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对他们父子都戒备的很,也不敢造次,只垂眸敛目的引着两人往外走。

荣显扬走早前面,延陵君却故意落后几步,拉了褚浔阳的手,笑嘻嘻道:“要不要和我一道儿过去?”

王嬷嬷才刚走到院子里,褚浔阳怕她回头瞧见,就拍开了延陵君的手,眉毛一扬,反问道:“她真是你祖母吗?你一个人去逢场作戏就是了,我才不去伏低做小的给别人撑门面。”

宣城公主只是镇国公的继室,自然不是延陵君的亲祖母,并且一年前南华军中那场兵变里头荣显扬险些丧命,里面绝对还有这位宣城公主的功劳。

说什么一家人?冤家仇敌还差不多!

她的言下之意延陵君十分明白,她不肯去,他也不勉强,只就握了下她的手道:“那你先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快步出门去了。

宣城公主那里延陵君并没有呆的太久,前后过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回来了。

“世子回去了?”褚浔阳从窗口看到,就起身去迎他。

“嗯!”延陵君道,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有同僚做寿,父亲赴宴去了。小厨房要弄好怎么也得明天了,先将就两顿,晚膳我叫他们去准备了,一会儿送过来。”

两人携手在窗前的一张美人榻上坐下,延陵君见褚浔阳一直盯着他看,就知道了她的意思,弯身脱了靴子,盘膝坐在榻上,端好了姿势才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总让我觉得你是想对我做什么的!”

褚浔阳无心和他玩笑,也踢了鞋子爬上榻,伏在他膝头道:“那颗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当你是要问那女人有没有为难我了。”延陵君不满道。

褚浔阳瞪他一眼,也没心思和他凑,只道:“你做什么不直接和你父亲说实话?反而要欲盖弥彰的试探?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延陵君道,这才稍稍摆正了神色,摸了摸她脑后发丝,“万一父亲有什么不方便我知道的——我也不想叫他为难。”

“那那颗珠子——”褚浔阳迟疑道。

延陵君笑了笑,这才语气平静的慢慢说道:“那珠子原是我母亲一串手串上头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但是她一直都喜欢的紧,宝贝似的随身带着。听说那时候父亲和她情浓之时几次开玩笑,向她讨要,她都不肯给。后来母亲亡故,父亲便拆了那手串,取下了这一颗珠子下来,做成了自己玉佩上的饰物,有二十年了,一直都不离身边。”

“怪不得——”褚浔阳沉吟,想着方才荣显扬的种种神情举止,着实是看不出任何的破绽了。

但他这样坦白的本身——

也已经是种破绽了。

“你在怀疑什么吗?”定了定神,褚浔阳问道,仰头去看他的脸。

延陵君垂眸与她对视一眼,微笑的拉了她的一只手攥在手里揉捏,一面道:“师公对我母亲的期望很高,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如父女,我母亲过世之后,师公和父亲之间未免见到对方会触景生情,其实不到万不得已,都一直在避免彼此见面的。”

现在荣显扬坦言他去烈焰谷见过延陵老头儿。

可他们回烈焰谷的时候,延陵老头儿却对此只字未提。

褚浔阳这才记起,当时延陵君还特意跟深蓝确认过,问她有没有客人去过。

深蓝是不会对延陵君撒谎的。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

荣显扬和延陵老头儿的确是见过面,但却连他谷中深蓝和映紫两个的耳目也刻意避过了?

如果不是荣显扬不小心遗失了这颗珠子,或者——

他们就是要瞒着延陵君的。

这两人之间就算有所接触,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的确是蹊跷的很。

褚浔阳的心思微动,爬坐起来,从旁边的小几上取过杯子倒了杯水递给延陵君,一面问道:“所以你?你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如果父亲真的只是为着我的事情去见的师公,师公实在没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延陵君道,说话间就深深的看她一眼。

褚浔阳略一沉思,脑中就有一个念头掠过,她也不由紧张的爬坐起来,正色道:“难道你是觉得你父亲和师公之间的会面,这并不是第一次?”

延陵老头儿掩饰的完全天衣无缝,没事人一样。

并且深蓝和映紫都在谷中,却被他成功的避开了两人的耳目。

深蓝还好说,以映紫的警觉性,延陵老头儿想要做到完全的不漏痕迹是很不容易的,或者——

他是真有应对这类事情的经验?

可如果真是如他们猜想中的那样,延陵老头儿和荣显扬之间二十年间一直都有暗中来往,他们避讳着朝中皇帝和镇国公府的这些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连延陵君都瞒着?

虽然还只是一个设想,褚浔阳也不由的认真了起来。

延陵君见她眉头深锁的模样,就捧了她的脸,拿额头去蹭她眉心堆叠的褶皱,一面将她拥在怀里道:“不要疑神疑鬼的了,也许只是我多想了,就算父亲和师公之间有所往来,这也不算什么事的。回头要真有什么事,他肯定会同我说的!”

他们的确是没有必要去揣摩荣显扬的心思的,褚浔阳遂也就暂时抛开此事不提。

两人在那榻上靠着说了会儿话,桔红和浅绿就把饭菜送来了。

褚浔阳一面弯身穿鞋一面道:“镇国公都还健在,晚膳不需一起去前面用吗?”

延陵君自己穿好鞋袜,就弯身下去帮她穿,一面漫不经心道:“他们一家人是在一起吃,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省的影响你的胃口。”

宣城公主要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打算,进而同荣显扬父子不睦,只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可荣程昱却是延陵君的亲祖父的。

“他们一家人?”褚浔阳听了这话才觉得不对劲,不由就直起身子看向了他。

延陵君一直在弯腰帮她穿鞋,头也不抬的说道:“其实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就数月前我回京的那一趟不是和二房的人起了冲突吗?当时我有意把事情闹大,到了御前——”

延陵君说着,便是冷讽一笑,起身牵了她的手去旁边洗净手,一面又道:“就那一次,亲疏内外就一目了然了。也不同管他们,我同他们本来就接触不多,更没什么深厚的情谊,先走走着瞧吧!”

宣城公主那母子俩几次三番都已经是算计到了他们父子的性命上,以延陵君的脾气,绝对是和他们算算总账的,现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褚浔阳对他镇国公府的这些人全都没什么感觉和牵扯,就是荣程昱也一样。

既然延陵君这么说了,她也就闭口不提,两人净手之后就去了旁边的花厅用晚膳,不和那些人搅和在一起,反而是乐得清静。

用完晚膳,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褚浔阳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桔红等人都不在,就回头看向延陵君道:“行李都安置好了吗?我住哪儿?”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延陵君的这处院子足够大,除了主院之外,两边还各有一个偏院,他不用镇国公府里的下人,丫鬟和侍卫都是自己带回来的人。

延陵君见她起身,赶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拽。

褚浔阳跌进他怀里,回头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干嘛?桔红她们几个呢?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累了。”

“我知道。”延陵君道,俯首下去蹭了蹭她的鼻尖,低声道:“我让他们给你准备洗澡水了。”

褚浔阳听了这话,心中满意,便赖在他怀里没动,两人耳鬓厮磨的说了会儿悄悄话。

过了不多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褚浔阳回头看去,果然就见几个丫头提了木桶从院外进来,她便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后就势圈住他的脖子抱了他一下,道:“好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就要自他膝头跳下。

然则延陵君却是揽着她的腰没有松手。

褚浔阳一下子没能站起来,就回头去拉他的胳膊,“别闹了!问你正事呢,我住哪儿!房间给我准备好了吗?”

“嗯!”延陵君道,却是抱着她就起身往内室的方向走,“不是要做我的丫鬟吗,自然是要住在我这里才像的!”

第052章 有一种丫鬟的作用是

延陵君抱着她径自往卧房里去,等到褚浔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放在了床沿上。

几个丫头目不斜视的把洗澡水提进来,倒进屏风后面的浴桶里,然后麻利的调好水温,又再一声不吭的带上外面的房门退了出去。

延陵君倒是没做什么,只规规矩矩的和褚浔阳并肩坐在床沿上,眉目含笑,眼泛桃花的看着她。

褚浔阳皱着眉头,明显是不乐意。

延陵君忍了笑,只当是看不到她此刻表情,努努嘴道:“不是要沐浴吗?还是——要我抱你过去?”

说着就作势又要来抱她。

褚浔阳横臂挡开他的手,不满道:“这院子里又不是没地方,干什么要挤在一处?多不方便?”

延陵君是恨不能将她随时都放在眼皮子底下,这点儿心思她是知道的,可是两人共处一室,总会有诸多不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延陵君道,却是不以为然,随意拈了她一缕发丝凑近鼻尖轻嗅,“不是对外说了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吗?住在我的屋子里也无可厚非,还担心有人会说闲话吗?”

历来的大户人家,晚间都会安排婢女婆子在主子的卧房外面守夜,方便夜里端茶递水什么的,但是延陵君明显没这方面的习惯和需求。

褚浔阳一愣,反映过来就怒了。

“做什么?你别蹬鼻子上脸,给你端茶递水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在这里睡脚踏,给你守夜吗?”褚浔阳没好气的推开他的脸,自己想了又觉得好笑,便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就要往外走,“真要把我当丫鬟用啊?”

“哎!”延陵君长臂一拦,又将她圈了回来,两人齐齐摔在了床榻上。

帐子遮掩下,这床上的光线有些昏暗,延陵君半撑了身子,唇角噙了丝笑容,安抚道:“我哪舍得叫你睡脚榻,这不是有床吗?”

诚然褚浔阳之前也不过一句戏言,这会儿倒也没有真的和他置气,只白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会。

延陵君瞧着她的神色,不想随后却是话锋一转,忽而倾身下来,在她耳畔吐气如兰道:“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丫鬟的作用是用来暖床的吗?”

褚浔阳哪里想到他会无耻至此,先是脑中一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过味儿来。

彼时耳根子正被他唇齿之间刻意呼出来的热气焐的滚烫,闻言,整个人就如是瞬间被点燃了一样,噌的一下就弹起来。

“你——”心里气恼的厉害,她自是不肯一走了之的,回手一指,指尖几乎戳到延陵君的鼻尖。

延陵君的唇角却还是有恃无恐的挂着那一抹惑人的笑容,慢吞吞的跟着坐起来。

褚浔阳被他气的狠了,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火气乱窜,眼见着骂人的话就要破口而出,下一刻对上他那风情我万种又有恃无恐的一张脸,莫名的——

心里已经燃烧到了极致的怒火却是在那一眼目光的交汇之下突然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只还心里觉得憋屈,褚浔阳便是板着脸死死的盯着他,以作谴责。

延陵君懒洋洋的看着她,神色缱绻,不避不让。

彼此静默的对望了片刻,褚浔阳就真的是一点脾气也激不起来了,到了最后,便只剩怒极反笑,两人大眼对小眼,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给笑了出来。

“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去叫桔红进来,给我另外安排住处!”随后褚浔阳就飞快的敛了神色要起身去唤人。

延陵君哪能答应,赶忙将她抢在怀里,笑道:“想都别想,现在换地方了,这里可是我的地方。”

说着就故意恶狠狠的要去叼她的耳垂。

褚浔阳偏头一让,颇有些哭笑不得,只以手隔开他贴的极近的脸,皱眉道:“这阖府上下,除了你父亲,其他人的眼睛一定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呢,你还不收敛?”

“谁想过来窥测,就直接把他的眼睛戳瞎,一劳永逸。”延陵君道,语气调侃,并无多少杀伐戾气,只就一心拿了那张颠倒苍生的妖孽脸孔往褚浔阳跟前蹭,一面温声软语的耍起赖来道:“反正你现在想要出去,我是一定不答应的,不过么——你倒是可以试着大喊两声救命试试看!”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就是要拌嘴闹别扭也没必要闹到尽人皆知。

只是想着之前在浔阳城那次延陵君说过的话,褚浔阳也还是心有余悸,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延陵君拥着她,左蹭右蹭,一面又软硬兼施的哄着,“这些天为了赶路,我都一直忍着没给你出状况,眼见着就要入冬了——有我自荐枕席主动要求给你暖床你还推三阻四的不乐意?咱们浔阳公主义薄云天的豪气哪里去了?这会儿反倒英雄气短了?”

他这样软硬兼施,不过就是在激她。

褚浔阳不愿和他逞口舌之快,却还是顾虑着不肯妥协,转而看向了他,好脾气的商量道:“这样不好,万一让你父亲知道了——”

两人之间,到底还是欠缺着那一纸婚书的。

“他——”延陵君本来脱口就要附和“父亲还等着抱孙子呢”但是转念一想,记起上回的前车之鉴,就赶忙把这话给吞回了肚子里,只含糊的敷衍道:“父亲又不是偷窥狂,除非你要闹,否则他是不会知道的。”

说着又去拉褚浔阳的手,干脆道:“了不得晚上我睡脚榻上给你守夜好了!”

脚榻那么大小的地方,哪里容得下他这么一副身板儿。

这会儿他抱着她的时候褚浔阳也隔着衣物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火热的温度,只是想来仍还有些情怯。

延陵君软磨硬泡了半天,瞧着她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对,马上乘胜追击,起身抱了她往屏风后面去。

“你又做什么?”褚浔阳回过神来,警觉的追问。

延陵君这会儿却已经改变策略,只决定快刀斩乱麻。

褚浔阳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只见他眼底有潋滟的光影一动,下一刻却是骤然松手。

褚浔阳低呼一声,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就是水花四溅,凭空被扔进了浴桶里。

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被热水一浸,贴在身上,别扭又难受。

褚浔阳的反应力惊人,从浴桶里爬起来就要翻出去,然则延陵君早有预谋,却是先她一步,也跟着挤进了浴桶里,拦腰一抱,又将她拉了回去,手指灵活翻飞,在水底下麻利的去解她的衣物。

褚浔阳是真的又被他给逼出了些许火气,横肘往他胸口一顶。

延陵君痛呼一声,不由的松了手。

褚浔阳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物,行动都觉得受制,勉强回身,手臂一横卡在他的喉咙处,力道有点大,延陵君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涨红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的飞了个婉转流光的眼波过去,镇定道:“横竖都是要沐浴更衣的,厨房太远,再打一次热水很麻烦,将就吧!”

说完就又探手过来,要继续去解她的衣衫。

褚浔阳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她和延陵君之间又着实的没有办法计较什么的,正在气头上,干脆就将他往浴桶边上一推,当先将他的衣领一拉,露出下面线条精致的半边锁骨。

延陵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不由的一僵。

褚浔阳也是气昏头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手脚并用将他按在那里,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上衣给剥了个精光,一面恶狠狠道:“桔红她们都没在是吧?”

“呃…”延陵君一时半会儿也没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脱口应道。

褚浔阳冷哼了一声,强行拽了他起身,就要跨出浴桶,“我这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你换地方睡吧,我住这里!”

延陵君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忍俊不禁的轻笑一声,直接反手一拽,又将她按回了水里,道:“我这么出去被人看光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褚浔阳心里自然也是这么个想法,索性就不吭声,只掰着他的手臂和他较劲。

两人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水花溅的到处都是,这会儿就只剩下一半不到,两人再挤在里面,看着都觉滑稽。

褚浔阳撒了气,这会儿脾气也温顺了不少,所有看了眼两人衣衫不整一身狼狈的样子也只觉得好笑。

弄成这样,自是不好意思再叫丫头们进来帮忙收拾了。

两人将就着匆匆洗了,换了干净的衣袍出来,延陵君也没客气,直接抱着褚浔阳回了里面的卧房。

——

彼时的主院里,荣程昱已经睡下,主屋里面虽然留了灯,但却是寂静一片。

后面的小佛堂里,宣城公主带了王妈妈在做晚课。

那佛堂不是很大,却供奉了一尊一尺来高,玉色绝佳的观音像,灯光下,菩萨的面容就更显慈善安详。

宣城公主的年纪渐长,现如今已不再是女儿家时候那般的体态,身子略有些发福,穿着上面衣物的色泽压的有些黯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出几分沉稳又富贵的天下气度来。

她端跪在当中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王妈妈老僧入定一样垂首跪在旁边陪着,一个多时辰,主仆两个都没说一句话。

二更过后,佛堂的门外开始有个人影不安的来回晃荡。

王嬷嬷回首看过去一眼,又看了眼宣城公主,然后尽量不弄出动静的起身,开门出去,和门口转悠不止的丫头嘀咕了起来。

两人说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王嬷嬷这才打发了那丫鬟先走,自己又带上门进了佛堂。

宣城公主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的反应,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一般,直至二更半的更鼓响过,她方才缓缓睁开了眼。

“公主!”王嬷嬷赶忙过去帮着将她扶起来。

宣城公主的五官生的不说是多出色,但也绝对不差,再加上生在皇家,天生的气度使然,可想而知,年轻时候应当也是个让人争相追捧的佳人。

如今她富态了,本来看上去略显凌厉的眉眼也祥和了不少。

“国公爷睡下了?”宣城公主问道,由王嬷嬷扶着举步往外走。

“是!”王嬷嬷回道,扶着她过门槛。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天空一轮月,虽然还不到圆满,月华明亮,照的院子里雪白一片。

宣城公主似是十分钟爱这样的月光,便没有往前院走,而是直接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坐下,这才开口道:“看你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的,是有话要说?”

“奴婢的这点心思,总也瞒不过公主去!”王嬷嬷尴尬的道,几十年的主仆了,但是在她面前也还是十分拘谨,恭敬的垂首立在旁边道:“奴婢是下午去大公子那里听了些消息,想报予公主知道的,又没敢打扰公主礼佛。”

宣城公主并不接茬,只微微闭目,不动声色的捻着手里佛珠。

“公主,您恕奴婢多嘴说一句,这一次大公子回来似是来者不善的,才回府就叫人建了小厨房,看这个架势,却像是准备长久的留在京城了,这样一来,世子爷那里——”王嬷嬷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去打量宣城公主的脸色,见到对方没有制止她的意思,方才继续,“前面两回的事虽然最后都被皇上压下来了,和您还有二老爷都没有大的牵扯,可是世子的心机可是不能小觑的,奴婢总觉得不放心。还有大公子那里,院子里外全都用的他自己带回来的人,也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嬷嬷越说心里就越是不安。

宣城公主却只就安静的听着,直接到了这时候才缓缓的重新睁开眼,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越过围墙去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道:“你急什么,投石问路的第一步棋,孙淑妃那母子两个不是已经给布下了吗?且看看那个小子要如何破局不迟。”

第053章 平分秋色,共侍一夫?

延陵君的回归,在南华的贵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如今的荣程昱虽然手中没有实权,但宣城公主和南华皇帝之间的关系却是从来亲厚,再加上荣显扬在阳羡公主死后又重新开始掌权,融入到了权力核心的位置,所以这座镇国公府从来都叫人不敢小觑。

就是在以前,为了爵位的继承权,宣城公主和荣显扬之间狠掐的不可开交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因为阳羡公主死后,荣显扬一直没有再续弦,而他的独子又被传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并且过去的二十年间也从不曾在朝中露面,想着他这是后继无人,所以宣城公主方面倒是多了几分耐性,并没有用过激的手段将事情做的太绝。

这一次延陵君高调回归,并且看样子身体状况也不似前些年传言中的那样岌岌可危,自是引起了朝中各方面的窥伺,自他回府的次日,就有各种的拜帖和请柬送上门来,想要借机打虚实。

宣城公主方面没有插手此事。

延陵君这里却是一反常态,对送上门来的请帖来者不拒,后面连着几天都奔走在权贵之家的宴会酒席上。

诚然——

为着以后考虑,褚浔阳在这大运城内公开露面的场合却还是越少越好,所以就没有与他同行。

往往都是同他一起出府,随后就分道扬镳,延陵君去赴宴应酬,她就带着几个丫头四下里游玩,待到延陵君完事之后再去寻她。

前后七八天的功夫,褚浔阳乐得逍遥,已然是将这大郓城内外临近的景观都看了遍。

待到第八天,延陵君再出门的时候她便兴致缺缺,干脆就留在了府中没有出门。

在书房里看兵书到了下午,褚浔阳百无聊赖,想着她来了这么多天城里城外是都转悠遍了,却还没有在这国公府里走动过,于是就换了身衣服带着映紫和青萝两个去了花园里散步。

荣家的府宅占地广阔,花园很大。

褚浔阳几个没有走大路,专门寻了人迹罕至的小径穿行。

大郓城这里的气候较之西越是要温和一些,但是湿气重,秋霜更是格外厉害,这个季节,花园里除了长青的松柏,其他的植物都凋敝的有些萧条。

几个人不徐不缓的慢慢走,不知不觉就绕到了靠近前院的一条花间小径上。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就忽听得有女子娇俏又明朗的笑声传来。

荣家的人口庞大,荣显扬这一房是一目了然,但是二老爷荣显华膝下子女却是不少。

褚浔阳也没心思和那些人打交道,转身欲走,却忽而听那亭子里有人扬声道:“哎!你们几个,是哪个院子里的?”

褚浔阳止步,回望过去。

那亭子里坐着的是两个年纪相仿,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个一身淡紫色衣裙,杏眼桃腮,容貌娇俏,另一个则是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衣物的颜色虽不招摇,但那一身的行头却要超出紫衣少女许多。

褚浔阳的眼光毒辣,自是一眼分辨,那女子的着装是遵循的皇家规制。

“是三小姐和繁昌公主!”映紫小声的提醒道。

荣家的三小姐荣怀萱是这一辈里唯一的嫡女,这个褚浔阳是知道的,至于繁昌公主,之前却是没有印象的。

“这里的茶水冷了,去给我换了新茶来!”荣怀萱显然也没把几个婢女看在眼里,趾高气昂的吩咐。

这种事,肯定是不能让褚浔阳去做的,映紫抢着就已经快步走过去,将桌上茶具收拾了。

那亭子里两个少女正在咬耳朵说悄悄话,大约是说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时掩着帕子发笑。

繁昌公主的容貌生的甜美,一笑之下就现出一对梨涡,十分惹眼。

说话间荣怀萱不经意的扫了映紫一眼,只觉得这丫头眼生的很,就又随口问了一遍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奴婢才刚进府!”映紫含糊回道,端着托盘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荣怀萱本也没在意,后来突然就脑中亮光一闪——

他们荣家家大业大,虽然隔三差五的就有下人被买进卖出的,可是最近进府的——

莫不是荣烈的人?

她的心里一阵狐疑,不由的就敛了神色,刚要叫住映紫发问,却见内宅的方向有一行人款步走了过来。

行走间,有明黄的袍角晃动,十分的惹眼。

“是两位殿下呢!”荣怀萱的眼睛一亮,脱口道。

而这边正走过来的风煦比她的眼光更为毒辣,只一眼就觉得前面拐角处站着的女子甚为眼熟。

“你是——”风煦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由的上前一步,然后紧跟着就是脑中灵光一闪,眼中立刻就迸射出骇然的戾气,怒声喝道:“褚浔阳!”