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

却注定了只能默默无闻,做那个走在黑暗中的人了。

褚浔阳本来就问的戏谑随意,这会儿见他长时间的盯着自己在看,心中不禁掠过几分疑惑的情绪,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褚琪枫赶忙收摄心神,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你会想要我给你找个怎样的嫂子?”

褚浔阳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我喜欢什么样的,这个得问哥哥你自己才对吧!”

说着,她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止了笑容,正色道:“哥哥,我知道你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也许我不能替你分担什么,但是将来,在这件事上你一定不要委屈自己好不好?”

平衡朝局,从来就少不得用后宫的女人来作桥梁。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都只道是寻常,可是在褚浔阳的心里,她却是真的舍不得自己一直敬重热爱的兄长这一生都要陷在那种冰冷而全无感情可言的宫廷算计之中。

褚琪枫抿着唇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哥哥?”褚浔阳见他不语,就试着又再唤了他一声。

褚琪枫这才又回头看过来,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道:“都还早,再说吧!怎的,你是要跟我回府,还是直接走?”

提起这茬儿,褚浔阳对他倒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道:“不是说了不叫你送了吗?”

“何必说的这么伤感,又不是再也不见了。”褚琪枫笑道,却是不以为然。

褚浔阳被他的笑容一感染,心里那点儿愧疚的心思也就跟着淡了,也回了他一个笑容道:“我不跟你回去了,这段时间我不在,哥哥万事都要当心些!”

“嗯!”褚琪枫点头,也不强留。

两人又闲聊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下一个岔路口方才分道扬镳,褚琪枫被御林军护卫着回了东宫,褚浔阳则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又抄近路折返南城门。

——

后面褚琪炎也是往内城的方向走,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了前面那兄妹两人一路。

而这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褚琪枫的表情收放自如,却是和方才在福来居门前的时候截然不同的。

那个时候,他连真实的眼神都要掩藏,到底是要遮掩什么?

明显他不是为了防范褚浔阳的,那便就只能是做给自己看的?

褚琪炎想着,唇角就略微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又往前走了一段,就有一名探子从后面追上来,禀报道:“世子,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今儿一早太子只进宫去走了个过场,然后就带了蒋六直接出宫,如果不是半途行程受阻,他似乎也不该是那个时间才出现的。”

褚浔阳要去追延陵君,这一趟南华之行山长水远,褚琪枫赶着出宫,一定是去送她的。

按照那人缜密的心思,怎么可能错开了相送的时间?

褚琪炎的心思微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褚琪枫出现的时机不合时宜,那么就只能是有另一种解释,根本他就是提前到了,但是后来为了掩人耳目,才又故意从内城方向出现,来混淆视听的。

这样一来,也就难怪他对自己刁难的那般明显了。

见到他的唇角忽而泛起的一丝冷笑,身边的几个侍卫俱都觉得莫名其妙,试着开口道:“世子?”

“没事!”褚琪炎赶忙收摄心神,又朝那探子递过去一眼,“郑嫣找到了吗?”

“郑家的人还在追踪,暂时还没有消息。”那探子回道,顿了下又补充,“世子,我们要不要——”

“不用去管他们!”褚琪炎未等他说完就已经抬手,果断的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众人于是都悻悻的闭了嘴,不再多言。

——

褚浔阳带人折返南城门,城外她的其他随从还带着行李等在那里。

这么一耽搁,等到一行人出城的时候都已经接近晌午。

褚浔阳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浅绿就不悦的嘟囔道:“本来说是悄悄的走的,现在倒好,直接给闹了个南城风雨。”

褚浔阳侧目看她一眼,只是但笑不语。

桔红只抿着唇角,低头想事情。

青萝这时候才忍不住打马往前追了两步道:“殿下,霍小姐那里的事——您真的放心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吗?”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能说什么?”褚浔阳道,不甚在意的冷哼了一声。

青萝却是满面的忧虑之色。

她和桔红还有浅绿不同,跟在褚浔阳身边的时间最久,也最能揣摩到她的心思,还是忧心忡忡的盯着她不放。

褚浔阳无奈,终究还是苦笑了一声道:“霍倾儿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霍倾儿了,看她那个样子,倒是不至于会做出什么对哥哥不利的事情来,我反而担心她会自作主张,做些蠢事出来。你们知道,情债难偿,后头若真要出点儿什么乱子——总是不好的。”

延陵君走的时候她会拒绝同行,本就是在等着防备广莲寺之后的这一场风暴。

这件事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她都不能放心。

就为了这事儿,延陵君走的时候还老大不高兴。

这几天她人虽然是留在京城,到底也是没多少心思去关注这几家人之间的糊涂官司的,今天一早暂缓行程,就只想着最后再拉霍倾儿一把,只叫平国公府和南河王府之间去闹腾。

不想事与愿违,其中又出了意外状况。

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是这其中过程,想想也还是叫人心里窝火。

青萝见她心中不快,赶忙就改了语气,试探道:“我们真的这就直接南下吗?”

褚浔阳回头,忍不住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丫头,还真是看到她的心坎里去了,居然将她盛怒之下的想法都给估算到了。

之前褚琪炎将她惹恼了的那一瞬间,她的确是动了启用非常手段的心思,但是现在心情平复下来,还是决意先去追延陵君的。

“回来再说吧,也不差这么几天了。”褚浔阳道,扬眉露出一个笑容,清喝一声,策马驰骋而去。

——

京城。

平国公府。

郑家的人追踪那一伙歹人整天未果,再加上当时福来居外面围观的百姓太多,这件事是捂都捂不住的,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街头巷尾散开了。

日暮时分。

郑老夫人坐在正厅里,迟迟不肯回后院,说是在闭目念经,脸上却是一片浮躁不安的表情。

胡妈妈带人点了灯,灯影下更能看出她那一张脸上阴云密布。

“老夫人,您且放宽心,世子又带人去了,一定能把大小姐找回来的。”胡妈妈道,勉强的安慰,自己却都明显的底气不足。

郑老夫人死沉着一张脸,却不接茬,一声也不吭。

他们对外散布的消息,是侍卫们追过去福来居的后巷就将人给劫了回来,因为郑嫣受了惊吓,所以便关在家里静养了起来。

但事实上,已经一整天了,却是半分消息也无的。

“老夫人,唯恐事情声张出去,咱们府上的人现在也只能悄悄的出去找,您看——是不是再去求一求南河王府——”胡妈妈想着也不是个办法,便大着胆子提议。

郑老夫人的眉心隐约一跳,忽的睁开眼,满面怒容的冷哼了一声道:“你当是褚琪炎为什么当街就和我郑家的人撕破脸?反而推了他并不中意的霍家丫头出来?他那摆明了是不肯受这个连累的,你现在还要去求他?”

“这是两回事!”胡妈妈道:“那时候他不肯应承这门婚事,是为着世人的议论声,可再怎么说,大小姐与他也是表兄妹,这个时候——”

一整天都不见郑嫣的人影,任凭是谁的心里都难免要胡思乱想的。

郑老夫人只要想到这一种可能,太阳穴里面就一突一突的跳,叹息一声道:“罢了,听天由命,也是她自己不争气,这个风尖浪口上的还不知道安守本分,非得要再起幺蛾子,我也懒得操这份闲心了,随便她去吧!”

郑老夫人说着,就扶着桌子起身。

胡妈妈赶忙过去扶她,主仆两个才要往后面走,就听院子里一个丫鬟惊喜道:“世子回来了!”

郑老夫人的脚步一顿,连忙回头,却见郑文康一个人阴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

看到他这个表情,郑老夫人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问道:“怎么样?还是没找到?”

“找到了!”郑文康道,端起桌上的半碗凉茶就灌了下去,脸上却罩了一层寒霜,那面目阴沉的十分可怕。

郑老夫人看着他,心里突然就又凉了一大截。

郑文康终究还是难以启齿,心中郁结之气浮动,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郑老夫人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料到了结果,终究还是不死心,强打着精神问道:“你妹妹她,没事吧?”

“祖母——”郑文康没好气的开口,话到一半,瞧着老夫人期盼的眼神,终究还是没忍心,只强压下情绪,半晌方才咬牙道:“人我已经叫送回她的院子里去了,祖母看看这事儿要怎么善后吧!”

郑嫣自己原来的计划,只是买通了几个地痞,想要当众掳走霍倾儿,坏了对方的名声,也断了她嫁给褚琪炎的可能。

为了事后方便自己脱身,她自是不能亲自出面去买凶的,中间刻意的过了好几个人的手去联系,所以也才导致了那几个歹人会将她给误认了的事情。

事情被郑家的人当场撞破,穷追不舍,那几个人也是慌了,本来一直带着她,就是为了非常时期好做个人质,后来费了好大的力气脱身,就深觉这次的买卖不值,一时气愤难平之下就又起了色心。

想来也好在是褚琪炎当机立断,没有为了同盟的关系而维护郑家,否则的话——

这人都没还没娶进门,一顶绿帽子倒是稳稳地戴上了。

郑老夫人心中猜测终于被印证,顿时就觉得五雷轰顶,哀嚎了一声,紧跟着就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祖母!”郑文康赶忙奔过去扶她,厅中瞬时乱成一片。

——

褚浔阳快马加鞭的赶路,直奔楚州方向而去。

一路上尽量的节省时间,只用了四天,就已经过了楚州。

想着在行程上,延陵君大约也就该是才到了这里,她便起了心思,一路上都没叫桔红和浅绿提前和对方通气儿。

一行人过了楚州,先安排了青萝和其他的随从继续过境前往南华,她则是带了桔红和浅绿两个直奔烈焰谷。

上回延陵君把延陵老头儿给得罪的惨了,这一走又是数月不见,这会儿途经此地,怎么都要回来赔罪的。

褚浔阳带着两个丫头偷偷摸摸的入谷,远远瞧见山涧的那一挂瀑布,本来心里还有几分忐忑,自己别是估算失误,要和延陵君给错过了,待到瞧见那水幕之前一剪熟悉的身影时,心境便豁然明朗了起来。

彼时延陵君正接过随从递过去的一把伞,要过那水幕。

惊闻身后的马蹄声回头,却见烈日骄阳之下,那少女明媚而狡黠的一张脸。

那一瞬间便如是惊鸿乍现,甚至一度叫他怀疑是他产生了错觉,怔愣之下,褚浔阳已经奔到眼前,翻身下马,朝他奔来。

却不想褚浔阳才刚跑到面前,靴子踩在了旁边的石板上,脚下却是骤然一滑,直朝着他扑了过来。

延陵君下意识的张开手臂去接她,目光一瞥,扫见她脚下方才踩到的一颗珠子,脸色突然一变。

第049章 也许,他们本就不甘

这山野之地,褚浔阳也没想到会脚下打滑,好在是延陵君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了个满怀,否则便要一头栽进前面的水潭里了。

“诶?”褚浔阳叹了一声,有些狼狈的靠在延陵君的怀里抬头去看他的脸。

延陵君双手抄在她腋下,撑着她的身子,再看她皱眉的模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道:“不是说不跟我一起走的吗?怎么又跟着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说不跟你一起走,所以就自己单独出来了嘛!”褚浔阳眨眨眼,那表情分明是带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味道在里头,也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她推开延陵君的胸膛,自己站直了身子,扭头去看脚下,不解道:“我刚刚好像是踩到什么东西了!”

那石板上彼时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的。

延陵君莞尔,弯身下去,自旁边的草丛里拈起一粒豌豆大小,极不起眼的黑色珠子,不甚在意道:“是颗珠子!”

那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连光泽都没有多少。

褚浔阳伸手去拿,延陵君却随手将它往腰间一赛,顺势握了她的手道:“走吧,先去见师公,今天我们在此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启程回京吧!”

因为那珠子实在是太不起眼,褚浔阳也没多想。

桔红捡起落在旁边的雨伞递过来,褚浔阳撑了伞,两人过了那一挂水帘,进了里面。

这烈焰谷里的气候十分奇特,一年四季的温度差别都不大,紫藤花架是常年不谢的,大片紫色拥簇着挂满回廊,每每漫步其间,便会叫人自动忽略了这片山谷之外喧嚣的世界。

桔红和浅绿等人没有跟着,延陵君只带了褚浔阳去见延陵老头儿。

那老头儿对她一直都有敌意,褚浔阳倒是不惧见面尴尬,只想着那老头儿的别扭脾气,心里多少是有些迟疑,就在院子外面扯了下延陵君的袖子道:“要不我先去你那边等着吧!”

延陵君止步,回头看一眼她眉头深锁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了?担心师公会为难你?”

“他能把我怎么着?我是怕我又气着他了,到时候你要为难。”褚浔阳道,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延陵老头儿那脾气——

倒不能说是褚浔阳不懂得哄他老人家高兴,主要是那老头儿的脾气本身就不好捉摸,软硬不吃,喜怒无常,并不是只要你肯用心就能哄的住的。

说起来也幸而褚浔阳的新款,若是换做别家姑娘,遇到这么个长辈——

大约每回说不到两句话就要被气的哭上一回了。

“走吧!再怎么样,以后也总不能一直避着他不见的。”想着延陵老头儿那臭脾气,延陵君也颇有些头疼,深吸一口气,就重新牵着褚浔阳的手进了院子。

彼时那院子里,深蓝和映紫两个正在里外忙着帮延陵老头儿收拾晾在架子上面的草药,听闻脚步声回头,深蓝便是惊喜的叫嚷出来,“呀!主子和郡主回来啦!”

说完就提了裙子跑进屋里去和延陵老头儿报信。

映紫上回是被延陵君赶回来的,这会儿再见面,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只有些局促的垂下眼睛道:“主子!郡主!”

延陵君只目不斜视的往里走,倒是褚浔阳一切如初的带着笑容看了她一眼。

彼时延陵老头儿正在后面的药庐里鼓捣什么,延陵君二人进了厅里,他也刚好得了深蓝的消息,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

“师公!”延陵君微微一笑,迎上前去,施了一礼。

延陵老头儿本来还是一脸的急切,视线一眼扫见他身后跟着的褚浔阳,顿时就冷了脸,只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然后闷声走过去,捏了延陵君的手腕把脉。

褚浔阳站在后面,也不为这样的冷遇而觉得尴尬。

延陵君十分配合,由着他给自己把脉。

延陵老头儿一手捻着胡子,一手捏着他的腕脉,眯着眼睛探了好一会儿。

“最近已经好多了。”看他撤了手,延陵君一边垂下了袖子一边说道。

“让你不要乱跑,在这里多泡泡药浴,早就不是这个鬼样子了。”延陵老头儿哼了一声,不满的甩袖,一面转身坐回了椅子上,端起茶壶咂巴了两口,一面一抬眉毛道:“这段时间我又琢磨了一套方子,今晚你就过来,我给你试试。”

说话间他那神情倨傲,却分明是带了明显挑衅的意味,自是冲着褚浔阳的。

褚浔阳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只隐约弯了下唇角,也不试图和他抬杠。

延陵君牵了她的手过去,挨着在延陵老头儿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才道:“这一次我也不能久留,只是路过此地,回来和师公打个招呼,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帝都了。”

延陵老头儿突然就毫无预兆的砰地一声把茶壶扔回桌子上,横眉怒目的骂道:“成天到处乱跑,什么事儿都比自己的身体重要是吧?就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跟着瞎操心,你就全当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

他将一张桌子拍的砰砰响,木板接缝里陈年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不少。

延陵君对付他的脾气也有绝招,就是随便他怎么发疯都只面带微笑,温和以对,直到他说完,方才把桌上茶壶递给了深蓝道:“不是嘱咐你好好照顾师公吗?怎么也不看着他,还叫他喝冷茶?去换了!”

深蓝一直缩着脑袋站在旁边,这时候才瞧瞧吐了吐舌头上前,捧了茶壶出门。

延陵老头儿听了这话,多少是觉得受用些,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没再发作。

延陵君于是乘胜追击,又再笑道:“我这次回帝都应该也是要呆上一阵子的,师公不是也许久不曾去过帝都了吗?您要是不放心我,就与我们同行吧?了不得我就什么都听着您的就是。”

延陵老头儿不置可否,只吊着眼角瞧了眼安静坐在旁边,事不关己的褚浔阳,想问她是不是也跟着去,但终究是没能拉下面子,就又冷哼了一声,再度往旁边别开了视线,还是气呼呼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折腾我?你叫我去,我就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药方子我给你!我不去!”

早些年的时候延陵老头儿其实是十分喜好热闹的,可是后面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是不想触景生情,自风清茉死后,他就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烈焰谷里鼓捣草药,研习医术,极少会出门远行,尤其——

是要避着帝都的繁华的。

延陵君笑笑,也不勉强。

延陵老头儿兀自撑了一会儿,见他和褚浔阳谁也没有主动坦白的意思,终究还是耐不住脾气,直接下巴一抬,斜睨了褚浔阳一眼,冷冷道:“你要回京去看你爹?这个丫头跟着做什么?”

虽说两人之间情投意合的事情在两国的贵族圈子里都不算什么秘密了,但是中间还欠缺着一个正式嫁娶的仪式,褚浔阳此次出现,的确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延陵君刚想说话,褚浔阳却是不动声色的勾了下他的小指,越过他去,对延陵老头儿道:“鬼先生说的也是,你要回京探亲,我跟着是有些不伦不类,要不——我就留在这里好了。鬼先生年纪也大了,我在这里,也能替你陪着他聊天解闷,等你办完事情,再来接我好了。”

延陵老头儿是不喜欢和她打交道的,就是现在没将她扫地出门也是看延陵君的面子。

就这么个性格古怪又没脸没皮的丫头,延陵老头儿闻言便是如临大敌一般,两眼一瞪,就甩袖起身,恼怒道:“谁要你陪?我不无聊,也不用你帮着解闷,走走走!你们都走!”

说完就气呼呼的又埋头冲进了后院。

褚浔阳二人看着他火烧屁股一样快速奔走的背影,都是忍俊不禁的笑了。

“走吧,先回我那边去休息会儿吧!”笑过之后,延陵君就先起身,转而又倾身下来,以指腹蹭了蹭褚浔阳的眼眶,软了目光道:“不想来的话你就在西越等着我就是,这么急着追过来作甚,你瞧,这都有黑眼圈了。”

褚浔阳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却是撇撇嘴,看着他,半玩味道:“你分明就是有事刻意的瞒着我,我要不跟来,你回去了也肯定不对我说实话!”

“呵——”延陵君的眸光微微一闪,随后就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转身往外走,一边感慨着叹道:“你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小肚鸡肠了?”

褚浔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弯了弯唇角,然后就拍了拍裙子,举步跟上。

两人以前以后走到院子门口,刚好迎着深蓝捧着热茶从厨房的方向过来。

“主子!”深蓝道:“映紫姐姐已经带人过去整理您那边的院子了,现在离着天黑还早,您和郡主先过去吗?”

“嗯!”延陵君点头,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晚膳我们过来陪师公一起用,时辰到了记得过去打个招呼。”

“好!”深蓝点头,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要绕过两人进那院子。

延陵君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出声拦住了她,“深蓝!”

“是!”深蓝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延陵君面上神色如常,有些漫不经心的甩了甩腰间荷包,随口问道:“最近这段时间,谷中有客人来过吗?”

烈焰谷这里的地形隐秘,真正知道的其实也没有几个人。

深蓝听他有此一问,就露出茫然的神色,摇头道:“没有啊——”

她的年纪小,性子又单纯,如果撒谎,自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

延陵君也不深究,转而又牵了褚浔阳的手继续往前走。

褚浔阳这才觉得诧异,待到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方才侧目看向了他道:“怎么?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延陵君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句,随后回过神来,就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暂时还说不准,回头再同你细说吧!”

他这个人向来都干脆,尤其是和褚浔阳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是不能够分享的,今天这推三阻四的,明显就有反常。

只是他既然是有难言之隐,褚浔阳也不勉强,并不曾深究。

两人回了延陵君的住处,映紫和桔红几个已经把里外都打扫干净了,连日赶路,两人都一身疲惫,直接和衣而卧,相拥着小憩。

一个时辰之后转醒,恰是日暮时分。

深蓝还没过来通知用膳,褚浔阳就犯懒,赖着不肯起床,只仰躺在床上,侧目去看窗外夕阳西下的风景。

延陵君的这个院子就在那片枫树林的尽头,两人这一次回来的时机得当,恰是又赶上叶子飞红的季节,从半敞开的窗户看出去,窗前就是一株枫树,一树如火光般荼蘼的叶子被夕阳温暖的光辉一照,就更像是热烈的要烧起来一样。

“这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像在梦里呢!”褚浔阳忍不住的感慨,眯了眯眼睛,脸上神情享受。

身边的延陵君却未吭声。

褚浔阳等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就从外面收回了视线,回头,却见他正好整以暇的仰躺在那里,在她侧目去看外面风景的时候,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再看。

褚浔阳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就稍稍撑起了身子,笑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在等你跟我说,这里岁月静好,如若我们就此摒弃凡尘,就在这里一梦不醒也是极好的。”延陵君调侃道,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褚浔阳听了他的话,面上表情不由的一阵僵硬。

延陵君却是已经翻身坐起,将她拉到怀里,看着外面如火浓烈燃烧的枫叶,目光迷离。

他的手指轻蹭上怀中少女滑腻的脸颊,语气也在这样叫人沉醉的风景里变得有些飘渺迷离道:“芯宝,平心而论,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岁月一世静好,波澜不惊,哪怕只是推开窗子,看到的也是能醉了人心的风景!”

这里与世隔绝,俨然一处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

这样的生活,静宁而美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是怎么也寻找不到的净土。

这里的一切——

似乎是完全无可挑剔的。

褚浔阳靠在他怀里,皱眉看着外面的风景,片刻之后又仰头去看他的脸,皱了眉头道:“你不是说不喜欢那些阴谋倾轧和无休止的算计吗?”

这话是他曾经亲口说的,而他也说,为了她,他又会对待这些尔虞我诈的算计甘之如饴。

“我是不喜欢。”延陵君道,自窗外收回目光,垂眸看向了她的脸。

傍晚的时候,天光略有几分黯淡,这便叫他眼底的光忙更显得真实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