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一支冗长的队伍逐渐在视野里消失,褚易简方才收回了目光,重新一招手道:“再牵一匹马来!”

侍卫牵了马来,褚浔阳却是一个字也没多问,直接跃上马背,掉转了马头道:“走吧!”

褚易简也转身策马往后走。

他走的不快,似乎并不着急,一边走着才一边不紧不慢的问道:“你都不问我是要带你去哪儿吗?”

“人在矮檐下,我从来都识时务!”褚浔阳道,也跟着他优哉游哉的打马前行。

褚易简看着沉着冷静的侧面轮廓,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微蹙了眉头,沉吟道:“你明明已经猜到我今天是要做什么的了,难道真就半点也不怕吗?”

“害怕有用吗?”褚浔阳摇头一笑,也回过头去看向了他,道:“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你所存的就已经是玉石俱焚的心思了对吧?事到如今,他们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是要夺位称雄,却不知道你早就心如铁石,打从开始起了要找褚沛偿命的时候起也就没再打算全身而退了。如果褚琪炎会知道你是存了这样的念头,那么方才他就是拼一个鱼死网破,也一定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的!”

褚浔阳的语气不徐不缓,像是在说着一些完全和己无关的小事。

褚易简本来也没当回事,可是越往后听,脸上神色就绷得越紧,直至最后浓眉深锁,晦暗不明的眸子里卷起一片凛冽的风暴。

他的目光突然之间就变得阴冷,死死的盯着褚浔阳,似是想要直接看透到她的心里去。

可是默然注视了半晌,最后也是不见丝毫端倪。

“你是怎么知道的?”褚易简本来是不想问的,可是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

“小王叔,你的城府果然是不过尔尔,若是换做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开口发问的。”褚浔阳闻言,却是忍俊不禁的直接笑了出来。

她一直没却和褚易简对视,只是看着前面崎岖的山路,无关痛痒的再度开口道:“从楚州回来之后,我二哥叫人查过你的底!”

褚易简闻言,心口却是骤然一缩,霍的扭头,再度朝她看了过去。

他的嘴唇动了动,目光却略带了几分复杂,犹豫着没有开口。

这一次褚浔阳却是主动看向了他,摆正了神色,一字一顿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呵——”褚易简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短促的笑了一声出来,面上表情却像是凝结了一层冰,怎么都化不开。

褚浔阳看着他,又再继续说道:“我在楚州给你送回来的那两个人都不是褚信,他们都是你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替身。十年前褚信曾经因为感染时疫大病一场,性命垂危,足有两年时间不曾入宫上朝。如果我二哥得到的线索没有错的话,其实是从那个时候起,两年之后再次走入众人视线之内的睿亲王就已经不是他的本人了。无可否认,你寻来的这两个替身和他的样貌都极为相似,并且利用他远离朝堂的那两年,将他的举止习惯都模仿的十成十,完全不露破绽。这件事说起来虽是匪夷所思,但是真要你有心,其实也并不难的。”

“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褚易简问。

既然褚浔阳敢说,那就说明她的确是掌握到了十足十的证据。

而且都到了如今的这般地步,他也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

“当时褚信大病一场,在名义上是度过了一次生死大劫,两年时间,哪怕你找来的替身和他只有八成相似,也可以用他重病做借口来搪塞过去,毕竟也没有人想到你敢李代桃僵,把当朝一品的亲王给替换掉包了。”褚浔阳道,也不管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杀气,如数家珍一般惜惜道来,“你那两个替身的身世背景早就被你全部抹平了,我也查不出他们姓甚名谁来了,可就算你再如何的训练他们,假的终究也还是假的,一个人的本性和多年以来的涵养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比如在楚州的时候,所谓的睿亲王落入我手的时候居然也会失态叫骂,睿亲王本身虽是文人出身,涵养极好,后来又是陪着陛下打天下,一路征战着走过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久居高位,有些事他当是很清楚的,既然知道无路可走,又岂会自损身份,还要在我和哥哥的跟前撂狠话来泄愤?”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楚州的时候褚浔阳和褚琪枫兄妹就开始对褚信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褚易简只是听着,紧抿着唇角不置一词。

褚浔阳也不管他,横竖路上无聊,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出来,给他甄别,“论及细心,没人能和小王叔你相比,后来回京以后哥哥暗中叫人去查你睿王府里的猫腻。为了做到不漏破绽,这些年来睿亲王府也间或的就会有姬妾抬进门,和在京中坐镇的傀儡假戏真做,因为如果褚信突然就不见女色了,府里的下人便很容易传出闲话,惹人怀疑。可是哥哥他暗中调查的结果却是——这八年来褚信宠信的都是后来纳进门的姬妾,而对他早年的两位妾室却是直接冷落了,睿王妃那里,虽然是有两人共宿一室的时候,但次数也十分可观,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为睿王妃其实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两人同屋而不同床,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遮掩事实真相?”

褚易简听着,渐渐地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对那两个替身的掌控极严,力求做到事无巨细全无破绽,为了不叫人注意到王府里面的异常,甚至于指使在京中坐镇的傀儡纳妾。

只还是没有想到百密一疏,居然还是被褚琪枫从这上面给瞧出了端倪。

这一刻,他已经没了否定的必要,只就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褚浔阳却是起了兴致,仍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会猜整个睿亲王府早就落入你收,其实是还有一个原因的!”

“哦?”褚易简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那就是褚昕芮!”褚浔阳道:“她的所作所为,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托到了你的手上,试问如果睿亲王府还是褚信当家,她又何必这样?你是因为当初你母亲的死和整个褚氏一族被屠的事情嫉恨褚沛,褚昕芮她和这件事却是没有关系的吧?可是她却和你同仇敌忾,一样的苦大仇深,不惜拿了所有的身家性命出来,与你一起图谋此事情。她自己的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件事一旦失败,她就会跟着你跌入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若不不是万不得已,她会这么蠢?”

褚昕芮也是算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了,对所有的利害关系都一清二楚。

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权利欲,而一定要去帮着兄长谋划这样一件倾翻天下的大事?

十年前褚昕芮才多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她的父兄而已。

她会不顾一切的和褚易简并肩作战,因为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绑定了立场。

因为褚昕芮对待褚易简的态度,也能进一步确认——

之前她在楚州拿到的两个人都不是褚信。

这段时间之内,整个睿亲王府里面风平浪静,丝毫也没有因为家主倒下而乱了方寸,由此也可见一斑。

“你倒是精明的很,什么犄角旮旯的事情都能打听出来。”褚易简听完了她的话,反而彻底释然。

这些年他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人的,在背地里筹谋策划,耗尽心血。

自从双腿被废,他就被认定是个废人了。

虽然碍着身份,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但背地里却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受尽了嘲讽。

没有人知道他也博闻强记,心有丘壑。

他在暗中策动了这样一场巨大的阴谋,维持了整个睿王府的荣华富贵不倒,足见他有多大的能耐。

可偏偏这些事又都是见不得人的。

直至今天,你内里乾坤被褚浔阳一一道出。

褚易简气是气恼,但同时心里也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终于有人认识到了他的存在,终于有人肯定了他这一路走来做下的事。

如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半生的旅人突然瞧见了破空而出的太阳,那种感觉——

其实也是不错的。

面上一改之前阴霾森冷的表情,褚易简的眉目之间反而流露出些许轻松愉悦的神情来。

“既然你都知道我要做什么,还不怕?”褚易简道,这一次的语气也好了许多。

他侧目看着褚浔阳,“我知道宫里整个御林军的守卫都在你父亲手里,虽然这些年我也培植出了一些人手不假,但是要强闯宫门还是以卵击石,半点胜算也无的。这种情况下,你就是最好的开路石,你父亲一向都看重你,只要有你在我手上,我想要进宫实在是轻而易举了。”

“所以呢?”褚浔阳反问,渣渣眼睛看着他,“为了不拖累我父亲,所以这个时候我就应该横剑自刎,不去给你做这块垫脚石?”

褚易简一愣,片刻之后便是哑然失笑。

他笑过之后,脸上表情就彻底放柔了下来,又和往常时候那种温文儒雅的模样无二。

“是啊,你可不会这么做!”褚易简道,深有同感的用力抿抿唇,“你这个丫头乖张狠毒的心思可比本王厉害多了,想要你去为了褚沛自戕?想来你也是不会做的!”

褚浔阳耸耸肩,算是默认。

褚易简瞧着她这样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眼中神色就又有了一瞬间的复杂,转而问道:“你真的不怕吗?褚家的所有人我是肯定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届时你父亲若是不肯就范的话——”

“如果——”褚浔阳听着他的话,突然出声打断,半真半假道:“如果我说我不是褚家的人呢?”

“嗯?”褚易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就只当她的开玩笑的。

“我知道,为了助你父亲夺位,就算是要你亲手去杀了褚沛你也不会手软,你和他之间的确是没什么请份额可言的。”褚易简道,却是明显的会错了意,他眼中眸光内敛,那神色略显空洞的看着前面的道路,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别跟我说什么滥杀无辜,我从来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最后他开口,那语气却有些轻飘飘的恍若梦呓,“我只知道我见证了褚家阖族走向衰败和死亡的下场,阖族上下三百多人的性命,都抵不过一个普天之下唯一的位置。那个时候,我甚至都是恨我父亲的,恨他为什么要和褚沛一样,为什么不肯妥协,让母亲和族中多少父老的鲜血成了他们日后安享富贵的垫脚石。浔阳,我知道,你上过战场,你也许不怕鲜血和死亡,可是有一种死亡和鲜血却是不一样的,眼见着自己亲人的血在面前流干,那种绝望和恐惧,即使你能斩杀多少人头,都也比不了。”

褚易简说着,眼中突然就有一线火光闪烁。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一个笑容,但却因为其中滋味太过复杂苦涩,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悲戚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就死了!”褚易简道:“后来侥幸回到了父亲身边,曾经又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无休止的重复这样的噩梦,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眠,那个时候我就只想求着父亲,让他替我母亲和那些族人报仇。我是恨死了宪宗手下的那些侩子手,却更恨踩着自己族人骨肉往上爬的褚沛。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褚易简声音沙哑的笑了一声,抬手遮住了眼睛。

褚浔阳只听着他自言自语的陈述,看着他疯魔了一般不住转变的表情。

她从不认为褚易简要替自己的族亲报仇的想法有错,只是却不能设身处地的去为对方考虑,毕竟——

她也没有为大到那种程度,要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仇恨和痛苦都感同身受。

何况——

她和褚易简的立场,他们是敌人,必须要斗一个你死我活的敌人!

褚易简一直在缓慢的吐着气调整自己的呼吸,过了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放下手,面上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年前遇到延陵君,他说能替我医治双腿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曾想过,如果我能重新站起来,那么或许我可以试着忘记那段仇恨,也是学着别人一样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可能是被激起了情愫的欲望,这回也不问褚浔阳的意见,褚易简就已经自顾开口。

他说着,又自嘲的摇头一笑,抬手抚上隐隐作痛的双腿道:“可是当我用了所有的力气站起来之后我却发现心里埋藏了这么多年的仇恨非但没有喜悦而被冲散,反而越发激起了我复仇的欲念。曾经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单薄,一再的迟疑,可是自那以后,我不再犹豫了,开始着实实施了这么多年都在筹划的这个计划。褚沛他不是冷血无情,不需要族众和亲人吗?那么我便让他彻底失去一切,他不顾一切得来帝位,他的所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用你们这些人的血,才能偿还他当年留下的罪孽。浔阳,你别觉得是我残忍,或是有谁无辜,皇室之家,包括你在内,又有几个人的手上的真的干净的?成王败寇,不过仅此一条罢了。”

“如果是我,或许我会做的比你更绝!”褚浔阳道,却是半分也不以为意。

这么多年了,褚易简根本就已经那个因为仇恨而彻底走火入魔。

自从知道他炮制傀儡操纵睿亲王府开始,褚浔阳就已经没有动过劝他回头的念头。

这个人——

其实是无药可救的。

“能问你一件事吗?”心里苦笑一声,褚浔阳的面上却是不显,只就随口问道。

“什么?”褚易简随口问道。

“呵——”褚浔阳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迟疑,斟酌了一下才试着开口道:“真正的睿亲王他人呢?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提及睿亲王,褚易简面上表情也无任何的变化。

褚浔阳观察着他的侧脸,心中就是了然,不过印证了自己的揣测,她倒是没觉得恐惧,反而略感轻松的笑了起来,半调侃道:“不会是因为他不肯和你一起杀褚沛报仇,你嫌他碍事就先把他杀给杀了吧?”

她这样问,其实是十分冒险的。

这可是弑杀亲生父亲的罪责,违背伦常,要遭天谴的。

褚易简缓缓扭头看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极淡。

褚浔阳不避不让的和他对视。

两个人,各自沉默,又过片刻,眼见着前面城门再往,褚易简却是又自顾的把目光移开。

褚浔阳见他不想多言,也不再做无用功,看着前面巍峨耸立的城墙道:“我猜——这个时候褚琪炎的人应该已经动手去拿褚昕芮了吧?”

褚琪炎之前束手就擒那么痛快,明显不合他的性格,他必定是有后招的。

如果说她褚浔阳是褚易安的软肋,那么褚昕芮在褚易简面前也多少有些分量。

褚易简听了这话,却是全无半点反应。

褚浔阳脸上笑容不觉一深,又再补充道:“可是我提前安排了人手拦截,不准他的人得逞。”

第106章 穷途末路

褚易简的面色微微一变,手下下意识的发力收住了缰绳。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这件事里面,是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的。”褚浔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已经近在咫尺的城门,一字一句道:“成王败寇,斩草除根,咱们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褚易简没有说话,只是微垂了眼睛看着地面上的杂草。

半晌,他的唇角忽而勾起一抹笑,一打马道:“回城。”

言罢,干脆也没等褚浔阳,就率先策马向城门的方向奔去。

他的侍卫都谨慎戒备的盯着褚浔阳,唯恐她会耍什么花样。

褚浔阳莞尔,紧跟着也是一抽马股,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这里的守卫还没有察觉到这京城之地风波暗涌的激流,见到两人一起也不觉有异,直接就放了两人顺利通行。

“小王爷!”进城之后就有睿王府的侍卫等着接应,瞧着四下无人,就对褚易简禀报道:“南华太子已经送回别院安置了,南河王世子还有那两位小姐也都安置妥当了,现在您是要直接进宫去吗?”

褚易简冷着脸不说话,过了一会才面色不善的扭头看了褚浔阳一眼。

他暗暗提了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王府里呢?可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没!”那侍卫回道。

褚琪炎的人没有得手,褚浔阳果然不是信口雌黄。

褚易简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道:“先不进宫来,回王府!”

“可是——”那人却是迟疑,防备的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褚浔阳。

褚易简要带褚浔阳回睿王府,这要是被有心人士瞧见了,说不定就会惹人猜疑的。

“走吧!”褚易简却不多言,直接打马往前行去。

那侍卫不敢忤逆,也只能顺从的跟上。

一行人直奔睿王府。

彼时的睿王门前却是宁静异常,一座百老宅,积淀了岁月的气息,蔚为壮观,雍容大气之中又不乏远古而来的气韵墨香。

这场面,着实是叫人很难再联想到其他。

睿王府,以前褚信做寿的时候褚浔阳来过几次赴宴,也不算陌生。

褚易简走在前面,都已经跨过门槛了,回头见她还坐在马背上失神,就挑了下眉头道:“进来吧!”

褚浔阳莞尔,翻身下马,跟着他的步子往里走。

褚易简直接没去正厅,而是从花园里绕路去的后宅。

褚浔阳一个字也不多问,很认命的跟着他往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到花园的出口处,褚昕芮已经得了消息从里面迎了出来。

“五哥!”见到褚易简,她也没见什么喜色。

按照原先的计划,这个时候,褚易简是不该回王府来的。

他会突然回来,明显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褚昕芮本来就十分不安,这会儿神情语气里就都透着几分慌乱,急切的想要询问什么,不经意的一抬眸,看到跟在后面的褚浔阳,顿时就讶然瞪大了眼睛,道:“褚浔阳?五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别管,先回房呆着吧!”褚易简道,语气里面略带了几分烦躁,直接就越过她继续前行。

褚浔阳在后面跟着,只在错肩而过的时候拿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褚昕芮一眼,也没和她正面接触,就跟着褚易简进了后院。

褚昕芮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待到缓过劲来的时候,整张脸上的颜色都略显了几分苍白。

“郡主,我们先回去吗?”轻歌上前扶了她的一只手。

褚昕芮就势用力抓住她的小臂,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只就自说自话的呢喃道:“这事情不对劲儿,别是要出事了吧!”

褚易简一向都谨小慎微又极有分寸,今天他们要做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情,稍有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褚易简却突然改变计划,还把褚浔阳带了回来?

褚昕芮就只觉得不安,甚至是有一种恐惧的情绪无端的在心中酝酿而起,让她觉的浑身发冷。

两个婢女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没有她们置喙的余地,却也被她的这种态度吓到了,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

褚易简带着褚浔阳回了他的院子,直接就进了书房,随后也没忌讳褚浔阳在场,进门之后就直接走到案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褚浔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只是她也从来都讨厌去做无用功,是以干脆就以不变应万变,先是在褚易简的书房里随意的转了一圈,然后就捡了张椅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在捧着杯子慢慢的喝水,对面褚易简已经搁了笔,将手中一封字数不多的信函折好,塞进了一个信封里。

“来人!”褚易简唤了一声,就势起身绕过桌子。

一名侍卫推开门,只垂首站在门口,“小王爷!”

“嗯!”褚易简应了一声,却是先朝坐在旁边的褚浔阳走了过去。

他人站在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褚浔阳皱眉,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贴身的物件,借我一件!”褚易简道,半分也不客气,直接抬手就要取褚浔阳发间那根玉簪。

自打年初行过及笄礼之后,这对儿簪子褚浔阳就几乎是一直不离身的戴着的。

褚浔阳的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挡了一下。

“小王叔要借我的东西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总该是先说明了用途,好叫我心里有数!”褚浔阳微微一笑,就势站了起来。

褚易简的手指拈空,也不见恼怒,就势整理了一下袖口,道:“褚沛睡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醒一醒了,我突然改主意了,如果就让他这样一睡不醒,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都总要让他亲眼看到才好,你说是吗?所以现在,就只能请我们延陵大人代为走一趟了。”

他说着,就又要伸手去取褚浔阳头上的玉簪。

褚浔阳不悦的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避开他的手。

褚易简瞧见她眼中明显不愉的情绪,心里却忽而觉得有趣,调侃道:“怎么?不舍得他卷进来?怕他会跟着受牵连?”

褚浔阳表情不甚分明的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无所谓的笑了,道:“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我拒绝的余地,你要信物,我给你一件就是。”

说着就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另一个崭新的荷包递过去。

荷包上面枫叶的颜色浓烈如火。

褚易简捏在手里左右看了看,目光狐疑——

谁会闲着无聊,在荷包里再额外的藏一个荷包!

不过褚浔阳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知道她不会在这个时候随便耍手段。

反复看了眼,确定那荷包没什么异常,褚易简就把信封折了塞进去,扬手扔给了等在门口的侍卫,道:“马上去一趟陈府,把这个交给延陵大人,别的话什么也不用多说。”

“是,小王爷!”那侍卫答应着,躬身退下。

褚浔阳待他走后,方才收回视线看向褚易简道:“然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你就在这里呆着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我们要做什么,是我要做什么!”褚易简道,说完就转身出了门,对院子里的侍卫道:“守住这里,别让她离开这间屋子!”

“是!”侍卫齐声应诺。

随后就是褚易简快步离开的脚步声。

褚昕芮是躲在远处一直的看着,又唯恐被褚易简发现,所以一直待他走的远了才从墙壁后头走出来,满面忧色的看着前面的院子,沉吟道:“五哥把这个丫头带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有些奇怪!”两个婢女跟着附和,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褚昕芮定了定神,举步走过去。

褚易简在那院子内外加派很多人手,明显是对褚浔阳防备的紧。

“郡主!”见她过来,院外的守卫赶忙行礼。

“嗯!我来找我五哥,他人在吗?”褚昕芮问道。

“没,小王爷去了主院,应该是去看望王爷了。”那侍卫回道。

“哦,那我去那边找他吧!”褚昕芮道,略一颔首就又继续从容不迫的往前行去。

她自是没去主院找褚易简,而是绞尽脑汁在想着褚易简这种种诡异的举动。

“陈四刚刚被五哥指派去做什么了?”褚昕芮突然问道。

“不知道,走的很急,应该去办什么十分要紧的差事了。”欢歌回道。

“欢歌你去盯着,回头等他给五哥复了命就带她去见我。”褚昕芮道,转身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褚易简那里突然起了变故,并且还什么都不肯对她讲,褚昕芮这会儿心里就十分不安,回去之后也是在屋子里不住的踱步。

一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欢歌才带了褚易简的心腹陈四回来。

“属下见过郡主!”因为褚昕芮和褚易简一直都是兄妹一条心,所以陈四被她叫来的时候也没多想。

褚昕芮俯身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碗,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装作不经意的慢慢道:“五哥方才让你做什么去了?”

陈四一愣,这才觉得不对劲,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褚昕芮但凡开口,就没准再回避,只道:“不要搪塞我,我要听实话,都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个地步了,你也不用有顾虑,我只是问一问而已,就算五哥知道了,也不会追究你什么。本来的计划不是都说好了吗?他拿了褚浔阳和褚琪炎之后就直接进宫去,怎么又会突然带了那个丫头回来?”

褚易简是算准了褚浔阳会插手霍倾儿的事,所以将计就计,等着趁机将两人都控制在手了。

他们原先的计划是快打斩乱麻,拿住了人之后,褚易简马上就会进宫的。

眼下这个变故突然,陈四的心里其实也是十分不安,咬着牙斟酌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道:“不瞒郡主,方才小王爷是差遣小的去陈府给延陵大人送了一封信,说是请延陵大人即可进宫,想办法先把皇上弄醒。”

“把他弄醒?”褚昕芮一惊,手中茶碗就砰然坠地。

“是!”陈四点头,“小王爷是这么说的,说是随后发生的事,该是叫皇上亲眼看着的。”

褚昕芮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