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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易安送走了皇帝和庆妃,仍是回去宴会上继续和客人一起饮酒。

因为当时皇帝出来的时候就说是要回宫,其他人也不曾多想。

宴会上依旧宾主尽欢,后面这件事的风声却是藏的严严实实,就连罗予琯不治身亡的消息也是次日一早才再权贵圈子里散开的。

东宫里,褚月歆被关去了福堂的事,因为她本身就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外面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罗国公府方面给出的消息是,罗翔送了罗予琯的灵位回乡,并且要留在老家替他新丧不久的父母尽孝守灵,逐渐的这个人也就无声无息的淡出了视线。

而其中唯一意外的消息就是褚月宁回门宴的第二天,宫里就传了讣告出来,庆妃晚上游园不幸坠湖身亡,很是叫人唏嘘了一阵。

庆妃丧礼的格调办的不高不低,但是事情也过去的很快,待她下葬的时候人们茶余饭后对此事的议论声也差不多都被别的事情压下去了。

庆妃出殡这天倒是个好天气,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褚浔阳和罗思禹并肩站在福来居雅间的窗前目送长长的送葬队伍出了城门,沉默良久,最后,先开口的还是罗思禹,“这一次的事,我应该郑重的向郡主道谢,若不是郡主一心袒护,我们罗国公府现在所要经受的只怕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了。”

谁都没有想到罗予琯居然怀了孕,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后怕。

“罗家的名望是保住了,可是你的名声却跟着毁了。”褚浔阳抿抿唇,低头抿一口茶,笑容之间的表情半真半假,“你来对我说这声谢谢,倒是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同时罗家女,罗予琯这样栽进去,虽然免了罗家的一场灭顶之灾,可罗家的女人的名声却跟着受了牵连。

罗思禹闻言,不由的苦涩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恨。

她侧目看向身边的褚浔阳,认真的注视她的面孔道:“说到底这一次也是我妇人之仁才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怨不得别人。”

从一开始她就是顾虑着罗家的名声和门风,所以一拖再拖,没有揭露罗予琯的丑事,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走了这最臭的一步棋。

早知道——

可是后悔也晚了!

现在唯独庆幸的是庆妃把事情坐在了东宫里,逼着褚浔阳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比起来,罗思禹算是个难得心宽又不骄不躁的姑娘了。

褚浔阳对她倒是颇有好感,眼见着那队送葬的队伍已经走的没了踪迹,就抬手合了窗子,笑道:“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

“你放心,这件事的底细就只有我和二哥知道,罗家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罗思禹不等她说完已经接口道。

是皇帝要设局,这样的真相,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的安全,谁都不傻。

“那就好!”褚浔阳笑笑,也就跟着岔开了话题,又和罗思禹喝了茶吃了点心,过午才分手。

罗思禹急着回府,先一步出的茶楼。

褚浔阳又多喝了一泡茶,等着厨房把她要的点心做好了才从楼上下来回的东宫。

彼时褚易安已经回来,她便提了食盒直接去了思懿居褚易安的书房,进门却见曾奇也在,正和褚易安一起在案后对着桌上一幅地图说着什么。

“回来了?”褚易安从地图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嗯!”褚浔阳弯着眼眸笑了笑,“父亲还要继续忙吗?您要是没时间,我就过会儿再来。”

“不用,你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好!”褚易安道,却是头也没抬的提笔又在地图上标记了几个地方指给曾奇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嗯,属下会注意的!”曾奇面色庄重的听着,谨慎的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那就先这样吧!”褚易安道,搁了笔。

“那属下你马上过去查看,等确定好了具体方位再回来给殿下复命。”曾奇卷了地图,又对褚浔阳颔首露出一个笑容,带上门走了出去。

“我从茶楼带了点心回来,这个时辰了父亲还在书房,应该是又忘了用午膳吧!”褚浔阳笑嘻嘻道,提了食盒过去,从里面取出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在了褚易安的案头。

褚易安看着她肆意的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道:“又跑出去疯了?”

“没有,就是和罗大小姐喝了杯茶。”褚浔阳道,顿了一下,还是主动说道:“罗国公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看来是轻易动不了的。”

“意料之中。”褚易安不甚在意的应了声,和褚浔阳聊着吃了两块糕点。

褚浔阳绕到他身后,替他揉着鬓角解乏,父女两个慢慢的说着话。

“转眼哥哥那边去了都两个月了,那场仗还要打一阵子吗?”提起褚琪枫,褚浔阳突然问道。

褚易安眼底的颜色不觉一深,拿帕子擦掉指尖上糕点的残渣,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道:“那场仗要打想打完早就可以完了。”

褚浔阳的手指压在他鬓角一滞,忽而有所顿悟的愣了一下,“父亲您的意思是——”

“今天的早朝上,苏逸主动请缨南下了。”褚易安道:“陛下准了,日子也定了,最迟大后天也该动身启程了!”

苏逸南下?让他去对抗苏家叛军?

皇帝到底也还是不肯死心,一定要将苏逸除去才肯罢休的了!

褚浔阳的目光一冷,心里突然就凭空升起几分恼意来,刚要说话——

却不想紧跟着又听褚易安道:“楚州方面的战事有变,这两日你哥哥和褚琪炎就会直接从岷江战场赶去楚州。”

第050章 我为你做任何事!

“楚州那边——”褚浔阳的心头剧烈一阵。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楚州的战事是天大的事情,皇帝要密旨传褚琪枫和褚琪炎过去,那边所出的变故必定不小,可是这段时间京城之地风平浪静,提前却是半点风声也没露的。

这件事绝非寻常。

“睿亲王病倒了!”褚易安道。

因为皇帝这边一直没有挑出更合适的人选来,睿亲王是作为主帅在楚州坐镇的。

褚易安这话说的隐晦,褚浔阳还是一下子就听出其中玄机。

“真的是生病?”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褚易安的唇角勾了勾,却不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叹息着往身后椅背上一靠,道:“随行的太医束手无策,经过初步证实,是受了厌胜之术的压制。”

厌胜之术是朝廷禁忌,更是被律法做明文禁止的。

睿亲王中了邪术?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微妙,这一倒就倒的处处都是玄机了。

“怪不得陛下不敢公开颁旨让哥哥他们过去!”褚浔阳倒抽一口凉气,想来更是绷紧了心里的一根弦道:“那楚州那边的现状如何?”

“那边的两位副将都是老手了,再加上大军现在是驻守在楚州城内,暂时消息被封锁,还不至于出什么事。”褚易安道,目光深邃而幽远,脸上表情并不轻松,“如果不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也犯不着派那两个小的过去,南方战事未平,北疆也才刚刚稳定下来,且不说我朝内部的情况如何,这就这消息一旦散开——南华方面就一定会趁虚而入。”

所以哪怕朝中有不少早年军功卓著的老将,甚至于褚易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却是谁也不敢动。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把手伸的那么长,居然把手脚做到重兵包围的楚州城内了?”褚浔阳的心思烦乱,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荒唐。

褚易安也是一筹莫展。

之前罗毅出事,因为知道是褚其炎所为,他反而不觉得怎样,可是这一次却似乎更是扑朔迷离,叫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定了定神,褚浔阳从褚易安身后绕过来,握了他的手道:“父亲,有确切的消息吗?哥哥他们什么时候会南下楚州?”

“岷江那边郑铎的伤势还未曾痊愈,再加上之前军权一直被褚琪炎和琪枫把持,想要他突然站出来主事有些冒险,最起码——”褚易安道,说着就隐晦的吐了口气,“就算不能等到苏逸过去接任,至多也只能是在他到任前面一两天之内才能启程吧。”

“南华人没有动作,那就极有可能是我朝内部的问题。”褚浔阳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是南华人的阴谋也还好说,现在这样——那边的具体情况不明,扑朔迷离,哥哥他这样仓促的赶过去,父亲,我担心——”

褚易安的眉心隐隐一跳,已然是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皱了下眉头,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女儿的脸庞,却是紧抿着唇角许久没有表态。

“父亲——”褚浔阳不禁有些急了,更加用力的攥住他的手。

褚易安神色凝重的看着她,半晌,却只是用了个这种的法子道:“我让曾奇带着葛先生提前过去接应吧。”

“可是——”褚浔阳却还是不能放心,“葛先生之前也只是跟着哥哥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曾管家则完全不了解那边的情况,他们去了,也未必会有多少作用。父亲,你让我去吧,至少和哥哥之间能有个照应。”

不仅仅是楚州方面本身的问题,只就一个和褚琪枫同行的褚琪炎就叫人不得不防。

“现在非常时期,你也不能擅自离京!”褚易安却是一反常态,果断的拒绝。

“父亲!”褚浔阳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态度强硬的一挥手道:“不要再说了,曾奇那里已经在打点行装了,这段时间你就呆在京城,哪里也不准去!”

这么多年以来,这算是他对自己说话时候语气最为严厉的一次,其中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褚浔阳再想坚持,可是她也太了解褚易安的脾气了,犹豫之下终究也只能放弃。

院子里传来曾奇和陆元说话的声音,褚浔阳却是无可奈何,又再看了褚易安一眼才是不甘心的用力一跺脚,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曾奇见到她的神情不对,心中便是了然,叹息一声道:“郡主!”

褚浔阳抿抿唇,可和他匆匆的对望一步走了出去。

曾奇进了门。

褚易安靠在案后的椅背上,单手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上,郡主她——”曾奇忧心忡忡的开口。

“是我把她宠坏了!”褚易安道,眸光一闪,眼底颜色也跟着不觉一深,不过他的情绪转变很快,下一刻已经坐直了身子道:“有什么事?”

“就是刚刚地图上说的事,属下过去和葛先生大致的看了一下,有点儿疑问。”增祈道,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地图,心思却明显还没移回来,还是不时的往外张望道:“郡主和郡王爷兄妹情深,这一次,怕是殿下的话她也未必会听的。”

褚浔阳的脾气褚易安又如何不清楚?

晃了一下神就又飞快的收回视线道:“回头我在跟她谈吧!”

褚浔阳从来都知道自己父亲说一不二的性格,但是褚琪枫那边的事也着实让她放心不下,回到锦画堂去走了一圈出来,直接命人备车出了门,等在了皇宫西门外头稍远的小路上。

太医署位于整个皇宫建筑群的西南角,这边是延陵君进出的必经之路。

彼时下午,她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见宫门打开,延陵君和两位同僚一起寒暄着从里面出来。

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桔红,延陵君脚下动作下意识的滞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和两位额同僚一起,打发了两人离开,他脚下才一转方向朝桔红走了过去。

“怎么了?”延陵君问道。

心在他和褚浔阳来往的虽然多了点儿,但若不是有要紧事,褚浔阳一定不会找到这里来。

桔红隐晦的侧目瞄了眼身后的下路,低声道:“郡主来了!”

延陵君抿抿唇,大步走过去。

拐了个弯,果然就见那里浅绿驾车等着。

“主子!”浅绿跳下车。

“嗯!”延陵君也容不得和她多言,直接弯身钻进了马车里。

彼时褚浔阳手里正捧着一个素白瓷杯在想事情,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直至延陵君上了车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你来了!”褚浔阳笑笑,把手里已经凉了的半杯水从窗口泼了出去,放下杯子才道:“我还以为得要等到天黑呢!”

延陵君看着她,直接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出什么事了,你要在这里等我?”

褚浔阳的情绪不佳,也没心思和他迂回,只就开门见山道:“苏逸要去岷江督战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这件事延陵君是知道的,皇帝的圣旨是在今天的早朝上才下来的,但是苏逸的决定他却是早有预料。

“嗯!”延陵君点头,也取过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他之前有和我说过。”

“陛下的意图他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冒险出行?”褚浔阳问道,眉头深锁。

“呵——”延陵君笑了笑,神情之间也是颇多无奈,道:“你知道,那是他的私事,他一定要去,我也没办法!”

苏逸并不是个小家子的人,如果只是为了他自己幼年被家族驱逐的事,褚浔阳倒是觉他还不至于对苏杭父子有这么深的执念,回头想想,他放不下的大约还是他那个早夭的弟弟苏琦。

诚如延陵君所言,这件事她也的确是没有理由劝阻的。

定了定神,褚浔阳问道:“你会跟他一起去吗?”

“嗯?”延陵君闻言倒是愣了一瞬,随即笑道:“陛下如今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我要离京怕是不易!”

他说着,眼神之间也跟着闪过一丝忧虑的光芒。

苏逸的身边虽然有可用之人,但是皇帝手下那批暗卫厉害他们都是领教过了的,如果皇帝要使阴招或许还比较容易化解,可他如果直接派了暗卫下手,硬碰硬之下,谁都没有胜算。

苏逸这一趟,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明乐想来就更是觉得千头万绪,心里烦闷的厉害。

只是延陵君对她的脾气也料及的,知道如果只是为了苏逸的事她还不至于这样,心下警觉,就放下杯子将她抱过来,安置在腿上坐了,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软声道:“怎么了?”

褚浔阳抿着唇角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道:“我需要一味药,你尽快帮我配出来!”

“嗯?”延陵君微微诧异,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

“楚州出事了。”褚浔阳道,也没对他藏着掖着,直接神色凝重的说道:“睿亲王遭了暗手,这会儿岌岌可危,父亲说陛下那里已经颁下密旨,等苏逸接受岷江那边的战事之后就让我哥哥和褚琪炎一起去楚州协查处理此事。”

因为皇帝把这个消息捂得太过密不透风,延陵君也是头次听说,闻言也是不由咝咝的抽了口气道:“你怕康郡王此行会有危险?”

“不知道。”褚浔阳道:“我本来想要一起过去,可是父亲不答应,陛下的圣旨又不能违逆,现在唯一的办法——”

她说着,顿了一下,紧跟着就是略略坚定了目光道:“唯一可以想的办法就是叫哥哥走不成!”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凝,立刻也就明白了过来。

他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托付给苏逸帮忙去做。”

“最好是你跟着走一趟吧!”褚浔阳却道,自从延陵君今天见她开始就察觉她眉心一直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苏逸他自己此行都凶多吉少,你估计也不放心,所以想想办法,你跟着他一起去吧,好歹两人之间能有个照应。”

苏家现在剩下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基本够不成威胁,最大的暗手是来自皇帝这里的。

延陵君自知劝不住苏逸,本来也就有几分担心,这会儿听了褚浔阳的话,反而豁然开朗的玩味一笑道:“或者就像你说的,干脆一劳永逸,我直接叫他走不了也就是了。”

褚浔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延陵君最近也的确是在操心苏逸的事,心中略一思忖就正色点头道:“好吧,我想想办法。”

“嗯!”褚浔阳见他答应了,方才松一口气。

彼时天色已经有了几分黯淡,褚浔阳抬头看了眼车窗外面的光线道:“你现在回陈府吗?”

延陵君的手指绕过她肩上垂落的一缕发丝,唇角勾起一抹笑,“你送我?”

褚浔阳仰头去看一眼他的脸,也跟不住跟着一笑,扬声对外面道:“走吧!先去陈府!”

桔红和浅绿跳上车,驾车往陈赓年的府上行去。

马车上,褚浔阳挣扎了一下想要从延陵君腿上下来,却被他紧紧的锁住腰肢动弹不得。

褚浔阳下意识的回头看他,“你不难受吗?”

延陵君却拿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语气半真半假的呢喃道:“我如果跟着苏逸走了,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回,现在再不让抱,后面就要等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私底下他说话越发的没有顾忌,褚浔阳习以为常,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索性懒得去和他逞口舌之快,干脆就不去理他,取过杯子倒了杯水捧在手里慢慢的喝。

延陵君伏在她肩头也不再吭声,昏昏欲睡的样子。

马车走的很平稳,有小半个时辰才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外面浅绿和桔红都没吭声,延陵君也像是没有察觉一样,靠在褚浔阳的肩窝里一动不动。

褚浔阳以为他是故意耍赖,就回头试着推了他一下,“到了!”

“嗯!”延陵君呢喃一声,缓缓抬头的时候褚浔阳才注意到他竟然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眼睛眯起来,长长的睫毛扑闪,打下一小排的阴影。

傍晚十分,车厢的光线暗淡,让他的肤色看上去像是被渡了一层迷离的光晕,看上去细致柔软。

延陵君正睡的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褚浔阳就下意识的抬手戳了戳他的脸,觉得触感不错,就又捏了捏。

延陵君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唇角翘起,目光明澈雪亮盯着自己。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该气还该笑,他干脆就势转了个身,拥着她往身后的睡榻上一倒。

他仰面朝天的躺下,把褚浔阳安放在胸口抱着。

褚浔阳伏在她身上,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总觉得他这天的眼神隐约的朦胧中带了种十分特别的柔软,不妩媚,不招摇,就是那种十分平和安定的让人想要沉溺的感觉。

“看什么呢?”刚刚睡醒,延陵君也不想动,就那么懒散的拥着她躺着不动。

褚浔阳抿着唇角笑了笑,却没回答,只抬手以指尖轻轻描摹他眉峰的走势,轻声问道:“怎么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几天很累吗?”

“没什么,帮师伯一起配了几服药。”延陵君道,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这段时间她不再抗拒他的接触和亲近,只是关于未来,仍旧绝口不提,有几次他都又忍不住的想问,可是又唯恐再触到她的逆鳞,也只能按下不提。

延陵君想了想,道:“都到门口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赶着回去。”褚浔阳道。

延陵君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裹在掌中握了握,这才慢慢说道:“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跟我回一趟烈焰谷?”

“嗯?”褚浔阳眨眨眼,不解的抬头看向他。

延陵君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窗口,那里有斜阳的余晖打下来一点朦胧的光影,那色泽说不是上的温暖熨帖,叫人看了便想要沉溺。

“这段时间师公回去了。”延陵君道,唇角弯起一个微微含笑的弧度,说着又再次从窗外收回目光,静默的看着她。

褚浔阳闻言,心跳微微停滞了一瞬,立刻也就明白了他所指,却是不置可否,兀自沉默了片刻,她才抬头对上延陵君的视线,半真半假的笑道:“如果他们都不喜欢我怎么办?”

延陵君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眼底眉梢的笑容就在那一刻绽放到了最绚烂。

他拥着她重新坐起来,却是不答反问,“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感,你说怎么办?”

褚浔阳措愣了一瞬。

延陵君见她发愣,手下就又加重力道揉了揉她脑后发丝,然后俯首下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那就先这样说定了,等我陪苏逸走这一趟回来,我们找机会回一趟烈焰谷?”

他总说可以为她抛开自己过往的一切,留在这里,可褚浔阳却也知道,她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她舍不得自己的亲人便要他摒弃一切留下,这本身就已经强人所难。

既然想要努力试着在一起了,就不能再这样一味的自欺欺人了。

只是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褚浔阳还是难买你心中忐忑,试探着开口道:“你父亲——好像是个特别严厉的人!”

延陵君面上笑容瞬时一僵,显而易见的带了几分不自在。

褚浔阳敏锐的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就诧异的唤了他一声,“延陵?”

延陵君收回目光,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拉过她的手指吻了吻,道:“不用紧张,父亲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低沉。

褚浔阳一直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却没听他再开口,狐疑的回头,却见他又再盯着窗口的方向失神。

这回褚浔阳已经明显觉出不对劲来了,从他怀里爬起来,抬手蹭了蹭他的脸颊,“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

“没!”延陵君猛地回过神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调侃道:“没关系呢,人都说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你又不丑。”

褚浔阳闻言一愣,随后就是刷的脸上一红。

才要说什么,延陵君就又笑嘻嘻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继续私奔么!”

私奔?还是继续私奔?

他现在便是这样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的么?

褚浔阳被他这些大言不惭的字眼震住,反应了一下就是恼羞成怒,延陵君却早就料准了她后面将有的反应,趁她失神已经直接蹿出了车外。

皇帝这这会儿的病不敢随便传别的太医诊脉,几乎是把延陵君锁定在了身边,而延陵君想要摆脱这种局面也十分简单,只告诉他正在试着研制能改善他病症的方子,并且需要南下寻几味草药做辅,皇帝也就顺理成章的应了,进而把陈赓年给宣进了宫里,暂时照管他的病情。

延陵君走的比苏逸还要早上一天,褚浔阳见他的次日下午他就已经秘密离京。

然后紧跟着第三日,苏逸的钦差仪仗也跟着启程,往南方岷江眼线督战,并且得了皇帝的勒令——

一定要一举肃清长顺王府的逆贼。

而苏逸南下,对皇帝而言的确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情,一则表示他还顾念着当年和苏瑾让之间八拜之交的情谊,即使长顺王府大逆不道,他也不想赶尽杀绝,所以给了苏家嫡系子孙苏逸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二来,在考验苏逸衷心程度的同时更是能给苏家致命的一击。

当然,第三种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三更时分。

巷子里寂静无声,身穿灰色布袍的颀长男子步履匆匆而来,推开了那座小院的大门。

彼时那正屋里面灯还透着烛火的光亮出来,打在半旧的窗纸上。

男子径自推门进去,坐在床边给青萝喂药的女子才扭头看过来一眼。

两个人十分默契,什么也没有说。

男子走过去,看着昏睡中的青萝,眉头隐约皱了一下道:“还是没醒?”

“嗯!”女子道:“身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一直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