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到这里,已是心中大动。

褚易安是他所有儿子当中行事最为稳重,又有谋略和决断的一个人,就方氏那性子,要伪装个一两日或许还能勉强的糊弄过去,可这中间却是足足经历了漫长的将近二十年的光阴。

褚易安就真会被一叶障目,对她的秉性半分也不怀疑吗?

可如果他会怀疑,又怎么会在最后,等到方氏的身份都暴露出来了之后还一力的维护保全她?

皇帝是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李瑞祥看着他脸上不断转变的神色,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冷淡的笑容来。

不过他却没打算揭露褚易安和梁汐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相对而言,那是一段十分纯粹的时光,而如今——

也已然是成了褚易安心中的隐痛。

虽然就算他说出来,皇帝也不可能再追究,或者是宣扬出去——

可是每个人的这一生里面却都想要在心里保留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角落,不愿意被其他的任何人窥测入内的。

哪怕只是一场误会——

再怎么说,这十五年间褚易安对褚浔阳是有恩情在的。

就算只是为了偿还,他也愿意为那男人留住心中那一方最为纯澈的角落。

“淳于兰幽真正要保护的是谁?她的确是图谋不轨,想要窃国篡位,现在还用我明说了吗?”李瑞祥道,稍稍侧目过去,又看了皇帝一眼,“她的筹码到底是压在了什么人的身上,你心里难道还没有数吗?”

如果梁汐当初生下的是个男婴的话,而又从淳于兰幽的生平来看——

如果那个还活着,那么——那么——

皇帝惊的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冰凉,里面就跟揣了一块冰一样,冷的彻骨。

是褚琪枫吗?他一直看重的,最为出色的孙子,难道他才是留有梁氏血统的遗孤?

这——

真的是太可怕了。

现在的褚易安还是太子,而褚琪枫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事态会沿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么——那么——

那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梁氏手里谋取过来的万里江山,岂不是又是自己亲手捧着又送回了对方的手里?

半生戎马,一生算计,到头来却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从前?

这——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成就了这世上最荒唐可笑的笑话。

而他——

自诩为英明神武的无双帝王,更是沦为了跳梁小丑一样的角色。

这一生——这一生呵——

他耗尽心血打拼又守护了一生的东西,本以为可以千秋万载的传承下去,竟然就要这样一种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还回去了吗?

不行!不可以!

“不——”一腔热血顶了上来,皇帝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从那里爆发出来的一股力量,手下揪着被褥,砰砰的捶打着床沿两下,喉咙里面更是破天荒突出浑浊不堪的一个字。

他的心里在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李瑞祥这个人不可信,他说的话就是为了激怒自己的,但是分明的,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是相信了对方的话。

褚易安是他的儿子,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儿子,一直目光高远,真要细究起来——

褚易安怎么会对方氏死心塌地?

褚琪枫不是他褚氏的血脉,他是梁氏留下的漏网之鱼?

哪怕只是凭借李瑞祥的几句话,这一刻皇帝也只想要马上叫人去把褚琪枫杀掉,永绝后患。

有一种暴怒至极的声音几乎就要冲破喉咙嘶吼起来,可是整个身体从内到外却都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逐渐在封冻成冰。

皇帝使劲的瞪大了眼睛,目赤欲裂,厚重的喘息声却在逐渐的消散。

李瑞祥没再看他,只就漠然抬手,将他的眼睑合上。

偌大的宫殿当中,这一刻才是真的归于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当中。

夜凉如洗,微凉的气息从窗外弥漫进来,将殿中难闻的药味冲散。

李瑞祥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外面的宫婢刚好端着温水快走进来,垂眸敛目的恭敬道:“大总管,温水打来了!”

“嗯!”李瑞祥淡淡的点头,颀长又清瘦的身影落在灯影之下,面色肃然又冷静。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将皇帝龙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语气沉稳道:“去给皇上拾掇准备吧,皇上——驾崩了!”

几个字,他吐的极为缓慢。

空空的大殿当中却像是瞬间就有缕缕阴风穿梭。

几名宫婢愣在当场,面无血色的齐齐朝龙床上面一动不动躺着的皇帝看去。

半晌,砰的一声脆响。

铜盆落地,犹且冒着热气的清水洒了一地,而这整座皇城却是从这半热的一盆水开始,彻底的沸腾了。

——

丧钟响起,沉闷又浑厚的钟声自皇城的最深处传来,击碎了所有人安稳的梦境。

彼时,四更。

跪在空荡荡的屋里子的褚昕芮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绷直了脊背,沉声问道:“外头是什么声音?”

褚易安的事情过后,他们整个睿亲王府就彻底落败了,偌大的一座宅子里,现如今就只剩她和睿王妃两个相依为命。

诚然,这还得要感谢褚琪炎,若不是褚琪炎找机会掀了方氏的老底暂时分散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帝怕是连她们母女也不会放过的。

因为褚易简担了个乱臣贼子之名,所以这家中连他的牌位都不能供奉。

而这些天里,褚昕芮足不出户,就将自己关在一间空旷的佛堂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桌案长跪不起,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不言不语,就是睿王妃过来劝了多次也都全无作用。

这是她连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听起来更像是这黑暗中从那里闹出来的厉鬼。

守在旁边的轻歌被吓了一跳,不觉的白了脸,连忙道:“郡主稍等,奴婢出去看看!”

言罢,才要往外走,外面却是欢歌神色匆忙的推门进来,惨白着一张脸,颤抖道:“郡主不好出大事了,宫里敲起了丧钟,该是皇上驾崩了!”

皇帝缠绵病榻的时间不短,虽然看上去命不久矣,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是走的如此突然。

褚昕芮闻言一愣,整个身子僵住,跪在那蒲团上半天没动。

欢歌唯恐是她没听清自己的话,就又往前走了进来,焦急道:“郡主,这丧钟是不会随便敲的,一定是皇上驾崩了,我们——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褚昕芮闻言,忽而便是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

她缓慢的抬起头来。

这前后不过短短几天的世间,她的脸就有点瘦的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起,配合上眼中幽暗森冷的眸光,看上去十分瘆人。

两个丫头却都不管表现出来,只就使劲低垂着脑袋避开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

“死的真不是时候!”褚昕芮道,语气森凉,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道:“他要是能早死几天该有多好!”

若是褚沛能早死几天,褚易简也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可偏偏那老东西命硬,居然硬是要拖过了这几日。

褚昕芮说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两个丫头都不敢接茬,只就在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褚昕芮的目光阴冷,脸上再无版份额这连日来的颓废之色,撑着膝盖就要爬起来。

“郡主当心!”两个丫头连忙过去搀扶。

褚昕芮这些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一面因为褚易简的事情介怀,一面又怕皇帝事后算账,茶饭不思,恍惚的厉害。

她也不逞能,任由两个丫头扶着她起身往外走。

“母妃那里去通知她了吗?”褚昕芮问道。

“奴婢还不得空过去,不过这丧钟都响了,王妃那边想来也是知道了的。”欢歌道,小心搀扶着她跨过门槛,“郡主都在这里跪了几天了,小王爷在心有灵,都该心疼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皇帝一死,褚昕芮母女眼下的危机就暂时解除了。

褚昕芮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这一次是闯了多大的祸,皇帝在的时候虽然提心吊胆,可一旦是叫褚易安继位褚浔阳得势,她只怕是要死的更快了。

“这个是,还歇什么?”褚昕芮冷着脸叱道,一把推开了她的手,“别磨蹭了,马上去准备,再着人去告诉母妃一声,皇上驾崩,我们哪能不进宫去哭灵?这把柄一旦落下,就只怕是要死的更快了。”

“进宫去?”两个丫头闻言俱是一惊。

“还愣着干什么?”褚昕芮冷厉的两道视线横过去,两人立刻噤了声,忧心忡忡的下去准备。

褚昕芮拖着跪的发麻的双腿缓慢前行,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如今整个睿亲王府都出自她自己的手臂被屠戮一空,只有陈四和她的两个丫鬟幸免于难,剩下的就是睿王妃带在身边的几个人。

阖府上下一片萧条,她也不空等人服侍,自己打水梳洗了一番,待到整理妥当了,两个丫鬟也打点好前面的事情回来复命。

“郡主,陈四那里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皇上是真的驾崩了。”轻歌道,一边将从外面捧进来的素服抖开了,帮着她穿戴。

“这几天宫里都出什么事了?”褚昕芮一面更衣,一面问道。

皇帝的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重新扭转局面的契机,之前她心如死灰,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了。

这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她就已经再度变成了以前那个精于算计,处事老练的常宁郡主。

两个丫鬟也都对她这样骤然的转变暗暗咂舌,但主子振作起来了她们也才有生机。

“是出了一些事,这段时间京城一直别虎威大营围着,皇上只说是要捉拿刺客,并且以保护之名,两次派出御林军也围了东宫。”轻歌说道,把陈四带回来的消息如数家珍一般的往外倒,“陈四说这件事看着十分蹊跷,但是宫里和东宫方面都捂的严,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的迹象来。而且——就在前两天,北疆的战事再度告急,太子殿下已经奉旨赶过去了。”

朝局大事,两个丫头能领悟的不多。

“嗯?”褚昕芮闻言一愣,很有些不可思议的脱口道:“你是说太子现在不在京城?”

“是啊!”轻歌感慨道:“偏的陛下又在这个当口上驾崩了,从行程上看,太子殿下现在可能都还没到北疆,出了这事儿,他应该是也顾不上那边了,怎么都得赶回来主持皇上的丧事吧!”

褚易安不在京城?

这个节骨眼上,褚易安居然不在京城?

褚昕芮听了这个消息,心中突然漫上一片狂喜的情绪——

这个契机,简直是千载难逢。

她的目光灼灼,里面光影闪烁,明亮的近乎刺眼,却是努力压制住了呼吸,没叫自己此时的情绪完整的表露。

两个丫头对此并无所察,欢歌一边给她整理衣带,一面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前几天皇上传了口谕,说是德妃娘娘正在养伤心情苦闷,特意去东宫请了浔阳郡主去伴驾。”

“德妃和褚浔阳之间?她们俩又几时有这样的交情了?”褚昕芮正在整理鬓发的手一顿,也是狐疑的拧眉看过来。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院外刚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听陈四沉声唤道:“郡主,您现在方便吗?属下有事禀报!”

陈四是褚易简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最值得信任,也很有些能耐。

褚昕芮的目光微微一凝,赶忙快速的整理好衣物。

欢歌应声去开门。

褚昕芮挑了把椅子坐下,外面陈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道:“郡主,属下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白天的时候皇上在御书房和寝宫亮度遇刺,据说是被刺客所伤,最后加上旧疾复发,才不治而亡的!”

“刺客?”褚昕芮皱眉,明显还是十分意外,“怎么会?是什么人做的?”

褚易简对皇帝怀恨,并且冒险行刺,那是事出有因。

褚昕芮是着实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同他们兄妹一般,会冒这么大的险去行刺皇帝的,而且还是一天之内连着两次——

这分明就是不成事就不肯善罢甘休的。

“属下特意打探过了。”陈四道,面目冷然的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据说——是有前朝余孽出没,傍晚时分南河王世子已经传了密令大到各衙门,让他们全城戒严,搜捕刺客。”

“前朝?”褚昕芮的眉心一下子就拧成了疙瘩。

“是!”陈四道:“消息已经确认过了,证明的确属实!”

褚昕芮着实再如何的头脑清楚冷静,一时半刻的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四也不再多言,屋子里静默了一阵,眼见着外面天色将明,褚昕芮才暂时将这事儿压下,整理了裙摆起身道:“这些事儿容后再说,去看看母妃那边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还是先进宫奔丧吧!”

“是!”陈四答应着,就先起身快步离开。

褚昕芮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两个丫头往前院走,过去的时候睿王妃已经等在了那里。

睿王妃是个不经事的,本来就忐忑又局促,见她过来,就赶忙迎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芮芮,皇上亲自颁下的口谕将你我母女两个禁足,我们就这样贸然出府——这样真的可以吗?”

“禁足又怎样?”褚昕芮道,却是不以为然,“谁让他当时没有直接颁下诏书将你我贬为庶民?只要母妃你还有一日是顶着睿王妃的头衔的,也只要还有一日,我是他亲封的常宁郡主,我们就都还是皇亲。皇上驾崩,我们若不进宫去哭灵,这才是大不敬,要被人借题发挥的来怪罪的。”

她说的这些话虽然只是借口,但睿王妃却是深信不疑的,勉强定了定神,只能僵硬的点头。

现在整个睿王府都出于御林军的掌控之下。

褚昕芮镇定自若,就以奔丧我为由,光明正大的要求出府。

皇帝骤然驾崩,太子又不在京城,一众的御林军也失了主心骨,犹豫之下又因为她说的有理,并不敢过分阻挠,只能着人先去宫里报了信。

说来也是不凑巧,回去报信的小兵才到宫门,刚好就迎着了要出宫办事的李林。

李林便又将此事报给了褚琪炎知道。

彼时褚琪炎也正因为皇帝的死焦头烂额,闻言便是不觉的蹙眉道:“褚昕芮?”

“是!”李林道,神色之间略有几分凝重,“说是睿王妃和常宁郡主听到宫里敲丧钟,已经准备妥当,想要进宫来相送陛下了。”

这个时候,睿王府的人还不该躲的远远的,巴不得大家都把他们母女给忘了才对吧?

可是褚昕芮却偏偏反其道而驰,光明正大的要求进宫哭灵?

褚琪炎的神色冷漠,玩味的摩挲着腰间一块羊脂玉,半晌方才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女人居然还不肯安分!”

“那现在要怎么办?准不准她们进宫?”李林道。

“她们要来就让她们来吧,横竖她们也不冲着我的。”褚琪炎道,说完就匆匆甩袖离开,继续去为了皇帝的丧事奔走。

褚昕芮这是还不死心,抱着绝地反击的念头,还想要再翻身呢!

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褚琪炎也是心中不喜,不过横竖对方要找的又不是他的晦气,他也就懒得理会。

褚昕芮在睿王府等着消息,本来还是十分忐忑的。

因为就算是褚易安不在京城,那么只依着褚琪枫对褚浔阳的袒护劲儿,也就绝对不会叫她好过的。

从黎明时分一直等到天亮,才等到进宫去请示的人回来。

褚昕芮面色从容,强压下心里不安的情绪,面上半分也不显露。、“如何?”轻歌看她一眼,上前问道。

“请王妃和郡主入宫。”那小兵回道。

褚昕芮闻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扶着睿王妃的手上了马车,一直到自己上车之前她方才回头,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听闻太子殿下领兵出征了,现在宫中是何人在主持陛下的后事?”

“宫里本是德妃娘娘的位份最高,可是娘娘如今还在养伤,里外都是康郡王和南河王世子在操持。”那人也没多想,只就顺口回道。

褚昕芮略略点头,转身上了车,心中却是明了——

给她行方便的,一定就是褚琪炎了。

睿王妃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妇人,褚昕芮和她之间没什么话好说,故而母女两个只就一路沉默。

马车走的很快,抵达宫门的时候刚好迎着旭日东升。

这个时候,其他各家王府的家眷和百官命妇也都正好赶着过来,皇宫门口挤了不少人。

而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重,今天他们入宫就必须都要徒步。

褚昕芮因为还有事要问陈四,就借口落了帕子在车上,大发了睿王妃先行。

“郡主想问什么?”待到睿王妃一步三回头的先进了宫门,陈四就先主动问道。

“褚琪炎——”褚昕芮沉吟,挑眉看向了他。

“最近宫里的各种消息都封锁的极严,咱们的人脉又全部被断掉了,有些消息属下也不容易掌握,不过就自是咱们小王爷去了之后,皇上似乎就开始重用南河王世子了。”陈四回道。

他以前是跟着褚易简的,相对的头脑要灵活许多,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见到没人关注这边,就又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太子殿下不在朝中,其实——大位的归属也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若是叫东宫得势,他们就必死无疑。

死不死的还是其次——

只他最咽不下气的还是褚易简!

主子的仇,不能不报,也不能就这么放下!

褚昕芮看着他眼中冰冷的恨意,唇角也跟着牵起一抹隐晦的冷笑——

是的,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无路可走的问题了,更是夹杂了仇怨,她的五哥,不该就这样枉死!

在这件事上,他们主仆两个倒是一拍即合。

褚昕芮冷然一笑,道:“走吧!”

刚要转身,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一辆带着东宫标识的马车刚好从远处行来。

她只当来人是褚浔阳,脚下步子就不由的顿住,又站在了那里看过去。

片刻之后那马车走近,下来的却是同样一身素服的褚月歆。

褚昕芮有些意外,也觉得没意思,只是还不等她转身,却见那褚月歆下了马车,竟就兀自盯着某个方向出神,脚下再没动过一步,手中用力的扯着一方素白的帕子,脸色十分难看。

褚昕芮心里生疑,下意识的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却见另一侧的小路上,极不起眼的地方有两个女人拉扯不休。

虽然距离隔的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

那两个女人之一,就是那个狠心对褚易简视而不见,甚至于亲手送了褚易简去死的恶毒女人。

褚易简的死,严格算来,她的身上占据了很大的责任,她对别人虽然都能狠下心肠来,却唯独是对这个自小就袒护自己长大的兄长不能这样的理直气壮。

这些天来,她虽然不说,但内心却是饱受煎熬。

想着这些年来褚易简对她的好,便就心虚的厉害,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心如刀绞,恐慌又害怕。

她不敢承认是她自己亲手将兄长逼上了绝路,于是一番挣扎之下,就自然的将这份仇恨转嫁到了见死不救的适容身上。

那个女人明明有能力带褚易简离开的,却偏偏狠心的送了他去死!

是的!

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女人的蛇蝎心肠,见死不救!

这么多天以来,就是有了这一重信念支撑,她才没有让自己被心里的愧疚折磨的疯掉。

所以这一刻,看到适容,心里就有浓厚的恨意冲撞而出,甚至能叫人感觉到她周身骤然凝聚了一层阴冷的杀意来。

“郡主?您怎么了?”轻歌打了个寒战,试着推了她一下。

“没事!”褚昕芮道,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适容的脸上移开。

她转身,同时又忍不住深深的看了眼还在走神的褚月歆,然后就若无其事转身,快步进了宫门。

这边适容是得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就紧赶着要进宫的。

苏逸说话算话,一切都随她的心意,当真是说了分道扬镳以后就再不干涉她。

可是这边她匆匆出门,却被墨雪追上来,给拦在了宫门外头。

“你不能进去!”墨雪道,神情焦灼的横臂挡在适容面前。

适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并不说话,但是那种从来就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的目光却能盯的人头皮发麻。

好在墨雪也不是没有见识的黄毛丫头,就咬牙任由她盯着,仍旧不肯妥协的说道:“皇上驾崩,这件事必有内因,你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你要进宫去趟浑水?这样真的合适吗?”

适容只就冷冷道看着她,一把将她推开,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墨雪被她推了个踉跄,紧跟着又追上去一步,再度横臂拦在她面前,神情之间终于是带了几分难掩的愤怒,道:“你做什么,那都是你的事,我是无权过问,可是在这之前你最好也想想清楚,你现在可还是顶着我家阁主未婚夫人的头衔的,你若是公然卷进什么风波里面去,你又叫他如何是好?我知道,阁主他和你之间的事情我无权置喙,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你,总归是用了所有的真心和耐心,即使——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