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风清茉已经下嫁荣显扬为妻,并且她也是当时南华皇帝最为宠爱的一个女儿,风邑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只是偏偏随后不过半年,风清茉生产的时候却又意外难产而亡。

自那以后,整个杨氏家族也开始跟着逐步走向衰败,待到两年后皇帝驾崩,曾经鼎盛一时的杨氏家族就再无可用之人。

南华的现任皇帝崇明帝登基以后倒是不曾薄待了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只是将他荣养了起来,彻底隔绝在了权力的核心地带之外。

这么多年,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可是风邑却突然出手暗算了风连晟?

足见——

这人似乎也是不安分的。

这一点,褚浔阳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她也没回头去看褚琪炎的表情,只就冷涩说道:“别人的事,是谁算计了谁,我都没兴趣,只是你这么一再的替褚昕芮大开方便之门,是真觉得那女人还有利用价值吗?”

褚昕芮狗急跳墙,要设这么一个局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如今褚琪枫把持下的后宫,她想要顺利的动手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根本想都不用想褚浔阳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褚琪炎推波助澜的手笔在。

阴谋被她戳穿了,褚琪炎反倒是更无所谓了,轻声一笑,举步继续往前走去,一面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横竖你我之间是积怨已深,也不差再多这一笔了,不是吗?”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注定了是不可回头的了,这是事实,的确是不在乎多一笔少一笔了。

褚浔阳面上笑容敛去,漠然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那边褚琪枫和风邑等人已经先后离开,殿前广场上空旷一片,他一人踽踽独行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宫灯辉煌的影像里。

褚浔阳眼底光芒不住收冷,转身重新拾阶而上。

褚琪炎往前走了一段,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不由的止步回望过去。

那回廊下面一长串的灯笼挂起,光影投射,红灿灿的一片。

宫殿门口的门边闲闲的倚靠着一个人,因为离的太远,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的五官表情,只能看到褚浔阳步调轻快的朝他走去,两人站在那宫殿门口说了点儿什么,然后那男子便站直了身子十指相扣,牵了她的手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夜色浓厚,哪怕是灯火明媚,似乎也掩饰不掉这夜色的凄冷和寒意。

褚琪炎一个人在偌大空旷的广场上站了许久,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

风邑受伤之后就没有去昭德殿参加宴会,而是让太医给处理了伤口之后就提前出宫去了。

因为只是死了个来来历不明的侍卫,这事情倒也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晚上的宴会宾主尽欢,办的十分热闹喜气。

席上风连晟也是谈笑风生,并没有将心里情绪发泄出来,直至酒宴结束之前的半刻钟,他才提前告辞了,先行离宫。

从昭德殿一出来,他立刻就冷了脸,脚下步子飞快,李维几乎都要跟不上。

“殿下!”李维虽然也是受不住他的这个脾气,却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上去。

“该怎么做,还得要本宫再交代你一遍吗?”风连晟越走越快,冷冷说道。

“殿下!”李维面有难色,又紧赶着追上去几步,又再犹豫了一下才满面难色道:“这件事——怕是得要缓缓了!”

“嗯?”风连晟虽然是在气头上,却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觉的步子一顿,扭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维苦着一张脸,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就略有艰难的说道:“头半个时辰之前刚刚收到皇后娘娘八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密信!”

李维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轻薄的纸递过去。

这个时候,收到陈皇后的密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风连晟的心里更觉得焦躁,强压着脾气将那信件抖开来看了。

李维见他一目十行的看完,方才神色凝重道:“六殿下和孙淑飞屡次谏言,说是您滞留此处出去,还掺和了西越的大位之争,盖因受了浔阳公主的蛊惑。陛下信以为真,已经是给了皇后娘娘没脸。那常宁郡主虽说是异想天开,但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事权从急,您现在人在这里,陛下又宠爱六殿下,这对您是极为不利的。现在殿下是不是考虑一下,忍得一时之气——”

李维一面说着,一面片刻也不敢放松的去瞧风连晟的脸色,到底也是没敢把话说完。

风煦一向都巧舌如簧,和孙淑飞两个相得益彰,而老头子偏偏就吃两人的这一套。

风连晟现在人在这里,又根本是拿着他们完全没有办法。

“你是说要本宫顺水推舟?”风连晟咬牙说道,随手将那张纸揉皱了,攒在了掌心里。

“陛下因为对此间情况不明,所以才会被孙淑飞母子蛊惑,如果殿下带了常宁郡主回去,他们之前的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李维说道。

现在不是和谁置气的时候。

再怎么说,西越这里都不是他们的战场,万事还是得要先稳住了自家的后院要紧。

可是褚昕芮那个女人——

风连晟想来就是一肚子的火,忍了半天,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的大步往前走去。

李维拿捏不准他此时的想法,却也不敢贸然再问,只能沉默的跟着。

风连晟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李维赶忙凑过去一步。

风连晟的面陈如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却又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李维一头雾水,只能转身又跟了上去。

风连晟这一个来回的功夫,等到他出宫的时候,其他进宫赴宴的客人却是走光了,宫门外只稀稀疏疏的还留了几家的马车,略显冷清。

他背着走走在前面,面容冷峻,几乎完全不带任何的感情流露。

他后面,李维带了几个侍卫,抬着一扇门板,那门板上面用黑布蒙了一具尸首,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

风连晟在宫门口止了步子,并不急着去找自己的依仗,而是目光一转,就再度举步朝右边停在一株柳树下的马车那里走去。

那马车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多时,车夫抱着马鞭在打盹儿,是直到他走到近前才猛地惊醒,赶紧跳下车辕,躬身道:“殿下!”

风连晟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那人就自觉的转身去开了车门。

马车里,点着两盏八角莲花宫灯,暖融融的光晕之下,有人面色略显苍白的靠在软枕在休息。

听闻开门的动静,风邑才睁开看过来,“哦”了一声道:“等你半天了,宴会这才散场?”

风连晟趁着一张脸,只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招手。

后面的侍卫将那门板抬过来,放在了马车前面。

风邑还是那副神气,和和气气的瞄了眼,神色玩味。

“这一次的事情,委屈十二皇叔了,让你白白损失了一个心腹!”风连晟道,语气硬邦邦的的,“这人的尸首本宫替您要回来了,您自己看着处理吧!”

说完也不等风邑接话,转身就走,径自上马,带着自己的仪仗离开。

风邑靠在软枕上,还是一副没事人是的的表情目送。

直至风连晟那一行人走远了,他的车夫方才迟疑着开口道:“主子,这人——”

“说来也是委屈他了,带回去好生安葬吧!”风邑收回了目光,重又往身后软枕上一靠,摆摆手道:“回吧!”

褚昕芮会闹了这么一出把戏出来,谁都没有提前预料到,所以哪里会有什么刺客?为了力求把这场戏做的逼真,他也只能是用了身边的人来配合。

“可是太子殿下——他这别是恨上您了吧?”那车夫想着风连晟方才的态度,心中就难免忧虑。

“说是本王顺手推舟,送了陈氏那女人一个人情,说白了——”风邑道,却是不甚在意,“其实就是我把他推出去做了挡箭牌的,难道他还恨错了吗?”

那车夫便是他的心腹,听了这话却还是慢慢忧色,犹豫道:“主子您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现在怎么——”

风邑也不睁眼,唇角却是弯起了一个弧度,平静道:“再过不久,君玉就要回去了,你当那时候南华国中还会是如今的这个局面吗?”

之前他是凡事置身事外,因为孤立无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延陵君那么看重褚浔阳,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他要遁世世外的可能性就已经杜绝了。

只要是延陵君想争,那么从今以后,他在南华朝中也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风连晟也好,风煦也好——

相形而言,他们哪一个想要拉拢荣家父子都不容易。

风邑的唇角带着丝笑容,那面上表情却莫名的透出继续森然。

那车夫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就甩甩头,赶忙招呼了等在远处的侍卫过来将地上的尸首抬了,驾车离开。

褚琪枫正式被册封太子之后,这京城之地倒是风平浪静了起来。

褚琪枫虽然每日入宫处理政务,但还是住在东宫的,只是他现在却是空前忙碌了起来,褚浔阳有时候也是一天都和他打不了一个照面。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忽而一日,青藤面色略有紧张的从外面进来,道:“郡主,奴婢最近得了个消息,南河王府似乎是真的在刻意拉近和平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南河王妃今日又去了郑家,听说——似乎是有意联姻呢!”

第038章 君玉,你抱抱我吧!(元旦快乐

若是南河王府想要和平国公府联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行的办法,一种是王府庶女嫁给郑文康做填房,另一种——

就是褚琪炎娶郑家嫡女郑嫣做世子妃。

而如今非常时期,若是想要两家联合起来之后的关系稳固——

自然还是第二种方法最为有效了。

褚浔阳放下手里正在练字的笔,抬眸看过去一眼,“这消息可靠?”

“前段时间他们两家已经许久不曾来往了,就最近南河王妃又开始频繁的回娘家,而且几次滞留的时间都不短!”青藤回道。

褚浔阳不语,坐回身后的椅子上,抿着唇角想了想,忽而问道:“郑家那边的态度呢?”

自褚月瑶死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东宫是有在郑家安插了眼线的。

“咦!”青藤听了这话,却是大为意外,有些气馁的撇撇嘴道:“郡主感情您提前已经得了消息了啊?逗着奴婢玩儿呢!”

褚浔阳莞尔,“我哪里会得什么消息,只是估摸着,隔着这么多天,郑铎那里应该已经差不多能下决心,送消息回来表态了!”

虽然褚琪枫和褚琪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一起给郑铎下了套,但是现如今褚易安才是一国之主,郑铎不可能不思虑周全了再做决定。

等他那边权衡利弊,下定了决心,再把自己的决定传回平国公府,时间卡在这两日也就刚刚好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郡主!”青藤耸耸肩,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卖关子,重新整肃了神情道:“前几次南河王妃过去,郑老夫人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儿个却突然缓和了不少,虽然也不热络,但南河王妃走时,却是带了郑小姐一起去了南河王府了,说是想请她陪着明儿个一起去广莲寺上香祈福。”

郑氏带了郑嫣过府,这必定是要得郑老夫人首肯的。

这已经是一个鲜明的态度。

褚浔阳的眼睛里漫过些许笑意,并没有说什么,却是旁边正在整理多宝格的青萝手下动作一顿,皱眉看过来道:“去广莲寺?明天?”

青藤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是有事儿,点头道:“是啊,怎么?”

青萝不语,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只看着褚浔阳,不说话。

褚浔阳却是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冲青藤一抬下巴道:“去准备一下吧,烧香拜佛是好事,我们也别落下。”

“是,郡主!”青藤揣了满肚子的疑问,但又不好追根问底,只能悻悻的走了。

待她走后,青萝才又神色凝重的开口道:“郡主,南河王妃她是想——”

“嘘——”褚浔阳竖起一指,摇了摇,“别人的闲事,我们不管!”

说着就拍了拍裙子起身往外走,一边懒洋洋道:“我们去锦瑟居瞧瞧,也该是到了废物利用的时候了,否则——就白白浪费了我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的心仪了。”

——

锦瑟居。

褚月歆手里拿着个花绷子坐在窗下的绣墩上,针线引好,却是坐了半晌也没戳下去一针。

碧水找了不同的借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却又缕缕的欲言又止。

自从那天褚浔阳来过之后,当真就开始视他们主仆为无物,只将两人限制在这个院子里,吃喝用度方面的东西也是和以往无异,一点儿也不曾可待,若不是禁足了两人,反而是会叫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那个黎明剑拔弩张的场面根本就只是个幻觉,不曾发生过。

“郡主——”忍到最后,碧水终于还是忧心忡忡的开口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不能一直被限制在这里呀,前头二夫人来探望过几次,被外头的侍卫拦着说您染了时疫,这几天就连二夫人也都不肯再来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啊!”

褚月歆的唇角牵起一抹冷笑,忽而抬头看向了她,“我能有什么法子?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现如今这东宫上下,还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份儿,根本就整个儿都落在褚浔阳那兄妹两个手里了。按理说父亲既然已经来信应了登基继位的事儿了,即使缺了那么一个仪式,我们后院的这些人也该是给个明确的头衔接进宫里去安置了,哪有老子都登基做了皇帝了,加重姬妾孩儿都还赖在儿子府上的道理?”

褚月歆说着,就满面颓败之气的摇头笑了出来道:“你再看看,这都多少天了?琪枫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只要父亲有一日不曾回朝,这里所有的人,莫说是自由,就是性命也全都捏在他的手里,是荣辱还是富贵,是生还是死,全都看他一个人的心情。我娘她是个好大喜功的,我这么突然莫名其妙的被关起来,你当她就真会信了外头的说辞,是因为我染了时疫才避开不敢来见的吗?”

褚易安不在京城,褚琪枫就是一家之主。

听了褚月歆这一席话,碧水就更是如遭雷击,心里隐隐的惧怕起来,焦急道:“那这么说来——就是二夫人也是要弃开您不管了?她可就只有您这一个女儿啊!”

褚月歆自嘲的冷笑一声,没再说话,手里捏着针,狠狠的在花绷子上戳了两下。

连氏是没什么脑子,却并不是个完全蠢的,眼下的这般情况会避开褚琪枫兄妹的锋芒去自保,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的褚月歆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应叫地地不灵!

她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神采,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手上的凤穿牡丹图。

碧水却是更加不安,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住在屋子里头转悠,来回走了几圈,忽听得院子外面有些动静,循声望去,却是褚浔阳一脚已经跨进了院子里。

“郡主!”碧水一惊,赶忙跑回褚月歆身边,提醒道:“浔阳郡主来了!”

褚月歆手下动作一滞,相对于碧水眼中的希望,她的心里却是浮动一丝不安的预感——

这个丫头突然找上门来,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事。

无数的心思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褚月歆并不敢怠慢,赶忙站了起来。

下一刻,褚浔阳已经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浔阳!”褚月歆强作镇定的轻声道。

褚浔阳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见到她除了一对儿明显的黑眼圈之外,气色倒也不见得就是怎么样的茶,便是玩味一笑。

“郡主请坐,奴婢这就给你沏茶去!”碧水说道,赶忙就要出门。

“不必了,本宫说两句话就走!”褚浔阳道,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几步之外局促站着的褚月歆。

褚月歆的手里绞着一方帕子,神情略显局促,似是想要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却赫然发现脸上肌肉根本就完全僵硬了,不听使唤。

“浔阳——”她张了张嘴,心里权衡再三,还是一咬牙,开口说道:“上回那件事,我真的只是无心之失,你——”

“今天我来,不是来和你翻旧账的。”褚浔阳却是没听她说完就已经抬手打断她的话,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最后站在了墙边的多宝格前面,漫不经心道:“一句话,你还想不想要从这里出去了?”

“啊?”褚月歆一愣,猛地抬头去看她的背影。

褚浔阳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摆在上面的一个彩釉花瓶,似是觉得那声音分外的空灵诱人,就又连着弹了两下,方才重新转身看向了她。

她的面容宁静,唇角一直都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冲褚月歆一扬眉。

褚月歆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却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丫头不会轻易就放过她,犹豫道:“妹妹这是愿意相信我?”

褚浔阳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又再重复了一遍,“想从这东宫的禁制里头出去吗?”

褚月歆见到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心里越发戒备,就唯恐她会有后招。

她自是想要早早的逃出生天的,可是——

其中代价,却不敢随便估算。

褚浔阳也不想和她过多的浪费时间,只就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给你一条路走!”

她开口的语气就分外强硬,本就不是在征询褚月歆的意见。

褚月歆咬着嘴唇不吭声,只用一种深度戒备的眼神的盯着她。

褚浔阳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直接就开口说道:“南河王府有意和平国公府联姻,你知道,郑铎的手里现在握着兵权,我和哥哥都不放心。”

此事涉及朝局,和褚月歆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不得不说,褚月歆的脑子的确是异常灵光,飞快的转了转,就是面色一白,僵硬的扯开了嘴角,满面苦涩道:“你是想让我——”

“你是个聪明人,具体该是怎么做,就不需要我再手把手的教你了,自己想想吧!”褚浔阳也不和她绕弯子,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碧水听的满头雾水,眼珠子在两人之间不停的转来转去。

褚月歆的脸色惨白,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给失了魂儿一样,惶惶不安的站在原地。

眼见着褚浔阳将要跨过门槛迈出去,她却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快速的奔走过去,一下子跪在了褚浔阳身后,一把拽住对方的裙裾,满面凄苦道:“浔阳,就算我曾经阴错阳差做了什么惹你不快的事,我那毕竟也是不得已,我们到底也是姐妹一场,你——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她的上首死死的拽着褚浔阳的裙摆,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被逼,口口声声说是阴错阳差,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都还把别人都当傻子糊弄呢?

青萝的心里瞬间就起了火,上前就要去拉开她,却被褚浔阳一个眼神制止。

褚浔阳居高临下,用一种极为淡漠的微笑表情看着褚月歆,凉凉道:“我又不是叫你去死,这怎么能叫把你往绝路上逼迫?你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替你拦着,去年的这个时候,你本也就应该是这个命数了。那时候当着雷氏和褚月瑶的母女的面,我倒是没看出你就是活不成了。怎的?你这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还是觉得我曾帮过你一次,就合该一辈子都欠着你的,还得为你的后半辈子打算筹谋吗?”

褚月歆听了这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抓着褚浔阳裙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关节都变得苍白颤抖了起来,嘴唇嗡动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褚浔阳俯身下去,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她。

褚月歆见她不为所动,心里隐隐跟着生出浓烈的绝望情绪。

“浔阳——”她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

褚浔阳近距离的盯着她的眼睛,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最后将她的手腕捏在了指间,凉凉一笑道:“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就照我的意思去做,至于旁的心思——你还是趁早歇了吧。”

她的话是说完,动作竟是有些轻柔的,缓缓放开了褚月歆的手。

褚月歆跌坐在了地上,还是摇头,“浔阳,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就凭你和琪枫的手段,要整治一个平国公府,你们什么法子没有?别——别叫我去!你知道——你知道我——”

她的话到后面,却又猛地打住了话茬儿,神情闪躲的垂下眼睛。

“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就别肖想了,难不成你还要我去告诉苏逸,说是你和褚昕芮联手杀了他的夫人吗?”褚浔阳顺手将被她扯皱了的裙裾拍了拍。

褚月歆的确是对苏逸还不死心,当面被褚浔阳道破了心思,顿时就羞窘的无地自容。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寻死觅活,当初雷氏母女说是送你去平国公府做妾,你也没说是活不成了,现在到了我这里,也不必再装腔作势的演戏了。”褚浔阳道,站直了身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就转身出了门,边走边道:“记住了,别坏我的事,那代价——你可负担不起。”

她的人到了大门口,忽而有止了步子,回眸一笑,远远的看着跌坐在门槛里面的褚月歆,一面淡声吩咐道:“这院子周围的守卫可以都撤了,从现在开始——二公主的病——痊愈了!”

南河王府打着联姻平国公府的主意,她这里却偏要横插一杠子进去。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且看看郑家会倾向于谁。

褚浔阳站在阳光下,那一个笑容并不见绽放的就是有多热烈,却就是生生的刺的人眼睛发疼。

褚月歆远远的看着,这会儿就只觉得欲哭无泪。

褚易安如果在的话,褚浔阳或者还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

是真的谁都牵制不住她的。

自己这辈子的命运,真的就得要这样被人掌控了吗?

她不是不想要反抗,可是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知道,但凡她再会有一丁点儿的违逆之举,褚浔阳是真的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的命的。

褚浔阳主仆两个从锦瑟居出来。

青萝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去偷瞄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说什么,又几次迟疑着忍了下来。

而彼时褚浔阳正在想着别的事情,倒是不曾注意到她的反常之举。

——

次日。

一大早,郑氏的车驾就离开南河王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城往广莲寺的方向行去。

褚浔阳这边倒是没着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慢吞吞的用了早膳,换了衣裳,直到了晌午时分才出的门,一行人轻装简行,直奔了城门。

因为褚沛才刚驾崩,纵使皇室成员都有特权,不必如寻常人家那般守孝三年,但也得要守足了七七之数,好歹算是做个样子。

褚浔阳穿一身素白银纹的衣裙,未免招摇,又披了件黑色斗篷。

这一次出城,她的排场虽然没有刻意做的太大,但也没藏着掖着,公然带了百名精兵护卫,走的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意思,从东宫出来,一路行去,受了不少的注目。

褚易安一朝登临帝位,当下的朝堂之上又是褚琪枫掌权,这位曾经的浔阳郡主,如今的堂堂公主,当真可谓是风头无两,尊贵到了天上去了。

褚浔阳一路旁若无人的打马而过,也不在乎路人审视的眼光和议论,眼见着前面就是城门了,远远的却见那里停靠了一辆马车等在路边。

“是我家主子!”浅绿扯着脖子看了看,忍不住抿着嘴角偷笑。

褚浔阳减缓了马速,稍稍敛眉看过去。

彼时那马车里,延陵君也是早就听到这边动静,从窗口看过来。

百名护卫拥簇之下,那少女打马而行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冰肌雪骨,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暗金色的披风抛在身后,飞舞的近乎张狂,一颦一顾间都能成就这天地间最独到的一抹亮色,周遭的所有人和物,都瞬间成了背景陪衬。

甚至不必刻意去注意什么眉目如画,只她这一路行来最自然的姿态成就了他眼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除了她,这世间,再无其他。

对于延陵君的出现,虽是有些始料未及,不过褚浔阳却也没觉得多少意外,手下把缰绳一收就要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