,延陵君就含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只要对方挡的不是我们的路,也就没有必要费心去深究了,顺其自然吧!”

“嗯!”褚浔阳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重新移开视线的时候神色间却漫上一点隐晦的苦涩。

——

此后第四日,一早方氏就打点好行装,启程返回慈修庵。

因为苏霖的事情,这几日朝中风声很紧,褚易安和褚琪枫都是一大早进宫上朝之后就被留在了御书房议事,不得已,方氏这里就只能由褚浔阳带人护送她回去。

母女两个相对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言。

方氏的手上挂了一串紫檀木的佛珠,一直在闭目诵经。

褚浔阳则是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两个人都在挨时间。

常嬷嬷坐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着急,犹豫再三也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方氏大病初愈,为了照顾她,车队刻意走的慢了些,一直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常嬷嬷扶着方氏的手下了车,褚浔阳吩咐了一声让朱远山带人把行礼搬下来,亲自送方氏去了她住的院子。

“延陵大人开的药,母妃一定记得每日煎来服用,他说您的身子受了损伤,最好是再用药物调理半个月才能保证把所有的余毒都清理干净。”想了想,褚浔阳还是先一步打破僵局。

“嗯!”方氏点了点头,“今天你也跟着辛苦了,早些回去吧,下山的路上注意点安全!”

“好!”褚浔阳应了,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们母女之间,能这样的说两句话都已属难得。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常嬷嬷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方氏道:“娘娘,奴婢说的多了您也不愿意听,可是您和郡主还有郡王爷之间——眼见着两个小主子都大了,怎么说您都是他们的亲娘,好好的处着,这关系总会有所改善的。现在皇后娘娘也不在了,您也不用再这么苦着自己,和他们母子母女之间这般的生分又不敢亲近了。”

方氏只是沉默的听着。

关于要劝她和褚琪枫还有褚浔阳改善关系的话,这么多年了,常嬷嬷几乎不时的就要在耳边提醒,可是从头到尾方氏都只是沉默以对,日后仍是我行我素。

常嬷嬷说完就准备去拾掇屋子,十来天没住人了,家具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浮尘。

“嬷嬷。”不曾想方氏却是一反常态的接了话茬儿,若有所思道:“浔阳的年岁也的确是到了,这几天在府里住着,你可是听到过什么风声,关于她的亲事,殿下可有撂下什么话来?”

“这倒是没有!”常嬷嬷愣了一愣,想了一下又道:“府里的规矩大,也没人敢在私底下议论主子的是非,不过奴婢瞅着那延陵大人对娘娘的病情似是格外的殷勤些,私底下也偷偷的问了,他虽是没什么背景,但是得皇上的信任,前程倒像是个好的,就是不知道郡主和太子殿下都是什么想法。”

“是么?”方氏喃喃道,倒像是对这事儿上了心。

常嬷嬷想着就笑了起来道:“其实郡主的亲事娘娘也用不着操心的,万事都有殿下在上面压着呢。说起来还是娘娘有福气,把郡主的模样生的好,咱们郡主可是个天生的美人儿胚子,这会儿是殿下一直不肯松口议亲,否则的话——那门槛儿还不得给提亲的人踩烂了?”

常嬷嬷说着就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方氏的样貌并不出挑,褚易安却是丰神俊朗,十分出色的一个人,说是褚浔阳是随了他也差不多的。

方氏听着,唇角也跟着牵起一抹笑,看着外面褚浔阳离去之后空荡荡的院子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是啊,那丫头的样貌生的好!”

说话间,她重又闭上眼去捻佛珠,双目闭合的前一刻,眼中有锐利的锋芒一纵而逝。

常嬷嬷正处在自己的思绪里,满是欣慰的去湿了抹布擦拭桌椅。

褚浔阳从庵里出来,刚才大门口就觉得外面的气氛不对,抬头却见朱远山和桔红那一众人全都神情戒备面色不善的盯着下山的方向。

“郡主!”见她出来,桔红当先一步迎上来。

褚浔阳抬眸,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却见下山路口处的杨树底下负手而立站了一个人。

松绿锦袍,金冠玉带,背影俊秀挺拔——

却是褚琪炎。

桔红有些忧虑的扯了下褚浔阳的袖子。

褚琪炎已经听闻身后的动静,回首看了过来。

褚浔阳对他的出现也颇为意外,安抚性的拍了下桔红的手背就径自走了过去,开门见山道:“你不会是刻意跟过来找我的吧?”

褚琪炎笑笑,抬手拨开半挡在眼前的一丛树枝往前挪了两步,却是看了眼她身后慈修庵的大门,不答反问,“你和方侧妃的关系,似乎很冷淡!”

他是在远处看着褚浔阳母女两人下的车,两人之间连话都没说一句,而褚浔阳显然也是进去了就马上折出来的。

褚浔阳微微一笑,坦然道:“是啊!我和哥哥自幼就和母妃聚少离多,彼此生疏也是难免。怎么——你特意跟我到这里来,不会就只是为了窥测我的家事隐私的吧?”

褚琪炎看着她谈笑风生的模样,眉头不由的微微拧起。

褚浔阳知道他在困惑什么,也不点破。

定了定神,褚琪炎才长出一口气道:“做笔交易吧!长顺王府的事——我会对苏逸手下留情,告诉我张云翼的下落!”

那天他从广莲寺下来就让李林去处理掉张云翼,可是出乎意料,对方居然早一步得到风声逃之夭夭了,他一直秘密查访到了今天,那人却始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竟然完全的无迹可寻。

他原还以为是张云翼自己躲起来了,可是一路查下来也就不信了。

而在所有人当中,会对褚灵韵的事情这么上心又把握周到的,除了褚浔阳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他会找上门来,褚浔阳丝毫都不吃惊,落落大方的笑了笑,却是坚定的摇头,“不,你给的筹码不够诱人,我拒绝和你做这笔交易。”

说完转身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浔阳!”褚琪炎并没有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沉沉的唤了一声,“她对你已经不具任何的威胁力了,以你的心胸,犯不着再为了张云翼那种人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且你知道——我给你开的条件很优厚!”

如今的褚灵韵,除了空余满腔怨恨,着实是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的作为了。

褚浔阳的性格褚琪炎是能看透一些的,她本来就不屑于女人之间那些阴私手段,现在时过境迁,她也不该死抓着不放,还去和褚灵韵计较些鸡毛蒜皮。

褚浔阳的脚步顿住,想了一下才回头,目光却在一瞬间转为凛然,看着褚琪炎,道:“长顺王——反了?”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褚琪炎抿抿唇,算是默认。

褚浔阳见状,突然就笑了,“你果然是好手段,推波助澜逼反了苏家,现在就算你们两家再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有陛下出面对苏家下手,也再威胁不到你的一分一毫!”

其实真要算起来,逼反苏家应该是皇帝和褚琪炎的共同目标,或许从一开始皇帝也就算到了褚琪炎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而恰恰他也需要对方推波助澜来替他完成这一局。

于是——

皇帝杀人,褚琪炎又伪装了案发现场,以一场明显的漏洞百出的凶杀案彻底激怒了苏杭。

现在的情况不用想褚浔阳也知道——

苏霖因为苏家的内讧被暗卫所杀,苏杭却不思君恩,推翻了这一说法,要把这笔血债记在皇帝头上。

苏家揭竿而起,但明显是强词夺理,名不正言不顺,皇帝调兵镇压也再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了。

“我一向都只求达到目的,不在乎用怎样的手段。”褚琪炎的面容冷淡,没有自得也不见恼火,只就往旁边别过头去,淡淡说道:“你们不是也一早就猜到了我的计划了?只不过归根结底在这件事上真正的控盘者是陛下,所以你们才按兵不动等着此事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也是皇帝在等的契机,东宫的人必定会阻止他此番计划。

而现在——

正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愿,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全都冷眼旁观了。

“苏家谋逆,这是什么罪名你心里十分清楚,哪怕抛开陛下的私心不提,单从国法论断——苏家的九族之内,苏逸也是首当其冲的。”褚琪炎道:“所以我开的这个条件并不苛刻,用一个一无是处的张云翼换苏逸后半生的平安,你不吃亏!”

褚灵韵的事情早就闹过了,就算是再掀出来也不过多增一点笑料而已,对如今的南河王府而言完全无关痛痒。

可是苏家卷入了谋逆大案,作为苏家嫡系子孙的苏逸——

不管他是否参与都必死无疑。

褚浔阳的目光冷了冷,“你这是吃定我了?”

褚琪炎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你可以拒绝!”

所谓“义气”褚琪炎一直觉得褚浔阳是会有一点的,这个丫头行事乖张又狠辣,但在大事上的决断却也时时叫人佩服。

褚浔阳看着他,想也不想的就是冷冷一笑,扬声道:“那好!我拒绝!”

褚琪炎意外的倒抽一口气。

褚浔阳却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甩袖而走,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里。

一队车马扬长而去,带起大片的烟尘经久不散。

褚琪炎的面容冷峻站在树下目送。

李林从远处走过来,正色禀报道:“世子,您请缨出兵平乱的折子是不是暂缓递上去?属下看这浔阳郡主别是还有后招!”

褚琪炎一走,褚易民根本撑不住这里的场面,一旦后院起火就来不及收拾了。

“现在的这个局面还有的我选吗?”褚琪炎冷冷道,漠然的从远处收回视线,“机不可失,这一次的军功我一定要抢到手!”

所谓家族的助力他已经指靠不上了,从现在开始必须步步紧逼以自己的实力在皇帝面前占据一席之地!

第038章 延陵你大舅子拐媳妇跑了!

西越光帝十五年春,帝国旗下唯一的异姓王长顺王苏家起兵,借助苏家久居南方的优势,妄图划江而治,建立自己的政权。

当年,老长顺王苏瑾让和皇帝共同进退、浴血共退强敌时候许下的铮铮誓言已经被淹没在了大军铁蹄践踏之下。

皇帝勃然大怒,调兵十万,前往镇压。

名正言顺,取缔了这个本就不该存在于他统治之下的异姓王爵位。

南河王世子褚琪炎自请领兵出征,皇帝顾虑其年纪尚轻资历不足,重新启用了郑家,封平国公郑铎为主帅,褚琪炎辅之,于四月初挥军南下,前往剿灭叛军。

一时间整个朝野轰动,风声鹤唳,人人都严阵以待注意着前方战局的变化。

因为世子枉死,长顺王苏杭一夜白头,与其说是野心所迫,倒不如说是被逼反的,匆忙之下将手中十万水军开到内河渥漓江的分支岷江沿线,严阵以待将前来平乱的朝廷大军死死的封锁堵在了江北。

战局对峙不下,半月之后前线八百里加急递送回京的战报——

郑铎因为不擅水战,在一次战役中被叛军偷袭落水,受了重创,下落不明。

消息传回,朝野之中瞬时引发一场风暴。

皇帝把几位皇子和阁臣一并叫到畅鸣轩闭门商议整天,最后急令太子褚易安火速处出京,赶往南方接任主帅之职,才算暂时将此事按下了。

——

东宫。

因为事出突然,曾奇火急火燎的带着下人们整理行装,阖府上下忙做一团。

思懿居的书房之内,褚易安批复好最后一封公函,随手推到一旁。

坐在下首的褚琪枫和褚浔阳赶忙收摄心神,“父亲!”

“嗯!”褚易安应了声,先是略有无奈的扫了眼褚浔阳,然后才把视线移给褚琪枫道:“折子都准备好了?”

“是,都安排妥了,明日早朝之前就可以上达天听。”褚琪枫道,说着到底也是带了几分心虚,“那边一直都是山高皇帝远没有管束,这些年积压了许多的问题,如今趁乱一夕爆发,处理起来恐怕会有风险,父亲真的决定要亲自走这一趟吗?”

“南方苏家那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而且在这件事明显是陛下和褚琪炎之间志同道合达成了共识,我们再要搀和进去,就只会左右为难。”褚易安道,手指微曲轻叩在桌面上,“苏杭本就不是个带兵的材料,战事僵持这么久,只能说明是褚琪炎有意拖延。现在郑铎失踪,军权已经心照不宣是落到褚琪炎的手里,这场仗也就没有悬念了。既然这一步他已经捷足先登了,我也就犯不着白跑一趟去锦上添花了。”

苏杭是个庸才,当初若不是苏瑾让选定的继承人早夭,也轮不到他上位。

以褚琪炎的智谋心机,怎么可能刚一出马就被他堵在半路举步维艰?

不用想也知道,此次出兵的主帅是郑铎,就算他扭转了局势,届时论功行赏的时候头功也是要归于郑铎这个主帅身上,可是现在不同了——

其实褚易安的估算已经算是保守,以褚浔阳对褚琪炎的了解,应该根本就不用等到朝廷派遣的继任主帅到位那边的战事就要大获全胜的了结了。

所以——

褚易安的确是没有必要走这一趟的。

语气在这种鸡肋上面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机做点别的。

“褚琪炎知道苏逸和我们的关系,这一次他一定会赶尽杀绝,不会给苏家留后路的。”褚浔阳道。

她联手苏逸的最终目标是为了掌握苏家手里的十万水军,现在闹了这样一出,褚琪炎一定会不遗余力将那十万水军尽数剿灭的。

“那支水军本就是苏瑾让一手建立的,视苏家为主,就算事后翻转真的落在了苏逸的手里,他也未必能够全盘掌控。”褚易安不以为然的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没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褚浔阳和褚琪枫互相对望一眼,立刻就是脑中灵光一闪。

“父亲的意思是——”褚琪枫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只要是海患一日存在,哪怕苏家军全军覆没,陛下最终也还是得要降旨重新督建一支水军出来镇守海域。”褚易安道,从案后起身,也走到下面选了张椅子坐下,“与其等着接别人的后手,莫不如用自己一手督建起来的队伍来的更稳妥些。”

褚琪枫的目光闪了闪,还是有些忧虑,“这一点恐怕迟早也会落入褚琪炎的谋算之内,届时陛下未必就会站在我们这一方。”

褚易安笑了笑,神情之间可见几分嘲讽。

和自己的父亲斗智斗勇算计到这一步——

他这一生,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可是似乎是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已经摆脱不了不了这样的一条生存轨迹了,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的父亲谋算心计,步步为营!

深吸一口气,褚易安却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目光移给褚浔阳道:“芯宝,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琪枫再交代点儿公事!”

“是!”褚浔阳干脆的应了,整理了裙子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对褚易安露齿一笑道:“父亲,回头若是陛下会叫哥哥顶了你的差事,他要出京时候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褚易安的脸色一沉。

褚琪枫忙站起来打圆场,暗暗的给她使眼色,“哪儿来的这么多话,快走吧!”

“父亲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褚浔阳笑嘻嘻道,也不去管褚易安的脸色,提了裙子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褚易安看着眼前重新闭合的大门,轻轻的叹了口气。

褚琪枫已经正色说道:“父亲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的?”

褚易安的思绪被拉回来,也是瞬间敛了神色,淡淡道:“苏逸的事,你亲自去办!”

褚琪枫一愣,手中拢茶的动作愕然一止,抬眸看向他。

“你妹妹料想的八九不离十,明天变故一起,陛下八成是要点你去顶我的差事的,届时你就带着她一起走吧!”褚易安道,并没有多做解释。

“看我毕竟也还年轻——”褚琪枫道。

“朝中有资历的老臣不少,但是陛下一直亲自把持兵权,不想分权出去,这些年真能独当一面的武将却是不多。霍罡那里罗毅的事还没有一个定论,他暂时也不会启用。之前你在楚州军中历练的那几个月就是现成的优势——”褚易安道,说着顿了一下,又嘲讽的勾了下唇角,“陛下对谁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你当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赶过去?用以制衡褚琪炎,没有谁会比咱们东宫的人更合适的了。”

东宫和南河王府早就势同水火,互别苗头是一定。

说到底皇帝的心里其实是谁也不信的,让褚琪炎统管军中大局他也放心,刚好郑铎也没能撑住场面,干脆就趁机又把褚易安遣过去督战。

说起来对皇帝的为人和行事手段的了解,再没有任何一人会比褚易安更清楚的了。

褚琪枫听着也是隐隐的心惊,半分也不敢掉以轻心的点了点头,“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了想,又道:“可是浔阳那里,要是知道我在瞒着她行事,别是要——”

褚易安看了他一眼,神色之间却多是无奈。

褚琪枫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是啊,有什么事是褚浔阳想不到又理解不了的?她只是肯于装傻充愣的配合他们而已。

——

是夜四更。

康郡王得到密报,长顺王苏家长房嫡孙二公子苏逸秘密返京,并亲自率兵将其羁押入狱。

皇帝紧跟着下了一道圣旨,将其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到来日肃清叛军之后一并依罪论处。

黎明时分,褚易安就提早入宫去和皇帝辞行,正在皇帝寝宫和他交代此次出行的事宜,就见外面李瑞祥面色晦暗的捧着封火漆封起的密信走了进来。

“皇上,北疆八百里加急的密报!”

年后北疆连着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局势一直都十分平稳,皇帝狐疑的拆开密信看了,匆忙扫过一眼之后就是勃然变色,一掌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

“混账东西!”

伴随着这一声响彻整个后宫的咆哮,新的一天在晨曦中拉开序幕。

当日的早朝皇帝迟到了整整半个时辰,而太子褚易安干脆就没有出现,并且皇帝出现的时候脸色明显的不好,有本的也没让奏,只就重新颁了一道圣旨下来,让康郡王褚琪枫代替褚易安南下,然后便宣布下朝,匆匆的走了。

延陵君得到苏逸入狱的消息是这天一早,虽然这件事是在计划之内的,可却没有想到发生的这样仓促,从宫里出来他赶忙就奔了东宫,不想却是迟来一步——

褚琪枫已经携褚浔阳领了皇命出京了。

“延陵大人,实在对不住,郡主随我们郡王爷出京公干去了,太子殿下最近也有紧急公务在身,也不得空。”曾奇的态度十分客气,可是说了什么延陵君却没听进去,冷着脸就打马离开了。

那个丫头,居然走也不和他打声招呼,而且临了儿还不忘将他拉出来利用一把。

“主子,郡主应当不是故意的,听说康郡王的差事是皇上临时拨下来的,当时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回府来取,直接就出京南下了。”映紫小声的说道。

延陵君冷冷的扫过去一眼。

映紫立刻就是心虚的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世人皆知延陵君和苏逸之间的交情不错,现在褚琪枫亲自带人拿了苏逸,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是将他们东宫和苏逸乃至于苏家之间划开了明显的界线。

而同时,褚浔阳更是火速出京,断了和延陵君之间的往来——

这才算是把这一场戏做全了。

双方这是要因为苏逸的事情“决裂”了。

虽然说是做戏做全套,延陵君也总觉得心里憋了口气,从东宫的大门口被挡回来之后,整张脸上的表情就阴森森的,一路上面色阴沉一声不吭的回了陈府。

而这个消息,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就已经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