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连晟居高临下,拿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眼,后面却是眉毛一挑,朗声笑道:“恐怕不成,既然咱们不顺路,本宫今日倒也想要厚着脸皮来讨小王爷您的一个方便!”

他这话虽是说的客气,可任凭是谁都看的出来,这就只是借口。

褚易简的侍卫个个如临大敌,戒备的防范着他。

风连晟面上笑容却是经久不变,仍旧心平气和道:“简小王爷您是知道的,本宫对浔阳郡主甚是倾心,可那丫头的脾气着实是大了些,可不好相处。本宫听闻傍晚时分她在您的府邸之内出了点意外,这么现成一个送人情的机会摆在当前——以小王爷您的胸襟气度,当是不介意成人之美吧?”

“你是意思,是要拿了本王到浔阳跟前去送人情?”车厢里只闻褚易简声音冷淡的嗤笑一声。

“咳——”风连晟似乎也是觉得这样的理由有些难以启齿,便是掩嘴咳嗽了一声。

褚易简又再笑了一笑,忽而从里面一把推开了车门道:“既然太子殿下开了口,本王也不好驳您的面子,上车么?”

风连晟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动。

褚易简现在,说他是亡命之徒都不为过,上他的马车?除非是他风连晟疯了。

褚易简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间凛冽了起来,讽刺道:“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被人遇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连晟太子,我不管你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今天本王面前的这潭浑水——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趟的好!”

他说完,便又是砰的一声合了车门,随后从门内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走!”

侍卫们对风连晟还是戒备的紧,却还是领命,驾车直接迎着风连晟带人的人马行去。

风连晟坐在马上没动,他的人察言观色,见他没有给出明确命令,就纷纷的往两侧让开,给出了一条路。

褚易简的人从容离去,逐渐在夜色中隐没了踪迹。

“殿下,我们就这样放了他走,真的好吗?”李维有些忧虑的试探着开口。

“有什么不好的?本宫是来这里做客的,又不是他京城衙门的衙差,追凶杀人这事儿——他们还能指望着本宫来吗?”风连晟道,玩味的一勾唇角,“走吧!”

“是!”李维答应着,抬手一招,“我们——”

最后一个“走”字还不及吐出,忽而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般的架势,一个硕大的火球就在他身后的亲兵队伍当中炸裂了开来。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直接被炸飞的有一二十人之多,马匹受惊,嘶鸣着就要四下奔逃,本来还算宽敞的街道上瞬间就乱了套,人和马匹四下奔三,变得拥堵不堪。

风连晟的战马也跟着受惊,他匆忙弃马翻了下来。

而就在这边引起骚乱的同时,皇宫方向那一侧的街道上已经一行二十余人裹着黑色宽袍,火速奔来。

无疑——

正是皇帝派出来追杀褚易简兄妹的暗卫。

他们是抄了近路,却没有想到褚易简会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了大路来走,所以哪怕是行动力惊人,也还是耽误了时机。

前面这里眼见着就要追上来了,竟又被风连晟的人挡了去路。

“他们应该刚过去!”暗卫的去路被阻,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绕路,领头那人烦躁的目光四下里一瞥,突然看到茫然无措站在胡同口的褚昕芮。

皇帝的命令,是将褚易简兄妹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

那人手往刀柄上一压,立刻就要动手。

褚昕芮也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虽然是在夜色中,可是被那人鹰鹫一样的眼神一瞄,她马上就是浑身汗毛倒竖。

那暗卫提刀就要扑过去。

褚昕芮几乎是魂飞魄散,她一个激灵,几乎直接就软倒下去,正要绝望的时候,刚好风连晟下马的时候脚步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此时离她所处的胡同口只有两丈余的距离。

“太子殿下!”褚昕芮的心中瞬间燃起一线希望,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就奔了过去。

她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大叫了一声。

风连晟都被她叫的一愣,下意识回头,迎面她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

风连晟的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为微妙感觉堪堪掠过,目光警觉一瞥,也就立刻明白过来——

这女人的反应倒是够快,居然想着拿他来当避风港挡箭牌?

想来——

他这是被褚易简又摆了一道了。

他自己走了不算,借他来阻挡那些暗卫的行程也不算,居然连他妹妹的生死都考虑在内,让他活脱脱的做足了这个冤大头!

这种被利用滋味可是叫人难以受用的。

风连晟打从心底里觉得膈应。

对面褚昕芮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扑了过来,惨白着一张脸,惊慌道:“太子殿下!”

风连晟的一张面皮紧绷,咬紧了牙关,脸色着实是阴沉的可怕。

不远处的那些暗卫眼见着褚昕芮奔过去,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陛下有命,常宁郡主也不能留的!”有人隐晦的提醒。

“前面是南华太子的仪仗,不能随便惊动。”那领头的却是一抬手,阻止了他将要上前拿人的举动。

如果前面的是哪位当朝大员都还好说,可换成风连晟——

和南华的储君当街冲突?他们可担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了?”那人还是不死心,“皇上正在气头上,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

“凡事都有我顶着!”那领头的当机立断,不悦的打断他的话,果断的一挥手,“走,还是去追褚易简,他也才刚过去不久!”

褚昕芮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没了褚易简给她撑腰,皇帝想要收拾她,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

暗卫们的动作很快,话音才落,就已经果断的散了。

这边的风连晟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的反应,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了褚昕芮的救命恩人。

杀机就在眼前,褚昕芮是真的近乎被吓破了胆,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来一去才没多长的功夫,她的面上就早已经是汗水横流,发丝粘在脸上,看上去狼狈无比。

风连晟的心里窝火,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看她。

褚昕芮也知道她这样的举动会惹得对方不满,与他的目光略一相撞,便是心虚的垂下头去,轻声道:“夜黑风高,太子殿下这会儿还要进宫去吗?可否——捎上本宫一道儿?”

睿王府已经被她自己一手毁了,是铁定回不去了。

如今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皇宫了。

风连晟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讥讽,冷声道:“本宫这里出了意外,现在不方便,郡主您还是自己请便吧!”

褚昕芮是贵女出身,再加上睿亲王的身份高,她的地位也十分可观,所以自打出生以来都是被人敬着捧着的。

如今受到这样的冷遇,她自觉脸上挂不住,但是非常时期,她也别无选择。

“是吗?那殿下是在这里等官府的人过来,还是直接返回您下榻的别院?本宫就同你们一道儿吧,届时路过衙门口,您直接把本宫扔在那里就好,他们会护送本宫回宫的。”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褚昕芮出口的话却还算是镇定。

从这里回风连晟下榻的那处别院,京兆府衙门是必经之路。

风连晟被她算计的完全无从反驳,脸色就愈发显得阴冷几分,一甩袖,大步往前走去,去查看伤着。

褚昕芮四望一眼周边黑漆漆的夜色,还是心生畏惧,咬咬牙,也往前跟了几乎,融入人群里。

这里褚易简丢下的那个火药桶的威力巨大,将整个路面都炸塌了一段。

因为离着京兆府衙门不算远,不消片刻功夫,那边大捕头杜长明就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瞧见这里满地狼藉的鲜血和伤兵,他顿时就先捏了把汗,看到风连晟安然无恙,那感觉——

就当真是劫后余生一般!

“卑职等救驾来迟,让太子殿下受惊,请殿下恕罪!”杜长明单膝点地,跪下去请罪。

风连晟就是心里有气,他一个外人,却是没有权利随便发落朝廷的人。

“是本宫自己不小心,怨不得你们!”风连晟凉凉说道,心里不痛快,就对这些人爱答不理,直接了闭了眼,再不吭声。

杜长明也是心里发苦,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卑职方才查验过了,那路面似是被火药炸毁的,怎么——”

“杜大捕头!”李维刚要代为答话,却是褚昕芮从后面走了上来。

“常宁郡主?”杜长明诧异的抬头看向了她。

“是——是我五哥做的!”褚昕芮面容凄苦,艰难的开口说道。

她说着,就又转向了风连晟,庄重的冲对方屈膝一礼,道:“都是我五哥的错,险些伤了太子殿下的性命,本宫代他向太子殿下请罪,我这便就进宫去,会向陛下当面把事情交代清楚,到时候皇上自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她一个女子,已经把姿态摆的这样低了,哪怕明知道她这是在做戏,风连晟也不能再咄咄相逼。

“郡主还真是深明大义!”风连晟道,唇角扯出的那个笑容却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

褚昕芮强压下心中不适的感觉,歉疚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又转向了杜长明道:“杜大捕头处理好这里的事之后,就请你走一趟,护送本宫进宫吧,我有些急事,须得要尽快面见陛下!”

风连晟的仪仗被袭,这就是天大的事。

杜长明自然不能抛开这里不管,面露难色。

风连晟看着,终于还是不得已的冷哼一声道:“罢了,这里你来处理善后吧,本宫本来也就是要进宫去拜见皇帝陛下的,刚好顺路,就让常宁郡主随本宫的仪仗一起进宫去吧!”

“如此,那便谢过太子殿下了!”杜长明赶忙拜谢。

褚昕芮对风连晟这样的决定却没有多少意外,刚刚自死亡线上摸索着走了一圈回来,这会儿她已经开始逐渐的冷静下来,开始暗暗计较后面的打算。

风连晟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快,冷着一张脸,带了自己的仪仗继续前行。

褚昕芮坐在后面杜长明为她临时准备的马车里,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想事情。

李维寸步不离的跟在风连晟身边,一路上不时的回望后面跟着的马车,忍了半天,最终也还是没忍住的问道:“殿下,那荣烈的为人亦正亦邪,属下一直都看不透,他为什么一定要您走这条路进宫?难道就是为了逼着简小王爷再和您冲突一回?其实前面已经有了宫里的事了,早就是其罪当诛,现在就算多加了这一桩罪名,也是画蛇添足,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荣烈?”风连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冷冷一笑,“他能是为什么?就目前来看,他做任何事,都不可能避过去一个褚浔阳去!你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本宫也想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呢,不过么——这么现成的一个人情摆在这里,既然他敢提,难道本宫还怕接着吗?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等着往后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李维却是怎么都不能放心的,“这么多年他人都没在朝中露过面,隐藏的这样深,到了这边又冒天下之大不韪,翻云覆雨的掺合到西越的大位之争里面来了,这个人的心机手段不可小觑,您能信他吗?”

李维说着一顿,似是有所避讳,把贴身保护风连晟另外两名心腹侍卫也一并挥退了,待到确定周围无人了,才讳莫如深的说道:“再怎么说,安王殿下和他都是亲舅甥!”

风连晟的眸子里有什么一明一灭的骤然一闪,随后却是看着远处的夜空云淡风轻的笑了,“你觉得他不可信,本宫却恰是觉得,正因为他不择手段的这一点——这对本宫来说,却反而是件好事呢!”

做事有原则的人,会重道义,重亲情。

可是延陵君这人——

他只是为了取悦褚浔阳,帮东宫夺位,就什么样的阴私手段都敢用!

就算风邑是他的亲舅舅——

以前风连晟会觉得延陵君这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个实打实的祸害,但是最近,他却反而更是乐观了起来。

他不怕对方是个不择手段留钱不认的人,何况——

那人的弱点那么明显的摆在了明面上,怕什么?

风连晟眼中神色瞬间就变了几变,李维虽然心里还是略感不安,但见他不想再提,也就只能是闭了嘴。

一行人连夜入宫。

彼时宫门处的岗哨都已经重新安排了人手。

风连晟的仪仗阵仗很大,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却是不能随他进宫的,而得要被留在外面。

最后跟随他进宫的就只是包括李维在内的三个人,再加上褚昕芮。

一行人,被大批的御林军护卫,两顶轿子快速往内宫的方向行去。

再过两天就是月底,这夜本来是下玄月的,可是皇帝寝宫那里一片火海,连着烧了两个多时辰,火势收势不住,又蔓延到邻近的宫殿,遮天蔽日,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烟雾之下,遮天蔽日,一路走下来,就能落了满脸的灰,更别提什么看星星看月亮了。

皇帝的寝宫被烧,这会儿他就暂时移去了位置较偏僻的交泰殿。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被抬到了大门口。

风连晟和褚昕芮两人先后下轿。

风连晟也懒得和褚昕芮打交道,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褚昕芮的心中忐忑,站在台阶下踟蹰,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心一横,提了裙子往里走。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朝臣们耳聪目明,自然也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赶着进宫来慰问。

风连晟两人到时,那大殿里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褚昕芮看着这个阵仗就更是心里发虚,只能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后退,快走两步,没有落下风连晟太远。

两人前后脚进了门。

风连晟躬身施了一礼。

皇帝这会儿是被安置在旁边的暖阁里的,半透明的纱帐垂下,能够看到他半靠在软枕上面的身影。

他那样子看上去虚弱极了,像是提不起半点力气的模样。

“小王拜见皇帝陛下!”风连晟道,冲那帐子后面躬身一礼,“听闻宫中发生事故,皇帝陛下受惊,小王探望来迟,还请陛下莫怪!”

“呃…”那幔帐后面,皇帝开口,却是先就咳嗽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宫女赶忙上前去替他抚胸口。

皇帝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你有心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极度的沙哑,虚弱的厉害。

这边两人正隔着帐子寒暄,立在门边的李维却是突然目光一闪,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在那一瞬间,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他猛地抬手想要拽住旁边和他一前一后进来的另一个侍卫。

却是没有想到一把抓空,那人却是抢先一步,泥鳅一样从他身边擦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身边蹭了过去。

“刺客!”李维失声大嚷。

然则却还是迟了一步。

这里是皇帝寝殿,又有这么多的官员在场,再加上宫里如今守卫森严,进宫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排查,是以谁也没有想到这里还会发生意外。

那人直扑进了那暖阁之中,根本就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名立在皇帝身边的婢女已经被甩了出去。

那人袖中吐露出来一柄匕首,精准无误的朝炕上皇帝的胸口刺去。

皇帝受了惊吓,这会儿需要静养,这暖阁里就只留有一名宫婢服侍,他这完全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彼时皇帝还在不住低低的咳嗽,手捂着嘴巴,衣袖遮挡了小半张脸孔。

那人一刀刺下去,半点也没容情,却在那刀锋离着皇帝胸口寸许的距离之外时勃然变色——

炕上歪着的那人虽然穿了一身明黄寝衣,但是露在外面的眼神清明,和皇帝那种浑浊又阴暗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人暗叹一声不妙,却是为时已晚,就在他的匕首刺破冒牌皇帝胸口的时候,那人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掌却是骤然翻出,往他胸口重重的一掌拍了下去。

这一掌的力道绝对不低,那人蓦的碰了一口血,就往旁边摔去,身体砸在了一个花架子上,上面一盆水仙花落在地上,将他的头脸衣物尽数打湿。

床上的替身翻身而起就想要再补一掌,那人的反应也不慢,直接抬脚一踢,把脚边的一堆碎瓷片朝着那替身面门踢去。

那替身本能的抬手遮挡,那人已经翻身跃起,退到了旁边的窗子底下。

这时候皇帝已经被李瑞祥扶着从稍远地方的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那人立在窗口,方才被水湿了脸,这会儿他左侧脸颊上粘着的一道假伤疤就落了下来,那眉目,赫然就是逃脱在外的褚易简。

“皇上果然料事如神,你还真的潜回来了。”李瑞祥道,扶着气喘吁吁的皇帝。

外面的侍卫蜂拥而至。

幔帐被抖开。

褚昕芮站在人群之后,惊慌失措的看着满身狼狈的兄长。

“你还没死,我又怎能善罢甘休?”褚易简捂着胸口一声冷笑,却是全然的无所畏惧。

“拿下!”皇帝阴着嗓子下了命令,声音却在发抖。

眼见着对方人多势众,褚易简也不逞能,直接就翻过了窗子奔了出去。

“快去追!”皇帝上气不接下气,李瑞祥就代为下了命令,“生死无论,一定不能再叫他逃脱!”

“是!”侍卫们应声而走。

皇帝这个时候哪里能够安心在这里等消息,紧跟着也颤巍巍的跟了出去。

外面跪了满地的朝臣百官面面相觑,是直到皇帝走的没影了才一个个的反应过来——

就在刚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这九重深宫之内,一向都以忠君爱国扬名的睿亲王度简小王爷居然当众要刺杀皇帝!

一群人傻了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帝都追出去了,他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于是也都争先恐后的追着离开。

众人之后,只有风连晟主仆留了下来。

风连晟脸色阴沉,侧目看向了李维,“是跟着我们来的?”

“嗯!”李维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贵三的脸上有疤,平时总爱把帽檐压的很低,这段时间他经常跟随殿下进宫,所以——”

风连晟是异国来客,又身份高贵,所有人都难免关注他,他身边有个刀疤脸的随从,也差不多尽人皆知。

这一晚上,夜黑风高,宫门的守卫又是刚换的,大约是只看了一眼他那标志性的半边疤痕也就认定了他的身份。

其实主要还是谁也不会想到褚易简会去而复返,就更不会想到他还是混在了风连晟的人里面,堂堂正正的再进了宫里。

“殿下,难道荣家少主和褚易简是同谋?他们串通好了的,所以才借您的手——”李维道,额头上隐隐的开始冒汗。

如果不是两人串通好了,延陵君怎么会突然找上风连晟,让他大张旗鼓的进宫?

如果不是串通好的,就算风连晟和褚易简会在路上遭遇,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就被褚易简趁乱混进了他的队伍里来了?

这绝对要是两人提前安排好了才能有的默契。

“他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风连晟却是不能苟同的笑了一笑,“说他要给褚易简制造机会是真的,但若要说他是同谋?那就扯的远了。”

褚易简做这是事儿的风险太大,谁知道卷进去之后会不会受牵连?

延陵君在这里是孤家寡人,什么都不怕,出了事大不了就直接脚底抹油,可就凭他和褚浔阳的关系——

谁又能保证东宫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他没有直接参与,怎么可能——”利威尔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为了褚浔阳,他有什么是不敢做的?”风连晟道:“他只是给褚易简提供了一点便利,褚易简败了,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而褚易简一旦成事——”

风连晟说着,就是讳莫如深的抚掌一笑,“他是被冠以乱臣贼子之名了,半点翻身的可能都没有,最后会受益的,你说会是谁?”

无非就是东宫了!

只要皇帝被刺,那么褚易安以储君之位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这本来就是没有风险的赌局,褚易简成事,东宫跟着收利息,褚易简败了,也是他一个人的事。

李维听着,脸上神色却是越发的凝重,道:“之前得到的消息,皇帝寝宫被炸毁的时候,除了太子是跟在皇帝身边的,然后再就是南河王称病,一时还没赶得及入宫,幸免于难,西越皇帝的其他儿子——全部葬身火海了!”

“嗯?”风连晟闻言,面上还始终保持着儒雅的笑容,听过之后又皱了下眉头,“南河王称病?”

他自己说着,又兀自摇头否定,“只怕不是他称病,而是褚琪炎逼着他不得不称病,这才捡回一条命来,说起来——西越太子的这个地位也不十分牢固啊。”

“会吗?”李维却是不信,“南河王资质平庸,之前又因为自己做了蠢事被西越皇帝厌弃,那南河王世子就算是再如何有韬略,和太子比起来,他的资历还是差得远呢,怎么可能有资本和太子去夺这个位置?”

“以前或者不会,但以后就不一定了!”风连晟道,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神色也逐渐的转为凝重。

他负手而立,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半晌才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皇帝老年丧子,深受打击,这一次受了重创,他的疑心病就会更重。自此以后,他的儿子辈里已经没了选择了,为了制衡太子,确保自己在临时前这段时间里还是要处于绝对权力的巅峰位置,他就一定要从孙子辈里再提携人出来。不信就等着瞧吧,南河王世子就要脱颖而出了。”

李维自少年时候就开始跟着风连晟的了,也是深谙皇室之中皇帝常玩的把戏。

综合褚沛的性格来说,风连晟说的事情是绝对有可能会发生的。

“可是看他那样子,怕是也活不长远了!”李维思忖着说道。

“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风连晟微微一笑,“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是!”李维答应着,跟着他的步子往外走,走了两步,还是不免担心,“殿下,简小王爷是借着贵三的身份入宫的,等回头西越皇帝追究——”

“方才殿中乱成那样,谁会知道那是他?”风连晟道,却是半点也不在意,“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你再去找一个贵三出来不就行了!”

这个方法,虽然不够稳妥,却是现在能用的最好的方法了。

李维答应了一声,先行快步离去。

风连晟这才微微一笑,优哉游哉的慢慢晃荡着出了交泰殿。

——

因为褚易简去而复返,整个宫里就又乱成了一锅粥。

御林军大张旗鼓,一寸一寸地砖的追查。

却奈何他对这宫中的地形实在太过熟悉,只从交泰殿的后窗翻出,然后就完全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